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深海> -- 野狼獾

作战警报响了3秒钟，所有的人都立即跑向各自的岗位，郑强坐在指挥系统前，看着一些线条向自己的409扑过来。

“相对方位角020，速度30节，距离15链。”声纳侦听室报告道。

“又是它们？”郑强问道。

“没错，同样的高频尖叫，每5分钟记录一次。”

“为什么它们每次都能提前发现我们？”政委在一旁自言自语。

“也许它们一直在跟踪我们，它们不发出声音时，我们很难发现它们。”郑强发现特派员没有照例出现在指挥舱。

“他怎么没来？”

“我给了他两片安眠药，估计睡着了。”

“他去找过你了？”

“对，找我谈他的新发现，我看他亢奋过了头，让他先休息一下。”

“狗日的，现在正用得着他，他竟然睡着了，平时就像个难缠的幽灵一样到处飘。”郑强愤愤地说道。

“要不要叫醒他？”

“不用，我想过了，他的沟通方式不成，我们的艇上敷设了丁基橡胶消声层，可以阻隔中、高频声波，所以他录下的声音信号无法对外广播，而且真的那样做也会破坏我们的隐蔽性。”

“你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声音从指挥舱外飘进来，竟然是王延秋。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409确实不合适进行这样的任务，但是潜龙4号可以做到这一点，我可以把录音设备用粘合剂贴在潜龙4号的艇壳内壁上，那只是单纯的金属外壳，可以很好的传导声音。”王延秋走到郑强身后，接着说道。

“但是，潜龙4号的电力是一个问题，我们首先要做的不是和这些生物沟通，而是回到那里继续搜寻海底的残骸。”政委在一旁提醒道。

“我不这么看，我觉得这些动物后面大有文章。”

“好了，别讨论这些了，再过一会儿它们就领先我们了，我们必须有所应对。”郑强说道。

“你的看法？”政委看着艇长问道。

“我们适可而止地前进，到达离那块区域2海里外，停下，倾听它们的声音，如果必要，就放出潜龙4号，目前看来，这些东西只是嗓门大，喜欢咋呼而已，无法实质性地威胁我们。”

“而且，我觉得它们对那只小潜艇好像稍微客气些，我们的409可以停留的稍远一些，通过水声通讯机进行水下指挥，这样可以防止我们的核潜艇被这些东西纠缠而暴露。”郑强又补充了一些看法。

“还有一个问题，我和赵平渔之前用过这个通过定向换能器的水声通信装置，似乎必须保持一致的水深才能通话。”

“这是发射信号被金属艇身屏蔽的问题，你们必须保持我艇上方才能通讯畅通，届时我会潜得深一些。”郑强说道。

“那个东西的电池还能用多久？”政委问道。

“差不多勉强开一个来回吧？”王延秋回答时，心理盘算了一下，以这艘小艇的速度，一个来回就得5到6个小时，氧气也紧巴巴的。

“为什么409不再靠近些？水声通讯机的通讯距离只有1海里而已，这样我们就不能全程联络了。”王延秋问道。

“因为靠得太近，它们会反应过度。你没听过那个东西的高频尖叫声？就像个打开主动声纳的自导鱼雷，如果有敌方潜艇埋伏在附近，可以根据回声定位找到我们，而我们还蒙在鼓里。”

王延秋觉得郑强的解释非常的牵强，这个东西的声强怎么也比不了主动声纳；但是潜艇上的人谨慎而又多疑，这是他以前就听说过的，所以他也不便反对。

“报告，它们还在原航道接近中，目前发出的声音主要集中在低频上，振幅很小。”

“你看，我们不靠得太近，它们不至于抓狂乱喊乱叫。”郑强对王延秋说道，就好像他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一样。

基本决策就这么结束了，王延秋跑到侦听室，继续按他的思路，监听、分析那些动物的交谈。郑强留在指挥舱指挥409慢慢接近目标区域。

“我们的特派员似乎不需要睡觉？”政委说道，听得出，语气里有少许的赞许在其中。

“我看，他就是个怪人。”郑强想了一下，勉强做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评价。

王延秋也许真的是一个怪人，他的精力之充沛超过了常人想象。他坐在声纳兵的身后，眼睛落在前面的光栅扫描显示器上。现在声纳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大部分的位子都空着。王延秋之前已经花了几个钟头研究声纹图，他的记忆力超人，学得很快，几天前他还看不懂这个不断变化的图型，但是现在，他非但能看明白这些图形了，还能与声纳部门的士官进行一些交流了。

