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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贴】无家--向中国苦难的农民兄弟致敬(更新到42章)! -- 逍遥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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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二十章 战场上的兄弟

  国军战士很快就领教到什么叫绝望!

  大雪总算停住了,冻了个凄惨的战士们刚才感到庆幸,共军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炮击。更让国军心惊胆寒的是,这次共军几乎同时从三个方向发动了进攻,雹子一般密集的炮弹从四面八方砸向他们的头顶。这阵炮轰摧枯拉朽般持续了约一个钟头,把已经又饿又冻的两眼昏花的国军战士敲得哭爹喊娘,入地无门。

  东面进攻方向的两条三百多米的战壕里,近千名坚守的国军战士被炮火打成了一堆烂泥,完好的尸体都没几具。炮击过后,被震得头晕目眩的老?挪畹惚徽ㄆ鸬哪嗤裂顾溃?他用了吃奶的力气才从滚烫的泥土里爬出来,深深的透了一口气就软在地上。眼前,整个国军的前两道战壕和机枪堡垒几乎消失殆尽。冒着青烟的泥土红黑相间,半掩着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在以往,炮击过后总有人发出痛苦的嚎叫,可这回,奄奄一息的战士们连哀嚎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趴在这冰冷大雪地上哆嗦挣扎着,等人来救。

  共军黑压压的冲锋部队逼过来了,隆隆的脚步声让老?畔肫鸸碜颖平?衡阳时的坦克部队。他们没有象以往那样大声喊号,可能觉得在这样猛烈的炮火之后,喊号子没必要了吧!老?趴戳丝辞昂笞笥业那榭觯?发现自己是少数幸存者之一!壕边那辆用来掩护的破汽车居然飞到了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肚皮朝天,仅剩的一个轮子正在飞快的转。

  “啪”的一声,一只手重重地拍在老?诺募缟希?正在发愣的老?琶偷匾痪?回头看去,被吓得差点躺倒。一个血葫芦一样、只有半张脸的人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他的身上千疮百孔,棉衣被炸成了大布条,肋条那里被掀开,老?趴梢郧宄?的看到他碎裂的肋骨和黄色的脂肪,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血迹。他的一只脚也没有了,炮弹弹片斜着削去了他的半张脸,被撕开的肌肉和头皮颤巍巍的挂在耳朵边上,老?湃铣隽苏庵挥胫诓煌?的耳朵。

  “武盛!是你啊?好兄弟你咋这个样了?你咋这个样了?!”

  老?磐蚍帜压?地看着这个倒霉的广东弟兄,心潮翻涌却哭不出来。武盛离死不远了,血不断从他的每一处伤口中喷涌出来,将他身下的泥土染成酱黑色。他只能喘着气望着面前这个唯一能够在死前给自己安慰的连长,眼睛里尽是恳求和悲伤。老?疟ё潘?靠到一个土丘上,看到武盛的酒壶就掉在不远处的地上,忙爬过去取回来,酒壶表面坑坑洼洼的,却没有破,晃了晃居然还有料。

  “好兄弟,喝口酒!喝口酒就有劲哩!你家的酒!还有哩!”

  老?虐丫莆沟轿涫⒁丫?无法闭拢的嘴里,可武盛满是血污的嘴既无法品出味道,也无法吞咽,大部分都从一侧流了出来。宝贵的佳酿淌到武盛的伤口上,他痛苦抽搐了一下,这反而让他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神又泛起了一丝亮光。他忽闪着嘴,吐着一串串血泡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都变成了“胡噜胡噜”的声音,唯有用眼睛盯着老?牛?传递着他无法言传的痛苦和生之留恋。

  共军越跑越近,几乎能听到他们的喘气声了。

  老?疟ё盼涫?,并不想逃。虽然这个战士平时给他的印象并不好,但此时此刻,面对灰飞烟灭的弟兄们和怀里这个将死的战友,他却不愿意离开,况且现在这个样子也根本跑不过吃饱喝足的共军。

  武盛来连队半年多,战绩没有却臭名昭著。分吃分喝的时候他忙前面,打仗冲锋的时候他忙后面,不管老?旁趺绰钏?,武盛的一张脸上总是挂着虚假的滚刀肉似的谄笑。他尤其喜欢干借花献佛、哄抬物价的事情,譬如拿着夏千的香烟孝敬老?牛?拿着老?诺那煽肆μ趾靡焦伲?别人打死的共军趁人不备也算在自己头上。在村里抓民夫的时候,别的兵抓人撩色他不掺呼,专干安慰那些要死要活的村姑的勾当,偶尔还会陪上一些眼泪。他声情并茂的控诉有时竟让被糟蹋的村姑觉得这个离家万里的广东南蛮子比自己还要可怜,武盛安慰的真心后面总怀有猥琐的目的,于是这厮总是可以拿回一些村姑们打死都不会交出的吃喝和药物,嘴上还不忘向战士们炫耀着:

  “丢类老母!虽然魁中意我,我没有同魁搞的啦!”(注:魁,意为普通话的“他”)

