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恒星纪元前》核聚变新路线的科幻小说，历史大剧 -- azhe73

11

“冬乃岁之余，今天是立冬之日。那罗延，去把温先生和你的几位师傅请到议事堂，为娘的要宴请大家。”明月终日忙碌，难得有如此雅兴，那罗延应承着领命而去。一旁的伽罗开心不已，她生性喜欢热闹，不待明月吩咐，就兴高采烈地张罗去了。自陈庆之亡故后，明月就移居到了瑶光城中的伽蓝寺 ，一为清净，二来空余之时礼佛诵经，为父母和陈庆之祈福。今日宴请宾客自然不能在佛门清净之地。

少顷，众人已聚集到平日商议大事的议事堂。屋外虽已是朔风凛冽，炭火熊熊却让屋内温暖如春。酒菜齐备之后，明月站起来说：“温先生、纯厚、伯远、世明，诸位随我明月蜗居此地多年，呕心沥血、披肝沥胆，保得日月川平安，几年来难得诸事顺遂，我为托庇于此地的众姓生民敬各位一杯。”众人素知明月善饮，不过陈庆之去世后改为茹素，酒醪更是从来不沾，今日难得开戒，众人也不推辞，都一饮而尽。

明月又斟满一杯，说道：“那罗延有诸位名师点拨，今学有小成。”明月转头让那罗延也满上了酒，微笑着说：“第二杯酒，我这个挂名的娘和那罗延一起敬各位师尊。”

两杯酒下肚后，明月脸色微红兴致更高：“第三杯酒嘛。”她举起杯又放下了，停住话头看着身边的伽罗和那罗延，眼里满是欢笑之意，众人不解地看着她，那罗延和伽罗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那罗延和伽罗两情相悦，珠联璧合，我这个做娘的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前月分别致信随国公 和卫国公 为二人提亲，昨日信使来报，两位国公大人对儿女亲事极是赞成，已允下了这门亲事。这杯酒就为小两口道贺吧。”

众人齐声哄笑，饶是伽罗平时洒脱豪爽，此时也两颊飞红，忸怩作态。伽罗和那罗延二人平日里两情缱绻心有所属，骤然间婚姻得谐怎能不心花怒放，一起起身向明月和诸位尊长敬酒道谢。明月玉成美事一桩，心中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众人道贺之后，明月对那罗延正色道：“那罗延来此地已逾十五载，今也算学有所成，大丈夫立身天地间当以澄清天下为念。我已与乃父商定，明年遣你回去到长安军中效力。”

温子升捋着花白胡须赞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老夫平生阅人无数，那罗延文才武功自是出类拔萃，气韵深沉稳重如百战老将更是难得。前日策论考校，立意高迈，见识深远，小小年纪有此见地，让老夫刮目相看。假以时日锤炼琢磨，必成大器啊。”

明月说道：“温先生谬赞了，那罗延那篇《古今一统得失论》我也看过，虽是佳作，但在明月看来却未能切中肯綮。”

众人听明月这么一说，都来了兴致，连尔朱世明平日只懂舞枪弄棒的家伙也饶有兴趣说道：“阿姊高见自是不同凡响，哈哈，连温先生都佩服的文章阿姊也看不上眼，今日有好酒好菜，再有阿姊高论岂不快哉。”

明月沉吟片刻说：“温先生策论考校的题目正是明月多年沉思之事。汉末黄巾之乱迄今已近四百岁，除去前晋四海一统短短二十余年外，天下分割，群雄争霸，人民涂炭。屠灭之事，荼毒之惨，罄竹难书。间或有豪雄崛起，一统天下之势总归功亏一篑，兴灭悠忽，一场空梦。时至今日澄清天下之势仍遥遥无期。何也？”

众人停箸倾听，明月继续说道：“世人所想，武功不济，自是常理。但远有苻坚、刘裕，近有前朝太武、孝文，当世有先父天柱将军，子云将军，武功之盛同时之人罕有其匹，可见仅有武功一途不足为凭。”明月一席话让众人点头称是。

明月话锋一转：“而那罗延文中所言，行王霸之道，武功仁义相辅相成，有容乃大，固是不差，但在我看来仍不足以澄清宇内，四海归一。”

众人不解，明月说道：“前秦苻坚，文治武功可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容人之量气度恢弘更是无人可比，如托生在两汉之际或可与汉高、光武一较长短，逐鹿天下。谁曾想淝水之战小有挫折便致崩溃，殊为可惜。细究原因，所差者在于一个‘化’字。”

明月解释道：“秦汉之际，国中之人无华夷之防，行王霸之道可致天下一统。而汉末之后，民以族分，国家分裂日久，以族为界弱肉强食，交相攻伐，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前秦苻坚武功显赫，宽仁大度，同族异族皆一视同仁，外族亡国之君败降之臣也能保全性命并获显贵。然而，一国之中各族之民仍是壁垒森严，未能化为一体。前秦帝国外表看来强盛稳固坚若磐石，实则危机深藏危如累卵。稍有差池便土崩瓦解，无可挽回。”

