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我的喀什, 我的南疆 -- 故乡在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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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68. 法之法,曾经的喀什,何处是萧墙

喀什是新疆南部比较大的一块绿洲。绿洲就是在沙漠或者半沙漠的环境里的一块常年有水源供给,植被覆盖的土地。塔克拉玛干,意思就是:走进去,出不来。塔里木,意思就是河流汇集的地方。喀什,即喀什葛尔,字面意思说法很多,靠谱的有两种:第一是琉璃覆盖的屋顶;第二是玉石市场。喀什的历史悠久,文字记载有2500年以上,是唯一的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

从地理来看。因为地处沙漠戈壁与河流交汇之处,所以喀什这个地方兼有游牧和农耕的基础。这就是喀什最真实的基础。说透了,喀什生存的基础也基本上处在靠天吃饭的环境下。也就是说,喀什赖以生存的基础,立身之本,也就是比那些缺地少水,寸草不生,高寒缺氧的地区强一些。与水草丰美,沃野千里,阡陌纵横的地区比,不管如何张扬,按江湖切口来讲,也就是个三袋弟子,仍属丐帮范畴。

喀什的市政建设非常有意思。在上世纪60年代,喀什就建成了基本南北走向的水泥十字型骨架,即人民路(东西)和解放路(南北向)。那时,只有乌鲁木齐也有类似的硬化地面。喀什的水泥路面一直用到了98年,但所有的旧水泥路面被切割后,又被运到当时刚建好的滨河路旁,拚成了一条步行道。尽管超前近20年,但南疆市政建设出彩的并不是喀什市,而是人口规模较小,名声不响的阿克苏。阿克苏市凭借人工绿化,和老城区改造一时在新疆,乃至西北名噪一時,阿克苏的市委书记后来也成了乌鲁木齐的书记。90年代在阿克苏地区上学,参观时颇有感慨:原来维吾尔族扎堆的老城区也可以如此整齐划一,秩序井然。喀什市的老城区改造直到今天还没有搞完。呱躁之声不绝于耳,汉族,维族都有。尤其是对于艾提尕清真寺南缘的吾斯塘布依路(日本人称职人街)的改造。作为喀什的土著,我经常给游客和领导们讲喀什老城区的笑话。如,上厕所要爬二楼,因为地面已经没有放厕所的位置了(而且全是干厕)。无自来水,喝水要买挑的桶水,居民有时更喜欢汉族挑水客的水,就因为水质较高,量足,服务好。维族和汉族挑水客时有纷争,但拳脚比拼后还是各干各的。让我想起一句变型了的成语:井水犯了河水又如何。

为了改进喀什老城区的面貌,喀什市也是做了一些努力的。如:路面铺砖。可以转出来的巷子,铺六角砖,死胡同铺长方型砖。但也不是绝对的,在高台民居的东北角,有一片铺了六角砖的地方塌方了。每次走到那里都要折返。不过,我后来发现当地的人从断裂处走出了一条小径,并且小径有不断变宽的趋势。我不由的想起鲁迅的一句话: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多了,也便有了路。只是,这条小径还要多少年才能达到铺六角砖的宽度呢?

去年回喀什时,又见老城时,竟然有了一种感动。老城的东南角盖了一座楼阁似的汉族建筑,绝对是远眺的好地方。有朋友提醒,此次改造耗资巨大。我说:不贵。因为可以看出,在新的设计者眼中,喀什也是属于汉族的,老城区也绝不例外。阿克苏把类似的工程搞完时,依然不大,公交车只有两条环线,到客运站只要上了车就不会错。阿克苏距喀什只有462公里,那是近30年前。

不过艾提尕广场的改造又不同了。90年代改造前,那里有一个小花园。花园至中一个镶嵌着自动报时的钟。每到整点时,就奏响《东方红》。改造后,渐低的地面让清真寺的拱顶和新月更加突出,宏伟。我曾经在古尔邦节晨祷时上到过拱顶处。那里和别的喀什老城建筑一样,也是泥坯的。只是远看上去壮观而已。清真寺内的大殿改造就被误导过。工匠把水泥预制板搭到了大殿的墙体上,结果把墙压塌了。

