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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天国志?翼王世家 (二) 辅政安民 -- numz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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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天国志?翼王世家 (二) 辅政安民

    既定都,旋出师征讨,一扫北以捣燕京,一西征以定江南。达开、北王驻天京,佐东王为政。其时所有政事悉由东殿侯相商议停妥,禀于翼殿,不行则寝其说,行即代东王写成诰谕,交东殿值日尚书挂号盖印,即付北殿登薄,再送至翼殿备齐,由佐天侯发交疏附官分递各分处。虽层层转达,而毫无滞碍,曾于一日之内发谕至三百件之多。

    天国以拜上帝立,谓“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遂令农民米谷,商贾赀本,除大口岁给一石,小口五斗以为口食,余皆解归圣库,凡麦、萱、麻、布、帛、鸡、犬各物及银钱亦然,而油盐日用,亦皆循例派发。又以“凡物皆天父赐来,不须钱买”,乃以店铺本利皆归圣库,不得留私。其令方出,民怨四起,沸反盈然。未几,天京店铺俱歇,皖民聚众抗命,鄂民不复以天国政令为然,市井纷传:“荡我家资,离我骨肉,财物为之一空,妻孥忽然尽散。”嗟声久而未息。东王闻,遣达开往安庆抚皖民,既求应对之策,以充军储而裕国课,兼且开拓皖省,屏蔽下游,后援西征。

    天国癸好三年八月,达开抵安庆,即行安抚黎庶,慰问疾苦。观其所为,盖于豪暴者抑制之,无告者赈恤之,查户口,造粮册,缉盗贼,严军旅,励农耕,安工商,拔才俊,设乡官,修河堤以卫民田,兴军屯以寓兵于农,坚壁筑垒复开疆拓域也。

    严军旅者,谕令百姓放胆缉拿不法兵士也。天军前于七月克复安庆,尝出榜安民,告以“为农为圃,各宜其生,乃积乃仓,毋废厥业”,然其离乡背井,弃家废业,辗转沟壑者,竟不能绝。达开初亦不解,以为民惑于谣,擅自迁徙。然旋查有兵士乱行兹扰,至四民疑惧,地方不安。盖克复以来,新附者众,良莠不齐,因有不遵律令,妄行扰民者为害。遂颁训谕,申以严禁官兵肆扰,且谕百姓放胆擒拿不法交办事。初,民未敢信,多踌躇,达开复饬各方将兵,务三令五申军民人等知悉,自谕之后,倘有天朝兵士人等,胆敢不遵天令,妄到乡村骚扰者,皆准放胆扭拿送案,定当讯明究治,以警凶顽而安良善。民感其诚,意稍安,下情以之达而军令由之肃。

    励农耕者,督民造粮册,按亩输钱米也。其征赋也,去浮收,禁勒折,均税课,计亩以实种作准,所征较清赋为轻。达开体恤民艰,于春时不克完纳之粮,准于秋纳补齐,民无粜新谷之虞,咸安耕作。

    安工商者,于行商店铺、百工牙行皆立定课,使按课完税,运作如常也。立榷关于星桥,以铁锁巨筏横截江面,阻行舟而征其税。所征甚轻,一经缴纳,即予船票一张,持以畅行,更无厘卡杂捐。又以库积余物百货屯诸村镇,留三五兵卒招徕交易,其价较常倍减。乡民始犹疑惧,既惧靡他,遂争利争赴,或以钱买,或以米豆互易,不数日销售净尽,既利民生,又资国库。

    设乡官者,拔任土人为官也。令乡民公举有民望者为乡官,又开科举试,以诚意相要结,令省人赴试,选才擢用,委以地方。凡查户造册,征收钱粮,缴赋纳税,处置民事,皆付乡官,以其熟悉乡里、为政多助也。

    达开初至安庆,即增城垣五尺,环筑土城、炮台、望楼十余处,泊师船于江边,使水陆互犄,制驭江面。旋分兵四出,北进枞阳,南取建德,东据池州,西守潜山,廓清八方,环卫安庆;复遣韦俊、石祥祯张声势入湖北,佯图武昌。癸好十月,胡以晃、曾天养统兵北击,夺集贤关,时清廷重兵防鄂,皖北虚空,皖抚江忠源亦谓天军志在西窥,未尝之备,达开立调入鄂之师回皖,旋亲总师干,直下桐、舒,兵逼庐州,腊月初一克之,守抚江忠源自绝。又南攘徽州、(黑多)县、祁门诸地,至甲寅四年春,天军于安省据县二十有二,其南之舒、桐、怀、太、潜、宿,西之六安、英、霍、蒙、颖,东之巢、庐、和、含,皆为所据矣。

    达开主政裁数月,捷报频传,百废俱兴,乡民德之,颂声大起。清鄂抚胡林翼尝谓皖省“民与贼久无区别”,曰皖民率“果于从逆”、“迷溺尤深”,时人亦称安庆防御之固,有若金汤,“居然有不可拔之势”,实多赖达开之功。是年会试,天王亲命诗题“翼化如春润”,亦嘉其抚民之绩也。

    甲寅四年春,达开返京述职。当是时,国库益虚,粮米日窘,例放钱米油盐之数,先已减半,及后更令天京城内一慨食粥,扬州城中煮皮箱充饥。及达开还,以易制事告东王,东王以为善,遂与达开、北王俱名上奏,请广推之。天王诏允,由是改弦易辙,以安庆之制颁行各省。夏,达开归皖,开府安庆,辖制三省,广行新政。是年秋,粮米大丰,其舟载外省粮入天京者,帆樯如织,源源不绝。先时天军过数千里而不留,未尝行设官安民之事,今达开主政未一载,官民相悦,军用裕而百姓安,或云其才在军而不在政,诚谬矣!

