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沿路风情与人生的五颜六色(一) -- 二草

13 醉汉

在离主路19号路还有大约一英里的路段上，我们经常看见一个左腿有些拐的人在前面路上走着。这人走走停停，而且不像我们在刚开始下山时碰到的二百五那样规规矩矩地走在路边的草地上，这哥们却是走在宽度只够两辆相对而行的汽车勉强擦身蹭过的路面上，还好他不是走在路中间。我们得放慢车速，让过对面开来的车辆，等对面没车时拐向路左边让过这个步行的哥们。

在美国路上步行人的规矩是沿着路的左边走，面对迎面开过来的车辆，理由是这样开过来的车辆的司机很远就能注意到步行的人，能减小发生事故的概率。而这哥们却是偏爱路的南侧，不论去还是回来都走在路的南侧。几次我们开车迎面绕过他时，我们向他招手打招呼，他却不向我们摆手答礼，眼睛也不看我们。我们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看上去他的年纪有五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有两次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子。看来这哥们还不是醉得一塌糊涂，他还知道不走在路的中间。

在离主路半英里远的地方是一所中学。公立小学和中学接送学生用的是黄颜色的大客车，如果有学生要上车或是下车，大黄客车停下来，车前车后的两个挺大个的极为醒目的红灯亮了起来。这时对面开过来的车辆也得停下来，当然跟在黄客车屁股后边的车早已停了下来（超跃亮着红灯载着学生的大黄客车是要受重罚的）。等学生(们)上下完车，红灯不亮了，路上的车辆才可以开动。醉汉看见我们不招手，但是看见学校的大黄客车时可是要招手的。而且只要大黄客车上的红灯一亮，醉汉立即招着手晃晃悠悠地站住了，好像他正在开着车一样。他站在那儿一直等到红灯熄灭了，大黄客车开起来了，这才摇晃着迈步继续向前走。

离中学不远路的对面是一家人的房子，车库(garage)在房子的右边，车库的门总是开着。我们开车路过时常常看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面朝外手里拿着一罐啤酒坐在车库里。看见我们的车开过来他就向我们招招手。很多时候还有另一个老头儿和几个不是那么老的老头儿也坐在那儿。有人与老头儿聊天，老头儿就顾不上向我们招手了。有几次我们看见醉汉也坐在老头儿这儿。

一次我们到在若山镇的一个汽车零件部件商店，给红猫买一个部件。这汽车零件商店是附近男人们聚会交流信息吹牛胡扯的一个中心。我们进到商店里，看见一堆五六个不算很老的老头和未来的老头儿们在那儿聊天交流信息。我们听到他们说起这个醉汉，原来他在那所中学里做过修理工人，两年前离婚后就一蹶不振成了一个酒鬼，丢了他的工作。

过去的一年多我们没有在路上碰到过这醉汉。我们从心里祝愿他戒了酒，又找到了工作，找到了自己的新生活。

14 教堂

拐上主路没多远就见到路边一座新建的规模不小的教堂，这是一座Baptist(浸礼教)的教堂。这教堂很是高大，教堂的顶上耸立着一个八九米高的十字架，大型的彩色玻璃窗上有圣经中人物故事的彩绘。这沿路住着的人们可都不是有钱人，我们就奇怪：人们那儿来这么多的钱建造如此讲究的一座教堂呢？

从我们住的小房子到学校的这二十四英里路上，座落在路边的教堂就有二十一座，几乎平均一英里一座教堂。要是再向路边伸入一些，又不知要碰上多少座教堂呢。这些教堂有多于三分之一是浸礼教的教堂。浸礼教是基督教在美国南方最大的一支；其它较大的分支还有 Presbyterian(长老会)，Methodism(卫理公会)，其它的一些小教堂都是独立的教堂。在离学校不太远的地方还有一座新建不久的 Mormon 教堂(摩门教)，Mormon可不是我们这本地土产，而是从西部传过来的。这些教堂的大房子们一个星期就被使用一两次，一共几个小时用来敬仰上帝，而大多数时间就空闲在那儿。这可是不小的浪费。我就奇怪：这能是上帝的意愿吗？

