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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3、战争与和平——吐蕃大相的选择题》

《龙狮之舞——唐蕃英雄记【贰】》之《热血沸腾的盛唐》

3、战争与和平——吐蕃大相的选择题

与以往一样,唐蕃双方的这次谈判仍然以互喷口水为主旋律。

操着比许多唐人说得还溜儿的一口陕西官话,照着以赞普名义撰写的《请修好表》,吐蕃谈判代表悉腊开始bu-la-bu-la-bu-la:

“缘孝和皇帝(即唐中宗)时旧宰相入盟者并无,不重新盟誓,彼此不相信,要须新立盟誓。”

就是说当年神龙会盟时候的那些当事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不重新签字画押,恐怕今后会有人赖帐滴。随后,他又代表藏王,甜甜地向唐帝叫了一声“舅舅”:

“阿舅书上虽道和好,意中不专,知有何益。”

尽管听上去有些拐弯抹角,但吐蕃的态度其实很简单,就是力求以双方目前实际占领区为划界标准重新盟誓,并讽刺唐方说话不算数——身为舅舅,做人可不能这样两面三刀。而玄宗则死活拒不做出承诺,这就意味着唐朝仍坚持神龙二年(公元706年)的界约为准,坚决不承认对那一大片所谓金城公主洗澡堂子即河西九曲之地的割让。

“来书云乞力徐此集兵马者,准旧例,兵马新、旧交替,若道别集兵马,并是虚言。”

就是说,唐朝指责吐蕃大相乞力徐陈大军于东部边境,志在侵唐,而吐蕃则辩解道,这不过是当地驻军的正常换防,所谓“别集兵马”什么的都是浮云。

“又往者平论地界,白水已来,中间共合空闲。昨秋闻郭将军率聚兵马于自水筑城口既缘如此,吐蕃遂于界内道亦筑城。其两国合同,亦须迎送使命,若必不和,其城彼此守捉边境。”

吐蕃这是在指责唐将郭知运在两国边界的中间地带侵地建城,并为吐蕃自己在边界建城作辩解,说这只不过是防范于未然,除了维护边境稳定没有别的意思。

外甥随后又向舅舅指出:“又以北突厥骨吐禄共吐蕃交通者,旧时使命,实亦交通,中间舅甥和睦已来,准旧平章,其骨吐禄,阿舅亦莫与交通,外甥亦不与交。今闻阿舅使人频与骨吐禄交通,在此亦知为不和。中间有突厥使到外甥处,既为国王,不可久留外国使人,遂却送归。即日两国和好,依旧断当吐蕃不共突厥交通。如舅不和,自外诸使命何入番任使伊去来。”

吐蕃这是在谈后突厥问题,说外甥俺其实并没有和后突厥勾结,而是舅舅你自己疑神疑鬼。

由于双方对立尖锐,这次谈判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就在谈判期间,唐朝为了展示肌肉,陇右节度使郭知运统兵进入吐蕃占领的河曲,“掩至九曲,获铠甲及马、羊、牛等数万计。”由于此役不见斩获人员的报导,郭知运有可能是采用奇袭方式劫夺了吐蕃设在河曲的一处重要军资仓库。由此可见,唐朝方面根本不承认吐蕃对河西九曲的占领。

开元七年(公元719年),吐蕃又遣使“求皇帝亲署誓文。帝以昔岁和亲已有诚约,而今何乃重请盟书。但信必由衷,章寻前代,足矣。不许。”

所谓“章寻前代”,其实是说一切要遵守神龙旧约,可见双方矛盾的基本焦点仍然集中于是否承认河西九曲的占领以及是否有必要修改神龙旧约的问题上。对此,唐、蕃各持己见,矛盾已经不可调和,预示着武装冲突迟早不可避免。只是由于唐朝国势正蒸蒸日上,两国关系才在这种不战不和的尴尬状态中继续下去。

就在这一年,唐朝受到意料之外的重大打击,其北伐后突厥汗国的计划竟然遭遇惨败。

前面说过,开元四年(公元716年),随着默啜可汗被传首长安,后突厥汗国濒临灭亡。但本已出兵三路北伐的唐军因默啜的意外死亡而心满意足,随即过早班师,默啜的侄子默矩于是乘机再建汗国,号毗伽可汗。在新可汗执行的休生养息政策下,因战乱而逃离汗国的突厥人纷纷归来,后突厥很快恢复了昔日的强盛国势。

开元六年(718年),当年洮河之战中与郭知运一起见死不救的唐军“诸将”之一、已升任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的王睃图谋组织再次北伐,以彻底解决后突厥问题。王睃计划由奚与契丹(都是中国东北的少数民族)从东面进军,拔悉密(游牧于阿尔泰山的一个突厥部族,归属大唐北庭都护府管辖)从西面进军,沿边唐军与此同时发动,打算在第二年的开元七年(公元719年)各路人马会师漠北,一举端掉位于稽落水(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西南部,具体地点尚有争议)的后突厥汗廷。

