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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革命年代的趣事(一) -- 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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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革命年代的趣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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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基伟13岁参加黄麻起义,上甘岭一役名声大振,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1988年被授予上将。当过一届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还是第十二届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第十三届中央政治局委员。《秦基伟回忆录》内容比较生动,可读性比较强,里边记录了不少他亲身经历的趣事。

1946年1月10日,国共双方达成停战协定。双方颁布了于1946年1月13日午夜12时生效的停战令。为了执行停战令,双方及美方代表在北平成立了军调处执行部,我方委员是叶剑英,国民党方面的委员是郑介民,居于中立地位、担负军调处角色的美方代表是罗伯森。

军调处执行部下设若干执行小组,在各冲突地区进行调处。秦基伟时任太行军区司令员,被委任为军调处第十二小组(即石家庄小组)中共方面首席代表、少将军衔。军区副政委黄镇被委任为第十小组(即新乡小组)中共方面首席代表、少将军衔。二人一人北上,一人南下,基本上轮廓了太行军区管辖的区域。出发之前,邓小平特意把秦基伟叫过去指点一番,要他多几个心眼,凡事不要急,不要轻易表态,少说话,多调查,做到“内圆外方”,也就是原则问题寸步不让,但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轻易翻桌子。

2月8日,秦基伟与本小组成员陶希晋(时任晋冀鲁豫中央局秘书长)、张蕴钰(时任太行一分区参谋长,建国后直接参与组织指挥了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第一次“两弹结合”、第一颗氢弹和多次空爆、地下平洞核试验等试验任务)、马芳庭(建国后曾任北京化工学院党委书记、院长)以及冀南、冀中、晋察冀等地的代表乘车前往石家庄。土包子进城,开始了他们的谈判之旅,某种程度上,也是神奇之旅、搞笑之旅。

一、坐木炭汽车

秦基伟他们乘坐的小汽车是缴获日军的,烧木炭。鬼子穷啊。没有好车,只好凑合用了。他们开着这辆破车,车上还插着八路军的小红旗,一路上喇叭呜呜叫,汽车摇摇晃晃但也精神抖擞,只是需要时不时停下来加点木炭。

他们风尘仆仆赶到石家庄,好多吃瓜群众过来围观。为什么呢?关键是他们的车上挂了八路军的旗,还有他们臂上的“八路”臂章。那是有号召力的。八路军成立后一直在华北作战,城里的很多老百姓还没亲眼见过八路军长什么样。他们住在石门旅馆,白天晚上都有人探头探脑,尤其对那辆破车特别感兴趣。甚至还有人说:“八路军就是神,国民党的汽车没汽油一步也不能动,八路军的汽车烧木炭也照样跑得呜呜叫。”他们听了,觉得十分好笑,但也不解释。

二、打不开卫生间暗锁

谈判的事不具体说了,总之是有理有节,坚决斗争,没有吃亏,还占了一定便宜。当时中原局分管谈判工作的是中原局党委副书记、晋冀鲁豫军区副政委薄一波,他在邯郸用电台遥控指挥。

谈判进行了一阵子,北平军调部召集各地小组负责人到北平开会,汇报情况。到了北平,秦基伟他们首先去协和医院向叶剑英汇报。在场的有罗瑞卿、耿飚等人,还有全国各地执行小组的负责人。黄镇也来了。

老战友新同事欢聚一堂,工作谈得热闹,也玩得痛快。但土八路头一遭进了六朝皇城,不免新奇,也闹出许多洋相来。当时,大家的住处安排有一个讲究,愿吃西餐的住北京饭店,陈赓就在北京饭店住。愿吃中餐的住翠明庄,秦基伟和黄镇等人便住翠明庄。

在协和医院汇报时,闹过一个笑话。会议中间,秦基伟与马芳庭去卫生间。他出来后,马芳庭顺手一带把门关死了。这下可不得了,怎么弄也弄不开。马芳庭急得满头大汗,在里面大呼小叫,乱喊“老秦、老秦”。

秦基伟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铜疙瘩。左抠一下,右抠一下,东拧一下,西拧一下,开了。其实很简单,就是个暗锁。从来没见过嘛。

马芳庭出来的时候还没解决“问题”,想回去接着“办事”,又怕关在里边,就拉倒了。出了卫生间,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协和医院的门一样,他俩在卫生间里苦斗了半天,搞得晕头撞向,在里面转了两圈,幸亏碰到一个扫地的老头指路,才回到会议室。

