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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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五十一章节

众人皆点头,不再言语,各自端坐运功疗伤。姬晨风与董逊双掌相对,竟是以分筋错骨之法闭目疗伤,更以天魔解体大法强提内力。

沐琚惊道:“董司务,为何你们也练天魔解体大法,不怕身死么?”

赵良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天魔解体大法与玄功要决双修,运用得宜便无大碍,再辅以分筋错骨之法,更可迅速疗伤。”

沐琚听闻,若有所思,忽叹息道:“恐怕我是练不成的。”

“阿琚,顺其自然,不必强求。”钟信温言道。

沐琚咧嘴一笑:“于我而言天大的事儿便是五师兄你不再怪我。练不练得成绝世神功,于我并无所谓。”

钟信一笑,轻咳抚胸,嘴角就流出血丝。此时夕阳已西下,夜幕低垂,乐安知县方敢派人过来救援。邢缨也才打开张鸾托陈幸嫔带来的书信,只见上面写着:京师明媚,不必早归。”邢缨看得莫名其妙,不解其意。

乐安仆役从高玉房中抬出安化王世子,双方恶战一日,都不曾在意高玉房中还有一个安化王世子。董逊踏步上前把脉,回头看向姬晨风、赵良道:“世子应是气衰体竭,自然而然便亡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送往京师,由刑部验明正身。”赵良缓声道。

“是强运天魔解体,把五脏六腑都损伤了吧?”婉儿缓声道。

“这或许要居易解剖尸体方能印证。”钟信道。

“如此,周普英恐怕也是必死。”乃诺朗声道。

众人却皆沉默。

乃诺奇道:“你们不信他会死?”

钟信缓缓道:“我倒有些羡慕他能练成玄功要决。”

“他不死才能印证他真正练成玄功要决。”赵良忽道。

其他人则望向赵良,疑惑有之,凝思有之。

“他若当真练成玄功要决,分筋错骨必也练至化境,适才幸嫔姑娘那一击他应当能即时错开体内经脉脏腑,令铳弹不致重伤心脉。”赵良解释道。

“不可能!”宋居易断然道:“他不可能做得到,除非他是神仙。”

“为何如此肯定?”石勇奇道。

“幸嫔不会轻易出手,若她肯拿这只火铳出来,必定是因这火铳真能杀人!”宋居易肯定地说。

众人想不到宋居易的理由竟是这样,都有些惊住了。宋词嘻嘻一笑道:“有何惊奇,我这哥哥能与行简哥哥如影随行,必有相似之处。”

众人大笑,心情皆豁然开朗。此时忽有凉雨滴落,众人抬头望天,赵良道:“下雨了,且入房去避雨。”

董逊却站起身,长吸一口气,轻抚心口,轻皱了一下眉头,笑道:“我要去追周普英,他不死,陛下不得安!”

姬晨风站起身看向宋词,轻笑道:“你伤得可重?”

宋词笑道:“或许要休养一头半月,但死不了。”

“等我和老董回来娶你。”姬晨风咧嘴笑道:“想不到我一个偷儿浪迹江湖半生,居然可以做江西霹雳堂的女婿,这一趟来乐安,着实赚到了。”

“好,我等你们。”宋词点头道。

姬晨风轻咳一声,呕出数口鲜血,他淡淡举袖擦过,跟着董逊大踏步离开了乐安县衙,婉儿顺手拿过乃诺的弓箭,跟着钟信也一起奔了出去。

天色将暗,雨也渐大了。

“国师,周普英,下雨了,且寻个去处避雨。”高玉背着孔二姑娘不停追赶,眼见着雨透衣衫,孔二姑娘渐寒渐冷,不知不觉间紧靠高玉背上。

周普英仍不要命往前奔。长空传来苍鹰凄厉鸣叫,身后传来猎豹的嘶吼,转眼间,山海与柳佐已断周普英去路。但两人并不说话,实在也无力再言。

周普英却一心想闯出重围,不管不顾的向前冲。柳佐纵鹰袭击、山海亦驱豹进攻。姬晨风和董逊奔过来。

“周普英,你跟我们回京师向陛下覆命,无谓死在这里。”董逊叫道。

周普英却疯了一般与鹰豹搏斗,那鹰豹认不得人,连天心也一并攻击了。天心趁机替周普英出手驱敌。山海与柳佐不舍鹰豹受伤,只得嘶鸣后退。

“周普英,你放了国师。”姬晨风飘身而来道,伸手就去抓天心。

周普英看了天心一眼,突然一掌打在他背上,天心即时呕了一口血,身体欲倒,被周普英更紧抓在手中。董逊与姬晨风怕伤了在心,只得停步收手。

“周普英,莫伤国师。”高玉惊道。

周普英听到高玉的声音赫然回首,双眼血红直瞪着他,眼中却是一片波诡茫然,蓦然间又怪笑声声。

“英哥哥,你在哪里,你为何要伤人?”孔二姑娘从高玉背上挣下,循声向周普英跑去。周普英瞪着孔二姑娘,突然凄厉笑了两声,向着她长袖一拂。孔二姑娘衣衫尽碎,孔二姑娘失声惊叫。

