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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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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第二部】第六章

“乖乖皇帝侄儿,你不要老是吓四哥哥好不好?他那点胆儿经不得吓。”屋顶上,传来王纯的调笑。

“如此胆小之人,纯姑姑你是如何看中的呢?”正德抬头笑道。

王纯吃吃笑:“还不就是贪他生在皇室,却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纯良。年少时曾想叫他一起游历江湖来着,可是他因着自己是藩王不能乱跑,硬是哭着把我送走了。哎,冤家啊。”

“纯儿,是我对不住你。”兴王内疚道。

“是我自找的,与你何干。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游历江湖挑战各大门派掌门,十分快活。”

“皇叔,当年可曾想过与纯姑姑成婚?”正德问。

兴王长叹一声道:“我们是英庙一脉,不能与景帝后人有任何瓜葛。这是皇爷爷临死前的遗旨。”

正德看了兴王一眼,冷笑讥道:“皇叔即能翻云覆雨又能忠孝两全,真正是个情义兼顾的好男儿。”

“乖侄儿,你也别讥他,你以为你就能摆脱皇室束缚,放纵不羁的过一生么?过得个三、五年,莫说皇室繁文缛节束缚,满朝文武大臣就能把你磨圆了。”王纯笑道。

正德低头看兴王,伸手抬起他的下颌,饶有趣味地笑问:“皇叔,你说朕会不会如纯姑姑所说,被满朝文武大臣搓圆磨扁了?”

兴王见正德眼神变幻莫测,时冷时热,心下亦是又惊又骇,忙向后退了几步连连叩首,却不敢说话。

正德拂袖直身,面无表情道:“朕累了,你出去吧。高玉。”

高玉推门而入:“陛下。”

“替朕更衣。”

“是,陛下。”

高玉过来扶着兴王,送他出门,然后把门关上插上门闩。王纯在院外飞身落下,扶住双膝都跪麻了的兴王,笑道:“吓死了吧?”

兴王望向客房大门,轻声道:“照儿与哥哥性情真是天差地别,想必不会被文武大臣们欺负。”

王纯一笑:“他这般对你,你倒还为他着想。”

“我时时听你说哥哥在朝中事,当真觉得哥哥还不如我这个做藩王的弟弟活得自在。照儿是哥哥唯一的血脉,我这做叔叔的,总要替他想一想。”

“你啊,有这心便好。照儿这孩子不是你能比的。”

“如此更好。”

“只是不知他何时才会信你真的没有谋反之心?”

“苍天可鉴,总有一日他会信。”

“我送你回去。”

兴王突然握住王纯的手:“纯儿,真的对不起。”

王纯微微一笑:“不须说了,这许多年我游历江湖,倒真是让我见识到许多佳妙玉人,如今你叫我回来当个正经王妃,我也做不到了。”

“纯儿……”兴王沉吟良久,凝视王纯道:“石勇是个好孩子。”

王纯微微一笑,点头:“我扶你回房。”

正德驻立在窗前,凝望王纯与兴王远去,缓缓回身看着高玉道:“高玉,你相信他么?”

“陛下,臣观兴王殿下倒是赤诚之人。”

正德却笑道:“赤诚之人却专做欺瞒懦弱之事啊。”

“陛下,何故如此说?”

“邵太妃一向持正守严,怎会放纵儿子在自己宫中淫乱?兴王就藩多年也只得两妃在侧,可见并非荒淫之人,又怎会不顾母亲名声淫乱宫女?”

高玉双眉微耸,不语。

“皇叔赤诚又懦弱,倒确实不太可能做那等谋逆之事。”正德脸上现出释然微笑,长长伸个懒腰道:“累死朕了,高玉,朕要抱着你睡一会。”

“是,陛下。”高玉温顺的上得床去,正德便把他当抱枕抱着,当枕头枕着安心入睡。

李龙和周昂前往李志亮的宅第,那里已是人去楼空,大门上还贴着出售的字样。两人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再回到大门口,没有推门,跃墙而进。

那里面却还有一位老伯伯拄着拐杖坐在大堂门前的青石板上守着。

周昂上前施礼:“老伯,这是李志亮家宅么?”

老伯伯缓缓抬头:“你们是何人?”

李龙取出锦衣卫腰牌:“老伯,我们是从京城来复查潘书伦冤案的差员,请问这是李志亮家宅吧,还是经已卖出去了?”