不过从新的老城区走过后,也是有新的体会的。首先安全检查基本没有。二是非常土耳其化。有些土耳其明星的招贴画到处都是。晃的我有些恍惚。

艾提尕清真寺旁有两条巷子。北面的是脑比西,或者叫努儿比西。与手工业集中的南面的吾斯唐不依不一样。脑比西是以饮食和小铺面为主。我最喜欢巷口的第二家拉面馆。这家馆子的碎肉烤肉无双。喀什拉面馆和烤包子馆用牛肉不是秘密。所以,点餐时,轻声说一句:羊肉,就非常有必要。当然,价钱也会稍贵一点。有一次,一个小朋友和我在一个特别背的小拉面馆吃了一顿。结果,贵了一点,小朋友非要搞明白。伙计嘟囔着说:他只要羊肉的。出去前,拍拍伙计的肩膀说了声:谢谢。伙计又嘟囔着说,我以前在脑比西。我一下明白了。在脑比西,伙计都是从南疆农村来的,生活非常艰难。所以我从不为难伙计们,如果上晚了,上错了,甚至洒了,都不生气。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笑了之。不为别的,只是觉得他们绝不是故意的。汉餐如此,清真餐也是如此。当然,伙计也有他们回报的方式。如,我说快点时,他们就会有办法让邻桌的4碗上成5碗,然后,多的那碗自然就放在我面前。这种待遇有时是可以传染的。在巷子底有个叫阿不力孜(名字可能有误)的凉粉摊。在封斋期间,两旁的两条队长的让人绝望。但当我排在队伍里时,阿不力孜会轻吼一声:邦克还得一会儿。然后,朝我招招手。拿着我的凉粉,我可以做到以旅游者的笑脸面对射来的嫉妒,诅咒,甚至想打劫的眼光。

因为我曾经在各斯坦出没,所以经常可以碰见熟悉的面孔。与讲究出身,来路,系统,站边,势头的汉族同行不同。在喀什的许多维吾尔族朋友与我碰到后,亲近感经常把我带到脑比西的铺子里,一杯茶,一牙瓜,就很容易让我融入这里的生态圈。有一次,一个巴基斯坦朋友找到我。聊天中,他问我究竟是不是汉族。我问为什么。他说,他在脑比西的小招待所随口问了一个维族,那个人2分钟之内就找来了我的联系办法。并说,我出没的具体时间和点。我大笑了好一阵。

不过,脑比西不仅只有市井。我第一次听说哈佛的学费也是在那里。有一天,和一群人聊天,怎么聊到哈佛都忘了。有一个衣着和谈吐都平常的维吾尔族老头插话,那里一年的费用要50多万人民币。被惊着了的我问,你怎么知道。旁边的人说,此阿吉的儿子在那里读书。我说,那你也掏。老阿吉平静的说:不掏怎么办。平静的就像在说买凉粉一样。这是我知道的第二个走进哈佛的人。第一个是北京的一个朋友。北京朋友的激动和骄傲,就像考了即将被临幸的娘娘一样。

迪力拜尔也是从脑比西走出来的。当她回到喀什后,喀什的领导去看望。让喀什领导难过的是迪力拜尔的维吾尔语相当的不利索。汉语成了沟通的语言。有一次北欧一个代表团来访,迪力拜尔的哥哥在场。骄傲的哥哥给大家放了她的磁带。北欧客人认真的听着花腔女高音和哥哥的介绍。直到最后,客人们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没有CD机吗?哥哥答道:没有,不过,妹妹也问过相同的问题。

在脑比西的,和从脑比西出去的,也许真的不一样吧。

在脑比西的东头,斜着插出去了另一条小巷:安江巷。安江,即安集延,是乌兹别克斯坦的名城。据说,此巷以前主要住着安集延来的乌兹别克商人。安江巷内的民居有一个与别的巷子建筑非常不同的结构,这就是墙上有放瓷盘的一个个小龛。在独联体国家的一些殷实之家,仍然保存着用大型瓷盘做装饰的习惯。看着墙上的小龛,盘子摆放的姿势就是考验主妇对装饰传统的理解和传承了。一般来讲,竖着放是最简单的了,但把一个个青花或五彩盘摆的显出图案的立体感和庄重感觉不是易事。当然,随便一放者,也是有的。一个个以食具卖出的盘子,在安江巷竟然有了艺术的感觉,江西,湖北和广东的瓷工们如果知道了,那骄傲感一定会爆棚的。

