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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先辈遗事(一) -- 巅峰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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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 先辈遗事(二)

先辈遗事(二)

前面说,游击队捅了“马蜂窝”,而被蛰的另有其人。

谁呢?夏县鬼子皇部!

为什么这么说呢?

山口司令听说情妇被俘,恼羞成怒,急电夏县鬼子皇部,要不惜一切代价三天内交回人。否则,夏县的鬼子“统统地死啦死啦的!”

这夏县鬼子皇部可就发了愁!

三天?三天到哪里找那些“土八路”去?都说“土八路瞎胡闹、一身虱子、两脚泡”,那时他们笑话八路之“土”。

可真要打起交道来,在鬼子眼里,“土八路”都是一群吃风就飞、喝烟成仙的主儿啊!闻着他们的味,看到他们的影,紧追慢赶都能追没影了。更不用提,现在连他们的影子都不见。

找不到人是吧?这鬼子呢,也乖,学会弯腰了。

夏县鬼子皇部命令:堡尔村驻军要大摆宴席,宴请各村村长。他们是本地人嘛,请他们和游击队联系,要求和。

这可是1941年8月,鬼子还挺硬气的时候啊,竟然向游击队求和。《铁道游击队》(好像是这部小说)啊啥的,里面讲鬼子求和,也就是他们架快倒、屋快塌的时候嘛。

这十支队,还在刚开始拉队伍,不过几个人的时候,就让鬼子削尖脑袋求和。如果说牛,也还真够牛的!

杨支队长他们研究后,就向鬼子提出俩条件:第一,换回鬼子抓去的我5名群众,第二呢,给我方部分武器、弹药。还特别说明: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这两项条件,潜台词也是明摆着的:第一,以后不要乱骚扰我们的群众;第二呢,我手里家伙好了,腰杆子就更硬了,以后想什么时候打你们这些“狗日的”,就什么时候打你们这些“狗日的”。

鬼子也不傻,不想答应。问题是,游击队很强硬,谈了一天的判,寸步也不让。

要说这“鬼子”就是“鬼子”,你大、他就小,你高、他就矮,你硬、他就软,最后软趴趴的答应了。

第二天,在堡尔村和史家村中间路段(这里有条河,我方可以埋伏,而鬼子行动很远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进行了交换。抗日军民欢天喜地呀,唱起了《游击队之歌》:“没有吃、没有穿敌人自有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这歌词,唱的还真不假。

当然,既然是“游击队”,这样的好时候,还真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游击”的,也就是有好处“击”一把、没好处赶紧“游”。

印象深刻的比较深刻的,是外婆说的又“击”又游“的”事。

一天傍晚,大老姨夫、副官处张学斌主任带着几名游击队员(外婆说起来,总是“你老姨夫、张主任几个”),埋伏在鬼子炮楼所在的堡尔村西面大约一地里的姚暹渠河堤上,鬼子翻译带着人骑着东洋大马过来,他们立刻就用子弹给鬼子点名,鬼子翻译翻身落马,呜呼哀哉。

鬼子的大队人马看到这群“土八路”胆子太大了,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行动,就立刻扑了过来。

看到情势不对,游击队员们急忙“游”开,“游”到什么地方呢?堡尔村的老舅家的阁楼上,而后对姥姥他们说:“你们赶紧把孩子啥的抱出村躲躲吧!”

大家问了,这堡尔村不是有日军有炮楼吗?怎么往鬼子窝里钻呀?

嗯,这是取“灯下黑”的意思,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嘛。如果按罗荣桓元帅在山东的说法,这叫“敌进我进”的“翻边战术”。

而鬼子们,游击队员们前脚进屋,他们也后脚进了村子里,翻箱倒柜,挨家搜查。

老舅家和杨支队长的关系村里人都是知道的,消息迅速在全村传开:“哎呀!他姨夫几个,在河堤上又把日本人从马上打下来了!”

但是,每一名群众知道游击队员们跑进村子里了,可恁是没有一名群众当汉奸通风报信。

无论是歌词里,还是标语都有这样的词:“军民鱼水一家人”。只有真正把群众这滩“水”搅成“汪洋大海”,军队这条“鱼”才能自由自在,想“游”哪儿到哪儿。

就我看,公安工作,也应如此。

外婆她们呢,赶忙把做的军鞋呀、衣服、米面什么呢,藏在事先门槛下挖空的石头地窖里。

按外婆的说法,鬼子、伪军闯进家里,会把整个房子翻过来,见啥拿啥,拿不动的就砸,砸不动的,就烧!

