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秋日地坛淘笔记 -- 孙勇进

　　原是打算周五去书市逛上一整天，但头天晚上，久未见面的一个朋友从苏州赶来，喝酒直喝到夜半。朋友走了，自己却不敢马上去睡，在对联坛子对了一阵对子，直熬到三点，估摸着肚子里的积酒积食消耗得差不多了，方上床。这一睡，便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起来胡乱吃了些东西，出门时已近十一点。等车，坐车，倒车，等到进入地坛南门，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13:06，心说只有三四个小时在这逛了。不过心情很好，难得的晴空无云，也没什么风，站在第一个摊位前翻书，太阳自西南方，照到脖颈上，暖洋洋的，这倒有些出乎意料，觉得是冬日里少见的景象，简直可以做日光浴了，还想到七七没在这样的天气来逛，那真有些可惜了。

　　在第一家中国书店的摊位，有六折的画册卖，翻出一本宋代院体画的，翻了翻，犹豫了下，心想反正这是靠着出口的第一家，出来的时候还会经过它，到时再说吧，便放下画册，走了。

　　又走了几步，见一摊儿，摆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书，也有菜谱，十块钱四本，挑了三本，却挑不出第四本，又想自己手边的菜谱已经不少了，就将手中的三本也放下了。

　　因为惦着师妹说到的她以四折买到的王丽娜的《中国古典小说戏曲在国外》，便有些神思不属，不能象往常那样打定主意从从容容地按固定顺序一家家去逛。那是本多年来我一直渴望买到的书，而师妹竟好运气地以四折买到了，可自己要在这偌大的书市里找这一本书，却不啻大海捞针，心中便想，先随便逛一个小方阵的一横一直两条边，就找各出版社的摊位区吧。

　　这样想着，来到一个摊位，摊床上摆着些两元书，我挑出一本金克木的《咫尺天颜应对难》，翻了翻目录，买了，刚要走，瞥见《颈肩腰腿痛问题解答》，三元，拿起翻开目录，见有些问题和自己的现状还正对症，也买下了。

　　再走没几步，见路左边摊着一大堆破烂书，几个汉子在嚷十块钱四本。那就过去瞧瞧吧，对这种地方，我的兴趣比对五元书、八元书摊儿的兴趣还大一些，倒不仅仅是因为便宜，而是后者，书市里几十乃至过百卖这种书的摊儿，其实都大同小异，都可能是从一个大批发商里上的，而前者这种两元摊儿、十块钱四本、十块钱六本摊儿，倒往往各不相同，在这里倒大有运气值得一碰。记得我就在这种摊里花二十元钱买了八本一套的《世界经典爱情小说大观》，收的还全是名家之译，更有一次，也是十块钱四本的摊儿，买到上海远东出版社、外文出版社合出的托尔斯泰小说系列，十本，那可是草婴译的啊，品相新的跟刚从书库里拉出来的，十本叠起来，高高的一摞，才二十五，记得当时那摊主，一中年妇女，见我买得多，主动送我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郭沫若的《女神》，我断然拒绝，不要！她非常诧异地看着我，是白送你的啊。白送我也不要。白送你为什么不要？呵呵，话说到这份儿上，就不好意思不要了：）其实买回去后还是看了其中的一部分。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话说本大人走到那一大片书边儿，拿眼一啥嘛，我靠，这书真TMD烂啊，都是些白给都没人要的东西，翻翻捡捡，两手灰，找出一本大仲马的《蒙梭罗夫人》，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品相也还过得去，心说那就再凑一本吧，总觉得这种廉价摊儿，就买一本，有点不好意思。又找到一本《外国文学简明辞典》，翻开目录看看，如果是名著介绍就不要了，一看，还不是，是"连环体十四行诗""六音步长短短格"之类的术语解释，还有点用。当然现在这网络时代，这种书也可以不买了，因为有不明白的东东，上网一搜，十九都能搜到，不过，也没什么其它可买的了，那就是它吧。拿了两本书，灰手伸进白夹克口袋里，摸出张百元递了上去，找了九十五。到晚上在住处清点收获时，拿起这两本书一看，我倒~~~~~~~~~~~~，买的那本《蒙梭罗夫人》，原来只是一本上册，我怎么就没看仔细呢，丢人，谁叫自己原来没看过这书呢。

