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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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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六章节

三太子沉吟半晌,缓声道:“他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为人诚挚,武功虽不算太高,等闲也近不得他身,即便身陷险境,也足以自保。”

“相貌如何?”李龙再问。

“我前些日子去了撒马儿罕王宫,亲见国王与太皇太妃。倒是神奇,他的模样比国公爷更似太皇太妃。国公爷还是有些似宪庙的。”唐行简缓声道。

“如此,太皇太妃见了,必钟爱有加。”李龙道。

“只是他心如赤子,若身陷虎狼之境,恐怕难以全身。”婉儿道。

“婉儿姐姐是担心他目今仍不足以为人主?”李龙认真问。

婉儿笑了笑,望向南宫三娘子道:“你我都还是太良善。若是还能有一位师父教他才好。”

李龙若有所思,望向南宫三娘子道:“若还想要一位师父,或许南宫无我合适。若他能教得令狐溪,日后前往撒马儿罕,我意让南宫无我共同前往。也算是全了你们南宫世家历代皆想登基为皇的美梦。”

南宫娘子轻轻一笑道:“我们南宫世家历代皆是大元忠臣,从不曾想过自立为皇。不过,你若成全,我哥哥想来也不会推辞。”

“那就这样定了。”李龙道。

“他若不肯走呢?看他的心思,甚是留恋中原。”三太子仍很担忧。

“这就由不得他了。”李龙淡笑道。

令狐溪抱着鲜花饼回来,六人相谈甚欢。相聚之后,李龙请行简与婉儿亲去云南相请南宫无我到京,直至八月的到来。

月夜封门。

锦衣卫逼请令狐溪到豹房。

御书房内正德仍犹豫不决。

“陛下,撒马儿罕王室目今至关重要的还是要有继承人稳定国势,钟谨即便还在京师,但他仍无子女,于当下情势而言显然并非最符合的人选。令狐溪则不同,他已有三子两女在侧,实是最佳人选。这三年臣亦费了不少心血教导他。”李龙力劝道。

正德沉吟不语。

“陛下,臣不止一次去过大同与他畅谈。您前日也亲自去见过他,那人的容貌气度甚至武功都不输于人了。”李龙道。

正德淡淡一笑:“此人容貌倒是比钟谨更似年少时的皇叔。”

“如此,太皇太妃定会十分爱惜。”李龙道。

“你与那人已成好友,甚至连南宫无我都请了。但治国并非烹小鲜,他仅是一名种花郎,短短三年教导,便能驾御国家大事?更何况远走撒马儿罕势单力薄,于国于己于我大明皆不利。”

“太皇太妃定会倾力辅佐。最重要的是他已有仨子两女,这对撒马儿罕王室至关重要。臣亦会为他在朝堂,在民间选择忠臣良士辅佐保护。”李龙见正德仍有些犹豫不决,坚定道。

“你数次往返大同,已是有意要他替代钟谨?”正德缓缓道。

“多一个人选,有备无患。”李龙认真道。

“南宫无我是否会兴风作浪?”正德问。

“陛下放心,他若兴风作浪,李龙替陛下斩之。”

正德笑道:“你没少往大同跑,朕应当早些明白你的心意。”

“目今明白臣的苦心亦可。”李龙笑道。

“你始终认为如此安排最佳?”

“是的。”李龙肯定道。

“朕犹豫已久终归要做个决定。那就依太皇太妃所请,由婉儿、行简将宰相一系斩草除根,由你与石勇护送令狐溪一家前往撒马儿罕接位。”正德缓声道。

“陛下,臣还有一请。”李龙道。

“你尽管说来。”

“请调冷峻、贞秀夫妇保护令狐溪家眷。”李龙道。

“好,你都带走。”正德点头道。从怀里取出小火铳道:“此铳乃幸嫔姑娘为朕所制,朕还一次都不曾用过,就赐与你防身吧。尽快回来。”

“臣遵旨。”李龙接过小火铳,叩头谢恩。转身出门准备去了。

准备妥当,星夜兼程赶往哈密,半夜偷偷入城,包客栈一所,关门闭户宿之。第二日午时,李龙带婉儿、唐行简前去拜会哈密宣慰使唐诗,哈密伯奴答力月。午后的阳光温暖,唐奴夫妇亲自出府相迎来自京师的贵客。唐诗与婉儿倒也是早年便相识相熟,奴答力月听唐诗说起婉儿与唐行简往事也十分欢喜,唤了声哥哥嫂嫂盛情相迎。三人入府,院中有一男一女两个玲珑稚子在玩耍。见着唐诗与奴答力月便唤娘亲爹爹。两人一人抱一个,将三人迎入正厅接风洗尘。唐行科、李龙亦将从京师带来的礼物相送,宴席罢,两个孩子缠着父母要玩,奴答力月便带着孩子先回后院去,唐诗请三人到书房商议。

众人于书房落座。

唐诗望向唐行简笑道:“陛下说此事了结,便许我们夫妻回京师。哥哥前来哈密,可知此事详细?”

