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研究历史的立场问题 -- 任爱杰

最近“新清史”问题引起了不少讨论。有一大批人认为“新清史”的“专家”们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研究的东西都是原始档案，甚至包括很多人看都看不懂的满文老档。裁减出的史料非常翔实。自然其结论也是非常正确的。这些人受了蛊惑，对所谓“元清非中国”这种谬论也奉为圭臬了。

所以，这里有必要谈一下研究历史的立场问题。

俗语说，“科学没有国界，科学家是有国籍的。”

一个史实是客观存在，但如何解读就是解读者的立场问题了。

举个最有名的例子，马尔萨斯人口论。

马尔萨斯观察到的现象是当时的洗礼超过葬礼，进而得出人口以几何级数增长，生活资料以算术级数增长。因此人口增长最终将超过生活资料所能承受的上限。

到这里，这算是对到马尔萨斯时代为止的历史总结。历史现象描述的很近似。结论看似也颇有逻辑性。

那么马尔萨斯反动在哪里呢？倒不是他接下去说天灾、瘟疫、战争、饥荒会消灭过多的人口。而是他给出的所谓“仁慈”的人口控制方法。他认为政府救济穷人是完全错误的。接受政府救济的人都是并非最有价值的社会成员，但他们消费的食物却会减少本应属于更加勤奋、更有价值的社会成员的食物份额，从而以同样的方式迫使更多的人依赖救济而生。英国的《济贫法》（当时的福利法）给予穷人救济，但穷人却很少为未来着想，反而将钱花在酗酒行乐上。工厂主们也纷纷抱怨，高工资导致了工人的堕落，因为工人知道一旦自己的生活陷入困境，便可以依法得到救济，因此他们便更倾向于花光所有的工资酗酒行乐。此外，《济贫法》会产生一系列难以避免的腐败问题，因为政府需要下派权力给一些官员，让这些官员来进行裁定谁该救济，谁不该得到救济。

于是得出的结论是穷人最好节育，不生或少生孩子。富人则应当享受生活（这里还有个出名的消费阶层理论，即资本家付给工人的报酬远低于其产品总价，因此工人无法完全消费产品，所以需要一个食利阶层来进行消费，达到产销平衡。）进一步，穷人应当被关进济贫院，强迫劳动（英国真是这么干的。所以西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中国的“扶贫”就是英国以前搞的那套。）

那么为啥对现象的描述正确，对现象的解释和解决却荒谬呢？无他，马尔萨斯本身出身富裕，后来又成为牧师，是统治阶级的一员，对于穷人天然没有同情心。他搞出的理论和方案完全站在统治阶级的自私立场上。这甚至比皇帝说穷人“何不食肉糜”或者王后说“让他们吃蛋糕”更可恶。盖因说这两句话的人，要么是真正的天生痴呆儿，要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无知妇人。

所以，立场错误，知识越多越反动。

新清史的问题也是一样。

对于历史现象的分析，如果不能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反而带着有色眼镜看历史现象，自然就会历史细节研究得越多，得出的结论越荒谬。就像英国以前搞的《新济贫法》，济贫院搞成了集中营。其所本的逻辑就是所谓劣等处置”原则。进入济贫院的穷人必须穿统一的制服，按时起床、吃饭、工作、睡觉，如同坐牢服刑。这些明显的人格侮辱与惩罚，意在刺激全体社会成员依靠自助摆脱贫困。这其实是把穷人失业完全归罪于个人的懒惰，而完全不提当时英国经济危机情况下，资本家大量解雇工人造成就业机会丧失。中国至少还知道总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而当时的英国在马尔萨斯人口论的影响下，统治阶级为自己的自私得到了完善的理论依据。

这就是立场问题。而这种理论往往还蛊惑了不明真相的被统治阶级。例如那个“接受政府救济的人都是并非最有价值的社会成员，但他们消费的食物却会减少本应属于更加勤奋、更有价值的社会成员的食物份额，从而以同样的方式迫使更多的人依赖救济而生。”的理论就非常有迷惑性。盖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是没有价值的社会成员，没有社会价值的只能是别人。造成自己生活困境的，当然不是资本家的剥削，而是吃救济的那些“游手好闲”之徒夺取了自己的资源配额。

所以我们读历史，读历史理论，一定要注意立场问题。很多历史理论，貌似非常冷静，非常理性，就像马尔萨斯的人口论。然而一旦剥去这曾画皮，就可以看到其肮脏的阶级立场本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