　　又到了下一个摊儿，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坐在摊后嚷着，嚷着，十块钱三本儿！，十块钱，三--，本儿！那衣衫灰旧的父亲在一边站着。我挑出聂云岚的《玉娇龙》，上、下，又挑出《春雪瓶》，上、下，我看着手里的《春雪瓶》，问有没有品相好点的，摊主说没有，又咕哝了一句，十块钱三本的书还挑什么品相，但见我将书放下了，便又找出几本，扔到我面前。其实就我的本心来说，并不很想看这两部小说，新派武侠前的旧武侠小说，我看过一些，有的还行，比如郑证因的《尼山劫》，有的，比如我买的王度庐的《洛阳豪客》，一看大失所望，看惯了金庸、古龙的，回过头再看这个，简直幼稚得没法读下去。不过以后可能会捎带着研究点武侠小说，所以聂的这两部，还是有必要买的。又凑了两本沈阳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的《果戈里中短篇小说精选》、《杰克?伦敦中短篇小说精选》，不知译的怎么样，姑且买下来看看吧，如果看着不满意，就送人。

　　转过来在一个摊子上看到了吴思的《血酬定律》，这倒是我慕名而有心一买的书，他的《潜规则：中国历史中的真实游戏》，我在网上看过，就在痕迹的历史坛子里，还将它全文贴出过。我拿起《血酬定律》，看了下定价，23块8，问摊主多少钱，答12。那就是半价，还可以，不过，也可以不急着买，以我的经验，越是这种红极一时印数大的书，越可能过上一段时日后，在很多摊上五块钱买到。

　　继续前行。一家摊位有不少五元书，品位大致还可以，但没什么太感兴趣的。边上有厚厚的两本《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上、下，黑色硬皮精装，烫金的字,印制精美，前几年在天津的一家特价书店里见过，特价也得五十，当时到底没能下决心，不想在这里见到了，但也不敢问价。这两本的旁边，也是厚厚的，《宋人诗话外编》，上、下，程毅中主编，也是精装，印刷及版式设计也很悦目，一看定价，88，问多少钱，答30，买了。心说总算买点正经书了。这样想着，又拿起了《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看定价也是88，便想如果也卖30就买了，问价，回说25，掏钱！心里又说总算又买了专业研究用书了。其实历来逛书市，都对找专业研究用书不特别抱高期望，真要觉得该添些专业研究用书，我会去琉璃厂。逛书市，对我来说，主要是买好玩的书、怡情的书。

　　而后由南向北，逛了几家后，便甩过一些摊不看，到南边去找出版社的摊位区，结果到地坛贯通东西门的中轴路边，没看到出版社摊位区，却见到个"第二展区"，这倒有些出我意料，记得上回来，秋季书市那次，好象没有这第二展区。又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是三点左右。抬眼看了看"第二展区"那几个字，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背着包，提着袋，走了进去。

　　一个挨挨挤挤的小摊棚里，一左一右，各一摊床书，分别是2元一本、3元一本。2元一本的堆里，挑出了一本《陈映真小说选》。大学时代曾集中看过一些台湾小说，陈映真的《夜行货车》也给自己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书略旧，封面上还有北京化工厂工会图书馆的章，图书馆编号签及插借书卡的小纸袋都还贴在书上。犹豫了一阵，买下。转身在3元摊里又挑出了《李行道 孔文卿 罗贯中集》，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的，这书多年来我总在各种特价书店里见到它，也记不准自己是不是买过它，不过，才三元，买就买吧。