那老伯伯听了李龙的话,突然站起身举起拐杖就朝李龙打去:“我儿含冤而死,你们居然还要为潘家孽子申冤,有无天理?”

周昂急伸手握住拐杖,平心静气道:“老伯,潘家到大理寺喊冤,朝廷因此派员下来斟查。若是无冤,必然会还你儿子一个公道。请老伯莫心急,莫阻挠皇差办案。”

老伯伯恨恨的收回拐杖,老泪纵横道:“那潘书伦本已论斩,不想京里来了个大理寺副寺,大笔一挥就说潘家孽子有冤,可怜我儿一世老实,却就这么白白丧了性命。”

“老伯伯,潘书伦坚称李志亮是盗贼。”周昂道。

“我儿向来老实孝顺,父母在,不远游。这一辈子只去过一回京城,还是我带他去的,说是要看看京都的繁华。”

“据查李家家世丰厚,这财富如何得来?”

“我家世代居于安陆,书香闻名亦向来薄有田产,光是收租放田便已是吃用不愁。到了我儿这代,书不甚读,却好田产买卖收租放租。但我儿所收田产任一项皆有据可查,从无强取豪夺之举,更别说做甚盗贼。”老伯伯拂袖道。

“老伯,可否带我们去看看你儿命丧之所?”李龙缓声问。

老伯伯气咻咻地坐下道:“当初郡守判了斩刑,家中人皆以为沉冤昭雪,就将家中一切物件皆搬去别院居住,我儿惨死之室亦打扫干净,想着将这凶宅变卖,免得睹物思人。怎知潘家竟去京里叫冤,目今这宅院都搬空了,纵然想再寻证据也寻不着了。”

周昂温柔道:“老伯,但凡有一丝希望,您也希望为儿子申冤的吧?既如此,纵然那房间打扫得无比干净,岂有不让我们一观之理?”

老伯伯一声叹气,带着周昂和李龙走入内院书房,当时便是在这里,他的儿子李志亮被潘书伦一刀刺死,血流满地。目今这里已空无一物,连地砖上的血也都擦得干干净净。

周昂环视一眼,对老伯伯说:“老伯,您说您儿子喜好买卖田产,那他的那些在契据可都还在?”

“自然是在的,我儿虽死,还有孙子,难道还要给姓潘的一家夺了去不成。”老伯伯气道。

“那此契据可否借我一观?”

“那可是相当多,郡里衙门来的人都看得不耐烦,不看了。”

李龙微微一笑:“我们好不容易外放出京,若有无数契据可看,倒可以在外多逗留些时日,不必返京受拘束。”

老伯伯瞪了李龙一眼,面色倒缓和起来,道:“我儿的契据皆在别院,两位若不嫌劳累,就随老儿一起去取。”

“老伯,请。”周昂让出道路道。

老伯伯拄拐先行,李龙笑道:“老伯,您这宅院卖得出去么?”

“此为凶宅,无人敢买。”

“倒不如回来自住罢了,我看这房子也是有些年头,卖了也可惜。”

老伯伯叹气,没有回语。

李志亮留下来的契据当真不少,除了契据还有为数甚多的帐本细目。周昂还在箱笼里看到许多李志亮自己手书抄本,里面辑录的是一些前朝的诗词曲赋及个人的心得体会。

周昂随手拿了一本翻看,看着看着眼睛就定住了,轻唤了声:“李龙,你来看。”

李龙凑过头去看,笑道:“这倒是好。”

周昂合起抄本,对老伯伯说:“老伯,您的儿子可还有其他的各类手抄书本么?”

“手抄书本皆在箱笼里,不过我儿出去收租放租,皆喜带书出去阅览,偶尔会做些批注。是以书房里甚多书。”

“我想把您儿子的所有书本帐薄契据全部带回郡守衙门去,可否?”

老伯伯沉吟不语。

“老伯,您放心,我们看完之后定完璧归赵。”

“好,我叫几个下人赶车,把这些薄册尽数送到郡守衙门。”

“多谢老伯。”

老伯伯便叫下人牵来驴车,李志亮的薄册前前后后装了五车才装完,随周昂和李龙前往郡守衙门,到得门口却看到邢缨和张鸾。

周昂和李龙疾上前行礼,齐声慰问:“少监不在王府将息,怎会在此?”