三、肢体语言被认为是耍流氓

还有一次,秦基伟与黄镇一起逛街,也闹出个笑话来。那时两人都是三十岁出头,身强力壮,穿着到北平后发的配有少将军衔的军服,从翠明庄走到前门。

到了前门,遇到一个烤红薯的。黄镇是安徽人,喜欢吃甜食,跟秦基伟商量想买2个烤红薯。秦基伟考虑的比较多,认为两名八路军高级干部,穿着呢制军服,又佩着少将军衔,在街上吃红薯有失身份,便提议找个馆子好好吃一顿。

附近有家山东人开的饭馆,二人便走了进去。一个笑容可掬的姑娘迎了上来,问两位长官吃点什么。秦基伟问,有没有红薯。说了几遍,姑娘也没听懂。湖北人和山东人说话,鸡同鸭讲。再者,山东人不是把红薯叫地瓜嘛。

秦基伟急了,开始使用肢体语言,比划多长、多大,是个红皮皮。比划半天,姑娘脸红了。看到黄镇在旁边也笑得很古怪,秦基伟这才恍然大悟,姑娘为什么脸红了。他急中生智,拔腿就跑到街口,找了半天,找到原先看到的烤红薯摊,买了几根红薯跑回饭馆里。

姑娘看了,这才知道秦基伟不是存心调戏她,笑得直不起腰来,说:“这不是白薯吗?俺们老家叫地瓜,你咋老说是烘须呢?”

四、买错军衔领章

秦基伟他们在北平没住几天,汇报完毕,就纷纷返回了。没想到回去之后,家里也闹了一些笑话。他临走时,指定陶希晋临时负责石家庄谈判小组的工作,代理他参加谈判。谈判是讲究规格的,陶希晋不知道军调部给自己授的是什么衔,估摸是少将,便在谈判中自称八路军少将。等秦基伟从北平回来宣布执行小组成员的衔阶时,他才知道自己是上校。

陶希晋说:“糟了,我已经对外号称少将了”。秦基伟也觉得有点麻烦,因为要考虑谈判代表的威信,不能给人家留下一个共产党代表瞎吹牛的把柄。既然自称少将,那就是少将吧。本来临时军衔就是为了谈判方便,无所谓。

秦基伟的呢制军服是发的,军衔领章也是发的。但陶希晋没有。怎么办呢?开始二人轮流穿,谁出台(回忆录中用的“出台”,老将军哪里知道这个词以后有特殊含义呢)谁穿制式军服。后来,小组成员张蕴钰出主意说:“何必这样换来倒去,两人都出台怎么办?街上有卖的,买一副领章不就行了吗?”张蕴钰自告奋勇去买了一副领章,这一买,又买个洋相出来。

张蕴钰曾在西北军当过排长,对军衔知识略知一二。国民党军衔标志在领章上,将军领章的金板豆上没杠。校官的中间有两道杠,尉官的一道杠,区别很清楚,一般不容易认错。但也有例外,比如骑兵校官的领章没有杠。当然,这跟将军领章是有区别的。将军的豆是梅花型,骑兵校官的则是一般的星豆。

张蕴钰买了副骑兵少校的领章回来。陶希晋一直做地方党政工作,没当过一天兵,当然更搞不清楚军衔这些东东。第二天,陶希晋佩上领章昂首挺胸地走进会议室,国民党代表和美国代表都愣住了,问:“陶代表,你这个少将怎么一夜之间变成骑兵少校啦?”陶希晋十分狼狈,回来冲着张蕴钰发了一通脾气。

五、开枪吓唬骡子

在太行山期间,秦基伟曾经挨过刘伯承两次批评,一次是因为他吸白面(作战期间没时间睡觉,为了提神),另一次是因为他开枪吓唬骡子。

有一次,行军途中要过一座桥。秦基伟骑的骡子,看起来雄壮伟岸,平时也是耀武扬威,但那天就是不敢上桥。首长的战马都是千挑百选的,理应模范带头,但这匹骡子竟表现得如此怯懦,搞得他实在生气。

秦基伟让马夫在前面牵着,自己掏出了手枪。“叭!”朝天放一枪,骡子吓了一跳,赶紧往前窜一步。“叭!”他又放一枪,骡子又往前跳一跳。

那时候秦基伟三十刚出头,虽然领导上万人马,但有时难免搞点恶作剧。他就这么一枪枪地放,骡子就一步一步地往前跳,一直跳到河对岸。

没想到,这件事当天就传到刘伯承耳朵里。他把秦基伟叫了过去,严肃地批评他:“你呀你秦基伟,你那个游击习气什么时候能改掉呵?这么大个司令员,怎么能跟牲口作对,开枪吓骡子,亏你想得出来,像小孩子似的,让战士们怎么看你这个司令员?”

秦基伟当时只觉得挺好玩,哪里想那么多!赶紧承认错误,保证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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