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渣滓洞看守蓝先生 -- 萨苏

１、“囚犯”与看守攀上了老乡

　　在重庆歌乐山革命烈士纪念馆里，展出的胡其芬烈士的《最后的报告》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蓝先生此次见你时，定将里面的情况，对政治犯处理的消息，组织上的准备，以及盼望我们在这里进行的事项，详细告知，不日他将离开，不能再带你的回信给我们了。”

　　胡其芬烈士在信中谈到的“蓝先生”，就是时年２３岁，在渣滓洞监狱担任看守的黄茂才。?

　　　１９９５年和１９９８年，厉华馆长因工作关系，两次和巳７０多岁、时任四川荣县政协委员的黄茂才接触。个子矮矮的黄先生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显得相当斯文、和善，使人怎么也不能和那些面目可憎的看守联系起来。厉华请他详细地谈了当时渣淇滓洞监狱中的情况。?

　　黄茂才，四川荣县人，家庭贫苦，父亲种地主刘老太爷家的田，刘老太爷的儿子刘重威时任川康绥靖公署稽查处副处长，在成都颇有权势，红黑两道都“嗨”得转。黄茂才初中毕业后，因家贫辍学，去成都求刘重威介绍工作，先是在刘家当杂役，后由刘引荐作稽查处特务通讯队作司书负责造报表册、缮写文件。１９４７年８月，稽查处裁撤后并处重庆绥靖公署二处。黄茂才即来到重庆，在二处管档案，１９４８年５月，才被调往渣滓洞作看守。到渣滓洞之前，二处总务课课长安国华训诫他说：“渣滓洞是专关共产党重犯要犯的地方，你要认识清楚，共党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这些人狡猾得很，关在牢房里，个个也都是笼中老虎，你去后一定要严格看管，不许他们串通案情，要分别放风，不许走漏消息。军法无情，若要查出包庇袒护犯人，你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到了渣滓油后，所长李磊发给他一支左轮手枪和　３０发子弹。并再次警告他：“这不是一般的监狱，既作看守，就得严格执行监视，不许他们交头接耳，发现情况，要随时向所长和我报告。”

　　黄茂才初进渣滓洞时，对难友们非打即骂，十分的凶恶，但时间一久，他发现这些人并不是像上司说的那样可怕，相反说话做事都表现得很文明，他们之中有很多是作家、记者、教授、大学生，互相之间也很友爱。由此是像江竹筠、曾紫霞（小说《红岩》中孙明霞的原型）这样的大学生，怎么能够同杀人放火的“匪徒”划等号呢？由此，他对长官的训示不由得产生了怀疑。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对政治犯虽仍心存敌意，但并不像初来时那样凶了。而且，他还感觉到听这些满腹经纶的人摆龙门阵很有教益，比和那帮不学无术的看守们闲聊有意思多了。从此后有事无事，他总爱和难友们呆在一起。?

　　长期的监狱生活，给难友们练就了一双火眼金。黄茂才身上的细小变化，难友们都注意到了。一次，他到各室查房，女牢的曾紫霞就问他：“小黄，你好像也是川南人？“黄茂才回答：”我是荣县人。”

　　曾紫霞高兴地说：“我是内江人，算得上是同乡了。”

　　原来曾紫霞是内江白马庙人，在重大医学院读书时按受了革命思想的熏陶，积极从事进步学生运动，参加了七星岗女青会。她与地下党员、沙磁区学运特支书记刘国志相爱。后遭在《挺进报》事件中被捕的上级、重庆市委副书记冉益智叛变后出卖，两人双双逃出重庆，后在荣昌一亲戚家被捕，两人一同被解往渣滓洞关押。?

　　黄茂才对曾紫霞说：“唉，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过个老乡。”

　　曾紫霞说：“你家每年能收多少石租谷呀？”曾紫霞等人看到黄茂才刚来就是上尉，家里肯定有钱有势，或者是在军队里有靠山。?

　　不料黄茂才听后竟长叹一声，苦笑着回道：“要收百十石租哩，可惜是东家的，我老汉命苦，只能给东家当长年。”随后，黄茂才便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他还谈到他１４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他和祖父去给东家讨点地埋父亲，被东家恶言拒绝，谈到白发苍苍的老祖父跪在地上叩头求人时，不觉巳是泪水滢滢，泣不成声。

　　　２、看守成了“秘密交通员”

　　曾紫霞、江竹筠等人对他深表同情，决定策反黄茂才。难友们暗通消息，此后，在他值日的时候，男牢的何雪松、陈作仪、成善谋都尽量找机会，通过问长问短、聊家常，有意识地和他接近，女牢的曾紫霞、江竹筠进一步关心他，通过给他织毛衣，使他认识到共产党员并不是敌人宣传的“洪水猛兽”，也不是他上司说的“笼子里的老虎”。?

