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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文革和改开:从民主到独裁的宪法改革 -- hwd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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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84年人民公社撤销,88年开始反思调整

(因为8x8成了夹生饭),可见在中央眼里,责任制这副药,疗效不咋地。

分地后媚上压下更厉害,棋盘乡党委书记李昌平为农民上书朱镕基,并在朱镕基的支持下在棋盘乡改革、减轻农民负担,干了不到半年辞职滚蛋。县委书记第二年升任黄冈市副市长。不媚上压下的李昌平,即便有中央领导支持、媒体关注,一样混不下去。

“人浮于事,死水一潭”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生的晚,不清楚(最起码很多大型农田水利工程就是这些“人浮于事”的农民修出来的),但是分地的恶果我略知一二:以果农为例,10户果农,9户灭虫,只要有1户不灭,其他9户的努力就白费。而且这玩意还没法强求:因为这一户往往是在别处能挣到钱的能人,而且这些能人,往往啥都不舍得放、啥都要占着。再就是分地后的农民一盘散沙,在博弈中就是板上的肉。举个例子,我们县曾经推广在小麦播种时加磷肥,结果有些奸商在磷肥里掺了大量外形和磷肥颗粒相似的草籽。麦种和草籽混在一起播种,后果可想而知,然而面对这种和职能部门勾结的奸商,农民们却无计可施。再一个例子,李昌平上书提到:国家规定的粮食收购价是0.55元,农民却只能卖到0.38元。为什么?因为国家粮站和奸商勾结,农民去粮站卖粮,粮站以库存满了拒收,奸商以0.38元的价格从农民手里收粮,然后晚上拉到粮站以0.55元卖掉。(数字不一定准确)

凡此种种,是不是比所谓的“人浮于事,死水一潭”,对农村、农民伤害更大呢?

80年代农村改革,大致可以分成2阶段:

开始是分地,分地后亩产增加,这个增长到底有多少源于化肥、多少源于农民生产积极性的提高,我不敢妄言。根据李昌平的数据,84年,农民人均负担50斤小米,到了99年,负担折合小米400斤。按照这个数据看,80年代初,农民负担远低于分地前,国家进行工业化原始积累的时期。从国家政策层面看,似乎到了工业反哺农业的拐点。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不分地、少增产,农民的日子也会比分地前好过。农民温饱问题解决,化肥算一个因素、负担减轻算一个因素。分地的作用最起码没有官方宣传的大。

二是乡镇企业的蓬勃发展。乡镇企业解决了部分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出路,而且农民不必背井离乡,农忙的时候一般有农忙假(乡村中小学也有),不耽误农业生产。乡镇企业的发展又带动三产发展。

由于乡镇企业蓬勃发展,基层政府财政状况良好,而与此同时,中央成了叫花子。88年中央开始反思,认为乡镇企业发展过度,于是财权上收,土地权上收。乡镇企业能够蓬勃发展,是因为可以利用集体建设用地。88年土地政策变了,农民不能再分享土地增值收益和土地资本化收益,银行也不给乡镇企业贷款了,因为乡镇企业没有土地权。与此同时,中央又提出要补资本主义的课,对外开放。两面夹击,把乡镇企业折腾黄了。更要命的是,碰上8x8,这个调整做成了夹生饭,钱和地让上边拿走了,其他的没变,矛盾反而增加了;乡镇企业黄了,乡镇机构却不断膨胀,最后只能不停加重农民负担

南巡讲话后,东南沿海地区得到了很多特殊政策,如廉价的使用土地权,优惠的财税、金融政策等。而多数地区为确保耕地红线,对土地控制非常严,也不能享受到优惠的财税金融政策,于是一亿民工东南飞,大量劳动力离开土地。内地由于缺乏其他财政收入来源,只能变本加厉地盘剥农民。最后搞得种地赔钱,农民抛荒,农民进一步离开土地,恶性循环。

总有一种感觉:人民公社被妖化了。我家邻居的大爷是帝都城六区退休的副厅,他说刚改开的时候,全区干部总共300多人,现在一个街道办事处,人都比这多。李昌平说,85年他工作的乡,整个乡政府9个干部(84年撤销人民公社);2000年,不算财政所、派出所、国税等上级派出机构,一个乡政府100多人。我不信,这么小的政府,能束缚农民的积极性。我也不信,分了地的农民会心甘情愿养这么庞大的政府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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