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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那些花儿:费翔、齐秦和张楚 -- XiaoY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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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文摘】那些花儿:费翔、齐秦和张楚

    那些花儿:费翔、齐秦和张楚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女歌手,这似乎不符合弗洛伊德博士的理论,但我就是这样,从不看女歌手的演唱会,从不买她们的碟子。不能给我的风度和业余演唱产生影响的歌手我是不会太关心的,女歌手的美和我之间隔着性别的鸿沟,我无法从她们的身上和声音里借鉴任何东西。

      我比较喜欢的第一个男歌手是费翔。不

    过这种喜欢的本质更接近于羡慕。除了《我怎么哭了》和《故乡的云》,他的歌其实没有多少特色,有着早期流行歌曲的肤浅和滥情。但他的外表和表演的中西合璧特征弥补了这些。直到现在,我还发现没有哪位华语男歌手能在形象上和费翔比肩。一米九的身高,希腊雕塑般的脸部线条,因深藏在眉弓的暗影中而愈显深情的眼睛,他把亚洲人的细腻皮肤披在欧罗巴人的英雄体格上,显然是上帝在心情特好的情况下完成的杰作。对于80年代中期的大陆,他的好莱坞气息的台风像他的完美外表一样令人耳目一新。完美的身躯、舞蹈性的台步,他用这些东西肤浅地演绎着《冬天里的一把火》和《读你》之类的玩意,居然在十亿双眼球里点燃了一把名叫费翔的大火。我一点也不爱听他的歌,爱唱《我怎么哭了》和《故乡的云》也是近几年的事。但当时,我也无处可逃地被这把火烘烤着。想一想,1988以前我们这些县城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穿着父母代买的没有个性的灰色调衣服,唇上抹着层毛绒绒显示着稚嫩、像猫一般滑稽的胡子,脸上像空白的高考模拟试卷那样表情单一。忽然,蓬着鸡冠发型穿着红色演出服的费翔出现了。王子来到布衣中间,在每个人心里引起火灾。姑娘昏厥,小伙子惭愧。我们的教学楼下经常走过一个脸部白皙英俊如费翔的无业青年,虽然个子不高,还是令凭栏远望的一群高中生议论纷纷。费翔给我带来的最大实惠是,我的身高一下子增值了,虽然远没有费翔那么高,但在大款这个词出现之前的十余年里,身高几乎成了姑娘们选择和淘汰男生的第一项理由。我喜欢费翔其实更多的是喜欢他的外表。高中毕业前,我收到了几封女孩的匿名信。我知道这是沾了费翔的光。

      费翔在大陆燃尽了明显准备不足的那些音乐柴火后,又回到好莱坞的深山老林去伐木了,和一些黑人妇女一起唱歌剧。最近他又有了来大陆歌坛收复失地的意思,但脸部的微笑肌肉已明显松弛了,无力再煽风点火。

      踏在费翔的灰烬上长啸的是那匹叫做齐秦的狼。齐秦的魅力建立在一系列常识和遣词造句的错误上,一种港台式的愈错愈洋气的错误:他生在台湾的都市,却自称是来自北方的狼;狼的标准量词是"只",他为了突出它的野性用了"匹";狼是群居动物,他却要一厢情愿地让它独自走在无垠的旷野中。齐秦对于我们这些70代出生初的人,就像罗大佑之于60年代的人,他的声音不仅仅要占据我们的耳朵,还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我们的心灵。费翔只是戳穿了上帝是公平的这句安慰人的谎言,齐秦则开始对我们的性格进行加工。因为他不只是歌手,还能写词作曲兼在铁轨和荒漠上孤独地作秀。我在许多文章里都提到过他对我的影响,我是在1988年冬天开始关注齐秦的,那时我刚进大学,正是容易被影响被塑造的年龄。他的磁带封面有幅经典的画面:他穿着皮夹克横坐在铁轨上,眼睛在长发下狼一样冷冷地注视着你。那是在阴冷的冬天拍的宣传照吗?皮夹克和铁轨在薄薄的阳光下闪着比费翔的火光更深沉的美。齐秦的词曲和他的外表一样冷峻而深情。听说有人要把崔健的《一无所有》收进当代文学史的诗歌卷,那么我觉得《外面的世界》也不失为一首意境隽永的朦胧诗。这是我唱了十余年仍能一唱就动心的极少的歌曲之一。我在一篇专门写齐秦的文章里把他的魅力归结于对人群温柔的叛逆--和崔健的爆破式的叛逆有所不同--他把自己打扮成狼的模样,眼睛和心脏却是属羊的,因为他四处流浪,寻找的竟是"传说中美丽的草原",完全是食草动物的理想。那是片经常寂寞地下着冬雨的草原,也是片供相爱的人从外面的世界回来后相约在冬季的草原。齐秦的叛逆因此还浇铸了冷峻和孤独这两种美好的青春面具,在他那里,孤独等同于美,冷峻等同于深刻。就像现在的年轻人习惯于无厘头和搞笑,齐秦带给80年代末的礼物是一副像狼一般又冷酷又温情的目光。我从齐秦那里得到的是一把吉他和一腔迄今未改的铁轨情结。齐秦所有歌曲的配器都离不开吉他,吉他本身也是乐器中的流浪汉,音色和便于携带的体型都符合这个特点。80年代末全国所有大学的草坪上都流淌着吉他夜色一般迷蒙的音色。我从1988年开始弹吉他,至今没有放弃的意思。虽然水平没有多少长进,琴却先后买了五六把。我也拍了不少和铁轨的合影,它们和吉他一起,对我的爱情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后来还发展到和江西卫视去铁轨上拍电视散文的地步,我和女朋友在南昌郊外的一段铁轨上走来走去,表演自己的爱情故事。对齐秦的热情减退是从他写不出好听的新歌开始的。前年冬天,我看了他在南昌的演出,发现他确实不能面对这个时代的耳朵了,去的都是30岁左右的怀旧者,听的也都是那些老歌。并且,我发现他的背影确实很女性化--比他的声音还严重,腰和臀的扭动都像妙龄女郎。这两年他更是越来越多地表现出由野生到圈养的迹象,频频在一些无聊的电视节目中以羊的方式说话,面孔黎黑表情涣散,有点像为过日子而非为了传说中的草原而辛劳的居家男人。这也蛮好的,至少王祖贤小姐比较满意,但他肯定已不是过去的那匹狼了。在齐秦演唱会后,我在体育场附近的一家先锋音乐专卖店里买到了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是近几年最能吸引我的一个歌手-- 一个流浪在长安街上的长安人,一个喊着"姐姐,我要回家"的男孩般的青年。