    天京戍卫,原以北王主,方达开返京,东王即使代掌。时达开于府前建一望楼,高四五丈;近城各处,每里许即有一楼,以递近至翼殿望楼止,内外诸营,亦皆起望楼。各楼设旗灯备方色,日以旗,夜以灯,有兵至则举以为号,复角之以声。如某门有兵来,则鸣角建旗灯,其相近望楼闻声而察色,乃仿行递传至翼殿望楼,须臾合城望楼皆遍。又建“九鼓催军”制:凡调兵出战,则于翼殿望楼竖黄旗,吹角一次,合城望楼逐渐照式竖旗,亦吹角一次,各馆闻角齐人豫备赴会,翼殿望楼角三次,则凡朝官典官悉率馆人俱齐集听令。若鼓角四通,则合城青壮俱出,若五通则老幼亦出,及九通,则合城书手妇女亦均会齐听调。达开或以出战,或遣回馆,或令暂驻。倘赴某州县者,即日即行,不准稽滞。每鸣角鼓,皆以“门牌法”执牌查卯,遇闻角不至者,虽高官贵戚亦严责不贷。天京防务,以是刁斗森严。时向荣主江南大营事,屡欲进犯而“毫无间隙”,尝叹曰:“虽尽昼夜环攻,其奈此坚城猾寇何?”

    甲寅四年五月,英吉利总督包令遣麦华陀,鲍林等往天京探虚实,请谒东王。东王未准,彼遂致函询以诸事。达开与翼贵丈黄玉昆者禀东王命草谕为覆。于其所询“愿通商否?何处可得?何物为禁?”条,答以“平定时不惟英国通商,万国皆通商。天下之内兄弟也。立埠之事候后方定。害人之物为禁。”盖不以《江宁条约》为意,不准贩购鸦片也。又言“万国亦许往来通商,但通商者务要凛遵天令。凡欲通商者。准到镇江焦山下,听守镇江大员办理。”盖亦非必待平定而后方准通商,惟祈先至哨关请准登簿,往来务遵天国律令也。于“镇江将兵多寡?”“北征进展若何?可曾将兵他往?”之条,则覆以“天国兵马无数,天上地下万国尽是天父子女,皆是天王兵马,其数计何尽乎”“征剿妖穴,天父自有主张,天兄自有担当,妖魔定必灭亡。至兵士,天父日日四路调有合人平定该处也”,其答固妙,彼遂难悉天军虚实也。

    达开初入金陵,居青溪里巷熊宅,未几,迁大中桥刘宅。时诸王建第,俱迁民居,达开独未毁民宅。又尝监掌总圣库,及离任赴皖,库月糜竟骤涨三倍犹余。诸王又蓄黄金于府,或千余,或数千,或盈万,而达开监掌圣库,独未见纳金于私。凡此,皆其任事之清明也。

    天国仪制,翼王出巡,凡持钺张仗者,其数逾千,然遍阅丛籍,未尝载达开之用。其巡安庆,昼抵而夜入,民皆不令避,不事铺张扰民,是可见也。

    天国准女子为官,翼殿亦有女官女侍数百,皆时常骑马出入,行同男子,未见以奴婢视之。及诸王选美,翼殿未尝与事,府内有号“王娘”者七,皆东王赐,达开辄辞而后受。

    达开居府,尝以联句悬堂前,曰:

    翼戴著鸿猷,合四海之人民齐归掌握;

    王威驰骏誉,率万方之黎庶尽入版图。

    盖以言志也。嗟呼!身临富贵而未淫始志,居于高位而不泯初衷,其非古语所云之君子,而时人所谓之英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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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写的好,也和一篇邓小平本纪赞,别见笑啊:

      国史?邓小平本纪赞

      赞曰:太宗文皇帝宽温仁圣,智勇天锡,勤政爱民,威德遐被。经文纬武,寰宇一统,知人善任,表里洞达。几暇格物,豁贯天人,成功骏烈,纲纪修明,尤为古今所未觏。而久道化成,风移俗易,四海和乐,兼致太平。其雍熙景象,使后世想望流连,至今犹不能已。拨乱布正,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汉唐以来未之有也。至于务农兴学,慎罚薄敛,与世休息,迄于治平。克定功成,制礼垂法,千载可称,一人而已。在位十年之间,而亿万丕丕宏基实肇乎此。传曰:“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又何其盛矣!

