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血仍未冷：哈萨克九月工潮左翼观察 -- 包子1971

上层内斗与主流工会的调子

哈萨克的资源宝库一度是西方禁脔，如今面临新的上层再分配。近几年在野有产阵营牢骚满腹，不断抨击外商「花几个铜板买走我国民族工业命根子，长年享受无数优惠」[49]（自由派巨商布·阿比洛夫）；曾与洋行不分彼此的总统家族也变音改调[50]，以「工人之友」自居。「权贵私有化」已成旧事，羽翼丰满的执政精英正谨慎落实「权贵国有化」，扩充矿业与能源领域的控股份额[51]；与米塔尔集团及韩资的对攻中，国家垄断寡头屡次摆出「收拾洋鬼子，给老乡出气！」的姿态，收效甚好。

本次罢工期间，总统家族的代表高调呼吁「特别注意当前的社会群体事件，强化对在哈跨国公司的立法监控」[52]；总工会随即拍桌子，怒斥米塔尔「简直无法无天。他的冶金企业有系统地违反宪法规定的公民劳权」[53]。官老爷虽基本袒护米老板，却也轻轻扇了两巴掌：「（资方）某些负责主管犯下了无可狡辩的（渎职）行为，直接导致人员伤亡」[54]（内阁总理丹·阿赫梅托夫）；矿山现场，成群主流维权活动家蹲点座谈「使（矿工）呼声传到国会与政府的高层」[55]（自由工会联合会主席谢·别尔金），顺带替总统政党打广告。

民族资本、有产国家与洋财主的新一轮互咬、重组与划界，刚开了个头儿。与此同时，统治者时刻没忘「最好别让锅炉蒸汽总闷着无处发泄」[56]的操纵术，着力培养劳工内部的第五纵队。左翼呢？他们近况如何？

左翼工运与托派的表现

大罢工的消息传出后，泛左翼工运组织「团结」[57]迅即指派多位干部到场协助，也成为国家机器盯梢堵截的重点对象。相对富有劳资纠纷经验的「团结」向矿工提出成立罢委会通管全局的合理建议，还极力游说大伙改选工会主席（举荐「进步」工会活动家保尔·舒姆金为候补人选）[58]。罢工群众虽认可「团结」向自己「提供咨询。向工人解释‘谈判’、‘劳资立场’的含义」[59]（保尔·舒姆金）等等技术服务，但对其它建议反应冷淡。目前而言，至多只有零星矿工算得上「团结」的外围同情者。

2006年2月，国际托派组织CWI[60]独联体支部创建「哈萨克社会主义抵抗」；它以部分「团结」骨干和左翼学生为主体，财政上，它「依靠（CWI）国际中心的赞助」（「哈社抵」副主席达·叶尼基耶夫）[61]，成员约两百人。「团结」执委艾·库尔曼诺夫当选「哈社抵」首任主席。

与世界各地许多「托派」（或「革命马克思主义」）团体相仿，「哈社抵」以扩大组织地盘为核心任务，在路线上表现出惊人的实用主义。为拓展社会关系网，它吸收了不少亲俄「老左」；后者天天哀号哈国「迅速演变为……美英、土尔其、中国、伊朗和其它国家的殖民地」[62]，却与在哈的俄国大亨眉来眼去。21世纪初的中国泛左翼阵营存在众多自强分子乃至军国派，哈国左翼也充斥类似现象。不久前，「哈社抵」副主席达·叶尼基耶夫在党报上替有产阶级的过河卒「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擦脂抹粉[63]，更以「国策顾问」的口气提醒本国大老板「维吾尔斯坦共和国的诞生将催生哈中之间的良好缓冲带，消除中国（对哈）的各式扩张。再说，维吾尔人是与哈萨克人相近的突厥语居民，是我族的兄弟姐妹」[64]。

「哈社抵」动辄揭批新自由主义路线，但这不妨碍领导们与自由派共同签署各类丧失阶级立场的文件。为了替惨遭暗算的有产反对派领袖出头伸冤[65]，「革命社会主义者」库尔曼诺夫郑重「吁请欧盟、欧洲理事会、欧安会和美国政府迫使哈萨克当局批准进行（死因）独立调查」[66]。库主席对总统家族的「劳资友爱论」冷嘲热讽，他包装上市的「工人领袖」保尔·舒姆金却跟着有钱人鹦鹉学舌：「资方把（私有化时代的）‘黄金机遇’利用得淋漓尽致，该转型了。老板应学会与工人保持平等。相关法律很完善，只需国家领导人施展政治意志」[67]。

综上所述，「哈社抵」——及背后督导的CWI——身患机会主义痼疾，痊愈几率甚微。口头上，它「站在马克思主义和国际主义立场，拥护我国及全世界的社会主义改造。努力复兴布尔什维主义」[68]；实践中，它大搞无原则的上层勾结，努力开拓劳资协调领域的稳定地盘。它以「敬神上香」的态度供奉若干马列原则，吸引了不少左翼青年；急寻新立足点的「老左」诸公，亦看中了「托派」的干部储备与激进旗号。双方互递眼色，一拍即合。它积极介入维权（从反强拆、反教育商品化到鼓动罢工）[69]，既培训了一批粗有经验的工运活动者，也扩散着「实效第一」的精神毒素。

又是一年秋色……

这场大罢工仅让压抑的阶级义愤稍得宣泄。攥着新领到的几卷钞票，米塔尔的职工们尚需顶住「合理化」的裁员压力[70]。矿工们掩埋了父亲，送儿子下井；虽低声咒骂「给米塔尔当牛做马好多年，实在厌倦了！」[71]（「列宁」矿机械工人阿·弗多维琴科），众苦力还不敢轻易放下手中的电钻和铁铲。平定风波的资本巨人，迈出海外征服的又一步[72]；「哈萨克鬼子」的名头，在中亚与乌克兰渐渐响亮。卡拉甘达的工运分子，悄悄开会讨论矿里的局势；阿拉木图的左翼领导，正替阶级妥协小生意的「接单」与「出货」操心。日子一天天过去，路也一天天延长……

20/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