      张楚既不帅也不酷,还是一副苦瓜相,如同一个发育不充分就被骗入了社会的迷途大男孩,所以他唱歌的样子特老实:低头坐在一个高得危险的凳上,双手耷拉着垂挂在曲起的双膝间,只在上高音时歪头望望天花板,让你看到他迷茫的白眼和脖子上凸起的青筋。他的声音有着摇滚的一切毛病:瓮声瓮气的,口齿不清,但过于漫不经心,不时还暴露出中气不足。

      就是这么一个豆芽菜般的大孩子,身上却有股奇异的力量。他是这样理解孤独的: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搂搂抱抱,这样就好……因为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他号召大家相互微笑,搂搂抱抱,自己却和寒风挽着手在空荡的街道上踱来踱去,好象他并不怕可耻。听了他的一些歌以后,我发现他的观点和号召大家孤独的齐秦本质上是一致的,只不过齐秦是正面宣传,张楚的姿态有些后现代而已。他清楚地知道齐秦的孤独和费翔的完美主义在这个时代都是可笑的。我对张楚的倾心只维持了很短的时期,因为我费尽心机买到他的这盘磁带后,他就基本上成了个孤独的人,很少听到他的新歌和消息。对他更多一些的了解是从广州的音乐人李小兵那里得到的,他在南昌的一家夜总会听歌时告诉我,张楚其实派头很足的,曾在演唱会上一时激动砸烂过举办方十几万元的钢琴。一般人是不怎么敢请他的。这个说法使我放弃了对张楚的搜索,因为我觉得中国摇滚的问题就是太像摇滚了,把摇滚的精神外化成长头发、光头、吸毒和暴力。我曾经以为张楚是个异数,没想到也不能完全免俗。不过有一首《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认为中国还是有过自己的摇滚乐的。张楚之后曾引起我留心的男歌手是朴树,他的形象糅合了费翔和齐秦的一些优点,但他像是个投错了胎的80年代歌手,幻想在不合适的时机里重建新的纯情家园。但他太矫情了,矫情得不敢说话和微笑,整天用枝叶纷披的刘海掩饰心虚,所以还算不上成熟的歌手。不过他的那首《那些花儿》的用来形容我喜欢过的三个男歌手还是很准确的: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

      现在,我差不多没有了自己特别钟情的歌手了,他们不是老了,便是未老先衰了。不过也可以说是我自己老了,不能接受一些更新的歌手。但中国的流行音乐人确实和中国作家一样,都缺乏非青春写作的职业精神,这和欧美的情况好象不太一样。不知道中国的流行乐坛什么时候也能出现胡里奥那样的越老越有磁性的歌手。我想,如果有那一天,中国的流行音乐才算是比较成熟了。(范晓波)

    • 家园 I have to hug this guy! He really read my mind!!!

      张楚的《姐姐》的确震撼,但只是一点上的。很快的他也就泯然众人矣了,可惜!

      顺便一提,齐秦和王祖贤还是没有能走到一起!无缘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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