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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张其昀《思想领导与精神动员》讨论之一 -- 包子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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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德国革命中的工人阶级政治》讨论之三

《德国革命中的工人阶级政治》讨论之三:斯巴达克派的进退失据、“有必要斩首改良主义”?(一组对话)

A:

我很好奇,11月革命之后德国挺多地方都有赤卫队,不来梅汉堡法兰克福都有,怎么到柏林就那么无力?当地的工人苏维埃根本没组织啥像样的武装。柏林苏维埃执委会明明是通过了建立武装的多数决议,为什么轻易退缩了?而且,不是组织不起来,是工人组织的领导者不敢得罪士兵委员会,后者认为执委会成立赤卫队是要夺他们的权,而那一时刻的所谓“士兵委员会”,基本被社民党主流渗透了,对工人革命有抵触情绪。

B:

德国士兵也有很积极行动的,比如“人民水兵师”。但是斯巴达克派的迟疑,让革命士兵在无所事事中被剿灭了。革命形势中,不行动等于自杀。那么,为什么自称拥护布尔什维主义的激进分子们,在实际作为中如此的犹疑不定?

其实,群众还是给了社民党不小压力的。柏林苏维埃执委会就换了好多人,受到群众影响了。米勒就把士兵代表里面勾结保皇派、被抓就服软的瓦尔兹给踹了。

C:

现在看来,斯巴达克派陷入了自己无法准确回应的历史激流,他们摸不着社会革命的门路,本能的沿袭了社会民主党的办事套路,即万事向上看。身为社民党的激进左翼,不去推动士兵群众,无外乎是不愿割舍与社民党主流的血脉关系。受俄国革命的刺激,他们急切地想得到国家权力,却未必理解什么是工人政权…… 工人政权必须发轫于革命的工人运动,而不等于一套想当然的逻辑:“别人是假马列,我们是真马列。社民党不想当权,我们想当权。我们真马列当权就是社会主义革命,群众应该听我们指挥。” 这套逻辑在实践中一检验,就碰壁了。

现在看起来,斯巴达克派反对旧权威的权力,却看重旧权威的影响,想以无产阶级的名义指挥群众,却看轻群众行动;想得到权力,却不理解首要的是摧毁旧权力……

B:

说起来,德国本土社会主义者对资产阶级议会制度有一种奇怪的执着。到了20年代,官僚本位思想和某种旧民主的执着,已经把德共彻底俘虏了。按历史环境来说,德共在选举上确实取得了巨大胜利,可以说是“议会共产主义”标签党。可惜直到1933年,德共带给工人的只有议会,没有共产主义。今天回过头看,台尔曼很像激进版的阿连德,都有着官僚本位思想和某种旧民主的执着。

D:

应该分析一下,为何革命期间的德国士兵和俄国士兵表现不同。俄国的临时政府到最后也没有出现一个彻底的“社会主义内阁”,德国就不同了,苏维埃执委会被两大左翼党瓜分。这样一来,德国的工人和士兵很容易觉得不能给自己的“社会主义国家”添堵。

就是说,1917年俄国的各个社会主义政党都不够强大,反而导致工人和士兵容易摆脱主张妥协的左翼影响,而接受列宁、托洛茨基的颠覆主张。反观德国,控制了多数工人的社民党和独立社民党都要求尽快举行国民选举。这是要杀了苏维埃。

E:

德国革命时期的一个特点,是很多主流左翼不同程度地表态同情俄国革命,独立社民党的上层几乎没几个公开反对俄国革命的。

C:

第二国际的主流派很懂得玩弄工人的心理。你看奥地利社民党的演讲,开头痛骂诺斯克艾伯特,结尾同情列宁苏俄托洛茨基,然后啥都没了。嘴上好话说尽,实际坏事做绝……

因为当时有大量群众同情布尔什维克,主流左翼必须顺着他们的情绪,偷偷塞自己的私货,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威信,一步步误导群众,远离苏维埃。

B:

革命初期,阶级社会的日常权威还在,所以群众组织里常常挤满了反革命或者妥协者。要打破局面,必须推动旧秩序的进一步瓦解,让秩序瓦解过程中激发的能量压垮保守力量。士兵委员会的保守,不可怕。1917年俄国士兵最初选出来的也比较保守,发现这些人不愿结束战争,才开始换掉他们。布尔什维克的功劳,就是自己在苏维埃里声音不大的阶段,在苏维埃外面全力推动瓦解资产阶级秩序的群众行动。

如何在关键的时刻让旧秩序加剧瓦解,让房倒屋塌的局面不可逆转,属于工人革命必须掌握的技术活,不是喊口号或者冒险冲一下就成的。今天看来,斯巴达克派没这个技术含量~

A:

苏维埃主义,是1905革命留下的宝贵遗产。1919年的德国工人,学到了多少?