温子升叹息地说：“这个‘化’字谈何容易，我大魏立国一百五十余年仍不能解，想当年老夫跟随高王时，国中胡汉对立，风俗迥异，利以族分，纷争不息，屡次几乎酿成大祸。高王也头痛不已，只能斡旋其中暂时平息一时之争，却无根本化解之道。”

明月说：“温先生所言极是，难固是极难，但事在人为。我日月川百族杂居，当年各族人众逃难于此时，世明等人还力劝我尽行驱逐，说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曾想二十余年间我日月川中汉、鲜卑、柔然、羌、氐、西域诸胡等便能兄弟无间，和衷共济。圣人有云：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在我朔北乡学中求学的各国各族良家子弟和睦相处，共习圣贤之学，同气连枝，潜移默化之效已有小成，此后辈贤良俊才如能由小及大，由此及彼，何愁天下不清？。温先生，你教化之德是功在当世，利在千秋，善莫大焉。当年我力助你在此偏僻之地创设朔北乡学，也是图有今日之报啊。”

明月一席话，让在座之人恍然大悟，温先生叹道：“公主殿下真是用心深远，老朽望尘莫及，只能亦步亦趋了。”

明月摆摆手说：“这些都是子云还在之日，与我信中所议论切磋之事，想当年子云信中念念不忘的还有一事。”明月叹了口气说：“子云说如今之世南北分隔已数百年，士气民情南北迥异，又有江淮天堑阻隔，南北交通极为困难，物产不通，人民隔离，极易形成割据分裂之势。子云曾镇守江淮间，又转战黄河南北，也曾经海路北上柔然，所过之地皆留心勘察，他在信中曾说，后世如能南北一统，可举全国之力在江、淮、黄之间因地制宜，开挖河道以成运河，既得水运之便，又可避海波之险，勾连南北，流通货物，交流民情，是国家长治久安之大计。”

陈庆之谋划之深远，规制之宏大让众人叹服不已。尔朱世明大笑着说道：“当年我在涡阳前线可是亲身领教过子云将军以水攻城的厉害，差点喂了鱼鳖。他不光用兵如神，天文地理、水利屯田也无一不通，了不起啊。”

温子升说：“子云将军可谓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梁武帝不能用他，当年仅仅七千白袍军孤军深入就差点让我大魏亡了国，连天柱将军也束手无策。梁武帝如能审时度势，全力支援，一统天下也未可知。唉。想那南朝如能有子云将军守护，岂能容侯景逞凶。时乎？命乎？”温子升叹息不已，又转过头说：“那罗延，听说纯厚和伯远两位师傅已将子云将军用兵之法整理成册传授于你。如能融会贯通，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啊。”

温子升提及当年明月与陈庆之初逢时亲历之事，前尘往事被这一席话唤醒，明月不由得黯然神伤地说：“如今斯人已没，言犹在耳，让人伤怀。”明月的话让众人也为她难过。明月又说道：“再过些日子就是子云将军的十周年忌日了，那罗延，你可替我早做些准备吧。”

12

“娘亲，各位师尊，你们对孩儿和伽罗的恩情天高地厚，无以为报。孩儿与伽罗自度两首新曲，临行之前我夫妇二人琴瑟合奏，以表寸心。”那罗延恭恭敬敬地说道。瑶光城外的长亭边，明月带领众人为那罗延和伽罗夫妇饯行。此时已是夏末秋初时分，草树茂盛，微风和煦，秋高气爽中无边的离愁别绪却漫过了天际。

那罗延和伽罗订婚后不久，北周政局突然风云突变。北周政权的实际控制者，权臣大丞相宇文护以对谋反知情不报为由，逼迫伽罗的父亲独孤信自杀，伽罗的母亲崔氏夫人也一同殉难，所有家属被流放益州。独孤伽罗从国公千金小姐一下跌落为无父无母面临被流放命运的罪臣家属，栖栖遑遑之中，那罗延哥哥的不离不弃和加倍的爱惜，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没过多久宇文护毒杀了北周年轻的皇帝宇文觉，扶立了伽罗的姐夫宇文毓为皇帝，宇文毓不顾宇文护的反对，在他极力坚持下册立独孤摩罗为后，但半年后如芒在背的宇文护就暗中派人毒害了摩罗。消息传来，明月和伽罗伤心不已。迫于宇文护的猜忌随国公杨忠本来打算悔除那罗延和伽罗的婚约，但在那罗延以滞留日月川不归为要挟的极力抗争下，才最终同意二人在日月川完婚，并要求夫妇二人尽早返回长安。