  老兵们对这厮极为不齿,是个人就可以埋汰他,然而兵进中原物资匮乏,大家都面黄肌瘦顿顿缺粮,这厮却依然满脸冒油白白胖胖,因此颇得一些没毛小兵的崇拜。当然武盛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两个月前在徐庄,面对被抢去了白面、母鸡和男人的村姑,武盛又开始施展其标准套路,大谈乱世无德,身不由己,好人难找,将自己胸脯拍的“嘭嘭”作响,说一定会把他的男人关照起来。当心满意足的武盛一手系着裤腰带一手拎着老母鸡,哼着广东小曲儿走出院门的时候,迎头正撞见宪兵团的一众头目,正带队进村抓烂兵树典型,一顿乱棍险些打断了他的腿。要不是老?诺纳纤境雒妫?看在这厮小钢炮打得贼准的份上,当时就被毙了。从那以后他老实不少,但仍然在部队里继续干坑蒙拐骗的营生。

  此刻,在他弥留之际,老?鸥?多地想起这个战士可爱的地方。武盛从没有抱怨过面前的一切,心烦意乱的老?藕驼绞棵牵?甚至包括鸡巴毛还没长全的杨北万,都可以把他当出气筒开涮,而他从来都是乐呵呵的照单全收,毫不抵抗。半年前武盛原本可以留在后方,他却跟着部队进了战场,为的就是找他失散四年的弟弟。怀里的酒只剩下一点儿了,可自己就舍不得喝,说这是给他兄弟留的。半夜曾有个嘴馋的弟兄想解下绑在他腰间的酒壶,惊醒的武盛险些和他拼命,这个酒壶就是分手的时候他弟弟给的,更是打死也不会旁落他人。

  杨北万这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也是蓬头垢面血染破衣。他跑过来看看眼珠已经不动的武盛,又看看神情痛苦的老?牛?大喊道:

  “连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武盛已经死了,快走!”

  说罢他就要背起老?牛?老?帕⑵鹕碜樱?劈头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日你妈的!谁说他死了,他的心还蹦蹦跳哩!你跑?!跑你妈个逼哩!你跑的过么?你的几个兄弟都在共军那边,你还跑个球?!赶紧把你的手给俺举起来!”

  一个耳光打得杨北万清醒了些,他诧异的看着老?牛?又看看满山遍野历历在目的共军,两腿当时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倒,高高举起了双手。

  老?湃蠢恋镁偈郑?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从来没有想过举手。看着共军明晃晃的刺刀映着雪光越逼越近,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感到害怕?以前几百个鬼子冲上来自己就浑身冒汗脚手乱颤,现在成千上万的共军冲来,他倒觉得有一种解脱。不论生死,这些年腥风血雨的旅程总归好像要熬到头了。

  很快共军就到了他们面前,冲在前面只顾斜了他一眼,根本懒得理会地上这几个投降的国军,就直接扑向了阵地后方。老?啪?讶的看到,他们很多人拿的居然是自己部队引以为傲的美制冲锋枪,以前他们是不是自己这边的弟兄那?

  “举起手来!缴枪不杀!夯伽惨!”

  正在发愣的老?疟徽庖簧?底气十足的呵斥吓得差点晕倒。抬头望去,一个矮小的共军士兵威风凛凛地用刺刀指着自己。该共军腰扎麻绳,肥大的棉裤下面扎着紧绷绷的绑腿,像极了纺线的梭子。他的棉帽子因为被汗水渍透,蒸腾着股股白汽,两只大帽檐上下忽闪着,他的脸黑不溜秋象炕灰抹过,高高的颧骨上面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居高临下的目光像是要把面前这几个俘虏压扁。

  饶是老?抨圆晃匪溃?肚渣子再硬,望着面前这杀气腾腾的共军,此刻也条件反射般地将双手举过了头顶,手里的酒壶掉在了地上。

  他看了看老?藕脱畋蓖颍?围着他俩转了半圈。他忽然看到了地上的酒壶,猛地弯腰捡起来,翻来覆去的仔细端详了半天。突然,他扭脸盯着老?牛?大张着嘴屏住呼吸,仿佛老?攀谴蟀滋斓乩镒瓿隼吹囊桓鑫蕹9恚?老?疟凰?看的心里直发毛。他又看看呆若木鸡的杨北万,然后猛地上前一把揪起老?牛?喷着唾沫星子大声喝问:

  “这酒壶你哪里弄来的?你从哪里搞到的?快讲!要不然我搞死你!”

  这共军小战士的脸一下子变得这般狰狞,让老?藕脱畋蓖蛏跏强志澹?老?呕琶χ噶酥傅厣系奈涫?。他一把扔开老?牛?扑上前去,翻过武盛的身体上下打量一番,捧起他的的脸,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又拿起武盛的一只手反复端详。他呆呆的看了很久,突然大哭起来:

  “大佬,大佬,类醒哈!吾系阿崽啊!类顶会更伽?大佬……”

  (注:广东话:大哥!大哥!你醒一醒!我是阿崽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大哥……)

  真不可思议!老?藕脱畋蓖虼蟾幸馔猓?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可就算是聋子此刻也能知道,面前这个共军正是武盛寻找多年的二弟,二人竟在这里不期而遇!