　　长时间的接触后，黄茂才也逐渐地敞开了心扉，与难友们开诚相谈。?

　　一次黄茂才巡查囚室时向曾紫霞、江竹筠等人诚恳地表白说：“我这个人从不捧上压下，更不想整人害人，当这样的差，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说实在的，我在这里，也不过是个随时都可能被开销的人。”

　　曾紫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小黄，你本来是个好人，但是你现在巳经陷进这坏人窝子里来了。不过，我看你还算是个坏人中的好人，还可以转变过来。”

　　江竹筠趁势开导他：“小黄，你还年轻，你家里也是给地主当长年的，你总该知道，现在的社会上有很多的穷苦人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有钱人的压迫，这种制度太不合理，所以共产党才要领导人民起来当家做主，所以也才有那么多的老百姓都愿意跟着共产党闹革命。”

　　曾紫霞说：“你要是个正直的、有良心的人，就应该为国家为劳苦大众的利益着想，不要做危害人民利益的事，只要你多做有益的事，人民夺取江山掌握大权后，是会谅解你的。

　　”

　　李惠明也说：“现在解放军到处打胜仗，国民党肯定长不了的。我们共产党有政策，只要你现在少做坏事，多做好事，今后共产党胜利了，还会奖励你的。”

　　一次，曾紫霞悄悄塞给黄茂才两张小纸条，黄茂才躲到外面的林子里打开一看，一张是江竹筠写的，内容是：“小黄，你还年轻，有好多事都不晓得，现在社会上穷的穷，富的富，将来要实行耕者有其田，工厂资本家再不能欺压剥削，工人要当家做主人。你要懂得共产澡的政策……”曾紫霞给他的纸条上写着：“小黄，你要好好争取多做好事，共产党是不会忘记你的，将来政治上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通过大家的循循善诱，黄茂才终于表示愿意为革命做一些工作。而且，他也的确开始在他的职权范围内给难友们提供一些方便。比如，每次轮到他当值日看守时，不但尽可能地延长放风时间，处处给人方便，就连楼上楼下互相递条子，他也总是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从而支持、掩护了狱中的革命活动。以后他学会了装“两面派”，见李磊、徐贵林来查房时，便故意装出一脸凶相，做了一副与共产党不共戴天的样子，李磊一走，他便取下戏脸壳，恢复友好姿态来对待难友们。?

　　曾紫霞、江竹筠见时机成熟，便决定请黄茂才办点事。第一次是曾紫霞要黄茂才带一封信出去，交给市中区一家银行的刘姐。黄茂才一口便答应下来了，而且很好地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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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牢的难友们给黄茂才打毛线衣，使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黄茂才也尽力照顾她们。一次，黄茂才把所里分的肉送给生病的难友徐以速，使徐的营养得以改善，身体很快恢复了。?

　　一次，渣滓洞突击搜查牢房，黄随“猫头鹰”徐贵林来到楼上六室，在陈作仪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张摘录报纸新闻的纸条。在此关键时刻，黄茂才趁徐不注意，悄悄把纸条揣进裢袋，掩护了难友。?

　　　１９４９年８月，解放战争形势大好，狱中的难友们考虑迅速着手进行警卫连的转化工作。一天，黄茂才当值日，春节到来之前，李磊、徐贵林和其他特务不在，难友们通过黄茂才把后山警卫连的邬连长找进牢房内院，由陈作仪、何雪松出面进行谈话。两位同志晓以大义，希望邬连长认甭形势，等时机一到，便起义投诚。几天以后，又选择了一次放风的机会，让黄茂才再度把邬连长找进来，由韩子重、刘石泉继续做工作。邬连长对难友们的指点、开导表示领悟，对革命事业表示同情，但以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事败，定遭杀头之祸而婉言谢绝。难友们见邬连长思想处于犹豫之中，正欲继续做他的工作，不料几天后，邬连长便被调走了。策反虽未成功，但黄茂才在这一过程中，表现极为勇敢。?

