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长夜下,寝宫内发出惊惨尖叫。高玉骇然起立,待要下地,却见李龙更快的冲入寝宫。高玉猝然止步,过得一阵便听到宫内传出李龙温柔的声音:“陛下勿忧,勿惊,臣在这里,臣一直在陛下身边,请陛下随臣吐纳收息。”
高玉胆颤心惊,却还是盘腿闭目坐于屋顶。
市坊茶舍,夜色下的欢娱今夜亦格外高亢。
茶舍塔楼顶,婉儿敛眉驻立,直至欢娱尽消。夜色下,人影如清风掠来,与婉儿并肩而立,一身江南烟雨于夜色中有如迷离梦幻。
“今夜是你与海前辈双修?”婉儿缓缓问。
那人微微而笑:“朱厚照提点了我。”
“你何时见了陛下?”婉儿疑惑道。
“何须我见他。”那人笑道。
“你武功愈来愈吓人了。”婉儿叹息一声道。
那人却道:“可你依然不答应做我的皇后。”
“为何这般执着于那皇帝宝座,你武功之高连国公爷也望尘莫及,倒不如就在江湖中逍遥自在。”婉儿温柔道。
那人却冷笑一声道:“我武功再吓人,在江湖武林中也不过是个没名姓的无名之辈,他朱厚照若知我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岂会不派传武堂的鹰犬将我拘拿,囚禁凤阳高墙永无出头之日?只有夺下龙座,天下人方知我是谁!”
“那你为何不干脆举兵?”婉儿道。
“目今尚不是时侯。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我武功虽愈来愈吓人,可连你都还不肯做我的皇后,师父也还不曾答应为我打制新式火铳,天时人和皆不在我。”
“我还从不曾听你提过你师父。”婉儿心念微动,缓缓道:“莫非那强抢任道远铁矿之人,便是你的师父?”
那人不答,只道:“有酒否?”
婉儿从塔内取一壶酒递与他,他接过便饮,笑道:“果然还是桃花岛的酒好喝。”
婉儿轻问:“你能保证登基为皇,处理朝政可做得比朱厚照更好?”
那人饮尽壶中酒,缓缓道:“坐上那龙座方知好不好。”
婉儿咯咯地笑道:“那倒也是,若不是尝过行简滋味,我也不会甘心被峨眉扫地出门。这世间事啊,终归都要撞上南墙才会彻悟。”
那人听婉儿说起行简二字,眉头微敛,目光便向豹房方向望去。此时有三条火龙从北镇抚司方向奔出,奔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婉儿凝望火龙,喃喃道:“案子或许有突破了吧?”
公鸡啼鸣,晨曦渐露。
“婉儿,我且先下去了。”那人极尽温柔道。
婉儿轻轻点头说:“你若想饮酒,随时到茶舍来。”
那人一笑道:“海别吉今日或许会着实与往日不同。我虽还不能举兵,但能见着朱厚照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模样也不错。”
豹房,周义、唐行简、石勇赶来寝宫禀报。
李龙从寝宫出来,缓声道:“陛下昨夜修习无上密乘过甚,目今还在静息,盗劫一案由我听奏。”
“陛下难不成也走火入魔?”石勇惊道。
“倒无有如此严重。”李龙道。
石勇‘哦’了一声,稍稍放心。
“我们昨夜审得那两名男子分别于酒铺、乐坊、戏园子寻找独身贵客,将讯息分三地留下,臣与行简、石勇亲自前去搜查,不料三地皆毁。” 周义道。
“为何毁得如此迅速? "李龙即问。
“我等亦有此惑。应当是凶手看到通缉布告,迅速毁尸灭迹。”唐行简道。
“由此可见凶手确是万分谨慎之人。”石勇道。
“那两人可说得出凶手相貌?”李龙问。
“他二人连当初见过的管家相貌也记不清,凶手根本不曾见过,说不出相貌。”唐行简缓声道:“但如此迅速毁掉传递讯息之处,说明凶手非常清楚认得这两名男子,平日虽不曾与二人面对面相见,却肯定是常在周围出没的。”
“应当是的。此人心狠手辣之余又十分谨慎小心,行简审得两名男子曾挑选十八名受害人,但最终有五名幸免于难,可见凶手最后又核实了一回方才下手。只是他们出入之地向来人多眼杂,倒不记得有谁特别不同。”周义道。
“二人倒是说过时常在酒铺遇着羽林前卫指挥陈广。”石勇道。
“他二人如何知对方便是陈广?”李龙问。
“他二人有一回冲撞了饮得醉熏熏的陈广,被他狠狠打过一顿,若不是酒铺掌柜居中劝和,差些就报了官,由此怀恨记得。”石勇笑道:“这位陈指挥真是出了名的贪酒横暴。”
李龙叹息道:“我昨夜问过风大哥,风大哥也说他在酒铺二个月,见过陈广七、八回,饮得兴头就拍桌大叫,饮得不好便使气打人。酒铺老板也是怕得很。”