但是,洮河之战的悲剧似乎又一次上演了——到了约定的时间,大唐任命的金山道总管、拔悉密首领执米啜率领所部到达指定地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成为孤军,因为约好一起到达的兄弟部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寡不敌重的拔悉密远征军随即为后突厥全歼,这场悲剧直接导致大量拔悉密人后路被切断,因无法返回北庭而只能向后突厥投降,声势浩大的北伐规划随之流产,同时也严重挫伤了唐朝在蒙古高原和西域地区的政治、军事威信。

与此历史进程大体同步进行的是,当年默啜被杀后突厥大乱,原本臣服后突厥汗国的西突厥突骑施部首领苏禄乘机宣布独立,部众日益壮大,突骑施汗国很快便称雄于西突厥故地中亚大草原,唐朝册立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献已经控制不住形势。大唐为了避免突骑施汗国这一重要地方势力结盟吐蕃和大食(即阿拉伯帝国),只好在开元七年(公元719年)正式承认了这一地方政权,不仅遣使册封苏禄可汗为“忠顺可汗”,而且答应让出安西四镇之一的碎叶为可汗牙庭。

受此激励,吐蕃朝中的主战派重新抬头,主张把边界纠纷诉诸武力解决,其首领为部长级高官绮力心儿。当年赤玛蕾时代的三巨头中,主管军事的吐谷浑藩王岔达延此时不再见诸史书,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主政的大相乞力徐和主管宫廷的外戚尚赞咄热拉金年纪也相当大了,新一代的官员正在逐渐上位,绮力心儿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绮力心儿的全名为“绮力心儿藏热”,藏语发音为khri-sum-rje-rtsang-bzher,这个名字的汉文尽管看上去有点儿女里女气,但其拥有者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并且出身于吐蕃名门望族之一的韦氏。在此需要说明的是,吐蕃后期还有一位宰相绮心儿,尽管名字相似,二者却并非同一人——后来的这位绮心儿出身于外戚,因此又被加了“尚”的头衔,我们通常叫他尚绮心儿。

早在两年前的开元五年(公元717年),绮力心儿就已经被吐蕃王廷提拔为“诸论”(吐蕃政府的部长,通常有九名)之一,因而又在史书中被称为论.绮力心儿藏热(blon-khri-sum-rje-rtsang-bzher)或论绮力心儿。他深得吐蕃赞普信任,被王室授权与首相大论乞力徐共主盟会。不同的是,乞力徐主政日久,较为持重,绮力心儿则锐气正盛,志在外略。

不幸的是,乞力徐和尚赞咄热拉金这两位昔日巨头正因年迈而逐渐淡出吐蕃政坛,负责对唐事务正是这位锋芒毕露的绮力心儿。尽管热衷于对唐重新开战,但这个名门贵族却绝非卤莽匹夫,他在采取军事步骤之前先通使后突厥与突骑施,做好了一切必要的政治、外交安排。

按照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中记载:“及至猴年(公元720年),赞普驻于董之虎园,默啜可汗的使者前来致礼。”当然,这时候默啜可汗早已死亡,这里的“默啜”应该是指当时的后突厥汗国的君主毗伽可汗默矩,可汗与赞普间的通使,很可能标志着继当年默啜可汗之后,吐蕃王国与后突厥汗国之间的反唐同盟业已再次结成。

同时,吐蕃也遣使西突厥突骑施汗国,争取与之保持良好的睦邻关系,希望对方在唐蕃开战后即使不能帮自己起码也两不相帮。强大的苏禄可汗虽然在表面上称臣于唐,但他此时对讨吐蕃的便宜并没有太大兴趣,其最主要敌人是正在东扩、严重威胁西突厥安全的阿拉伯帝国。因而,苏禄对大唐、吐蕃等周邻大国基本都保持着相敬如宾、互不侵犯的和平姿态,以求得到稳定的大后方,吐蕃的这一友好表示无疑正中其下怀。

因此,这一时期的国际形势对吐蕃极其有利。

按照敦煌吐蕃大事纪年的记载,公元720年,吐蕃朝廷“由尚赞咄热与论绮力心儿集会议盟,派定尚论往大藏征马料,攻陷唐之索格松城”。

学者们认为,这里所说的“大藏”系地名,最初的“藏”(gtsang)大致包括拉孜、日喀则、江孜等地区。后扩大到南木林地区,便成了“大藏”(gtsang chen)。或说,大藏的范围可能包括“藏”(gtsang)与“香”(shangs)在内的大片地区,故称“大藏”,吐蕃人将藏(gtsang)扩展为大藏(gtsang ehen),即开始由年楚河流域向雅鲁藏布江以北扩展。另一说则认为大藏是一个独立的和在公元684年前后新近纳入吐蕃统治范围的地域与政权实体,有可能就是被吐蕃征服后的一个附属国。