沿着我们去学校的二十四英里路上有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两个小饭馆，两个加油站。虽然加油站里卖些小食品，但价钱贵品种又太少，日常生活还得靠去超级市场。美国的超级市场(super market)是专门指主要卖食品(包括新鲜蔬菜和水果)，又卖日常家庭用于清洁卫生的各种用具用品的商店。但这一路上楞是没有一个超级市场，我们要买菜都得特意绕一个大弯儿。我们真希望在这沿路有一个超级市场，这样，我们回家或上学校时就可以顺路买菜，而不用特意绕大远了。两年前我们看到在这个浸礼教新教堂的地址上，工人们在平整很大一块土地打地基，心里直琢磨：地基太大不像是私人住房，这里学校已经有了，缺的就是一座买菜买食品的超级市场。我们严格理性地推理，真心热情地希望这里是在修建一座超级市场。但我们很快就大失所望了：工地上挂出了大牌子说明这将是一座浸礼教堂。

在美国基督教有那么多分支旁店，至今我也没弄明白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重大的值得如此分裂不团结的不同之处。在美国，什么人对自己所在的教堂不满意，就可以跑到别的教堂去。要是对附近的教堂都不满意，就可以招集几个人另立山头注册开一座自己满意的教堂。为什么要注册呢？这是因为教堂的房地产是受优待的，用不着交财产税。

属于同一教堂的人们据说是由于对圣经有共同的理解而聚集到一起的，但这里更有很多家庭、人群与个人投好憎恶的因素。同一教堂的教徒由对其它基督教分支的蔑视批判而更紧密地粘结在一起。

教堂在美国社会里起到一种社区的作用，只不过属于同一教堂的人们并不是都住在一块儿。他们中有人有了困难，由牧师或其他人出面组织财力物力或人力的帮助，教友们会根据自己的情况出钱出物或出力地帮一些忙的。 教堂是美国人尤其是南方的美国人生活之必需。前明尼苏达州的州长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他说：有组织的宗教是精神脆弱者的一副拐杖。这话在一定意义上还真是一针见血。但是，这基督教成为大部分美国人的心理精神支柱，成为维系粘结美国社会的胶合剂，成为与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意识形态，这里还是有着更深刻的社会历史文化的原因的。

15 小饭馆与大货车

过了这座教堂再向南开五个英里，就进入了北卡州的麋鹿镇。这是一个很小的镇。进了镇不远路左边是一个小饭馆 Country Diner (乡村小饭馆)。这饭馆是一排矮矮的平房，看起来土头土脸很不起眼，但是却很兴旺。一个星期饭馆开门七天，任何时候经过这里，门前总是至少趴着十几辆车，多的时候三四十辆。饭馆门脸不大，但里边却是很不小（坛子式的），同时供四五十个人吃饭没问题。这个饭馆占的地势是真叫好，它坐落在一截比较直的路段旁边，周围地势平坦。而且饭馆离路边有十来米远，这样饭馆门前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宽而长的停车场，拖着十几米二十几米长的拖车的大卡车不用拐弯就能很容易地停在了饭馆前。每次我们路过这儿，都看到与路面平行头朝南或是头朝北停着的三四辆或五六辆大卡车。停车场上还有成排的中型卡车和小货车。

这里可是蓝领劳动人们的饭馆。我们进过这个饭馆一次，一进门就被满屋子的烟呛得倒抽一口气（美国的很多饭馆都有禁止吸烟的规定，或是分为无烟区和吸烟区，但在这个小饭馆里却是可以随便抽烟的），坐着吃饭的二三十个人几乎每人都抽烟。在这里吃饭的人的一半是当地人，另一半是过路的大卡车司机和其他过路行人。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特色饭菜，也就是一般的汉堡包，各种三明治，当然还有南方烤肉，烤土豆。大伙一边吃着一边大声交谈着当天的当地和沿路新闻，高声地笑着。香烟在人手上或烟缸上不急不慢地冒着烟。吃饭的人和被吃的饭菜都笼罩在灰蓝色的烟雾中。

沿着这路再往前二英里就该拐下主路了，这里在路左边还有一家小饭馆。这小饭馆有着一个与周围景物人居根本不相称，绝对时髦的名称：时代广场饭馆（Time Square Restaurant），山里人还是挺喜欢时髦真有幽默感。尽管这家小饭馆也供应一样的饭菜烤肉，而且有着这么响亮现代的名称，但这家的生意就显然不如那家乡村小饭馆的生意好。一个原因是去这家饭馆得拐一个很陡的弯儿下主路，所以大卡车们是不会上这儿来的。而本地人来的也不是那么多，大概这里还有人缘人情风水什么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