高玉急脱外袍将孔二姑娘裹住,向周普英怒喝道:“周普英,你疯了。”

周普英却更是仰天长笑,笑声中不尽凄厉:“高玉,你与二小姐已有肌肤之亲,以后不可负她!”

“周普英,你胡说甚?”高玉更怒。

“英哥哥,你为何,为何这般对我?”孔二姑娘颤声道。

周普英直瞪着孔二姑娘,嘶声道:“二小姐,我与你哪怕能有一夕之缘,我死也甘心的。可惜我与你注定无此缘分。从此你便把高玉当做我,好好与他过完这一生便了。”

“周普英,你莫乱点鸳鸯谱。”山海面色一沉,强提一口气,喝道。

“我师父不曾做到的,我定要做到,我便是要给朱厚照添堵。我就是要他坐不安席,睡不安枕。高玉,你若敢负二小姐,孔府会要你的命!”

“周普英,你为让陛下为难,就利用二小姐?”高玉又惊又怒,喝问。

周普英瞪着高玉良久,甩袖,长叹道:“我也累了,这次没能杀了你们,是我太托大,不该引你们全都来乐安。更不曾想到,你们竟个个勇不畏死。我原以为你们不过皇帝鹰犬,生死关头,必会畏首畏尾。”

姬晨风笑道:“周普英,你对皇帝鹰犬有何误解?自古以来忠臣良将哪个不是皇帝鹰犬,朝廷走狗?国势危急之时,哪一回不是忠臣良将抛头颅撒热血挽大厦于即倒?改朝换代之时又有哪一回不是忠臣良将尽忠守节,不屈不挠?”

周普英沉默地看了姬晨风一眼,拎着天心飞身而去。

“休走!”董逊叫道。

“董司务,我带你走。高玉,你且带二小姐回县衙。”山海道。

“我不走,谁也不能让我走,我要跟着英哥哥。”孔二姑娘坚定推开高玉道。

周普英已去远,根本听不到孔二姑娘的话。山海带着董逊、柳佐带着姬晨风紧追不舍而去。高玉见孔二姑娘一路奔走得跌跌撞撞,摔得头破血流,终不忍心,奔过来点了她的穴道,将她绑在自己背上,一起去追周普英。

周普英带着天心跃上街边民房,避开猎豹。

高玉也跟着跃上街边民房,紧追不舍。

柳佐纵鹰追踪。

猎豹随鹰奔走。

“周普英,你一人独战十数名大内顶尖高手,委实惊天地泣鬼神,可惜却不能杀一人。我看你也油灯将枯,不如此时便传我修练玄功要决的秘法,由我替你完成未尽心愿。”天心轻声道。

“你竟要替我完成未尽心愿?你不是朱厚照的国师么?”

天心淡淡道:“我不想做国师,我只想做他。”

周普英一怔:“我竟不曾查出你有此心思?你想取朱厚照代之?”

“嗯。”

“为何?你一个从小在少林寺出家的和尚,竟想坐龙座?”

“我只是想让他尝尝被人夺去人生,一辈子只能活在他人的阴影里,连自己的母亲也不看着自己的滋味。”天心语气极淡,淡到极处,便透出一丝彻骨的冷酷无情。

周普英再次发出凄厉笑声,抓紧天心奔走甚急,直跃上城门楼……

夜空中,雨打衣衫,钟信独立城门楼上。

周普英出现在他视线之内。

“周普英,投降吧。”钟信轻喝一声,飘身而下向周普英打出一掌。

周普英竟闪身滑过了。

钟信又道:“周普英,放了国师。”

周普英却再次举掌打了天心背部一掌,天心再次呕血,倒在他怀里。周普英抓紧他跳下城门楼。

嘭!

夜空中传来一声更丝微的声响,周普英骤感后心一痛,又被打了一掌。

婉儿如影随行出现在城门楼顶。

“周普英,我们已知你练功的缺陷,投降吧。”钟信追来劝道。

周普英却奔跑更疾,嘶声向天心道:“你真会替我完成未尽心愿?”