潜艇的声纳系统当然不只是听的，实际上，它也是可视的；信号经过放大、滤波、增益之后，转换成完全的数字信息。409的综合声纳系统，除了距离、方位显示之外，计算机还能够进行必要的目标跟踪显示。虽然这些内容在指挥舱的指挥控制系统中也能看到，但是要将接收的模拟信号滤除背景噪音，放大录音的话，只能在指挥舱外一侧的声纳室里进行，一般情况下，指挥舱能够看到的也只是处理后的目标接触的动态数据，然后由人工方式进行运动航迹测量，以确定目标位置；而电子分析的测距数字一般只作为参考数据，因为电子系统似乎很容易被声强所欺骗而测不准距离。

“能不能把扩音器打开。”王延秋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叠纸，他知道声纳室有录音设备，所以没有带他自己的录音机；扩音器里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流杂音，听不到其他的动静。

“现在还听不到什么动静，目标接触停止了，它们的声音融入了背景噪音，无法滤除背景杂音。”声纳兵回答道，这名中士就是不久前，听到这些奇怪动物吟唱的7名值班人员中一个，现在只要靠近这片海域，声纳侦听的工作就由他来完成，以防止这些古怪的事情扩散出去。

“如果它们再次发出声音，我需要你用窄波显示截获的声音数据。”

“是。”

“该死，郑强把航速降下来了，好像停车了。”王延秋突然小声骂了一句，他感觉到了向前倾倒的惯性，看起来减速还很快。

“没有停车，以我的经验只是减到了比较慢的速度，你听！我们车叶的声音还没有消失，潜艇还在向前。”声纳员提醒王延秋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座位朝指挥舱跑了。

“为什么停下了？”王延秋钻进指挥舱问道。

“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我们不能靠的太近，你看，我们与它们已经有了某种默契，它们没有再来吵我们。”

“你想现在就放潜龙4号出去？”

“不，我看还是等等，你也很久没休息了，睡几个小时再说吧，赵平渔已经对我说了，对接工作少了你不行。”政委说道。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慎重，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我现在需要新的采样来对照前面已经破解的语言，一旦要是它们再次发出信息，你必须立刻告诉我。”

“嗯，我知道了。”郑强不太情愿地回答道，他觉得特派员的话，明显有些越权了。

王延秋回到舱室，倒头就睡，政委给的药片时效还没有过，所以很快他就睡着了。

这艘潜艇的水下排水量超过7000吨，她在海底缓缓开动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摇晃，这种体验与水面舰艇完全的不同；在水面上，10万吨的大船也不免在风浪中摇晃，所以王延秋即使在睡梦里王延秋也能感受到这种舒适和平稳。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轻盈的歌声飘进了王延秋的模糊的意识里。这是一种舒缓，宁静的旋律，既像是缓缓流淌着的慢板小提琴奏鸣曲，也像是柔和的女声在断断续续的吟唱，声音时有时无，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王延秋想伸手找到自己的录音机，把这种声音录下来，但是一时又想不起录音机放在了哪里？也许丢在了声纳室？他觉得自己慢慢站了起来，摇晃着朝舱外走去。过道里没有一个人，浅黄色的灯光在微微闪烁着；王延秋心想，即使紧靠着一座150兆瓦的核反应堆，艇上生活区的电压还是时常不稳定，这真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

潜艇突然开始没来由的倾斜起来，角度非常的大，王延秋几乎无法站立。

“郑强操艇的水准如此的蹩脚？”

王延秋稍稍侧身，借着前倾的角度飞速奔跑，感觉就象踩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云雾里，很快跑过了这条倾斜的过道，他看到指挥舱的舱门打开着，里面没有半点动静。

“值班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王延秋扶着舱壁缓慢地走进指挥舱，可升降的潜望镜台子上也没有半个人影，指挥舱前部的所有的岗位都空着。这很奇怪，郑强平时就喜欢装模作样的站在潜望镜旁边，后面的值班军官座位也没有人，墙壁上显示航道的显示器似乎变得模糊不清。王延秋隐约觉察到一些事，他离开住舱走过走廊到了这里，似乎还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难道是在做梦？

歌声再次响起，很难辨识这声音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王延秋觉得这些旋律更像是从自己大脑里面传出来的，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搞不太懂。

“人都到哪儿去了？”