在安江巷内,我见过两种比较特殊的汉族人。第一种:水贩子。因为安江巷内只有下水,没有上水,所以各家各户都必须买净水。维吾尔族卖净水的用的是驴车加油桶改的水桶。量略大些,价格低些,但水质差。汉族就是肩挑扁担的两个桶。水质纯净,价高量少。按照比较扯的维吾尔说法,水一定要让太阳晒过,否则,影响各方面,包括床上工夫。但没经太阳晒过的汉族人挑的水就是比驴车拉的维吾尔油桶水卖的好。卖水人的争斗是别的贸易纷争并无二致,但排队买水的人更多的把这种拳斗当作娱乐,倒也耐人寻味。再怎么说,别的地方汉族和维族打架都能很快圈起一大波好事之徒。那买水人们淡然的表情让人想,莫非此地是桃花源?

第二种汉族就是乞丐。在艾提尕生存的乞丐不少,业内分工和管理是存在的,但这些都是对穆斯林乞丐而言的。前文出现过的嘎西摩多可是穆斯林乞丐眼中的大爷。因为他管着艾提尕晚祷后乞丐们卧榻之地的分配。当然,民政也有能收拾或劝捕穆斯林乞丐的人。不过,汉族乞丐可真是艾提尕丐帮生物圈的搅局者。因为汉族乞丐绝无理会各种规则的必要,吃住都独立,当然丐资所得也不理会各种潜规则。更重要的是,汉族乞丐所得实在是高穆斯林太多。有时,一群穆斯林乞丐就对汉族乞丐群而攻之,全然忘却了斗殴的基本规则,连贩水的都不如。不过,仔细观察,你可以发现穆斯林丐军只是把一个孤独的汉族乞丐驱离清真寺的大门区而已,绝无伤害之意。位置独特的安江巷就成为了汉族乞丐的庇护所。有一次,一个汉族乞丐躲到了正在喝茶,聊天等客人的我的背后。看着追军远离了,气喘吁吁的汉族乞丐满头大汗。我随手给他递了一瓶水。然后他就和司机聊了起来。原来,他来自于中原,粗通维语,只是不识字。司机问他:为何乞讨。答曰:收入高。比较后,司机感慨,政府机关待遇太差了。问:为何与穆斯林同行为敌。答曰:都是朋友,关键是穆斯林丐头不喜欢他。望着笑的前仰后合的我们,他又补充道:穆斯林乞丐主要是看不过他的收入太高,不然,都是兄弟。

在安江巷底,是一个民族幼儿园。这里的儿童歌舞成了喀什旅游的产品之一。只是,两点耐人寻味。第一,只有重复的,简单的维吾尔歌舞,没有任何现代的东西。这个幼儿园其实离花腔女高音迪力拜尔的家非常近。表演之外,孩子们模仿迈克?杰克逊也是惟妙惟肖。第二,接孩子的家长们发现了在巷外的大院内有一条捷径。只是,更多的人更喜欢重复和习惯走老路而已。莫非这就是喀什的围城?

在艾提尕广场北,有一个有着拱门的宽巷与解放北路基本平行,一直通到手工艺品厂。当地人喜欢把这条巷子称作"香港巴扎"。这条不长的巷子就是19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喀什私营经济的产床,与武汉的汉正街近乎同时起步。刚开始开业时,香港巴扎水泄不通。各家卖的东西其实趋同性非常大,吆喝声就成为了揽客利器。那时的吆喝不光要声音大,还要有内容,有维汉双版。同时,老板还要精与察颜观色,当机立断,迅速成交。毕竟,如过江之鲫的买家只有待钱落自家荷包才真正有意义。个体户的竞争对手就是咫尺之遥的市百货公司的"东方红"商场(后来的艾提尕商场)。那时的个体户拼的是价格,材质,速度和灵活。那里的东西首先是新,有不少走私货:电子表,计算器,T恤衫。甚至还有兑换货币的。巴基斯坦人那时可是稀罕,我现在还记得女英语老师等一次和巴基斯坦人用英语对话后的幸福表情。我的一些维吾尔朋友就是那时捞到了第一桶金。前文出现过的个体户阿吉就是一个传奇。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经商的。1980年代末期,有一次他在上海碰到了一个人卖半库房毛布。他果断出手,一举发家。只是,这批布其实是阿克苏大光厂的,大光厂已经倒了。后来,喀什各种巴扎都开起来了。这条巷子就一天天的沉寂下来了。今天,主要是金匠首饰匠人集中的地方。维吾尔族对首饰是有一种执着的。因为婚姻的习俗是,如果女人被休,除了身上的手势外,什么也不能带走。所以,很多新婚的小两口家徒四壁,但首饰齐全。当然,时代发展了,风俗也在变化。根据习俗,维吾尔女子生了孩子后,夫家要送一套新首饰的。现在的年轻人都选择了原首饰改型或者清洗。要离,也不能只带首饰的观念,已经在城市普及。就首饰而言,如果你喜欢这里的造型和做工,你可以买。但如果把这里买的首饰用来保值,那就大错特错了。这条巷子里丁当声不断。有相当一部分丁当声是在把铅活到金子里面去。至于有多少克拉,许多金匠都说不清楚。