“是。”

“好。”周普英说着忽出手直击天心百会穴,天心骤感一阵钻心刺痛,还不曾呻吟出声,周普英已瞬时连拍他身上三十六道致命穴位。

天心痛吟尖叫,听得追过来的高玉心惊胆颤。

追来的董逊与姬晨风长喝一声,起大、小悲手,双掌劈下。周普英萎顿而倒,却将天心牢牢压在身下。旋即一股强大内力反击两人,董逊与姬晨风疾退,直到跃上城楼,方才喘了口气。天心身体剧痛过后渐感一股温暖气息源源不断从手掌心涌入体内。周普英的身体在不停痉挛颤抖,温热的血更不断呕在天心胸口。

“我将我毕生功力传输于你,你定要替我报仇,若是不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周普英恶狠狠,低声道。

“师父,你放心。”天心低语。

“去云南见师祖。”

“我会的。”

“要正德向师祖下跪认错。”

“我会的。”

“帮我照顾莲儿,要让她与高玉成婚。”

“好。”

“……我……早就忘却了自己的模样,却不想与他们决战之时竟重新记起。你,定要让高玉与莲儿成婚。”

“我会的。”

周普英头倒向一边逝去,直到身体冰冷,天心才将他尸身往旁边一推,用力爬了起来。婉儿率众人持火把而下到了周普英身边。举火把映照他的面容,皆不约而同惊呼一声。高玉更是吓得一激伶:周普英真实面容与自己极为相似,只是苍老些苍桑些。姬晨风与董逊仔细验过周普英尸体,点头,叹息,起身。

天心低首凝视周普英,默念心经,复看向高玉道:“高侍卫,周普英临终之前要你与二小姐成婚。”

高玉望着周普英的面容,心内却是阵阵恶寒,雨愈下愈大,暗夜中还响起了惊雷闪电。山海从猎豹身上跳下,将周普英尸身抱起置放在猎豹背上,众人一同回转县衙,孔二姑娘醒后听说周普英已逝,哀哭泣血,便要以死相殉。幸得天心苦劝,得知周普英临终遗言,便决意不再死,定要与高玉成婚。她抖擞精神,不但求得将军夫人上书朝廷,更漏夜赶回曲阜,求父亲亲自上书豹房,誓要与高玉成婚。高玉直似祸从天降,众人一时也束手无策,帮不上忙,只得各自上书京师,一边静养疗伤,一边等侯京师批复。婉儿从孔二姑娘住处搜得绿玉,想着周普英一番心意,却又还给了孔二姑娘。

数日之后,都察院遣右都御使杨一清前来乐安宣旨,叶能弑父一案,诏以能灭绝彝伦,依拟凌迟。将军府镇国将军成钹、仪宾孙钺有隙相互讦奏一事,据查仪宾孙钺所告镇国将军成钹奸占倡优、强取良家子女、夺民财物多不实,而仪宾孙钺自身侵欺坟价、挟骗财物却是真,都察院覆议以请,诏钺夺职为民,成钹革禄米三之二,并子聪渡俱敕责之。安化王世子私出凤阳高墙,着押送京师枭首示众三日,传首九边。杨一清宣旨毕,与巡按御使胡节交接后,便先押送安化王世子尸首回京去了。

又过得数日,刀眉亲至乐安宣旨,着赵良替周普英办理丧事,许他下葬传武堂历代弟子安息之地。高玉与孔二姑娘一事,却毫无声息。高玉心乱如麻,不知正德是何心意。时光流逝如水,转眼六月就过去了。众人在乐安休养了半个多月,无法再久待,便统统启程回京。

将军夫人亲自为孔二姑娘送行,孔二姑娘决意随高玉入京。

高玉一事,李龙虽心焦,但他仍将奏折递送至正德面前。正德阅过之后顺手便将奏折扔出门外,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李龙不出声,等他说话。

正德却缓和面色道:“朕累了,要睡了。”

李龙便服侍他睡下。第二日、第三日,待刀眉出京,待杨一清押送安化王世子尸首回京,待高玉与众人一同回京,正德都不曾提起此事,李龙自也不多问。

高玉入京,归心似箭。到得豹房门前却是情怯,不知该如何向正德解释此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玉葡伏在堂前。

正德坐在龙床上,只是凝视着他。

高玉抬首,目中尽是委屈:“陛下,臣绝无意愿与孔家小姐成婚。请陛下务必相信臣的一片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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