　　在另一个五元书摊位里，见到李泽厚的《世纪新梦》、《论语今读》。《世纪新梦》几年前学生送了我一本，《论语今读》我拿起来翻了翻，放下，又拿起来翻翻，放下，最后又拿起来，冲摊主晃了晃，掏出五块钱给他了。

　　又是一家密密地排满了两元书的摊床。先挑出了一本《超学科比较文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乐黛云、王宁主编，书的品相不怎么样，但400多页，两元。又找出一本阿德勒的《自卑与超越》。最后蓦地见到一本书，抽出来，拿在手中，发呆。书是《探索非理性的世界》，叶舒宪著，是四川人民出版社"走向未来"丛书的一本。要知道，在我心中，这一套丛书，代表了一个时代，一个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的思想激荡的时代。那个时代中断了，中断之后多年来只要在地摊上、书床上见到这套书中的某一本或某几本，都会一霎时勾起我的怀旧，于是，多年来，我就这样一本一本地搜罗着，只要自己能看得懂，可能感兴趣，就买来，陆陆续续手中也有三四十种了，没有人能够明白我买这一本本书时似乎就想留住一个已逝去时代的伤痛。而这本《探索非理性的世界》，自己原是大二时就有的，对原型批评，自己就是从这本书开始入门的，可是这书后来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现在眼前又出现了一本，那青春时代的记忆，一下子唤醒。拿着书，出了一会神，长出了一口气。

　　就这样走着看着，在另一家两元书摊床，搜出了一本《乌拉手记--东北民俗田野考察》，这在我心中是属于好玩一列的书，书脊破了，但没办法，就这一本，破了也得买。

　　一转身，看见对面摊位上在卖Reader' s Digest，背着包过去一看，是1988年的，四本，分别是四个季度的合订本，要价十五，买了。

　　到了这时，背上重重的一包，左手几大塑料袋书，便如独臂残疾人一样只有右臂能活动，已经颇感吃力了，但还是一家一家挤着。

　　一家摊床上摆着不少当代小说集，皆五元，我买了本《一票否决》，里面收了好几篇王跃文的小说。昨天回来后先读这本，读其中王跃文的四篇小说，一气读到了半夜，今天再看书里收的其他人的官场小说，便觉功力火候和王差得太远了。

　　在一个两折书摊儿上，买了本《穆时英短篇小说集》，一本湖南文艺出版社的《左拉短篇小说选》，一本上海文艺出版社的《辐射灯谜》，第三本很厚，96年的书，定价到了37，可见其部头，这一年来对灯谜也颇感兴趣，所以略踌躇了下，买了。三本原价计六十二块九，给他十二块，成交。

　　一家摊床卖三联的书，三折。先挑出一本夏?D尊、叶圣陶的《文心》，又见有叶灵凤的《读书随笔》，不全，只有一和二，二只有一本，且已破损，便买了一，反正是枕边、厕中读的，不全就不全吧。

　　这时便是四点多了，天已有点儿擦黑儿，体力也有些不支了。那就回返吧，边往回走，边随机地看看，在两个摊上都见到了《血酬定律》，问价，一个说十七，一个说十八，心里便想，那就找那个十二的摊位，买下来。

　　走走看看，一家摊床上有本书一下子吸引了我的视线，《趣味考据》。拿起来一翻目录，一看收的文章，多是谈豆腐、花生、筷子、蛊毒、巫术、蒙汗药等等有意思题目的考据文章，再看作者，有邓云乡，裘锡圭，游国恩，吴小如，周作人，吕思勉、顾颉刚，季羡林……，这样的书，题目会引起一般人的兴趣，作者阵容也会被内行看重，这个选题策划的不错，书名起的也好。书是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的，定价三十二块八，一看版权页，是2003年11月出的。哦，刚出的，不可能大打折了。抬起眼试问摊主多少钱，就等他说出二十便将书扔下，不料，"八块。"什么？？？我吓了一跳，盯着他，多少钱？？？八块。我扔下手中那本，拿起下边那本品相好的，掏钱。转身离去时，还听那矮矮的操着外地口音的摊主说本来要卖十块的收摊了才卖八块。