艾提尕以前的维吾尔族商圈就是止于解放北路的。那是的解放北路从五一电影院到民贸商场都是国营的商业企业:五金公司,新华书店,胜利电影院,信托投资公司,东方红商场(现艾提尕商场),和民贸商场。手工艺品厂其实也是集体企业。不过现在,这些门面都被改造成了小店铺,许多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的采用着土耳其风格的装饰,用的音乐也有许多土耳其的。心向土耳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这些地方没有人民西路那边严格的安检,难道这里的商家更安全还是这里的安全不值得关注?无人回答。也许提此问题的人也不多吧。喀什的城市布局是有缺憾的。从艾提尕商场到师范学院(现在的喀什大学)直线1公里。但从恰萨社区或者经由解放北路和人民东路绕行,冤枉路其实占多半。老城改造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让人觉得可惜。这一片社区其实是喀什各种问题集中的一个地方。这占了小半个市中心的地方,有商业,但不旺。设施和布局是一个问题,但社情复杂则更为突出。个体户阿吉就住在这里(恰袢巴扎路口)。他的父亲在和平解放前就把所有的生意出让,换了5公斤的黄金。然后,安城市平民被安排进了小五金厂。个体户阿吉是顶替他父亲进了这家工厂。改开后,老母把一部分黄金兑换出来,给他们三个兄弟做生意用。兄弟三人各有分工,个体户阿吉专门负责从上海和广东进货。他特别注意货物抵达的时间,关于他的笑话维族人里有很多。如,用邮政局发货等。但当他发达后,麻烦也找上门来了。算扎喀特的人要他叫160万。他干了2件事,化解了危机。他发现有一栋街办的大楼要卖,他提着140万的现金买了这栋楼。大十字有桑塔纳搞促销,他又提了20万现金买了一辆。聊天时,他给我不无得意的说,他们有本事来把楼和车拿走。又问我,要不要一个门面,免费。我说,卖啥?鞭炮?然后我们笑作一团。那时,是1994年。两年后,阿容汗阿吉遇刺的巷子离个体户阿吉的楼也不远。

艾提尕清真寺的南端是吾斯唐博依巷。与北端的脑比西巷不同,吾斯唐博依巷挨着清真寺的墙有一排店铺。这些店铺是艾提尕清真寺的寺产,收入供清真寺支出。1970年代和80年代,第一家铺子前总是拍着长队,那里的煤油给许多家庭的灶台和油灯带来能源。后来,店铺就全是卖帽子的了。旅游业出现后,职人街就成了旅游从业人员口中的新地名。这是日本人给这里起的名字,非常贴切。吾斯唐博依的汉语意思是:池塘边。既然池塘早已不在,换一个新名又何妨?

在吾斯唐博依的南岔口,有一家百年茶馆。《追风筝的人》放风筝的那一段,就是在这里拍的。电影讲的是阿富汗的事,但诺大的斯坦们竟然找不到一个适合拍摄的场地,倒是天天麻烦不断的喀什解决了这部用非穆斯林思维诠释中亚人文的取景和安全问题。这颇耐人寻味。