“市坊、乐坊、戏园皆是人来人往之地,要想寻到凶手着实不易。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审问二人,将所知十八人尽数描画出来,再到各处客栈、乐坊、戏园请人辨认,希望能从中寻得相同踪迹。”唐行简道。
李龙点头:“也只能如此。”
“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方好。”三人齐声道。
“我去向陛下请旨,且稍等。”李龙说完转身入寝宫请旨。
过得一阵,寝宫内传来正德的声音,只是略为疲惫:“海别吉比武之日前,须得结案。”
三人领旨。
“周义,你曾见过羽林前卫指挥陈广,此人当真是个酒徒?”寝宫内再次传出正德的声音。
“陛下,臣那日去见陈指挥,倒不见他饮酒,神志甚是清醒。礼仪也甚是周到。”周义恭谨道。
“盗劫一案既然一时难觅证据,便不必许多人围着北镇抚司转,你与石勇去替朕查查陈广此人,若平日甚多贪酒不法之事,为何不见六科给事中弹劾?为何司礼监也不闻不问,张永是如何掌管司礼监的?当年他说刘瑾做立皇帝图谋不轨,难不成他也要学着刘瑾做那立皇帝?”正德严厉道。
周义心下明白,正德自刘瑾伏法,又遇着刘六、刘七叛乱,对朝臣已多有疏离防备之意,此次听得多陈广贪杯之事,不免发怒。即领旨与石勇前去调查陈广。北镇抚司方面便由唐行简、宋居易、沐琚、毕景钰和三太子日夜追问两男关于十八名受害人讯息,画图勘印。周义、石勇、唐行简前脚才走,邵太妃宫里来了人,原来兴王自豹房回宫后突然病倒又不肯请医延治,只不断叫陛下救我,陛下救我。邵太妃着了慌,派人入豹房求正德救命。正德即派李龙前去紫禁城查看兴王病情。过得半个时辰,李龙回来,却看了正德身旁的周昂一眼,不说话。周昂以为有何皇家秘辛不便他知晓,便主动走出寝宫。
“陛下,兴王身体无虞,是得了心病。”李龙见周昂出去宫门,方道。
正德望了李龙一眼,沉吟良久道:“你言下之意是说皇……佑杬相思成疾?”
李龙缓声道:“且有深溺之势。”
“那夜的他,你也见过。”正德道。
李龙点头。
“昨夜朕欲与周昂共修欢喜禅冲破任督二脉大小周天,但行至关键时刻总是把控不住,间中似缺了一道桥梁,只能逼得自身强行上冲,结果次次皆是真气逆转,昨夜尤为凶险,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朕怕是真的会走火入魔。”正德缓缓道。
“陛下,今日可要再去见海前辈?”李龙沉吟良久,轻声问。
正德点头:“当然要去。洗漱更衣。”
今日再去见海别吉,却令正德大为吃惊。不单是他,赵良、钟信、山海、柳佐也震惊不已,不期然的都生出一丝绝望。若说昨夜之前海别吉对自身武功仍有一丝疑虑,那今日所见之海别吉,端得是高视阔步、神采奕奕、容光炴发,连容颜都似乎年轻了数十岁。众人皆不解为何一夜之间,海别吉便脱胎换骨。
正德心窒至苦,起身拂袖而去。周昂与李龙四目相对,亦是心下震惊,紧随正德而去。赵良起身,向海别吉深深拱手一礼下拜,也转身大步离去。
“你不走?”海别吉望着钟信,朗笑道。
钟信沉默良久,直视海别吉道:“事已至此,走也无益。晚辈有一事相问,还请前辈不吝回答。”
“你说。”海别吉把袖一甩,身子斜靠在太师椅上,把手撑头笑道。
“前辈前来北京城,是否真的只为了刺麻星吉大师?”钟信道。
海别吉盯着钟信,缓缓笑道:“你怕我对你们大明皇帝不利?”
钟信果断点头:“是。”
“如果杀了他,我北元王廷可重回北京,我自然愿意杀他。”海别吉淡淡道。
钟信目光一凛。
“我知你定会拼死阻止。这两个孩子也会拼死阻止。”海别吉指了指山海与柳佐,笑道:“这世间杀人的方法实在太多,向来不是说武功高便杀得着,武功低便杀不着。想来王岳也不会天真到只把你们培养成侠客圣贤。”
柳佐笑道:“前辈说得有理,至少师父从来不曾说我们不该以多打少。”
“这几日你们的武功应当也精进不少。”海别吉道。
“可惜比不得前辈一夜间就脱胎换骨了。”山海真心叹服道。
“我昨夜得高手相助,冲破大小周天,的确是脱胎换骨了。”海别吉忽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中原还有如此高手?我竟是小瞧了。”
钟信、山海、柳佐听得心惊,齐声道:“前辈可知此人是谁?”
