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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推行的真实目的就是增加工作岗位 -- wolfg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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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跟事要放到更大的历史背景中才能看清楚 -- 有补充

关于习被打倒,齐心的回忆录里有说明

1962年秋,康生在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上对仲勋搞突然袭击,诬陷仲勋授意李建彤炮制《刘志丹》小说,为高岗翻案,说仲勋是挂帅人物,是大阴谋家、大野心家。康生还在会上给毛主席写了一个条子:“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毛主席在大会上念了这个条子。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仲勋看到我难以承受的样子,反而安慰我要正确对待,尽管他自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不白之冤也毫无心理准备。关于仲勋与《刘志丹》小说创作的关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经过有关部门的调查,已经有了明确结论:仲勋曾参加过小说创作组的两次会议,在第一次会议上,他了解了小说的写作过程;在第二次会议上,他明确表态说,陕甘根据地是坚决执行毛主席正确路线的。据我所知,仲勋连这部小说的初稿都没看完就交给秘书田方了,后来发表的一些章节,他根本没有看过

这段话其实隐含了几层意思:

齐包括习,并没有否定小说是有问题的说法;所以会说习对后来发表的章节并未看过;会着重关注组织结论关于仲勋与《刘志丹》小说创作的关系;会把被打倒的原因认为是授意李建彤炮制《刘志丹》小说,为高岗翻案。

小说的问题,文革专案组有调查报告,

小说《刘志丹》的罪名之一,是“伪造党史”,把陕甘写成了中国革命的“中心”和“正统”。其根据是小说中的这样一个情节:陕西渭华起义失败后,1928年秋,刘志丹回到陕北保安县永宁山时,对他的几个战友说:“陕甘没有井冈山,可有大稍山。我们要学毛泽东同志,发动群众,组织红军,武装割据”。专案组以“陕甘没有井冈山,但有大稍山”等词句,硬说作者把陕甘写成了与井冈山分庭抗礼,甚至高于井冈山。

  罪名之二,是说《刘志丹》“把毛泽东思想说成刘志丹思想,企图以他们的思想作为全党的指导思想”。“把刘志丹写得比毛主席还英明、还先知”。

  罪名之三、之四,是说小说中的人物罗炎、许钟写的就是高岗、习仲勋,因而是“为高岗翻案”,“吹捧习仲勋”。论证逻辑是:高岗原名高崇德,小说初稿写过一个人物叫崇炎,都有“崇”字,就是一个人,因而罗炎就是高岗;许钟这个人物,也属于类似情况。

李建彤对此有过说明

小说中的个别人物使用了真名,其他人物都是借用各方面材料综合起来虚构的。比如许钟,写他,是想刻画一个做地方工作的苏维埃主席。素材基本上是调查了一些习仲勋同志的材料,在修改时,准备把他和渭南起义时的一个军委秘书长合并。

  为了进一步证明小说人物并非写实,李建彤又举出小说中的戴鸿远。她说,塑造这个人物是为了写一个晋西游击队的代表人物,同样采用了几个人的材料写成一个人。这个人物和历史人物谁都不像,是她设想的忠诚老实、头脑清楚、政治上开明的领导干部形象

对照专案组的调查报告跟李的说明,可以说小说中确实用化名的人物形象写了高、习等人物。至于是不是用小说反党,这个属于见仁见智的事。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高岗已被打倒,陕北早期领导人刘志丹、谢子长已经早牺牲,尤其是中央对当年的很多事并无绝对定论,通过一部有刘志丹真名的小说,加上一些化名人物,内容上不可避免会涉及很多并未定论的事件,无论是当时看还是现在看,其实都是不合适的。所以习当年对李写小说并不支持,