C:

我认为经验是有学习的,十一月革命期间很快冒出来的一大批代表委员会就能说明。但建立替代政权和工人的阶级本能也有很大关系,传到德国的经验确实太少了。

回到斯巴达克派的角色问题:德国社会民主党这么一个靠着数以万计的工会官僚,活动家,党政官僚和比这多数十倍的工人组成的“影子国家”,为什么几千个看上去很微不足道的革命者能鼓动工人主动站起来反对它,仅仅是因为革命者特别出类拔萃吗?今天我们知道,斯巴达克派作为阶级的引路者并不合格,但当时的革命工人已经在寻找出路了,社民党的权威动摇了。

D:

德国革命的动力是强大的,一度到处都有工人红军,延续了几年,死了好几万人吧!可惜这些万分宝贵的工人力量一直没有用在合理的地方。

B:

这要“归功”于社民党的艾伯特体制了。这套体制的特征是“各司其职、互不逾越”,看样子好像效率提高了,其实是接受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分工原则,也导致了积极分子的视野狭窄,没有受到全面的训练:工会干部就管工会这块,多数人对政治争论漠不关心,甚至不被鼓励介入党内的讨论。

到了革命时期,像米勒这样的,原来只是个工会中层干部,突然一下子成了革命政权的领袖,他和他的基础——革命工长组织根本没接受过相应的培训,所以全都懵了,不知所措……

A:

1917年的俄国工人也不是瞬间选择社会革命的。就连组织在苏维埃里的那部分工人,与资产阶级秩序决裂,也经历了一波三折的过程。很多布尔什维克对工人政权的前途心里无数,甚至有人听说古建筑被赤卫队烧毁,就闹着要辞职,本质是对前所未有的工人权力感到恐惧,更愿意回到资产阶级秩序的怀抱。

俄国工人能成功,原因很多,值得今天的工人好好总结……

E:

在某些地方,斯巴达克派倒是干的比俄国人果断,他们下决议要把宫廷马厩和威廉的行宫拆掉,搞工人宫啥的……

C:

我提一个不成熟的看法:德国工人阶级想取得成功,需要采取比俄国同志更大胆更凶猛的行动,让资产阶级及其帮凶陷入混乱,甚至果断地斩首……

B:

你这想法也对,但是社民党不是凭空获得士兵代表苏维埃的支持,他们是靠大量活动家亲自去军营鼓动才获得支持的。社民党不像斯巴达克派那样缺兵少将,砍死一个卡尔就没有了。杀了艾伯特,作为社民党军官大佬的维尔斯也可以收拢败兵,杀回柏林。

C:

不是斩首个人,是直接击垮还在运转的旧政府。军官团、资产阶级、帝国官僚、社民党以及工会,还有爱国文化界,都有擎天柱一样的人物。他们当时的力量枢纽,是艾伯特的政府。那个时候,苏维埃接受旧政府一大堆决议的处理,按理来说柏林执委会可以成为最高力量。但是旧政府不断积蓄自己的能力,苏维埃安插到政府的人民代表一点作用也没有发挥。

必须要让艾伯特政府倒台才行……

D:

革命对秩序的破坏是明显的,但旧统治者的力量都还在。无产阶级不可能像施展魔法一样,让这些庞杂的力量瞬间消失了。但精确打击特定部位,让旧统治集团的意志瘫痪、互相敌视和分散行动,还是可能的。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对资产者如何统治,有深入持久的了解。主要分析资本主义经济,很少分析阶级秩序,是第二国际理论家的普遍特点,根源在于他们自觉不自觉的把国家看作一个自然的存在。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提出无产者必须摧毁资产阶级国家机器,才谈得上建立自己的工人国家。100年后回过头看,资本的秩序比国家机器还要广泛的多,这一整个秩序的内外细节,必须全部纳入无产者的视野,以便消灭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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