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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连载】王八看绿豆的故事(一) by:玩儿去 -- 裙裾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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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连载】王八看绿豆的故事 (五)BY:玩儿去

第五回 遇老乡校园结情义 求生存打工填饥肠

本文纯属虚构,瞎编烂造之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上回说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二秃子又做过多次助二姑子上床为乐,学雷锋的事情。他的内心也斗争过,知道这样做很没骨气,可他实在没有办法,一日夫妻百日恩,婚姻不在情义在,谁叫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家伙呢。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前生注定,他们俩人的关系就这么欲断不忍,欲合不能地延续着,纠缠着,挣扎着。

二姑子调戏二秃子一般也没个准时候,抽不冷子来一趟,弄得二秃子连着高兴好几天,接着又数日没了踪影,再给二秃子一个透心儿凉。反正,什么招数能让二秃子伤心,二姑子就伺候什么招数,而且招招见血,结果把二秃子刺激得整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浑身上下生出来的都是对二姑子的无限“思念”。

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什么闲话儿传到了二狗子的耳朵里,二姑子已经很久没来探望二秃子了,急得二秃子整日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满屋子转悠,思念的心情越变越强烈,到了最后竟有了非要见二姑子一面的冲动。他除了想从二姑子那里讨些慰藉心灵的温暖,更重要的是还想跟她借些钱。因为,二秃子口袋里剩下的钞票实在不多了。他心里盘算过,二姑子一定会借钱给他。俗话说,“上床一睡生百情嘛”,我二秃子学雷锋没少在床上伺候人,没有功劳,也有疲劳吧,看在青梅竹马的份儿上,再歹毒的二姑子也会生出些怜悯,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

为了去拜见二姑子,二秃子特意把自己好生一番打扮。他先把自己的头发吹了吹,又从箱子里挑出那身在北京做老总时候的行套穿上:灰色的西装,红色的领带,大头皮鞋,外加一件浅驼色的呢子外套,脖子上再围了一圈儿纯毛围巾。这身穿戴与金丝眼镜那么一配,嘿,怎么瞅怎么像琼瑶小说儿里面那种哼哼唧唧的家伙。

当一切打扮停当,二秃子就直奔了大学里的学生中心。他买了杯咖啡往大厅里一坐,然后很认真地览起秀来。二秃子知道这里是学生们上课、下课必经的地方,只有待在这里守株待兔,坐着板凳瞅人,才有可能逮着二姑子。不知道二秃子饮(这里要读YìN,牲口喝水的意思)了多少杯咖啡之后,他突然瞧见了二姑子和一个女孩正朝他这边儿走过来。二秃子的心跳开始加快,一肚子的咖啡总算没白糟蹋。他又多呷了两口,算是给自己的壮胆儿酒,便迈起颤颤巍巍的腿脚儿朝着二姑子他们奔过去。二姑子起先还没有看见二秃子,到了跟前,她才看清。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二秃子会跑到学校里来找她,稍愣了一下神儿,她抬起很不耐烦的眼神儿瞅着二秃子,意思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二秃子瞟了一眼她身边的女孩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跟你借俩钱”。“借钱?”,二姑子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说,“你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了吧”?说完,带着满脸的无辜扭头就走,留下二秃子一人在那儿愣神儿。她的回答可真够损的,把二秃子噎的够呛。他像只嘬了瘪子的乌龟慢慢地挪回了咖啡座儿上,拿起刚才喝剩下的那杯冷咖啡,“咚,咚,咚”咬牙切齿地又猛喝了好几口。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大概也像杯子里的咖啡一样冰冷。都说是,女大十八变,都说是,歹毒不过妇人心,二秃子这回算是见着活鬼了。

说来也巧,二秃子刚才这一番可怜的表演恰好被临座儿几个大陆来的研究生看了个正着儿。他们已经观察这位既不像学生,又不像领导同志的二秃子很久了。他们一直在纳闷儿,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在小小的柴禾妞儿面前表现得如此窝囊。这时,他们中间的一个家伙朝二秃子走过来跟他套瓷,“嘿,哥们儿,大陆来的吧,瞧您这身穿戴就错不了”,“嗯,我是天津的”,二秃子有气无力地回应着。“我叫二京子,北京来的”,来人挺热情的,然后又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位介绍说:“那位叫二痞子,另一位叫二黑子”。