于是习仲勋劝她谨慎从事,建议她分成片断来写,不要写大部头小说。无奈此时李建彤决心已定,劝阻无效。

  1961年春夏之交,小说的第4稿清样又送到习仲勋手里。习仲勋为此先后两次召集李建彤、马锡五和工人出版社两位编辑进行座谈。马锡五曾任陕甘省苏维埃政府国民经济部部长、省苏维埃政府主席,解放后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习仲勋请马老参加,除了核实小说中某些史实,还要和马老共同劝说李建彤。习仲勋特别强调了写这本小说的目的,主要在于“教育青年的一代”,“写毛泽东思想”,“把刘志丹经历时期写成全国的缩影、毛泽东思想的缩影”。

但习显然低估了此事的影响,最终被说成是利用小说反党集团的挂帅人。也有点被李牵连到里面的味道。

关于小说的问题,其实牵涉了很多人、很多年,哪怕到改开后依然如此。直至198年张锋写了小说《谢子长》,其实也属于几十年后针对小说《刘志丹》的针锋相对。

就是这样一位西北革命领袖,刘志丹的亲密战友,牺牲后,却被小说《刘志丹》写成了刘志丹的冤家对头——这也是小说《刘志丹》被最后否定的原因之一。还谢子长清白,为民族英雄树碑立传,把历史真相告诉后人,这也是张锋先生要写作《谢子长》一书的起因和初衷。

这部红色革命人物传记文学,与取之同类题材的小说读本《刘志丹》相比,不能同日而语。小说读本《刘志丹》由于“确实存在严重的错误,主要是违背中央文件精神。同中央解决西北历史争论问题的方针相悖,对刘志丹、谢子长两位深受尊敬的业已故去的领导同志任意褒贬,对被贬者的某些描写违背了党的原则。”而受到了党中央、党史界、文学界,以及当时革命斗争和历史活动的亲历者——许多老同志的否定。

却被小说《刘志丹》写成了刘志丹的冤家对头——这也是小说《刘志丹》被最后否定的原因之一这句话也点明了《刘志丹》之所以当年会引发那么大风波的根源。

当时,曾在刘志丹、谢子长领导下参加了陕甘革命斗争的一些老同志,得知小说《刘志丹》的作者污蔑攻击谢子长的言论后都很气愤,都说,越是这样,这本书越有出版发表的必要,要把历史的真相告诉人们。王世泰动情地说:“谢子长、刘志丹都是西北革命领袖,我就是在他俩的领导下干的,我还不知道嘛?他们都受过左倾机会主义分子的打击迫害,他们的关系很好,亲如兄弟,怎么一个就成了左倾机会主义分子?”老同志雷恩均更是激动:“简直是胡说!我们和子长、志丹一块干的人还不知道真实情况吗?同志间的不同意见咋就成了左倾机会主义,何况子长坚决主张立即打出红旗的做法被历史证明是正确的!她是后来才到延安的,她知道个什么?胡说八道!

这些谢的支持者,明显是对小说《刘志丹》有极大反感的,而这都是80年代了,很多事都有了定论,但即使这样仍然有人对《刘志丹》小说反对,也说明50年代李写《刘志丹》完全是不合适的,可以说完全是因为她的一意孤行才造成了这一事件,甚至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说影响了中国的历史也不为过。这些反对者中,最关键的就是阎红彦。

在《刘志丹》创作过程中,刘景范和李建彤征求多方意见,阎红彦作为西北老干部,李建彤自然也把稿子寄给了他。

  阎红彦粗粗地看过稿子之后,便给李建彤写了一封信,说:写一些合乎实际、有教育意义的文章回忆刘志丹或其他同志,这是好的。你写的《刘志丹》,我抽看了几篇,这事实上是用小说形式总结了西北的革命斗争历史,这就不能不涉及许多原则问题,有些问题是需要由中央作结论的。你的文章很多原则性的问题与历史不符,因此不宜发表

  阎在信中所说的“许多原则性问题”,就是中共党史上所谓的“西北历史问题”。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之前,以刘志丹为代表的共产党人曾在西北地区进行了可歌可泣的斗争,创建了陕甘根据地。然而对其中的一些史实和个别是非,有关的当事人长期存在不同意见。