　　　１９４８年１２月，新四军战士龙光章，不堪虐待，在狱中病逝，难友们决定为他开追追悼会。筹备追悼会的时候，难友们欲书写挽联，扎制花圈，苦于没有纸笔，黄茂才设法将纸笔墨砚秘密地送到牢房里。?

　　何雪松的妻子莫凌志，在何被捕后，贫病交加，稚子弱女，嗷嗷待哺，处境相当困难。通过黄茂才两次传书搭桥，莫凌志一家才在刘德惠（牺牲于渣滓洞）妻子的接济下，度过了贫困危机。?

　　曾紫霞的同班好友况淑华（解放后在西安市科委工作），是重大医学院的学生，也是地下党员，况的上级领导是中共沙磁北碚区领导小组长刘康，黄按照曾紫霞的嘱托，以进城休假为名，多次奔波于中一路协合里４号和重大女生宿舍，将一封封秘密信件面交况淑华，直接沟通了狱内党员和狱外组织的联系。渣滓洞是不允许囚犯会见亲友的，可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巧妙地安排了地下党员李玉钿（解放后在四川省妇联工作）与她弟弟见面。他还进城给江竹筠捎回寄养在狱外的儿子彭云的照片。狱中的难友们争相传看，尤其是江竹筠激动得热泪盈眶，悲喜交加。?

　　一年半的时间里，黄茂才为难友们送了上百封信，同时还用自己的或难友们的亲戚朋友资助的钱买书报带进监狱，除《新民晚报》、《大公报》、《国民日报》、《中央日报》等外，还带进《社会发展简史》等进步书刊和药品等物。?

　　黄茂才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难友们的信赖，江竹筠曾给黄写过一张这样的纸条：“小黄，你的行动巳经证明你有了很大的转变，我们很高兴，希望你一如既往为我们多做事。将来政府一定欢迎你，以后我们一起参加社会主义建设。”

　　　１９４９年春节到来之前，这天放风时，值日官黄茂才像往常一样在院坝里来回踱步。忽然，身后轻轻传来一声轻唤：“小黄。”他回头一看，是曾紫霞，便警惕地看看左右。?

　　曾紫霞悄声说：“难友们想在春节那天搞个联欢活动，庆祝一下，派我来同你商量。”“庆祝啥子？”

　　“庆祝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胜利呀！国民党马上就要垮台了了，能不高兴吗？”

　　黄茂才想了想，告诉曾紫霞先不要声张，等他弄清楚了李磊和徐贵林春节那天外不外出。如果他们中有一个在，这事就肯定办不成，如果两人都不在，他争取那一天能值日，这事就成了。?

　　除夕这天，李磊和徐贵林两人都进城享乐去了。黄茂才果然争取到了大年初一当班。所长、看守长一走，他这值日看守便成了所里的最高主宰。初一这天上午，他跑上跑下，把楼上楼下所有的牢房门全部打开了。难友信汇聚到院坝上，互相抱拳鞠躬拜年。还有好几个人拿起脸盆敲得“当当”响，更给联欢会增添了欢乐的气氛。女牢的江竹筠、曾紫霞等人用彩色被面披在身上，扭起了秧歌，还唱起了歌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其间，黄茂才一直坐在监狱门口，阻止他人入内。狱外站岗巡逻的警卫边的士兵见有值日官坐镇，也就不加过问。?

　　但这事还是被李磊知道了，他把黄茂才叫进办公室，拍着桌子大叫大嚷：“谁叫你准犯人在监狱里唱歌跳舞的？如果今后再这么胡闹，小心你的脑袋！”

　　由于黄茂才经常与曾紫霞接触，看守中竟传出了这样的流言，说黄茂才是被这位年轻漂亮的大学生囚犯给迷上了，单相思。甚至连不少不知内情的难友也持有这样的看法。?

　　　１９４９年１１朋２０日，也就是大屠杀开始前的一个星期，黄茂才被视为不可靠分子遭到资遣，告别了一年多以来朝夕相处的难友们。难友们与黄茂才的心情一样沉重，黄茂才离开渣滓洞那天，他（她）们扒在风门口默默地注视着他，眼里含着惜别之情，为这位忠诚的朋友送行。

３、一句话救了一条人命

　　半个世纪后的１９９９年金秋时节，巳经７４岁的黄茂才被重庆电视台邀请赴渝，在该台的金牌栏目“龙门阵”上与傅伯庸（１１?２７大屠杀渣滓洞脱险志士、身中两弹未死）、刘康聚首，三位古稀老人，回首往事，热泪滂沱。?