      • 家园 收回香港应该提一提呀
        • 家园 还应该提提6。4,邓小平的用人:胡耀邦,赵紫阳,江泽民

          以及“窗子”打开后的制度腐败,社会问题。。。

          为君者忌讳,这些在现今的"历史学家"的文章里是看不到了,剩下的只有通篇的赞歌,无异毛泽东时期的个人崇拜!

          连小平提倡的:"实事求是"都不要了.

          • 家园 终归是赞而已,本纪还在后头呢

            啊四兄何必急呢?

            • 家园 三国志中的赞

              刘备

              评曰: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及其举国??孤於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机权?致裕?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然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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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权

              评曰:孙权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有句践之奇英,人之杰矣。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业。然性多嫌忌,果於杀戮,暨臻末年,弥以滋甚。至于谗说殄行,胤嗣废毙,岂所谓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哉?其后叶陵迟,遂致覆国,未必不由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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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得利益者是不可能是则是之,非则非之.

              只能是为君者讳。

        • 家园 写的有点子糙了,呵呵:

          确实要加上香港收复的事,等以后本纪出来一起加吧。

          • 家园 写得好!小平追悼会前一晚,偶在天安门--中南海/北海--故宫地带徘徊终夜

            在那样一个特别的日子,特别的地方,特别的寂静(当晚除了解放军和便衣我和同伴没再遇上别人)中,尤其是看着仍在一分一秒变化着香港倒计时牌时,觉得对人生和历史忽然升起一种特别的感悟。

      • 家园 如果没有1989,,,呵呵,打住,不谈时事
    • 家园 【文摘】太平天国“计亩征钱粮”始于何时?

      节选自王建华《安庆易制评议》

      史学界有些同志认为,太平天国实行“计亩征粮赋”的措施,在早期即是各地都有的普遍现象,并不始于石达开和安徽地区。他们的主要根据是邹树荣的《蔼青诗草》,钞本《忆昭楼时事汇编》和汪士铎的《乙丙日记》。让我们看看这些根据是否成立。

      西征军于一八五三年八月二十四日进围南昌, 《蔼青诗草》说: 太平军在南昌城外,“计亩征粮扰富宝,(乡间计田一石,或出谷一石二石不,分与无田者食,于是有田者多受累。)得钱相博快游民。 (乡间无田之人,或以米易钱,相聚赌博,无故得食,此风最不可长。)吾村前后分三次(吾家一回出谷五十余石,一回出谷二十余石,一回出谷廿石。)此举难期苦乐均。”如粗看“计亩征粮”,不正是按田亩征收粮赋吗?可是从邹氏自己的注解中不难看出,说的是太平军强令富户拿出余粮救济无粮的贫苦农民,使贫富“苦乐均”,与征收粮赋毫不相于。太平军在南昌围城仅仅三个月,哪有三个月中就征赋三次且一户竟征至百石之理?

      《忆昭楼时事汇编》载,咸丰三年七月,太平军在皖南太平府“近城各乡,邀乡老数人,口称现在田稻将割,每亩交纳粮稻卅斤,乡老回称我等均系贫民,此等事要向田主说去,该逆即限五日后回报,亦即开船而去”。实际上这与《蔼青诸草》所说是一回事,即强令地主按田每亩“进贡”稻谷三十斤,所以乡老回称,要贡粮,向地主去要。这哪里是什么“着佃启征”或“征收田赋”?

      汪土铎的《乙丙日记》,记他寄寓天京郊外陈墟桥蔡村时,当地农民皆“仇恨长官”,问其原因, “则以收钱粮故。问长毛不收钱粮乎?曰吾交长毛钱粮,不复交田主粮矣。曰汝田乃田主之田,何以不交粮?曰交则吾不足也。吾几子几女,如何能足?曰佃人之田,交人之粮,安问汝不足?”仅从字面看,颇似太平国已实行了“着佃交粮”,但如果联系当时的背景则大不然。陈墟桥离天京三十里,据汪士铎自己讲,他于咸丰三年十一月十七日始从天京城中逃出,十二月初一日剃头之后,方于十二月二十五日至蔡村,可见这一带当时处于清政府的控制之下,并不同于太平天国的势力范围,否则汪氏岂不是再投“罗网”?所以,我同意王天奖先生的说法,这仅仅是反映了农民要求摆脱地租剥削的愿望,并不是太平天国已经在这里推行“着佃征粮”。

      再联系前已提到过的黄德华的诗来看,清楚地表明,石达开西上安庆之前,太平军并未实行‘助彻取民制”这种田赋制度,而是“诛求猛加虎,蝗过无稍捐”。一个“捐”宇,为太平军在南昌和太平府的作法,下了最好的注脚。就是说,这时太平军在安徽、江西不是实行交粮纳税,而是勒令地主出“捐”进“贡”。考天历癸好三年十月二十七日, 《殿右八指挥杨告获港镇人民礼谕》称:现“随同翼王五千岁率师安民”,限令获港人民于“十一月初

      九日举齐旅帅、两司马等官,填名造册……以便发给门牌。”可见举官安民,填名造册(都是建设基层政权与征收田赋的准备工作),乃是翼王西上之后的事。太平天国真正开始实行“照旧交粮纳税”,是从石达开在安徽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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