不知为什么，他走到搜索潜望镜前面，把脸贴了过去，他记得这次任务至此，潜望镜还没有发挥过任何的作用。

透过了潜望镜，他看到了一片浅蓝的海水，一开始海水里什么也没有，渐渐地，凄婉的吟唱又开始在他的意识里清晰起来，然后他看到海水里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在游动着，它的动作很快，时而离开视野，王延秋转动潜望镜跟踪目标；那个影子象是故意与他作对，始终在逃避中。他发现自己脑海的歌声会随着这个身影的急转而停顿，他已经猜到，自己看到得其实就是那个模糊的声音。

就在他自以为洞悉玄机之时，声音突然变得刺耳起来，灰色的身影突然向他直扑过来，那是一张模糊而又狰狞的脸，尖叫如同一次电击一样将王延秋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王延秋喘了一会儿气，这样噩梦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在梦里梦外都见过更可怕的场面，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那张模糊的脸，只记得脑后有一撮红色的毛发，可见梦境只是一种琐碎记忆的重复。他看了看表，发现自己已经睡了4个钟头了，也许应该到食堂去找几个罐头做一顿晚饭了；于是他穿上了笔挺的制服，对着门后的镜子整理的一番，他知道水手们都在背后取笑他的服装，不过他现在也已经无所谓了。

王延秋出门后正巧碰上了声纳室的值班员，他手里还攥着一张纸，很显然是从声纳设备的打印机上撕下来的。

“你睡着的时候，有过几次接触，每次几秒钟，重复同样的中频信号，接触时间太短，测距声纳无法获得具体位置。”

“有没有录音？”

“有，我把它转录在磁带上了。”说着话这名中士将磁带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王延秋从他那里接过了谐波接触的图形报告和声音录音，没有心思去吃饭了，他回到舱室，开始他的进一步破解工作。

王延秋发现，这些生物有相当强大的调幅能力，既可以让你听见，同时又可以让你找不着，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他以前听说过蝙蝠的超声定位是以三维影像方式在脑部反映出来的，而人类飞行员如果不看座舱外面，只是埋头看着用来显示雷达数据的阴极射线管的话，是不可能完成飞行的。

“很明显，他们的发音能力相当于一种主动搜索的声纳，这一点让郑强说着了，它们除了用声音传递信息，还用声音找到目标。”

王延秋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的乌贼里发现的疑似引力感应器官的东西，他的心情开始翻腾起来，那些乌贼不间断地跟踪这艘潜艇，其间还挡到了409的航道上，而外面的动物一直在阻挠潜艇的接近，这些奇怪的事情似乎是可以加以联系的，但是他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相对而言，动物的回声定位能力并不算稀奇，引力感应倒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可惜没有确实的证据了，那条乌贼剩下的部分已经被艇员们煮粥吃掉了。

这次录下的信息相当简单，所有的几次接触中，它们发出的音调都是一样的，但是从精确记录的声波频率和响度差别看，是属于不同的几只个体发出的同样内容的信息。

王延秋开始查看已知的谐波分析图样为基准的词汇对照表。一共就那么几个字，很快就有了结论。

“你，离开！”这是它们第一层的意思，后面补充的部分是：“它，自下，而来。”

这个“它”对王延秋而言似乎还值得探究，之前这群动物似乎在私底下谈论时用过这个字，或许那个时候潜龙4号与409分成了两个部分，所以必须用这个称谓来形容这两艘潜艇的其中的一只。这个词在第一次录音是指出现了很少几次，所以王延秋只能猜测是个类似第三人称的表达方式。

“它、自下、而来，赶快离开。”王延秋心里想：这是什么意思？或者它们的意思还是老一套就是驱逐我们？这个它可能就是指409的意思，或许是指别的什么东西？

王延秋来到指挥舱要求立刻驾驶潜龙4号再次一探究竟，为了说服郑强和政委，这次他借用了郑强自己的解释，那些会尖叫的鱼似乎对这只小艇并不十分的排斥，而且还可以用这只小艇试着与它们沟通。自从得出自己的结论后，王延秋觉得事不宜迟； 赵平渔倒是稍有些担心，其一是因为潜龙4号的电池电力不足了，其二是因为是上一次的航行中，出现了通讯中断的情况，很明显，水声通讯机作为一种不成熟的设备，可靠性并不是很高，而2海里的距离已经超出这部设备所能达到的理论发射距离的1 倍左右了，但是一直到了最后，赵平渔也没有将他的担心说出来，他和王延秋还是一起登上了潜龙4号，开始了又一次准备不足的探索之旅。

