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从“经络”一词看医学传承中的“黑话” -- 弦音醉舸

学习中医的有一句行话，叫做“不懂十二经络，开口动手便错”，这句话似乎理浅词糙，其实蕴含着传统医学的大道理。什么是经络？经络到底怎样运行？如果您质疑我们习知的经络理论是一套虚无飘渺的假说，我真要跟您握握手，虽然您这个论断可能也是基于自己的想象，但很正确，我是赞同这个质疑的。现在中医学教材中介绍的经络体系是来源于《灵樞.经脉篇》十二经脉循环的理论，同时还扯上了十二络脉，成了一个系统，这也是后世津津乐道的“经络”一词的来源。

但是，仔细研读《内经》，就会发现这个“经络”体系的根基很不牢靠，是特立独行的一套理论，在《内经》数十万字的医论中独成“体系”，我们有很充实的证据可以证明它的“后来”，对这个理论体系的看法，并不是极端崇古主义作祟，我没有这个爱好，这个理论，看似和《内经》其余医论融合一体，但仔细分辨，还是有很大分歧的，《内经》中更是充斥着与这个逐条经脉流注循环理论完全对立的医论（这些医论都指向一个向心循环的经脉体系，即每条经脉都向心流注）。即如考古成果发掘的帛书《阴阳十一脉灸经》及简本《脉书·十一经脉》很明显是《经脉论》理论的源头，但均未发现有经脉循环的一丝苗头；现代研究虽然对经脉体系的存在有争论，但对“经脉逐经流注循环”的否定，则毫无争议。具体考辨太复杂，就此略过。我们就“经络”这个词来谈谈古今差别。

我们知道，古代医技的传授是师徒制的，非其人不传，《内经.禁服》所载：“黄帝曰：善乎哉问也。此先师之所禁，坐私传之也，割臂歃血之盟也，子若欲得之，何不斋乎。”便是明示，这也就意谓着即使将医理通过书写记载下来，也必然会是使用一套行业内通用，但意指却可以是另一套含义的术语，雅称便是“行话”，俗称“黑话”。“经络”一词的运用，有这个迹象。举例如下：

一. “是故视其经络之在于身也，其见浮而坚者，其见明而大者，多血；细而沉者，少气也。”这里的“经络”一词，并不是现在中医系统概念中的“经络”，而是指：“经之络”，也就是描述络脉的，只是这个络脉出现在某条经的循行范围中，所以称做“经络”，《内经》中有专门篇幅描述：

《经脉皮部》：岐伯曰：欲知皮部，以经脉为纪，诸经皆然。阳明之阳，名曰害蜚，上下同法，视其部中有浮络者，皆阳明之络也，其色多青则痛，多黑则痹，多黄赤则热，多白则寒，五色皆见则寒热，络盛则入于经，阳主外，阴主内。少阳之阳，名曰枢特，上下同法，视其部中有浮络脉者，皆少阳之络也，络盛则入经，故在阳者主内，在阴者主出，渗于内也，诸经皆然矣。太阳之阳，名曰关樞，上下同法，视其部中有浮络脉者，皆太阳之络也，络盛则入客于经；少阴之阴，名曰樞檽，上下同法，视其部中有浮络者，皆少阴之络也，络盛则入客于经，其入于经也，从阳部注于经，其经出者，从阴注于骨；心主之阴，名曰害肩，上下同法，视其部中有浮络者，皆心主之络也，络盛则入客于经；太阴之阴，名曰关樞，上下同法，视其部中有浮络者，皆太阴之络也，络盛则入客于经。凡十二经脉者，皮之部也。

二、如果说上一条经络的概念还是可以理解的话，那看这《顺时》：“问曰：春极治经络，夏极治经输，秋极治六府，冬则闭塞者，用药而少用针石....”，“春极治经络”，到底在说什么？“经络”和“经输”有什么区别？难道是十二络脉与腧穴的区别么？那为什么春天就要治十二络脉，夏天就改成腧穴了呢？

类似的问题很多，再如：“问曰：络气之不足，经气有余何如？答曰：络气不足，经气有余，脉热而尺寒，秋冬为逆，春秋为顺，治主病者。”这里又涉及到“尺脉诊”，这是个失传了的技术，那“络气”之不足是通过什么来诊察的么，难道仅仅是想象？

好在“经络”这个术语（黑话）的运用，在《内经》的某个角落还偷偷的留了点标记，在《刺腹满数》中，有“腹暴满，按之不下，取太阳经络，少阴输，去脊椎三寸，傍五，用员利针。”大家看到这，能理解经文指导下这个“腹暴满”的临床见症，该怎么针刺了么？即使有“少阴输，去脊椎三寸”这个提示，我们能猜到，噢，这里的少阴输肯定是“肾俞”穴，不是指太溪（足少阴腧穴），那“太阳经络”是指哪里呢？无从下手了吧！

其实这不是原文，我藏掉了一句话：“腹暴满，按之不下，取太阳经络，经络者，则人募者也；少阴输，去脊椎三寸，傍五，用员利针。”原来，这里的“经络”，竟然是和“经输”对举的脏腑募穴（经输就是背腧穴）！

募穴为络（经络），腧穴为经（经输），也就是在“阳面”的为经，在“阴面”的为络，那“腹暴满”的治疗，就去中极（膀胱募穴）、肾腧穴（肾藏输穴）。这个概念的运用，在《内经》中还有旁证，见《蹻脉》：“黄帝问曰：蹻脉阴阳，何者当数？岐伯答曰：男子数其阳，女子数其阴，当数者为经，其不当数者为络。”

理解了“经络”的真实含义，我们再回过头重读一遍《内经》，就会发现，沟通的困难竟然少了很多很多，也会因此为以前的胡乱解读汗颜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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