“还不曾知。”唐行简道。

“今年春二月,太皇太妃忽现身宣慰府,说皇兄即撒马儿罕王突发重疾,恐不久于人世。太皇太妃怀疑是宰相一系暗下毒手,想抢夺王位。撒马儿罕宰相位高权重,多年来一直把持朝政。王室数次内乱纷争都少不了他在背后指使。但他一直不曾废王自立,一是顾忌太皇太妃的身份,二是因王室在历次内乱中枝叶凋零,他妄想国王主动退位禅让,以掩臣民之口。”唐诗道。

“既然要国王主动退位,宰相又怎会向撒马儿罕王下毒手?”婉儿问。

“据锦衣卫、东厂番子探报,宰相长子去年九月下旬突然身亡,恐是宰相不再等待的原因之一。”唐诗缓声道。

“太皇太妃最近有何动静?”李龙再问。

唐诗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打开道:“太皇太妃昨日又派人送来一信,再次恳请陛下派兵诛贼,九族尽诛,请迎王室血脉归撒马儿罕登基。”

婉儿笑道:“陛下之意原本一直属意钟谨到撒马儿罕继位。只是事出突然,陛下只能另择人选。”

“国公爷一直视钟谨如命,断不肯让钟谨远去撒马儿罕。国公爷爱惜钟谨,我只好替陛下另寻他人。”李龙道。

“那人当真是国公爷之子?”唐诗问。

唐行简叹息道:“那人生得比钟谨更似国公爷,连身高都半分不差,简直一个模子倒出来一般。”

“钟谨更似韩芸娘。”李龙道。

婉儿望向李龙道:“李侍卫,婉儿有一事相问。”

“你问。”李龙道。

“撒马儿罕一事,按陛下旨意说是将宰相事交由婉儿全权处置,婉儿想知陛下是要宣威藩属还是不留痕迹?”

李龙道:“陛下说了,撒马儿罕终归是国公爷母族之邦,不必宣威,只需处置干脆利落。”

婉儿点头道:“如此,我便与行简、唐诗专心处理宰相一事,你和石师弟、冷氏夫妇好生保护令狐溪前往撒马儿罕登基。”

“嫂嫂,你如何策划?”唐诗问。

婉儿道:“宣慰府可有与撒马儿罕相关探报?”

“有的。”唐诗点头道。

“我们也带了锦衣卫、东厂番子的探报来。”婉儿笑道:“宰相这边主要是左将军、祭师、王侄势力为主。”

奴答力月匆匆而进,原来锦衣卫番子连续送来密报。唐诗急拆开看,不由面色一变,道:“撒马儿罕有传国王已逝,还说王宫封锁消息,太皇太妃密不发丧,宰相已在调兵遣将。只是难定真假,要我们早做应对。”

婉儿点点头,看着锦衣卫的折子,忽眉头微敛,向唐诗道:“唐诗,太皇太妃的密折再与我瞧瞧。”

唐诗将四封密报都递与婉儿,婉儿仔细核实三回,望向李龙道:“原来太皇太妃真有此意,是要把宰相一系从上至下从主至仆皆斩尽杀绝。你意如何?”

“太皇太妃手中掌控着王宫禁卫军,宰相的那些随从便由太皇太妃的人负责解决,我们只做擒王之事。”李龙道。

婉儿轻轻点头道:“我们再仔细研读一回。”

众人点头,人人仔细研读太妃密折及锦衣卫、东厂番子所有探报。

李龙阅毕,缓声道:“祭师不会武功,但他身边的护卫最强,兼且在撒马儿罕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反倒是最难对付。”

婉儿道:“我出京之时,曾派人通知毕清凡带弟子前来撒马尔罕,祭师及左将军身边我都有人,最难反而是甚少露面的王侄。”

李龙道:“从锦衣卫探报来看,我数次前来撒马儿罕城,王侄甚少露面,但他在撒马儿罕势单力薄,与其说是主谋之一,不如说他是宰相万不得已之时推出来的傀儡。”

“我们去到王城,是分而击之,还是将他们合而围歼?”唐诗问。

“他们甚少聚于一处,通常皆是要人传话,甚是小心谨慎。”婉儿认真道:“此六人中,我最有把握先行控制左将军。”

“嫂嫂,那我呢?”唐诗即道。

“我们三人好好计议计议再说。”婉儿笑道。

“你是哈密宣慰使,石勇乃是郡马爷,你二人先去见太皇太妃,安抚人心。”李龙道:“你们和南宫无我、石勇先去,我与冷氏夫妇另一路护送令狐溪过去。与你们脚程相比最迟迟不过三日也能到。在太皇太妃的别宫相见。”

“宰相府有重兵集结,定要小心。”奴答力月担心道。

“太皇太妃的别宫?”婉儿问:“是公主府么?”