  此后,阎红彦赴北戴河参加中央工作会议时,意外地听说《刘志丹》已经开始在《工人日报》上连载了。原来,当时的《工人日报》、《中国青年》、《人民文学》等几家报刊听说小说《刘志丹》即将出版,都准备选择一些章节刊登,使广大读者先睹为快。阎红彦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向全国总工会、团中央负责人提出停止发表的意见。

  8月5日,《工人日报》停止连载;8月17日,阎红彦给杨尚昆写了一封信;9月3日,他又致信书记处。阎在信中说:我觉得《刘志丹》这本书的内容,主要是利用宣传刘志丹的名义,把高岗在边区高干会及“七大”前后的西北历史座谈会上,为了把自己说成是西北革命领袖而篡改的边区历史结论,重新加以宣传和肯定。

  在信中,阎红彦还列出了一张小说人物与历史人物对照表。同时,他还列举材料,证明小说中的许钟就是习仲勋,罗炎就是高岗。不知何故,这位老将军又把此事写信向康生做了汇报。康生收到信后,好像注入了一支兴奋剂,在没有看到小说的情况下,就独自给小说定了性:“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文艺的写作问题,看来是带有政治倾向的。”

从这个记录中看,阎对小说的认识并无问题。写一些合乎实际、有教育意义的文章回忆刘志丹或其他同志,这是好的。你写的《刘志丹》,我抽看了几篇,这事实上是用小说形式总结了西北的革命斗争历史,这就不能不涉及许多原则问题,有些问题是需要由中央作结论的。你的文章很多原则性的问题与历史不符,因此不宜发表。但没想到李并未听他的意见,反而直接发表并连载,这才有了他后面制止的行动。当年那个政治敏感性强的年代,这样的举动也无可厚非。尤其他是谢子长的老乡,早年曾与刘志丹等人一起创建了西北红军和西北根据地,对那段历史,尤其是谢刘之间的事要比李清楚的多,毕竟李是1937年赴延安参加革命的,对刘谢的事都是通过后人描述,并未有直接的接触。

而这一事件的关键点,其实源头就是谢刘之间的关系了。谢刘虽然曾一起战斗,但两人之间还是有分歧的,具体的事不多谈了,两人矛盾的焦点就是“打红旗、改造部队”的问题。后来,谢子长在病床上写了一份遗书,在遗书中揭发刘是稍山(陕西话,就是游击)主义投降主义和右倾主义,是混进党内的叛徒,是勾结敌人敌特分子。遗书由陕北省委副书记郭洪涛转交给省委。并导致了后来的陕北肃反,包括刘、习等被关押。这个罪名直到刘牺牲也没有完全平反。刘志丹冤案也是党史上的一桩悬案,在50年时间内,中央先后做过4次结论,而且每次结论都有所不同,足见其复杂性。在这种大背景下,《刘志丹》小说的写作跟连载,触动很多人的神经,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也足见当年写这本书是多么不合时宜。哪怕1974年12月21日,毛泽东亲自批示:“此案审查已久,不必再拖了。建议宣布释放,免予追究。”即使在粉碎“四人帮”后,中央专案组于1977年5月17日作《关于刘景范同志问题的审查结论》中,仍说刘“1962年又伙同习仲勋抛出反党小说《刘志丹》,为高岗翻案”。直到1979年6月,中组部向中央递交了关于为《刘志丹》案平反的报告,一个月后,中央批转了这个报告,才算平反。1980年2月25日,中共中央又发出关于为所谓“习仲勋反党集团”平反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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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对本帖的 补充(1)
这8层不能回复的新规啊,关于秘书的事补充到这吧 -- 补充帖

方平河友关于秘书的说法里,那个老秘书显然不是田方,否则的话齐心回忆录里都不会屑于写这个名字,跟中央有没有规定无关。更重要的一点是《习仲勋革命生涯》是由张志功、田方、范民新三个秘书共同编写的,而且专门向习仲勋进行了多次汇报,而且2016年的相关回忆文章里还写到晚年习跟田还经常聊天,如果田是诬告的人,习晚年会经常找他聊天吗?如果没有聊天写的这种文章能发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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