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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Andrew Marr:当代英国简史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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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民主的炸弹,续

与此同时,丘吉尔正投身于他一生中的若干场抹黑式选战之一。他的竞选主题是工党是一个阴险的社会主义阴谋团伙。他以一场严重误判局势的广播演讲开始了自己的竞选。他滔滔不绝地泼洒着战时用语,但基调却完全错误。他说但凡是社会主义制度就必须依靠政治警察来维持,即英国的盖世太保。而他则向人们提供了一幅早在布尔战争结束时就已经过时的田园风情画:“让我们齐心协力,使得我们的战士返回自己的农舍后能享受简朴但殷实的生活,免受不幸的侵袭……”艾德礼用十分客气的讽刺回敬了他。盖世太保一说的确十分无礼,但工党领袖们并未因此大动干戈,只是说丘吉尔在表现自己作为战时领袖与党派领袖之间的能力差距方面很有一套,前者可堪伟大二字,后者不过如此而已,还说这段攻击很可能是由报业巨头比弗布鲁克爵士(2)替他捉刀而成的。实际上这完全是丘吉尔自己写的。他的妻子克莱米之前强烈警告他不要这么做,托利党的党务总长也说“这不是我心目中赢得选举的理想方式。”托利党的第二轮攻击将艾德礼称作极端主义者的门面,工党主席哈罗德. 拉斯基(3)在保守党参选人的口中是个一心发动暴力革命的疯子。拉斯基说话的确无所顾忌而且在党内也确实偏左,尽管他的父亲参与了丘吉尔的竞选而且最近还发出倡议要筹集一笔公共基金向丘吉尔表示国家的感激之情。(首相称与其给他自己修建纪念碑,倒不如在泰晤士河南岸建造一座儿童公园,“那里的孩子们可让德国鬼子折腾苦了。”*3*这一意见未能付诸实施。)

丘吉尔的竞选总部设立在伦敦克拉瑞奇酒店,他在国内进行巡回演讲坐得是私人火车,还有自己的车队。在绝大多数地区他都得到了热烈的欢迎,但是他在伦敦附近的沃尔瑟姆斯托进行最后一站演讲时却意外地遇到了一大群起哄的听众。这可不是传说中那个心存感激的国家。尽管有这些警示,丘吉尔对艾德礼的粗暴态度依然令全世界都为之惊讶。在选举结果公布之前,两人都在波茨坦与斯大林和杜鲁门商讨有关战后欧洲的问题:波兰的新边界应该在哪里?对战败德国的制裁力度应该有多大?希腊应该归谁?丘吉尔急着回伦敦等待选举结果,甚至都没跟苏联独裁者与美国新总统告辞。他连行李都没带几件。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时艾德礼多少还算乐观。他认为选举结果会很相近。这一点他想错了。1935年保守党在议会中赢得了585席,1945年只剩下213席。工党第一次在票数上超过了保守党,赢得393席,比保守党多146席。艾德礼孤身回到波茨坦的时候,斯大林的副手莫洛托夫简直不敢相信。他满腹狐疑地盘问这位工党领袖为什么他事先没得到消息。决不能允许这种民主乱搞向东扩散。这次失利对在家生闷气的丘吉尔来说是一次沉重的个人打击。克莱米给他打气说这件事也许是乔装改扮成不幸的幸运,他闷声说道:“那丫的装得还真像。”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次失利对自己也有点好处。丘吉尔相信战后的几年将是对英国人的严峻考验,眼下还是让工党来背这个黑锅好了。最后这位老人终于重新拾起了在选战期间搁置在一旁的宽宏大度,他对一名助理说:“这就是民主嘛,我们一直为之而战的就是这个。”

那工党一直在为什么而战呢?乘坐火车、汽车以及公共汽车来到伦敦的新任工党议员们成分十分复杂。多数人都没有在议会里摸爬滚打的经验,这一点的表现之一是他们刚刚来到临时议会大楼门口——正式的那座被德国人炸毁了——就集体扯着嗓子唱了一遍《红旗歌》(4)。这群人里面有费边主义知识分子,战时的叛逆,工会成员,哈罗德.威尔逊那样身材矮胖,梳着小胡子的公务员,士兵与教师,谨慎的温和主义者,甚至还有——按照共产党的说法——至少9名秘密党员。这些人全都在一份由赫伯特.莫里森与麦克.扬起草的宣言上签了字,麦克.扬后来成立了消费者协会。宣言号召建立一个“社会主义英联邦——自由,民主,高效,进步,天下为公”。宣言中提出了许多远大理想,但是对于前方困难的估计也和丘吉尔(在私下里)的说法十分一致。“战后世界面临的问题与压力对我们的安全与进步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丝毫不亚于——尽管没这么激烈——1940年的德国。我们必须拿出敦刻尔克与伦敦空袭的精神来挺过这段艰难时光。”不需几年,这种斗犬式的文风就将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有些新工党议员觉得自己当选后的任务是颠覆这个国家的阶级基础,其他人则认为自己要推动通过一份充满难题的内政改革清单。在这群人初次彼此引荐,交换小道消息与选战逸闻的时候,有相当一批人正打算趁机搞掉四平八稳的艾德礼,改选一名新领袖。赫伯特.莫里森在战时担任大臣职位,在纳粹空袭期间成功地组织了伦敦的防御工作。他已经当面向艾德礼放话说要与他在党内选举中一较高下。密谋在威斯敏斯特中央大厅的走廊与厕所里不断发酵。与此同时,艾德礼,莫里森,身材结实的前工会领袖欧尼斯特.贝文(5)还有工党的党务秘书一起在几百码之外的工党总部交通大楼碰了个头。说了几句之后莫里森起身出去给一位支持者打电话。这时贝文倚向艾德礼,给出了他毕生当中最有价值的建议。“克莱姆,你赶紧到王宫去。”艾德礼照办了。他赶回自己在帕丁顿的住所,匆匆接上老婆孩子,然后开着那辆小车一路冲到了白金汉宫。国王是个坚定的保守派,选举结果令他颇为吃惊,但他还是将英国首相的职位交给了艾德礼。王宫以东半英里之外的莫里森和其他密谋者低估了艾德礼。许多人都犯下了这一错误。他将成为英国当代史上仅有的两名在真正意义上改变了这个国家的首相之一。

(1)http://news.sina.com.cn/world/1999-9-15/14742.html

(2)http://baike.baidu.com/view/218538.htm

(3)http://baike.baidu.com/view/146497.htm

(4)http://www.marxists.org/subject/art/music/lyrics/en/red-flag.htm

http://en.wikipedia.org/wiki/The_Red_Flag_(song)

(5)http://en.wikipedia.org/wiki/Ernest_Bevin

*1*: William Harringtong & Peter Young, The 1945 Revolution, Davis-Poynter, 1978

*2*: Norman Howard, A New Dawn,Politico’s, 2005

*3*: Ib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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