吾斯唐博依卖着许多独特的产品。如绚丽的小摇篮,象烟斗的婴儿导尿管,蒸笼,火炉,烟囱,烤肉架子。这里的箱子也做的不错。有一次,一对新西兰的客人在这里订了一个大木箱,托运到新西兰后,还专门发来了感谢信。我认识一个列治文的移民自英国的橄榄球教练。他,体型健硕,言行果敢,没有脖子的躯干透露了他绝对抗造的个性。但当提起新西兰时,对那里的坚韧赞不决口。因为赛事的缘故,他需要经常去新西兰。但他实在受不了那里人们对物件的执着。他不知道住同一家小旅馆多少次,但那家小旅馆的婴儿摇篮让他恐惧。他的老大,老二,到老三都睡过那张摇篮。从老三开始他抱着孩子睡。因为他实在不放心这种不坏就用到底的态度。前年去,那个摇篮还在那里。望着他,我见怪不怪的笑了。想起了那个喀什制造的箱子。

职人街上造的东西其实也是有讲究的,如小刀。喀什的小刀质量不错,尤以英吉沙为优。在吾斯唐博依,这里出售的小刀,刀体主要都是在英吉沙做的,刀把是在这里完成的。在这条街上出售的很多铜器,标的是巴基斯坦的,但有的其实是印度的。

不过这里的乐器着实是不错。造乐器的人也非常有意思。买买提就是一个。他的店面不大,乐器精致。他可以演奏所有乐器,和别的卖乐器的不同,他还粗通乐理。他个人经历也非常有意思,他在深圳的锦绣中华草创时期就在那里演出,后来思乡情切,就回来了。他的普通话不是非常流利,但粤语琅琅。我经常开玩笑,他是一只西北飞的孔雀。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维吾尔愤青聊天,他最合适不过。是他和我讨论《民族区域自治法》,才让我发现了许多问号应该打在哪里。不过,他也非常知足。他说,他做乐器其实非常简单。木头,就去农村请人收,或者自己挖。琴弦,不管是尼龙的,还是钢丝的,都从上海乐器厂邮购。音乐,是文化的灵魂。如果,艾提尕四周上演着一出出的浮世汇,音乐肯定若隐若现。一般没有人会问:琴弦从何而来?但如果有人问,我想我会说:不是喀什。

喀什近些年来的城市建设上,值得圈点的东西很多。让我感触颇深的一件事是火葬场。喀什在2009年之前是没有火葬场的。如果要火化,必须去阿克苏。来回要近1000公里。其实,喀什的火葬场规划过多次。只是据说有阻力,有人提出来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等等。不过,建成后,也未见什么不同的声音。那么,最早时的阻力和不同声音呢?

艾尔斯兰汗即狮子王。他战死在了英吉沙,头都没有拿回来。艾尔斯兰汗麻扎就在一大片墓地里。后来,滨河路修通了,市区和纺织厂区一下子近了很多。如何开发成了新课题。不过,这一大片墓地的搬迁并没有用太长时间。腾出来的空地很快就被高层填满。其实,艾尔斯兰汗是战死在与和田佛教徒的宗教战争中。不过这些故事,喀什人早已淡忘了。更念念不忘的还是艾提尕。

喀什本地的维吾尔族喜欢称艾提尕是喀什的"肚脐眼",这些巷子和道路应该就是脐带了。脐带区的商圈,人如流水,车如龙。脐带商圈止于人民东西路解放南北路的结合处:大十字,1030事件就发生在这里。叶欣家住人民西路底,所以当维吾尔族暴民开始冲击家属院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个问题:周围朝夕相处的人里,有仇恨的种子早已生根,只是不知道是谁,不知道何时。这不难理解,只是后来的风似乎越刮越邪乎,让人有些头晕,迷失。

?国家和社会,就象一条河流。作为中国一份子的南疆,的确有许多独特之处,但仔细看来,南疆问题更多的体现的是做为中国一份子的特质。具体来讲,在历史与政治的舞台上,尽管南疆有许多不同的事件,深耕后,埋藏深处的中国政治和历史的痕迹就逐渐显现。法,在古汉语里,有治理的意思。对南疆的治理和改造,其实就是对南疆社会结构和关系的梳理,如何提住纲,挈住领,有许多方法,但从中国国家政治变化的轨迹和沿革的角度来理解,则是被我们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对此,我们必须警醒。河流里有些现象特别象南疆。一条河流本应水波不惊,但有的地方,就是有漩涡。一条河流,本应一直向前,但就在有的河段,水道不畅,流势受阻,甚至倒流,这就是回水。但当漩涡和回水到了必须治理的时候,我们必须从整条河流的角度来看待,理解问题,必须从我们整条河流所有的资源来找到解决问题的手段,必须从带条河流的规划上来找到问题的出路和价值。单从漩涡和回水的地方来看待问题,分析问题,就容易陷入空转的状态。有一句非常搞笑的翻译,大约可以用来形容南疆工作人无奈:How old are you??即:怎么老是你。对,为什么总是南疆?因为我们只看到了南疆问题的所在,而没有看到南疆问题的所以然。这就是治理南疆目前最大的问题。