  看到武盛弟弟绝望的哭泣,老?鸥锌?不已。他们相隔四年杳无音讯,终于在战场上重逢,可武盛先死在共军弟弟那边打来的炮火中,只是这片刻的时间交错,两个兄弟连句话都没能说上。武盛的血已经流干,体热已经散尽,身子在弟弟的怀里,而魂魄正在飞回遥远的故乡。

  阿崽哭得翻肠绞肚,抱着兄弟痛不欲生,大喊着老?盘?不懂的鸟语。掉在他脚边那个瘪瘪的酒壶里的酒,武盛至死没喝。留给他弟弟的花湾米酒汩汩的流在地上,渗进了血红的土,飘出阵阵清香。

  老?藕脱畋蓖蛎婷嫦嚓铮?不知所措。突然,哭得发疯的阿武老二猛地站起来,恶狠狠地大骂着,抬起一脚把杨北万仰面朝天踹倒在地,拎起刺刀就要做势往他的脑袋上扎。杨北万看到阿崽哭得血红的双眼杀气四溢,雪白的刺刀寒气森森直奔脑门而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屎尿崩流。老?偶?状大惊,抢前一步猛扑过去,挡在了杨北万的身上,回头大声叫道: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俺们和你老哥武盛都是手足弟兄,这个娃子还被他救下过命,俺求你别杀他。他的几个亲兄弟都在你们部队里!你要杀就杀俺吧,他还是个娃子,你就饶过他吧!长官!”

  “干什么哪?武老二你干什么?想犯错误啊?把枪给我收起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十几个共军围了过来。离老?磐范ブ挥谐哂嗟拇痰吨沼诿挥写滔拢?老?疟幌诺靡讶皇腔肷硖比恚?冷汗淋漓,而身子底下的杨北万更被吓晕过去,裤裆里湿漉漉的臭气熏天。

  “班长,这就是我大哥,他被我们的炮炸死拉!班长,我就这么一个大哥啊!我就这么一个大哥啊!他就是为了找我才过来的,我怎么同我老妈交待啊?我怎么同我老妈交待啊?啊……”

  武老二哭的撕心裂肺。离奇的惨状让刚才呵斥他的共军班长也目瞪口呆。望着武老二怀里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时大家都禁了声,默默的站立四周,任由武老二发疯一样的哭号着。

  “带他们到后面去!赶快!” 那班长下了命令。

  这时国军的炮火开始覆盖国军自己的前沿阵地,以图消灭共军冲锋部队。老?畔肴ヌ?武盛的尸体,被武老二一把撅开,他自顾自地抱起兄弟的尸体,哭着向后走去。老?乓话牙?起还有些昏迷的杨北万跟在后面。身后,共军部队开始对十四军二线阵地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老?琶ㄑ?回头望去,远处枪林弹雨,杀声震天,不知又有多少共军和国军战士倒下了?

  到了共军阵地,老?疟ё磐范自诘叵拢?看到身边还有不少国军战士也做了俘虏,瞅来瞅去却没有认识的。大家都被集中在一块低洼的地上蹲着,旁边是一个共军的营房。杨北万已经醒来,哆哆嗦嗦地看着身边怒目圆睁的共军士兵。

  “你们几个!说你们那!过来在这里挖个坑,把这兄弟埋了!”一个共军士兵说了话。

  “俺来挖!长官!这弟兄是俺连队里的,俺来伺候他!娃子你也来!”

  老?琶α熳叛畋蓖蚨灼鹕砉?来,用手开始挖着脚下的土地。挖过被炮火炸松的表土就是坚硬的冻土,老?磐诘娜绱寺袅?和坚决,以至于双手指尖很快就被磨出了血,但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想到十年战火生涯如此屈辱的结束,又不知下一步结果如何,不禁悲从中来。心想自己杀过很多共军,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更何况自己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呢?现在武盛死了,他还可以给武盛刨个坑埋了,自己被毙了,又有谁可以给自己刨个坑呢?自己会不会和那些个烂在战场上的国军一样无人问津?武盛死了,可是他的兄弟最终找到了他,应该瞑目了,而自己身边除了这个傻了吧唧的杨北万,还有什么人会为自己的死伤心呢?谁会去想自己家里还有孤苦伶仃的女人和孩子呢?想着这些,他痛苦的眼泪就无声地坠在地上了。

  几个共军战士看到老?怕?手鲜血,眼泪不止,有些看不过眼去,就拣了几把铁锨递给老?藕推渌?的俘虏。经常埋死人的国军俘虏们很快就挖了一个标准的死人坑,大家小心地把武盛的尸体放下去,开始填土,很快就填起一个土包。几个共军战士死命的拽着哭得要背过气的武老二,不让他过去,直到老?虐丫坪?放在武盛的坟上,武老二才一头扎上去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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