“非也,当年太皇太妃负气回国,宪庙曾派人到撒马儿罕为她起了一座别宫,更派了一队锦衣卫贴身保护。这批锦衣卫是太皇太妃最信任的近身侍卫。太皇太妃的别宫也成了撒马儿罕最神圣禁忌之地,宰相平日亦不敢在此撒野冒犯。”

“他虽不敢冒犯,应当也会派人监视?”奴答力月问。

唐诗道:“有此可能。太妃的别宫固然是撒马儿罕神圣之地,但若事情紧急,定要前往皇明观做最坏打算。”

“皇明观乃是当年撒马儿罕为表藩属之诚,特请在王城修建的道观,观内所供道祖,乃是以太祖高皇帝,成祖皇帝相貌所塑。虽是道观,实是彰显我大明皇权之地,平日大明使节前来亦下榻于此。”李龙道:“虽是道观,却是以兵堡为基而建,固若金汤。”

“除你们之外,可还有人后援?”奴答力月担心道。

婉儿笑道:“我父亲在撒马儿罕有一故友,他应当也能帮帮我们。”

奴答力月听了,稍事放心,又问:“那我做甚?”

“你镇守哈密,或许还要你引兵来救。”婉儿道。

奴答力月惊道:“你们可不能失手。我媳妇儿还要靠你们带回来。”

“我会全身而退的。你顾着儿子女儿便好。”唐诗温柔道。

“力月你放心,丐帮帮主也正赶来,他会助你一臂之力。”婉儿笑道。

“丐帮帮主?我不识得江湖人士啊。”奴答力月愣愣道。

“他识得你便好。”婉儿笑道。

“李侍卫,大队人马走得慢,不如你们先行,南宫无我与石勇也随你们去,我们兄妹三人在宣慰府再多留几日。”唐行简道。

“也好。”李龙点头:“那我们先行。”

三日后,婉儿、唐行简、唐诗启程。奴答力月送别,拥抱着唐诗依依不舍。

“冤家,平日不见你这般粘腻,总要寻我打架。”唐诗笑道。

“我平日不寻你打架,武功如何精进?武功不精进,如何保护你和孩儿。”奴答力月把唐诗抱得更紧:“可要安全回来。”

“放心,杀我的人还不曾出生呢。”唐诗轻抚奴答力月的脸道。

“嘘,莫说不吉利的话。”奴答力月忙道。

“呸,呸,我会安全回来的。”唐诗笑道:“我走之后你要紧闭宣慰府四门,传哈密各卫小心防护,严阵以待。”

奴答力月点头。

“有我在,力月你不必担心。”婉儿道。

“有嫂嫂在,力月便将唐诗托付嫂嫂了。”奴答力月道。

三人骑马而去,奴答力月见人已走,随即传令哈密各卫小心防卫,严阵以待,同时派仆役关闭宣慰府四门,严加防备。

夜深人静,奴答力月陪着孩子安睡。

长夜漫漫,人影悄然落入院中,红灯掩映下,衣衫下摆处可见一蓑烟雨,江南梦好。行路优雅,按着大门处的手纤细,肌肤细嫩,瞧得出是平日养尊处优之人。稍做沉默,手沉力一震,内里门栓应声而裂,待要推门,身后忽听得一声轻‘咝’,那人反手一握,接住了一根疾飞而来的极尖细的小袖箭。那人面色一凛,身形即动窜入夜色中。但夜色浓浓下却再听不到一丝声响。

奴答力月手握火铳,迅疾而出,望茫茫夜色却不见踪迹,回头再望那被震断的门栓,不由惊惑难安。干脆盘坐于门前,甫才坐定,忽有一物落在脚前,奴答力月拾起于院内四望,只见黑夜沉沉,并无他人。低望,是一封寄柬,小心拾起于门边微光拆开看,只见上书“你乃唐铭之婿,我定会保你一家平安。”奴答力月微怔,唐铭当年参加婚礼后即死,他身为女婿完全不知岳父江湖往事,但他见字却莫名安心,便把寄柬折好,小心收入怀内,手握火铳警惕保护。

夜色中,衣如柳絮飘舞。

奴答力月警惕惊望,紧握火铳瞄准,却不知该射向谁。

蓦然,一个身影闪入眼帘。

暗夜中刀光暗闪劈下。

几乎同时,奴答力月的火铳射出了铳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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