疆独的能量究竟有多大?这就是漩涡的问题。一条河流什么地方容易有漩涡?概括起来,大致是有几股水流的地方,或者是河床表面有变化的地方。中国的民族政策,与苏联的民族政策有区别,但基本框架的确是有效法的痕迹的。如民族政策的定位。中国的民族政策基本上处于国内政策和外交政策的中间地带,即中国的民族政策受内政和外交的影响。所谓的东土耳其斯坦共和国是建立过两次的。一次是1933年,败兵马仲英轻而易举地就灭了它,而后尕司令逃往了苏联。第二次是三区革命,喀什的塔什库尔干县也是三区革命的参与者(时称蒲犁)。三区革命的爆发与其说与盛世才的摇摆有关系,不如说是苏联对新疆觊觎的升温和试水。正是因为苏联对新疆的影响切实存在,1962年发生的伊塔事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必然。为什么?三年自然灾害人们定义为“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这人祸当中,伊塔事件只是一个小涟漪,只是没有人愿意把它和更为惨烈的“逼债,撤专家,撤项目”联系在一起而已。南疆其实也有人卷入了往苏联跑的人流中,只是无人关注罢了。如果建立一个座标系,1933和1962年南北疆的事件烈度基本也就代表了疆独势力的最大破坏力。因为疆独势力从来就是大国角逐中的一个小角色,如果失去了大国的关注和扶持,疆独也就只是个名词而已,连个遥远的梦都算不上。至于土耳其之类风尘国家,起到的作用实在微小,因为风尘毕竟就是风尘,随波逐流就是它的常态,当然能有些东西用来获利时,她们也会去做的。仅此而已。

喀什的街道,有许多是弯弯曲曲的,这些基本上都是河道的轨迹。在喀什,看喀什的历史,也是有轨迹可循的。最好的活化石就是汉族。于大多数人想象的不一样,喀什有许多汉族家史,甚至有一些回族家史,都记录着许多值得研究的故事。在莎车,有一些汉族,没有老家,他们就称自己是老汉族,是叶尔羌人,不是维族,但许多人维语流利,甚至可以从维吾尔族的维语发音中判断客从何处来。在英吉沙,也有一些家庭双语流利,维汉亲戚都很多,这些汉族(或者就是混血,喀什人称二转子),这些汉族有些就是东北军溃散后,经苏联来到喀什的。在陕甘等地,有的汉族是转为了回族,这里面原因很多,直到今天还有这样的事,但在喀什这样的人和事就非常少。正因为这些活化石,我们可以发现,即使在飘摇的1930年代,汉族都未在南疆消失或同化。所谓的疆独势力的能量也就可见一斑。

如果把疆独比作旋涡,那么“三恶”中另两恶就更象是回水。回水。与漩涡是由几股水流或水下的河床有关不同,回水是因水流方向的上部有阻碍而使得水流迟滞甚至倒流。对新疆,尤其是南疆的发展影响巨大的民族政策乱邦版,在南疆的现实找不到所以然,但如果放到文革后期左右之争,知青返城和纠左的大背景下看,1980年代的民族政策调整是不是也是一种必然呢?现在所有的纠偏,调整,基层政权重建,难道不是对偏离了的民族政策的集结号吗?对于南疆基层政权的重建,如果没有放到国家政权的重建的高度来认识,那么就象许多大坝前的杂物一样,没有有效的清理手段和机制,这些杂物迟早都会威胁到大坝的动转甚至安全的。但清理的手段和机制,只有大坝的所有者和经营者才能提供,别人能帮的真的非常有限。南疆的乱象,其实就是漩涡和回水两种现象的集合。究其根源,南疆的问题,其实就是国家划一的政策与当地的现状的不合。南疆现状,并不只是南疆自然形成的。至于“三恶”,它们其实就是产生于国家政权内的恶疾,绝非不治之症。但要解决“三恶”,南疆的工作人员真的非常无力,因为这牵扯着民族政策,宗教政策,外交等等。哪一条南疆当地的工作人员可以碰得起?再说明白些,南疆有些问题要从国家的角度来找到解决的办法。没有这样的认识,南疆的治理会非常难。萧墙真的不在南疆。