邢缨笑道:“我不过受些外伤,何须如妇人般躺在床上,听说你们在郡守衙门,就过来望望。如何这般多驴车?”

“都是李志亮生前书写和阅览的书册。”李龙道。

“为何要取此书册?”张鸾问。

李龙一笑指着周昂道:“他一来便发现了不得线索。”

“哦?”张鸾缓缓望向周昂。

“受害者生前喜好随书起笔记录自己的行踪。”周昂走到一部驴车前,取出一书随手一翻道:“辟如此处手书‘夜宿新栈,圆月当空。弘治二年夏至’”

邢缨‘切’了一声,笑道:“好一个酸儒。”

“若能厘清受害者行踪,许多事便都迎刃而解。”周昂说。

张鸾目露欣赏之意,缓缓点头笑道:“这许多书,你二人怕是看不完,反正今夜无事,我们一起看吧。”

“谁说只你们一起看,我也要看的。”不远处传来石勇浑厚的笑语:“我这一年跟着宁儿学认字,学了不少,不会再拖你们后腿了。”

石勇现身,手还牵着朱宁儿的手。

“你不跟着钟信?”邢缨看向石勇问。

“督主不让我跟。”石勇道。

邢缨眼光一闪道:“他出去了?”

“督主说想到安陆郡各处走一走。”

张鸾看向刑缨道:“督主武功高深莫测,你不必担心。”

邢缨‘哼’了一声道:“他不关心阿琚,我为何要关心他?”

朱宁儿上前向众人各道万福,柔声道:“各位爷辛苦,宁儿下厨为各位爷煮些羹汤吧。”

“郡主知书识礼,只下厨作羹汤太屈才了。”李龙笑道。

石勇拍掌:“我常常跟宁儿说,若她是男儿家,必可出将入相的。”

“郡府有厨娘,我们一起来寻找线索要紧。”周昂说。

众人一致点头,宁儿看了石勇一眼,似在征询他的意见,石勇笑道:“宁儿,我和你一起寻找线索。”

“谢官人成全。”宁儿眉目娇俏温柔,轻声道。

石勇喜上眉梢,倒牵手先行入内。

车夫将李志亮薄册全数搬到衙门,再由衙役搬至偏厅,周昂叫衙役取足有九尺长,三尺宽的白色木板一副,再取炭墨数条架在一个架子上。

“此来何用?”张鸾笑问。

“我等各自观书,凡有年月日手书之处,便都摘抄出来记在此处,相同一年的便往下摘抄,不同年份便另开一头,如此便能很快分清年月日了。”周昂说。

张鸾看了周昂一眼,那心便已盘算着如何将周昂纳为大理寺所用了。

李龙又叫来安陆郡的刑名师爷,由他二次摘抄在册整理,师爷带来诸多空白封条分给众人,让他们在薄册封面书写此册记录的年时再按年时排册。

众人各自落座,取册来看,时不时起身各自在木板上用炭墨书写,只一阵整面便写全了。石勇起身将木板翻转,由刑名师爷在后面摘抄于纸上。

偏厅外静悄悄走进一人,却是高玉。高玉见众人皆聚精会神看书,只有刑名师爷一人在摘抄,便无声走过去帮师爷抄录。

李龙眼见着第二板也很快要写完,起身出门唤来衙役小声吩咐,衙役一路小跑去了又回,手中多了无数空白宣纸和一大桶浆糊。李龙接了宣纸和浆糊进门,小心将空白宣纸贴在第一板上,再次翻转过来使用。看到高玉,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抄写看册去了。

夜半更深,朱宁儿悄悄起身。

石勇以为她劳累也赶紧起身,扶着她走出厅外,轻声道:“宁儿,你若累了便先将息。”

“我不累,只是如此深夜,想必都有些累饿,我去厨房为他们煮些羹汤。”

“我陪你去,这样快些。”

“也好。”

两夫妻携手而去。

张鸾见石勇与宁儿离开,也看向邢缨道:“你也歇息一下吧。”

“我不用你管。”邢缨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书。但坚持至深夜,也确实劳累,只能由张鸾替他起身书写。

夜空下,月朗星稀,钟信独行在安陆郡的街头,他没有目的,只有念想。他想看看今夜,那伤了邢缨的戏子会不会出现?那射出毒箭的隐身人会不会出现?

月凉如水,身前身后传来笑声,一个清脆,一个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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