那罗延和伽罗平日里受明月熏陶雅好音乐，多年耳濡目染中二人在音乐一途已颇有造诣，临别之际以乐表心，众人端坐洗耳恭听。

那罗延和伽罗一人持琵琶，一人操古筝合奏起来，乐音起处，古筝泠泠，一派空灵高远碧空如洗之意，琵琶铮铮相伴和，绕转而上，如灵鹤直上青天，气势非凡，让人心旷神怡为之一振。琵琶之声渐转铿锵雄浑厚重，如莽原苍茫，如山峦起伏，如沟壑纵横，如大河奔流，古筝之声灵动婉转相随，如御风而行驰于原上。几个转音之后由宫徵入羽调，乐音相依相合，时而辗转低回，如鸾凤回首，时而清脆灵动，如百鸟和鸣。众人如痴如醉之际，乐音拔高，划出几个回旋后戛然而止，如百鸟归巢没于林中。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明月沉吟半响才说道：“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今日方知所言不虚。乐乃教化之极致，不意你二人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境界，乐音一途有如此修为！凭此二曲你二人便能传诸于后世而不朽矣。曲名可定为《天高》《地厚》 ，一则，皇天后土，亿兆斯民托庇其间，天行健，地德厚，君子当以此为念。二则，从今以后你二人夫妇一体，互为表里，白首不相离，情深意长如天高地厚。”

明月又嘱咐说：“你二人乃人中龙凤，易招人忌恨，回到长安，前途多有险恶，那罗延宜深自隐晦，远离朝政是非，先谋自保，再图建功立业。伽罗宜结纳亲故，交游高门眷属，引以为援，外有金罗夫妇从旁相助可保无虞。”

那罗延和伽罗洒泪与明月以及众人辞别，从此他们将携手走过近五十年的人生风雨，在风云诡谲的岁月中，爱妻伽罗始终是那罗延最亲密的爱人、精神支柱、知己和智囊。在最艰难和最辉煌的人生跌宕起伏中，那罗延哥哥也始终是伽罗最可信赖的坚强依靠。他们共同承受森然可怖朝不保夕的磨难，一起把握命运之神灵光一现的眷顾，合力扭转历史轰然前行的车轮，开创了无与伦比的辉煌，也一起分享了人世间至高无上的荣耀和风光。

明月和众人目送夫妻二人渐行渐远，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历史在不经意中从这里开启了全新时代的大门。绵延四百年混乱黑暗的旧时代行将结束，气势恢弘的隋唐盛世即将拉开大幕。

13

明月终于病倒了，金罗和伽罗陪伴在身旁，金罗还带来了小名叫金刚奴的儿子李渊，这位未来唐帝国的缔造者此时还在总角之年，小金刚奴的到来让明月仿佛又看到了年幼时期的那罗延。而让明月骄傲一生的那罗延正奋战在与北齐作战的前线。此时天下形势已逐步明朗，北周帝国在英明神武的武帝宇文邕掌控下蒸蒸日上，北齐和南方的陈朝国势日蹙。

日月川的故属旧将已凋谢零落，明月也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她将日月川托付给了伽罗。并将自己深思熟虑的平陈方略和制服突厥的要略托伽罗转交给那罗延。嘱托那罗延如有平陈之日，应设法使日月川白袍军旧部子弟得归江东祖地，以了却当年明月在颍水边对子云将军的承诺——让白袍军得归江东。大事已了，明月带着对陈庆之无尽的思念和对天下澄清的热切期盼，在伽蓝寺外传来的雨声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金罗和伽罗遵照遗言，将明月葬于瑶光城外朝向曜金城的方向，珍藏多年的文稿和与陈庆之来往书信一并随葬，最重要的随葬品是另外半块寄托了明月无尽思念的“镂空凤纹白玉鱼形璜”玉佩，玉能通灵，这是她和子云隔世相见的凭引。

明月去世数年后，那罗延因缘际会，执掌了北周朝政并最终称帝创立了隋朝，那罗延就是被后世称为隋文帝的杨坚。八年后，那罗延挟统一中国北方的威势，一举跨过长江天险，荡平了南方的陈朝，结束了中国历史上最漫长的分裂局面，完成了明月的夙愿。

那罗延在开皇十五年（公元595年）行泰山封禅大典后，特意派人来到日月川祭祀明月。祭祀典仪的规格是空前的，使用了祭告天地时才能使用的祭品玉匮金简，那罗延在金简中郑重其事地向明月报告了宇内一统，四夷宾服，天下繁荣的盛况。

尽管已经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但那罗延追忆往事时，仍然对明月的恩情念念不忘，同时对明月的功绩进行了极高的评价，金简上的文字是这样的：

“维我母氏，可谓仁矣，化育百族，以成兄弟。维我母氏，可谓明矣，后稷重光，教民稼穑。维我母氏，可谓智矣，算无遗策，四海归一。维我母氏，可谓勇矣，中流砥柱，万民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