但只有中央的政策和介入,这也是不够的。历史上,中国向西征战,拓疆,或者发展时,代价极其高昂。如清末,左宗棠征西,赢了战争,但给清王朝垮台也埋下了伏笔。对外质押主权是一个方面,把国之基本任由奸商刨蚀则是另一方面。一定不要忘记,胡雪岩可是左宗棠的粮草官。如1930年代,西路军原本是计划要打通前往苏联的通道的。但,直到今天,军史学家们还在扯着淡。最后有400人集结到了迪化(今天的乌鲁木齐),一些人成为今天中国空军的的拓荒者,但他们的历史又有几人记得呢?那些终了在南疆兵团的西路军女兵们,无党籍,无军籍,无户籍,又有几人知道呢?今天,中国人为埋在缅甸和韩国的国军人招魂,谁为我们的女兵们敬礼呢?

对于南疆问题的认识,有两个人值得关注:刘亚洲和戴旭。如果他们可以代表一定层面上对新疆,或者南疆问题的关注。那么,他们的眼光应该是可以预测到的。工农红军西路军的研究,就可以说明他们看待新疆历史的态度。因为西路军一位重要的人物说过:我活着的时候,谁也不能写西路军。这个人的名字叫李先念。他出身于湖北黄安(今天的红安),那里可是与江西的兴国一样,将星耀眼。所以刘亚洲对新疆的看法是有角度缺失的。

如果写过战场爱情和沙龙的刘亚洲在研究新疆有个人原因,所以可以理解。那么戴旭之流的南疆论基本上就可以代表膨胀中的中国文人心目中的南疆解决办法。戴旭们认为,新疆,尤其是南疆,一旦发生问题,几百万维吾尔就会马上杀向汉人,国土就会如何沦陷。同时,他在到过乌鲁木齐之后,就准确地预测了七五事件的爆发。这就是中国文人的素质在南疆,或者新疆问题上的体现。他们尚且如此,那么别的人可见一斑。这样的想法,是会误事,误国的。

除了对治理新疆中央层面的角色分配和知识界的角度缺失之外,当前,南疆的许多措施颇有推敲之处。如,让蒙面的维吾尔妇女当场掀去面纱,以示与极端宗教绝裂。人们只见到了掀去面纱的妇女,可曾想过回家被毒打的哀号。

南疆的维吾尔人从家乡逃到上海,逃到云南,逃出国境,逃到异国。有人问过为什么吗?中国古代有一个故事,讲的是苛政猛于虎。今天的南疆,基层政权已经烂到了猛于虎的地步了。这就是这些人为什么要逃的原因了。没有认识到某些基层政权对老百姓的压榨,单纯围堵,实在是添油战术。

南疆的许多看似不可完成的任务,在国家力量的介入下会非常容易。穆沙拉夫上台后,第一次访华时特别重视。可能因为周围的幕僚还是军方人士的缘故,来前就通过各种渠道进行准备。有的函件要求极为细致,所以后来转到了喀什。喀什的有关部门根据信息,整理出一条:近期有10名维吾尔族通过莎车和叶城通道,逃到了巴基斯坦。后来,高层会谈时谈到了这条信息。穆沙拉夫回到巴基斯坦没有到个礼拜,喀什各有关部门就收到消息赴红其拉甫接人。10名出逃者被绑着交给了中方。但喀什方面,只有边境会晤站得到了表彰。原因竟然是会晤站向报了一盘交接现场的录相带,其实那天巴方没有升旗会晤。中方会晤站的纯粹就是打酱油的。后来,又有类似情报时,更多的时候只是当地,内部阅示了。因为,没有人再会干傻事了。

如果没有看到这些,就无法理解南疆的治理究竟有多难。但要治理,有许多政策措施,南疆真的是无能为力,只能长叹:萧墙在何处啊。毕竟,钥匙在萧墙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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