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陈平原之千古文人侠客梦 -- 晃点心情

新兵营。。。攒积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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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属于接触武侠比较晚的那些人，中学时被家长约束，记得当时老爸给我买的课外书都是古今中外之类，唉，到现在还没搞懂，他怎么能指望十几岁的孩子读这个，总之是没有这种他老人家顶不喜欢的武侠小说。。。所以，直到大学之后，下铺的MM利用其母在图书馆工作之便，偷渡了全套金庸来宿舍，我才能在武侠小说的世界里大快朵颐。。。何其幸运，因为以金庸开始阅读，我对武侠小说的印象一直很好，江湖，侠客，人生，道义，在金庸的书中融为一体，既有引人入胜的故事，快意恩仇的乐趣，又有历经沧桑的人生感受，伴着真真假假的历史，或浅或深的禅机哲学，铺垫在纸上，便是那一幅幅似真似幻的山水画。我一向以为，金的武侠小说是中国的水墨画，讲究韵味，求神似而不求形似，相比之下，梁羽生的小说就有西洋油画的感觉，点点滴滴，务就真实形似，所以看梁的书没有金书畅快淋漓，一气呵成的感觉，至若古龙，只好说是现代派的抽象画了，有人爱的要死，有人烦的要命。。。总之，我对武侠这种文体的最初印象，是很好的。。。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开始体会当年老爸不屑于武侠的原因，应是瞿秋白先生所语，看武侠小说，会导致国民的一种逃避现实的倾向，所谓：“济贫自有飞仙剑，尔且安心作奴才“，父母辈，自建国之初的困苦走来，年轻时便体味了人生百态，见了太多的善恶是非，加之，父母的家里，虽然都是平民，却因为知识或是职业的关系，在文革中属于被孤立的人群，所以，更加体会到，大侠与救世主都是不可期盼的，唯有自我，才是自己人生的倚势。而武侠小说呢，依陈平原先生在千古文人侠客梦中所语，本来就是一种文人的梦想，不能自我实现的才华，和衷心希望的社会公平，全部都寄托到天纵奇才或是屡有奇遇的大侠身上。。。需留心的，便是这个奇字，因为都是奇，所以普通人是不能望其项背的，这是一种对不平等的默认和无力寻求公平的自我安慰。陈先生书中，自史记始，到金古止，纵观千年文明中的侠客梦和侠客情结，开卷受益匪浅，这种逃避，正是陈先生所着重指出的武侠之弊的一点。

我很欣赏千古文人侠客梦的一点，便是陈先生为文的客观性，他以一个研究者而不是读者的心态在读武侠，以一个讨论者而非评论者的心态在评武侠。似我，因为在狂读金古的时代，初次看到此文，看到批评武侠的字句，便一个读者的身份而大加腹诽，近日，重读此文，方知，出于研究的目的，是要客观评论一种文体的，原不能因为文采芳华便忽略了整体文体的弱点，然而似某些学者那样，因为对武侠思想的不赞同便全盘否定武侠小说也是不可取的。。。陈先生文中，最亮的光芒，就在后几页的文学分析中，一则是小说，或者文学这种东西，不是Engineering的泾渭分明，应该以个体而论胜负高下，而不能以整体而论，水浒自然不如红楼，然而不代表三侠五义就不如风月小说（汗自己一下，勉强将红楼归入风月，实在唐突，勿怪勿怪）。。。二则，文人写文，不脱当时的文化背景和思想风潮，强以今人的观点去指责古人，是另一类的关公战秦琼，就好似，前些日子，所谓前出师表宣扬愚忠，可是所有的古文都在宣扬某种现在看来未臻完美的观点，陋室铭固然安贫乐道，然而岂非牢骚满腹？岳阳楼记以天下为己任，然亦有忠君的思想，所以，现代人读古代的文章，可以不接受他的观点，但是不应该以现代的眼光来指责当时的作家。。。唐之李白，“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在我看来，绝对的草菅人命，而清代投诚朝廷的黄天霸则一直为民国以降的文者诟病，其实，李白的年代，哥舒翰，“西屠石堡取紫袍“，强要他接受现代的平等民主是否太难了些，而黄天霸的年代特殊，难免有人以清之奴性责之，而读了陈先生的文章，从三侠五义的展昭看下来，才知道，黄的归降真正的“幕后功臣“正是君君臣臣的礼学，搞不好追溯到孔爷爷那里。。。千余年的思想重压之下，责怪黄天霸的违背江湖道义，是否有些苛求？

于我，不苛求，不代表接受，冰冰曾问我对武侠小说的看法，其实，我最近的思想是近于反武侠的，最近美国的枪击案沸沸扬扬，其实，那个凶手作案时，是否也把自己想象成了超人，在主持正义，我以为，从人类最根本的道德底线而言，这些人，其实都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所以才不惜献身，一旦国家或者社会中成员的生杀荣辱不以社会的公议而定，而以某些人的喜好为归依的时候，也许会因为该人的伟大而实现某些绝对公平，但是却存在着相对的不公平，而且，以极大的概率滑向没有任何公平。。。所谓民主自由，本来就是限制每个成员的绝对民主与绝对自由，而求得大家都享有一定程度的民主和自由。因此，我对于位于法理之上的侠客们不甚欣赏。。。然而，这种不推崇武侠的感觉，却并不妨碍我推崇金庸，因为，金文，尤其是后期的小说，越来越明显的反武侠，越来越多对人性，国家，民族的思考。。。呵呵，扯远了。。。

千古文人侠客梦一文包罗万象，说句实话，看此文前，我于清诗是无甚感觉的，然而，龚自珍的“一剑一箫平生意，负尽狂名五十年“，几让我有唐诗的幻觉，而温庭筠居然写过“宝剑黯如水，微红湿余血“，真真令我打开眼界，此文，可谓，开卷有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