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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不是有“知识”就能叫“知识分子”

不是有“知识”就能叫“知识分子”2006-09-04 08:35:02 来源: 光明网 

作者:邵建

随着市场经济的跟进和意识形态的淡化,知识分子逐步转变为专家、学者、教授和顾问。这一形象原有的批判职能萎缩了,相反,它的专业性和技术性却得到了空前突出。

当我们试图让自己成为一个知识分子时,俄国知识阶层给我们的启示,就是对公共事务的关怀;而法国知识分子留给我们的遗产,则是它对权威体制的批判。

“知识分子”是一个比较容易产生歧义的词,到底什么叫知识分子,不同的人显然会有不尽相同的指认。到今天为止,恐怕也没有谁给它作出一个严格的定义,或者说,已经有一个满意的说法为人们普遍接受。也正因此,知识分子问题有着较为丰富的阐释空间,而本文所欲阐释的问题是:一、“知识分子”源起;二、“知识分子”的中国化;三、何为“知识分子”。下面分而述之。

一、“知识分子”源起

对汉语知识界来说,“知识分子”是一个舶来词,它不出自中土而是欧洲;转从时间一维,又是近代以来形成的词,与古代和中世纪无涉。通常认为,“知识分子”一词有两个源头,其一源于19世纪60年代的俄国,另一源于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法国。

源于俄国的“知识分子”概念,其英文为“Intelligentsia”,但该词通常被译为“知识阶层”。作为特定的内涵,它是指由沙俄派到西欧去学习先进文化而后回国的那批青年贵族。在彼得大帝时代,针对俄罗斯社会文化的蛮荒状况,彼得改革心切,近代以来的欧洲文化。这些贵族青年应召回国后,成了以赛亚·伯林所谓的“半个俄国人、半个外国人”。由于他们所带回的西欧科学文化、思想观念、社会秩序乃至生活方式和当时的俄罗斯格格不入,而他们又欲以此改变之,因而,这一群与众不同的新人就被称为“知识阶层”。当然,这个概念最初是描述性的,但它逐步向规范性发展。比如,至70年代,那些在哲学、政治、社会见解上抱持激进态度的年轻人,声称他们才有资格叫做“Intelligentsia”。90年代更进一步,一个人仅仅受过良好教育并在公众中扮演一定角色,已经不够“Intelligentsia”了,它还必须从政治经济上反对整个旧体制才行(据以赛亚·伯林的《俄国思想家》)。

关于俄国“知识阶层”,由美籍华人学者余英时先生所转述的五个特征值得注意:“一、深切地关怀一切有关公共利益之事;二、对于国家及一切公益之事,知识分子都视之为他们个人的责任;三、倾向于把政治、社会问题视为道德问题;四、有一种义务感,要不顾一切代价追求终极的逻辑结论;五、深信事物不合理,须努力加以改正。”[1]在余英时看来,“以上特征是研究俄国知识阶层的专家所共同承认的”。其实这五点除去道德感和求真本性外,最重要的是第一、二条的并类:关怀公共事务,并视之为个人责任。

源于法国的“知识分子”概念,其英文为“intellectual”,它的出现,与1898年的“德雷福斯事件”有关,与作家左拉等人对这个事件的介入有关。德雷福斯是法国军队中有犹太血统的上尉军官,1894年他因被指控向德国出卖军事情报,因而被军事法庭判处终身监禁。事实证明,这是一起错案,但军方和政府却拒绝对此重新审理,因为这会影响国家包括军方的名誉和秩序。1898年1月13日,左拉率先在巴黎《曙光报》上发表檄文性质的信,即直接写给共和国总统的《我控诉》。次日,该报又跟进一篇有众人签名的宣言书《抗议》,抗议军事法庭对德雷福斯的判决违反法律程序。在该宣言书上签名的,是一大批作家、艺术家、学者和教师(以作家为例,除左拉外,还有我们所熟悉的法郎士、纪德、普鲁斯特)。这个宣言被称为“知识分子宣言”,在这个宣言上签名的知识分子,同时又被称为“德雷福斯派”。正是作为“德雷福斯派”的知识分子对该事件的介入,才使这一冤狱得以重审并以平反终了。

“德雷福斯事件”实际上是一场“正义与秩序的冲突”,冲突的双方,一边是握有国家权力的体制,一边是来自各种职业的知识人。后者所以走到一起,把这个案件变为一个事件,是出于他们胸中的正义理念和道德责任感。就左拉个人而言,他是放下手中正在写作的小说进入这场斗争的,甚至一开始时他并不想参与这件事,因为他不愿意他的小说被与己无关的事打断。然而,不与罪恶合作,沉默意味着合谋,是这样的价值信念使左拉放下了小说而拿起《我控诉》的笔。这一事件,严格地说,虽然不是“知识分子”这一称谓的诞生,但却使它第一次在这样的价值内涵上被广为使用并流传开来:即知识分子在社会公共舞台上是体制的反对者或批判者。

无论俄式的“Intelligentsia”,还是法式的“intellectual”,作为“知识分子”概念的两个源头,都有各自的历史渊源。俄国的“知识阶层”不妨可以追溯到18世纪的贵族阶级,法国的“知识分子”也可以追溯到启蒙时代的“文人”(就像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可以前溯到中国古代的“士”)。比较之下,法式“知识分子”的传统渊源更久,它甚至可以追踪到古希腊时代的苏格拉底。但就它们作为两个新词而言,伯林反对把它们混为一谈,虽然伯林没有具出原因,但原因是显然的。如果说俄国的“知识阶层”出身贵族,因而是一个“身份”概念;那么,参与“德雷福斯事件”的法国“知识分子”因其吃的是不同的知识饭——比如有作家,有教师,有律师,故而在一定程度上,它首先是一个“职业”概念(当然,此概念的含义并不仅仅在于职业,它还有更为重要的内容)。

本文语境中所谈论的知识分子,与当年法国的“德雷福斯派”血缘更近、谱系也更直接。但无论俄国的“知识阶层”,还是法国的“知识分子”,在我们讨论我们的问题时,都可以成为我们从中汲取的有效的精神资源。概括而言,当我们试图让自己成为一个知识分子时,俄国知识阶层给我们的启示,就是对公共事务的关怀;而法国知识分子留给我们的遗产,则是它对权威体制的批判。

关键词(Tags): #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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