“不知,但此人功力浑厚纯正,更胜绰失加。年纪轻轻便能练就如此深厚功夫,当是先天骨骼雄奇,绝非后天努力可成,实乃异相之人。”海别吉缓缓道。
“如此异相之人,当不会是碰巧遇着?”钟信却道。
海别吉哈哈大笑道:“想来也不可能如此巧遇,只不知他为何帮我?难不成是想看到传武堂覆灭?”
钟信眼里不自禁的就掠过一丝狠意,他自十六岁入锦衣卫,受尽极荣极辱,还真不是侠客圣贤,在他心中,传武堂是他即便陷入绝境、四面楚歌,都要竭尽全力想方设法保全的。
“赵良已去,你还要留下与我过招么?”海别吉问钟信。
钟信站起,直视海别吉,向她拱手道:“前辈,请。”
海别吉一笑,轻飘在院中,钟信连着打了三回,回回都被海别吉更轻易的击败。山海、柳佐看在眼中,都不禁有些焦躁。
海别吉向后轻退三步,笑道:“我倒是有些累了,且先将息去也。”说完便摇着双袖往房内走去。钟信紧抿双唇,独立院中。
院外奔来赵琦,急切地向着钟信叫道:“国公爷,我娘请您过去一趟。”
“老四,你去吧,我与老三会在此服侍海前辈。”山海道。
钟信点头,起身疾行。山海、柳佐目露忧意望着他远去,方才转身回房。
“琦儿,你娘何事唤我?”钟信边行边问。
赵琦忧道:“爹爹在娘面前大哭一场,我娘甚是担心,请国公爷过去劝劝。”
钟信心一颤,赵良向来忠直守正,不苟言笑,在朝中任职二十多年,从不曾失态过,此回真是被海别吉逼得狠了。
钟信来到柳生凉的住处,却见赵良和柳生凉俱一身白衣正坐大堂前的回廊中。见到钟信到来,赵良握住柳生凉的手,向钟信道:“与海前辈的决战由我去即可。”
钟信微怔,轻唤:“大师兄?”
“以海别吉的武功,我们九个人齐上也无胜算,不必做无用之功。我是大师兄亦是传武堂堂主,由我应战即可。阿凉会教我柳生家的忍术,或许还有机会以巧克敌。此战之后,你去替我传话,传武堂堂主之位交予山海。我只望你一生平安自在,必要时帮帮他即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赵良直视钟信道。
钟信沉吟不语。
柳生凉握着赵良的手,温柔道:“走吧,我教你忍术,此战之后,你须永远陪着我。”
赵良点头,轻声应道: "好。”
“大师兄,我徒有虚名,却实在是个废人,此战还是由我去吧。”钟信道。
赵良凝视钟信,微笑道: “你既知自己是个废人,更需日后做个有用之人,辅佐山海和陛下。倒是我,自从十八岁入锦衣卫,劳心劳力近三十年,此战之后,便可好好歇歇了。此事我意已定,不必多言。”
钟信抿唇,望着赵良与柳生凉入屋,忽道:“大师兄,如此,便让琦儿与瑾儿三日内成婚可好?”
赵良与柳生凉停步,相视一笑道:“我倒忘了,此意甚好,这三日便让他们成婚,也不必大操大办,就着豹房诸位师兄弟,佛爷道爷一起摆个酒就是。”
“好,此事我去办。”钟信道。
赵良点头。钟信恭身施礼。赵琦惊然,望望父母又望望钟信,不知所措。
“琦儿,陪国公爷去。”赵良对女儿说。
钟信直身而行,赵琦赶紧随他而去。钟信想先去向正德禀报,半道遇着周昂,方知正德与李龙去了紫禁城。
“你要去何处?”钟信问周昂。
“回国公爷,今日正好想去羽林前卫走动走动。”周昂道。
钟信望了周昂一眼,不明。
周昂解释道:“自从宁夏卫回来,我便时常在京师各军中走动。”
“哦,是为了寻找当年那场争论之后愤而离去之人?”钟信明白过来,道。
周昂点头,复叹息:“可惜此辩论无关政事,朝中无有记录,年代又太久远,当年人也大多亡故或致仕,很难寻着踪迹。”
钟信点点头,略有所思道:“朝中六部九卿面对新式武器装备向来意见纷呈,有时甚至出现兵部尚书反对,吏部尚书支持的奇观。我此次去日本国,也见他们朝野间有不同争辩之声,争论激烈时甚至刀兵相见。你是陛下近侍,有些事儿莫做得太急切,引朝臣揣测圣意引起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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