二秃子自打来到加拿大,除了二姑子以外,好像这还是第一次遇上可以说说中国话儿的兄弟,激动得他真有点儿“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劲头儿。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这不,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几块来自五湖四海的料便这么在异国他乡的加拿大拌到了一起。几个弟兄围坐在咖啡座上天南地北地瞎扯了起来,他们扯时事,扯女人,最后,还扯起了六四九彩票(六四九是加拿大每周开奖两次,从一至四十九的数字里任选六个数字的一种彩票,六位数字全答对者将分享不少于二百万元的免税头奖),谁让他们都是口袋里没有钱的穷学生呢。二痞子说,“我要是中了头奖,先弄个课题雇我的导师给我打工,好让他也尝尝听人吆喝的滋味,省得他现在整天没事儿干,总对我指手划脚的”。二京子也附和着说,“俺要是中了头奖,非把房东的那座房子买下来,然后推平了盖间公共厕所,才好杀杀房东那趾高气扬的威风”。哥几个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地边精神会餐,边诉说着各自心中的郁闷。到了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弄得二秃子也跟着他们一激动,竟然把他自己“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一五一十地向刚刚结识的朋友们招了出来。听罢二秃子痛说的“革命家史”,哥儿几个感动的不得了,一个个儿的脸上都显露出了悲惨兮兮的样子。他们扯着嗓门儿声讨二姑子的滔天罪行,同时也数落着二秃子“学雷锋见行动”的窝囊。其实,这哥儿几个都是“案板上的擀面仗,光棍儿一条”,对於爱情什么的也没个准主意,除去会过过嘴瘾,也给二秃子支不出什么上层次的馊招。反正,“在家靠父母,出国靠组织”,哥儿几个开始跟二秃子调侃了。“虽说加拿大没有咱们中国街道居委会的那种小脚儿老太太,可怎么也该有个妇联吧。要不,您抽空去跟“妇联”的娘们儿唠唠嗑儿,说不定人家有什么高招可以帮助你整治整治忘恩负义的二姑子呢”。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第二天,二秃子还真的去了“妇联”,不过他并没有奢望人家洋人老太太会帮助他整治二姑子,只希望能在“妇联”的帮助下尽快找份挣钱糊口的工作。也不知道是因为二秃子结巴巴的英文说的动听,还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扮相遭人同情,反正,到了后来竟把那帮黄毛儿绿眼睛的婆婆妈妈们都弄了个真情泄漏,异口同声说要帮二秃子找份工作。你别说,洋大妈说话就是管用,当地的和尚好念经嘛,不出几天工夫,他们就给二秃子找到了工作,一找还就是两份。一份是在洋餐馆里做帮厨,一份是在洗衣场里做熨衣工。好多年以后,二京子他们才知道,二秃子当年去的所谓“妇联”,其实只是“HUSBAND ABUSE CENTRE”(大丈夫受虐中心),一个替男人仗义伸冤,崇尚男女平等的地方,这是后话。

废话少说,单说二秃子有了两份工作。白天,他和一帮越南、菲律宾来的娘儿们在洗衣场里热火朝天地烫衣服;入夜,他在灯红酒绿的酒吧兼餐馆内围着锅台转,而且,一转就转悠到凌晨四点。从餐馆回来,顾不上洗洗涮涮,带着满身的厨房味儿和自己臭脚丫子的味儿倒头便睡,因为三几个小时之后,二秃子还得撑起身子去洗衣场干活。下午从洗衣场回来,他抽空再睡二个多小时的囫囵觉,然后便又要去餐馆干活了。过去只听说过高玉宝给周扒皮家扛长活被弄出个半夜鸡叫,可现在的二秃子却是自己屁颠儿屁颠儿地给资本家亲自送上门儿,心甘情愿地学鸡叫。他现在可比周扒皮家的鸡起得还早,比周扒皮家的狗睡得还晚,却还心怀感激,因为除了有钞票可挣,紧张的生活也让二秃子暂时忘掉了那个可恨的二姑子。

洗衣场是女人的天下,只有二秃子这么一个嘴上长毛儿的家伙,不说滥竽充数吧,怎么也算个鹤立鸡群了。整天在娘儿们堆儿里混,也真够二秃子受的。除了要忍受七大姑,八大姨的调戏,还要时不时弄出些口是心非的奉承。见了短粗有力的坛子身材,你得说她健康;见了脑子笨得一锅粥的,你要夸奖她贤惠温柔,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反正,怎么肉麻怎么说,怎么昧良心怎么来,谁让女人都喜欢听这口儿呢。恭维女人虽说是二秃子的强项,可他的好听话差不多都送给了漂亮妹妹,直弄得那些半大老太太醋意涟涟。一来二去怠慢久了,怨气自然就积攒下来。

干洗衣场这种计件儿的活计其实很有学问,你可能挺卖力气,可干了半天还不如那些偷奸耍滑的受待见,到了月底一算钱,口袋里大大地没有银子。二秃子就不同了,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受过教育的和没受过教育的区别就在於会总结。同样也是熨烫衣服的活儿,没干几天二秃子就成了老妖精。该怎么往模架上套衣服,该怎么巧用蒸汽烫板,他是样样门儿清。每天,当娘儿们才熨烫了十件二十件衣服的时候,二秃子已经四、五十件开外了,看着自己堆积如山的杰作,他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到了这种时候,二秃子总会一步三颠儿,吹着口哨往车间外面遛达。他掏出棵香烟点着了,猛吸几口,然后露出一脸神仙的表情,人有时真挺容易满足的。等烟抽完了,他老先生又躲进厕所,坐在马桶盖儿上再睡一小觉,待一切都惬意了,二秃子这才迈着得意的狐狸步返回工作台。你想想,溜出去一次二次的没啥,这种事情做多了自然要惹得婆婆妈妈们上火呀,还是新仇旧恨那种。你看吧,他们嫉妒的两眼儿通红,怎么瞅怎么像刚吃过死耗子的波斯猫,都说,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儿,其实,这猫要是管起闲事来可要比那狗拿耗子专业多了。