　　原来，黄茂才被资遣时，狱中党组织曾给他一封信（即胡其芬烈士的《最后的报告》），让他到沙坪坝某处找某人，此信不仅通报了狱中的警卫情况，希望外面的地下党组织武装力量趁国民党溃乱之际里应外合以施营救行动。并且特意嘱咐组织上见信后安排送信人“蓝先生”的生活。可是，黄茂才把这信送到时，那秘密交通点的一位妇女由于过于警惕，始而不允他进门，继而见信后便进了屋，把黄茂才忘记在了走廊里。黄在门外呆了一会儿，只好径自离去，到储奇门码头登上轮船，回到了荣县老家。?

　　待党的负责人刘康见信后，回头再寻找黄茂才，巳是难见其踪影了。?

　　黄茂才回到荣县老家，依旧务农为生。１９５１年镇反运动开始，黄茂才被荣县公安局收审。他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的经历。听说黄曾在渣滓洞当过看守，审查人员立即严厉起来。笆裁矗磕阍谠?滓洞干过？你必须老实交待，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的全都是实话，我与江竹筠、曾紫霞、何雪松都有联系，为共产党办过许多事。”

　　“***，你是特务，会干这种好事？江姐早就被你们杀掉了？你们在渣滓洞、白公馆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共产党员，你居然还想来卖乖讨好！”

　　“啪”，黄茂才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你老实讲，你在１１?２７大屠杀中杀害了我们多少革命烈士？”

　　“冤枉！我是在大屠杀之前的一星期被资遣的。”

　　“骗人！把资遣证拿出来看。”

　　“搞丢了。”实际上是镇反运动开始后，黄茂才害怕别人拿到他过去在在国民党军队里干过事的证据，悄悄烧掉了。?

　　“当时国民党到处抓丁和共产党打仗，还会放你这个特务走？瞎扯蛋！”

　　就这样，黄茂才被罚跪、鞭打，最后在重压之下“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一、参加过重庆渣滓洞、白公馆１１?２７大屠杀。?

　　二、回乡做潜伏特务。准备破坏电厂。?

　　　１９５３年７月１９日，黄茂才一家老小听说第二天（２０日）法院要开公判大会枪毙黄茂才和其他４名反革命分子。全家人“哇”地一声就哭开了。第二天一大早，黄茂才的妻子杨淑芳和他的弟弟饭也顾不上吃，就急匆匆地忙着赶往县城去收尸。半道上，看见黄茂才的幺公黄大元也去县城。他的脸色很难看，慢吞吞地对他们说：“可能判成无期徒刑。”两人一听，稍微地松了口气。?

　　果然，在当天的公判大会上，那４个人被枪毙了，法院以“年纪轻，交待好”，判处黄茂才无期徒刑。原来，黄大元是乡农会主席，参加了这次公开宣判前的审判工作。县法院问黄大元：“黄茂才在地方上的罪恶大不大？”黄大元如实相告：“他从小读书，在地方上没有做过坏事。”就这么一句话，保住了黄茂才一条性命。?

　　　１９５５年１月１８日，黄茂才因“表现好”又改为１５年徒刑。１９６２年８月２８日，内江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又以“服刑中有立功赎罪表现”予以减刑２年，１９６４年，黄茂才刑满释放回家，但头上仍戴着“反革命分子”的黑帽，“文革”中受尽折磨，多次被毒打得死去活来。

　　　４、悲喜交加的重逢

　　　１９７８年１２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黄茂才不服原判，多次向荣县人民法院申诉。面对这起时间跨度大、历史背景复杂的案子，荣县检察院的检察官们本着对党和人民负责的精神，进行了大量的调查核实工作。而且，通过他们的努力，终于找到了健在的曾紫霞。?９　８１年初秋时节，黄茂才身着浅蓝色中山装，脚穿黄胶鞋，头戴一顶褪了色的军帽，手上还提着一个布包，来到了成都华西医科大学的校门前。?

　　他四下踯躅张望了一会，才走到传达室窗前，胆怯地问道：“同志，请问曾紫霞、曾先生是不是在住在这里？”

　　“你找曾教授？”传达打量着这位土里土气的老人。?

　　“啊，她现在是教授了？”黄茂才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传达的指引下，黄茂才来到了曾紫霞的家中。?

　　“你是……？”岁月沧桑，曾老巳经认不出当年那位年轻的看守员了。?