脱离动作十分的顺利，然后小潜艇就慢慢潜到了海底。为了防止翻覆，这只小潜艇必须贴着海底航行，上部的探照灯四面转动，唯一的导航是一只大致能找到磁北的罗盘，2海里的巨大行程对这只小艇而言确实有些勉强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那些动物在警告我们。”王延秋为了排遣心中的无聊，将他的梦告诉的赵平渔。

“警告什么？是不是环保问题？”

“不是，不过我猜想它们是在驱赶我们，从我破解的语言上看，它们说，有什么东西来了，我们必须离开。”

“你真行，还能听懂鱼说什么。”

“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我录下了所有词汇的声音，待会儿可以做一次交流试验，希望我的录音机的声音够响，足够穿过这艘艇的耐压外壳。”

“你放心，这是全金属的外壳，即使你敲打艇壳发出的动静，也能够传很远。”

“通讯暂时还正常，我们还能听到你们说话。”是耳机里政委的声音。

“我们有没有偏离航道？”

“没有。”

“那些东西有没有出现？”

“暂时还没有，它们好像已经离开了。”

“如果它们不出现，我们就接着到海底的飞机残骸现场调查，希望你们能来接我们。”特派员说完这句话，发现政委没有应答，看起来通讯中断了。

“有效通讯距离1800米。没错，刚好过2000米”赵平渔突然笑了起来，他觉得这样好于预期的结果完全可以接受。

“这种水声通讯机是为了水下潜艇编队协同设计的，不过，这种作战样式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相应的技术一直没有进展。”王延秋说道。

“至少还可以节省我们的电能，这个换能器基阵用掉的电不比探照灯少多少。”赵平渔安慰道。

潜龙4号如同一只硬壳的海螺，慢慢地在海底爬行，后面的推进器腾起了一片泥沙。一部探照灯指引着小艇绕过那些海底的沟壑或者小坡，每一次修改航向，都意味着航线误差的积累。

“刚才是不是有一次轻微的地震？”王延秋一直看着一侧的两台显示器问道，因为这两部显示航向上死角的摄像机画面都抖动了一下。

“不知道，如果有地震，我们浮在水里不容易察觉到。”

“我建议你停到海底，关掉引擎和照明设备，我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王延秋突然略显紧张地建议道。

“好的，你来操作主压载水舱和平衡水舱，注意不要停到坑洼不平的地方。”

潜龙4号利用一部向下的摄像机做指引，悄悄停在了一处平坦的海底。

“如果关掉引擎，409可能就会找不到我们？”赵平渔担心地说道。

“我已经发现了几次不规则的小型地震，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还是先关掉引擎的好，你不是一直担心电池吗？最好把300瓦的探照灯也关掉。”

特派员的话提醒了赵平渔，他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将引擎与探照潜水灯都关掉了。

海底并不像前两次调查时那样的漆黑一片，没有照明也能看到不远处的一些鱼在游。

“光线好像还不错？”王延秋问道，他记得上一次他们关掉灯光时，外面漆黑一片。

“现在海面上是白天，这里只有200米的水深，仍然属于浅层的海水，会有一部分阳光能够穿透到这里。”

王延秋看了一下表，确实是中午时分，想来赵平渔说的不错，现在他能看到较远的地方有一群发着光的水母群，但是有模糊不清。

“这些简单的动物不怕水压，能生活在更深的海里，我们潜水时都躲着它们，因为它们有毒。”

赵平渔说话的时候，一只60厘米长的小鲨鱼好奇的游了过来，斜着脑袋朝潜艇的舷窗内张望，王延秋用一只手电筒照了照它的头部，鲨鱼飞快地游走了。

“通讯机仍然没有应答，我觉得这次郑强有一些谨慎过头了，他应该把我们送到更接近的地区。”王延秋一边调节外部的摄像机拍摄角度一边说道。

“我也觉得……”赵平渔刚想表示赞同，就觉得整个狭小的座舱在振动。

“3到4级的地震，没什么大不了的。”王延秋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们还是离开海底的好。万一再有更强的海底地震呢？”赵平渔问王延秋。王延秋手扶着舷窗一直往外面看，似乎没有听到赵平渔的话，于是赵平渔打开了控制电路，准备启动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