二秃子整日操劳,加上没钱买青菜吃,只好顿顿大鱼大肉地瞎对付,过不多久他的腮帮子便红肿起来。据说,吃草的动物肉吃多了,都是这种悲惨的下场。看着二秃子肥大的腮帮子,娘儿们一个个都没事儿偷着乐。那真是“痛在二秃子的脸上,乐在烫衣女工们的心中”。叫你小子牛B,报应了不是,看你今后还敢不敢把我们半大老太太不当娘养活?他们心里乐着,可嘴上还都用好话虚伪着。中午休息的时候,他们还劝二秃子呢,你真应该去看看医生,弄点儿药吃,牙痛不算病,疼起来真要命。二秃子捂着腮帮子说,药已经吃过了,还是中国最上等的“DRUG”(药物,毒品也用这词儿)。不知道二秃子是疼晕了头,还是他的英语太好了,反正,他忘了这里应该用“MEDICINE”(药)更恰当。

下午上班没多久,二个保安就来提溜二秃子了,“跟我们走一趟吧,上司要见你”,弄得二秃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得夹着尾巴跟着保安屁股后面走进了办公室,看到老板的脸拉得长长的,二秃子知道事态严重了,一定是有了什么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你抽大麻了”?老板劈头盖脸地问。“没有”,二秃子回答干脆。“难道是海洛因不成”?“更没影子的事儿了”。“那你每天躲在公司的厕所里干什么”?“我?我?只是方便方便”,二秃子差点儿没说出睡觉二字,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有人举报,你亲口说的,服用了中国DRUG,有这回事儿没有”?听到这话,二秃子才想起中午休息时发生的事儿。他灵机一动,赶紧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吃剩下的半颗牛黄解毒丸递上去。老板把药丸拿到鼻子上闻了闻,也笑了,“你们中国的DRUG不好吃”。从老板的屋里出来,二秃子的心里这个气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呀,稍不留神就又被女人害了一道,回去得赶紧查查黄历,我二秃子今年怎么总和女人有仇呀。

一个周末的晚上,二京子他们哥儿几个百无聊赖,便去酒吧叫了两扎生啤,几样小菜。不大工夫,一位厨师打扮的家伙给他们上菜了,仔细一看,这不是二秃子嘛,差点儿没认出来。瞧他,人也膀了,眼圈儿也黑了,整个一个没觉睡的大熊猫形像。不过,他头上杵的那顶白帽子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二京子说:“嘿嘿,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戴个帽子没帽沿,你假装也是炊事员”?二秃子说:“我在这儿打工呢,什么炊事员不炊事员的,这做饭跟喂猪一样容易,更何况喂的还是洋餐。不瞒您说,现在大厨不在,俺就是这里的第一把炒勺儿”。二黑子说道,“你小子也别吹,我们几个光棍汉正愁没个做饭的,这样吧,我们今年的圣诞大餐就归你做了”,“得,一言为定。你们几位先喝着,我还要回去干活儿”,说完了二秃子又回了厨房。

为了与二京子他们几个住得近点儿,二秃子也搬进了同一座房子。这样楼上楼下住着,串个门儿,聊个天儿方便些,彼此也有个照应。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二秃子迎来了他在加拿大的第一个圣诞节。平安夜这天,二秃子早早便来到二京子他们的宿舍准备饭菜。为了晚上九点的大餐,他下午一点钟就把他拿手儿的冰糖肘子给炖上了。二秃子说,吃冰糖肘子讲究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他要把肘子炖得一塌糊涂,还是要把哥几个喂得一塌糊涂。反正,晚上九时一到,二京子他们几个穷学生的圣诞大餐就准时开吃了。看着一桌子丰盛的玩意儿真让人流口水,又是火鸡、冰糖肘子,还有从印地安人那儿买来的鲜鹿肉、猪大肠儿、湖南臭豆腐干、青岛啤酒什么的。他们几个吃着,喝着,聊着,电视里还放着“西雅图不眠夜”(SLEEPLESS IN SEATTLE)的带子。当电视里的山姆和安妮俩人在帝国大厦顶楼上紧紧搂抱在一起的时候,二京子他们几个也已经眼泪汪汪了。在这万家团聚的日子,他们也想起了各自心中想搂抱的人。二秃子不停地看着他手中的无绳电话,恨不得这时候能给他响一声。下午,二秃子恬着脸给二姑子的留言机里留下了祝福,他现在也奢望着二姑子能给他回个电话,问候一下,哪怕骂他一通也好呀。“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要知二秃子在圣诞之夜有没有等到二姑子的电话,且看下回分解。

(2004年6月11日写于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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