　　“我姓黄……啊啊，我叫黄茂才。”

　　“黄茂才！”曾紫霞愣住了，满是皱纹的脸上颤抖得厉害，好一阵，才惊喜地叫道，“你是黄茂才，唉呀呀，我的表哥呀……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解放后，他们都生活在四川，可是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彼此间却是音讯渺无，无法往来。此番劫后重逢，那种欣喜与激动，真是无以言表。?

　　曾紫霞是在黄茂才被资遣之前出狱的。曾紫霞真正的身份没有暴露，在叛徒看来，她不过是刘国志的女友罢了，而且年轻、不懂事，所以没有加害于她，再加上党组织与刘国志家族的多方活动营救，１９４９年８月１５日，曾紫霞终于获释出狱。?

　　出狱后，她马上按照事前的约定给黄茂才定了一封信。?

　　“表哥：你１４日中午到国府路八号来找我，有要事相商。表妹。”

　　到了１４日，黄茂才应约前往。在大门口，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轻声说：“这儿不好，目标大，还是到我一个朋友家里去安全些，就在国府路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以后黄茂才又到过国府路两次，传出狱中情况，带进地下党的指示。曾紫霞还向黄茂才介绍党的政策，提供进步书籍给他看。一个月后，因工作需要，曾紫霞被组织上调往成都。没多义，黄茂才收到了一封信，“表哥，情况有变化，我巳回成都去了。表妹”。从此，黄茂才与曾紫霞的“表兄妹”关系就这样定格了下来。“文革”中，造反派们造谣说曾紫霞在渣滓洞关押期间曾与特务看守“讲恋爱”，即缘出于此。?

　　当曾紫霞与黄茂才在华西医大的校园里重逢，谈起此事时，两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都开心地发出了纯洁而真挚的笑声。也正是这一次的重逢，曾紫霞才了解到与黄茂才分别后这几十年间他所遭遇的种种磨难与不公正的对待。曾教授既愤怒，又内疚，共产党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当年她与江竹筠、李惠明等共同对黄茂才许下的承诺一定要兑现！她向黄茂才谈到了共产党这些年走过的弯路，谈到了毛主席晚年犯下的严重错误，谈到了江青的“３?１５”讲话。江青在这次讲话中信口雌黄，“川东地下党全烂掉了，没有一个好的”。正是这些挫折、错误与江青的讲话精神造成的种种恶果，促成罗广斌、郑业端（郑以反革命罪名在万县被公开枪毙）等人饮恨而死。?

　　为了替黄茂才求得一个公正的对待，曾紫霞打电话、写信邀约当年曾经在渣滓洞关押过的田一平（１９３８年入党，曾任四川省政协副主席）、仲秋元（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副部长）、刘德彬（小说《红岩》作者之一）、张坤璧（宁夏自治区教委干部）、李玉钿、况淑华等联名给中共四川省委统战部去信，反映黄茂才在渣滓洞监狱当看守期间冒死帮助难友的种种情况，并表示均愿为黄茂才证明。?

　　四川省委统战部于１９８１年９月２４日发出通知：“黄茂才在渣滓洞看守期间，为我地下党同志做了许多好事，当时是担了很大风险的。建议安排黄茂才为（荣）县政协委员，每月给生活费３０元。”

　　　３天后，荣县人民法院宣布黄茂才无罪。?

　　在重庆电视台的“龙门阵”直播现场，数以千万计的观众、包括笔者从屏幕中看到了傅伯雍、刘康、黄茂才三位白发老人重聚一堂话当年的动人情景。?

　　解放前夕重庆地下党沙磁区的负责人刘康在听完黄茂才的遭遇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上前紧紧抱住黄茂才失声痛哭道：“我对不起你呀！黄老弟，假如我们当年的那位秘密交通员工作细致一点，假如那一天你受了冷遇不慌着去坐轮船回家，假如当时我们能够及时地找到你，你这一辈子，哪儿会受这么多苦哟……唉，可惜的是，历史不能假设啊！”

　　黄茂才同样也是老泪纵横，激动地说道：“我黄茂才虽然受了不少苦，可是，想想这几十年，想想十年文化大革命，蒙冤受屈的人还少了么，连刘少奇主席、彭德怀元帅、贺龙元帅那样的大人物也都被整死了，连罗广斌那样有名的人物也死得不明不白，我一个国民党的丘八能活到今天，还有什么想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