　　到了一展区的东北边缘，我凭着记忆找那本十二块的《血酬定律》，没找到那摊位。但在另一个摊上见到了，一问价，八块。

　　行了，满载而归了。天色又黑了几分了。该走了。这时见展区外的道边儿，一个小伙子拿着个喇叭，在说好书便宜好书便宜，身前一个方凳之类的家什上放着一小纸箱书。两人在箱边翻手中的书。我背着包提着书踅过去，去瞧瞧什么好书，小伙子从箱里拿出本递给我。我接过一看，乐了，《木子美遗情书》。翻了翻，看看定价，22。早就听说这书已出了盗版，且比正版还贵，便问，多少钱？八块。笑了笑，扔回纸箱里。走出几步远了，还能听见小伙子的喇叭吆喝，A！好书便宜嘞！又便宜！又实惠！便宜又实惠！估计这头天晚上还在卖麻辣烫来着。

　　出了地坛，已是华灯初上，我背着书提着书，向地铁站走去。走着走着，忽然心中一动，轻叹了口气。以前的两个女友，都曾陪我来逛过书市，帮我看包，我可以轻装上阵地去一个一个摊儿挤。和第一个女友在一起时，记得一次书展是在白石桥一带办的，我淘书过中午，两人都饥肠辘辘，但我已将身上的钱花的只剩下了两毛，连一个茶叶蛋都买不起，只好骑车先回到她宿舍，卸下书再出去买回一些吃的狂吃。后来便是第二个女友，一次逛劳动人民文化宫书市，买了很多，很多，她和我一起双肩背双手提，倒地铁，换公交，到了我住处，都已精疲力竭，望着地上一捆捆、一袋袋的书，一时兴起，找出弹簧秤，一包包地秤了起来，那一天，我们买了七十余斤书。而今，她们都还好吧？

　　公交车里，借着车内一点灯光，翻了一会儿小说。觉得太累，便合上书，看看窗外飞动的车流，人流。最后，差不多在离开地坛两小时后，终于回到住处。

　　2003年12月13日

附：书市收获盘点

　 书 名

原价（￥） 购得价（￥）

1 咫尺天颜应对难 16.80 2.00

2 颈肩腰腿痛问题解答 10.00 3.00

3 蒙梭罗夫人(上) 18.80/2 ? 2.50

4 外国文学简明辞典 17.10 2.50

5 玉娇龙(上) 45.00 20.00

6 玉娇龙(下)

7 春雪瓶(上) 45.00

8 春雪瓶(下)

9 果戈里中短篇小说精选 17.50

10 杰克?伦敦中短篇小说精选 17.50

11 宋人诗话外编(上) 88.00 30.00

12 宋人诗话外编(下)

13 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上) 88.00 25.00

14 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下)

15 陈映真小说选 1.05 2.00

16 李行道 孔文卿 罗贯中集 8.50 3.00

17 论语今读 23.00 5.00

18 超学科比较文学研究 5.85 2.00

19 自卑与超越 1.60 2.00

20 探索非理性的世界 1.80 2.00

21 乌拉手记――东北民俗田野考察 23.50 2.00

22 一票否决 21.00 5.00

23 穆时英短篇小说集 12.80 12.00

24 左拉短篇小说选 13.10

25 辐射灯谜 37.00

26 文心 13.00 8.20

27 读书随笔 14.80

28 趣味考据 32.80 8.00

29 血酬定律 23.80 8.00

　 总计 587.90 144.20

30－33 Reader’ s Digest(1~4) ? 15.00 　 　 　 159.20

结论：其中四本Reader’ s Digest 无法准确道出原价，姑且按20元算。则最后本人用约160元的钱购得原价约608元的33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