而这个“索格松城”的汉文名称虽然迄今未明,但学者推测很可能就在唐朝陇右境内。

同年,吐蕃军团又进犯帕米尔高原的勃律国。前面说过,勃律王苏弗舍利支泥本已在开元五年(公元717年)叛蕃附唐,并接受大唐册封,而到了开元八年(公元720年),唐朝又册曹麟陀逸为勃律王,由此可见先王苏弗舍利支泥很可能已经在抗蕃战争中战死。

到了开元九年(公元721年)夏天,吐蕃两大重臣乞力徐及尚赞咄热拉金都已经病死了,按照吐蕃历史文书的记载,绮力心儿于是顺理成章地被任命为大论,这位新首相大权独揽,更加准备放手一搏。

只不过,从结果来看,与钦陵等前辈相比,绮力心儿虽然是对唐战争的挑起者,但他却似乎有些眼高手低或生不逢时,无论怎么折腾,最后都并未能达到以武力改变唐、蕃边界的预期目标,其主政时期也没有重大战绩可言。

就在绮力心儿开始执政的开元九年(公元721年),吐蕃军团大举进犯陇右,结果却铩羽而归。按照《册府元龟》的记载,唐玄宗照瓢画葫芦,再次任命洮河之战中的那些老搭档们领军迎敌——薛讷第二次出任陇右防御使,郭知运为防御副使,杜宾客为丰安军使,安思顺为临洮军使。也就是说,除了王睃以外,当年曾经对王海宾见死不救的唐军“诸将”几乎悉数到齐,而王睃本人则因与郭知运不和并被郭所算计,在这一年的九月已贬为梓州刺史。

战争的具体过程不详,但在这一年的十月,以上唐将都被皇帝加官进爵并得到优厚赏赐,朝廷的理由是“并赏破吐蕃之功也”。由此可见这一仗唐朝确实是打胜了,从这些人精将军们都全须全尾的结果来看,此战应该没有再发生洮河之战里内部倾轧的悲剧。

就在同一个月,刚刚立功受赏的河西、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病故,临终前他向皇帝推荐自己的部下、时任右卫副率的王君勠为继任。史载郭、王两人是老乡,不但都是瓜州(今甘肃省瓜州县)人,而且也都是身手不凡的猛将——“皆以骁勇善射著名西陲,为虏所惮”,当时的人们将他俩并称为“王郭”,如果按照这个顺序,王之勇猛尚排在郭前。

开元十年(公元722年),吐蕃又包围了在今克什米尔西北部的唐朝属国、与勃律国同宗的小勃律国,小勃律的没谨忙国王(开元初年因为受到吐蕃的压迫,他曾亲自入长安表示臣服)赶紧派人向宗主国求援,北庭节度使张孝篙马上派麾下疏勒副使张思礼率领胡汉步骑四千人前往支援。唐军昼夜兼程,终于赶到小勃律城下,没谨忙国王乘势率军杀出,与唐军左右夹攻。史载吐蕃大败,“杀其众数万,收其器械、羊马等甚众,尽复其九城故地。”此战过后,唐朝正式册封没谨忙为小勃律王。

小勃律地扼大唐西域领土与乌浒水域诸国间的交通枢纽,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史载吐蕃以前每次杀过来,借口都是要借路去打唐朝设在西域的安西四镇——“吐蕃每谓之:我非谋于尔国,假尔道以攻四镇。”此战过后,吐蕃再也“不敢西向”,唐朝声威复振,而吐蕃的各个属部则纷纷开始离心。

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四月,史载“吐蕃首领张甘松来降”,单从姓名来看,这个人未必是真正的吐蕃人,有可能是汉人流民首领,或是甘州、松州一带的羌人酋长。这一年的十一月,吐谷浑的一支也跑到沙州,向唐朝要求“内属”,高兴的玄宗皇帝对他们大加抚慰。

开元十二年,陇右节度使、鄯州都督王君勠,也就是郭知运临终前推荐接替自己的那位河西老乡,果然没有辜负皇帝和前任的期望——就在这一年,对家乡烂熟于胸的他领兵在河西大破吐蕃军,并抓到许多俘虏“来献戎捷”。为显示自己宽大的好生之德,皇帝对这些吐蕃战俘并没有处死,而是宣布说:“凡事俘囚,法当处死。我好生恶杀,覆育万方,汝等虽是外蕃,物类亦同中国,今舍汝性命,以申含养。并向鸿胪,待后处分。”

随着唐军一系列的打击,吐蕃节节败退。我们可以猜测,面对着战争与和平这道艰难的选择题,做出了错误答案的吐蕃新大相已经内外交困,年轻的藏王赤德祖赞对他的屡战屡败越来越不耐烦,而像绮力心尔当初替代乞力徐一样,吐蕃更新一代的官员也在悄悄上位,随时等待接替这位倒霉的大相。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唐玄宗突然接见了一个神秘人,此人是西域谢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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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位于现在的阿富汗东部加兹尼省)特勤国王派来的使者,他透露了一个让皇帝哭笑不得的惊天八卦:

玄宗那个名义上的妹妹也就是吐蕃王后金城公主,竟然要私奔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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