东西藏好后,她们就抱着孩子赶忙或者往山里躲、或者到我家所在的上埝底村躲(村外有好几处地道,但每处出口却只有两个,太少了点,我们小时候总打着火把钻,出来被烟熏火燎的像唱戏的“三花脸”)。

在我们村躲,是因为副官处张主任是我们村的,村里参加十支队的人比较多,是十支队所谓的“老窝”之一(一字之差,下埝底却是国民党领导的八支队老窝,解放后,两个村要合,怎么也闹不到一块,只好最后分开)。

说到这里,外婆总是很感慨:“那时,三天两头,大半夜了要出去躲鬼子,如果到你们村,就照着你家窑洞顶上的老柏树方向走,以后都成习惯了!”

“哈哈,整个一‘林冲夜奔’呀!”我后来看过《水浒传》后,就喜欢用这个词形容他们。

这倒不是我没心没肺,而是为自己家的老柏树还曾给抗日出力而高兴!

“夜奔”倒没什么,打不过就“游”嘛。

但最可怕的,不是“跑路”,而是被堵在家里。可外婆偏偏就遇上过一次。

杨支队长忙于抗日干革命,每天都四处奔波,顾不上家里,女儿经常托付老舅家照顾,对外则说是我姥姥的小女儿。

时间有多长呢,据说是从“丫丫学语” 直到快出嫁的时候。外婆说:“我们有什么好吃的,先让她吃!”就这一句话,就可以想到大家对杨支队长女儿抚养和保护工作的重视。

但这次遇险,却是在外公家,那地方也是主要隐蔽的地方。

那天,杨支队长的母亲、女儿到外公家隐蔽。

据外婆说,当时杨支队长的女儿正在炕上玩呢,突然一名日伪警察局特务系“灭共班”的人闯进门来。

“灭共班”!瞅他们的番号、名头,可以想见他们的目标和手段。

看到突然闯进来的“灭共班”队员,在炕边坐着的外婆顿时紧张起来,平时总能提前得到消息,藏起来的呀!

看到杨支队长的女儿,那“灭共班”队员劈头就问:“这是你家的女儿?”那当然赶忙点头称是啦。

那名“灭共班”队员,却有怀疑,问杨支队长的女儿:“你爹叫啥?”

外婆更紧张了,虽然平时老人们总教杨支队长的女儿应付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可还真怕她答错!

她要说出杨支队长的名字,问题就不是用“严重”这个词可以形容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又闪进来带队的伪警察局特务系警长郭中兴(解放后任军分区司令员一级的职务),他是负责带领“灭共班”的!

这可要人老命了!这位伪警察局特务系的警长,和老舅家是一个村,认识经常走亲戚的杨支队长母亲、女儿。当然,还有外婆。

外婆的心,简直提到嗓子眼上了,心想:“这下要遭殃!”

可没想到的是,郭警长看到杨支队长女儿,立刻笑起来,对先进来的“灭共班”队员说:“这是咱掌柜的女儿!”

“掌柜的”,是我们这里的方言,如果朋友、同事之间称呼,一般指“本家大哥”的意思。

外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在日伪警察局干事的,怎么叫杨支队长‘掌柜’的?”

更惊奇的事还在后面呢,郭警长又笑着问杨支队长的女儿:“你爹呢?”而杨支队长的女儿虽然没回答,却也不害怕。

每当听外婆说到这件事,外公都是“哈哈”大笑:“这一点都不奇怪啊,当时‘灭共班’可以说都是游击队的人!”

我当时还小,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十支队是共产党的武装呀,怎么和‘灭共班’掺和上了?”

在参加工作后,看到老舅编写的、由柴泽民同志题字的《夏县革命老区》、《抗日十支队英雄谱》、《条西烽火》等一些资料,才知道,所谓“灭共班”,是典型的“白皮红心”。

日军组建宪兵队、伪警察局、新民会时,因为没多少人愿意当特务、汉奸、警备队员,恼羞成怒之余,便到处抓壮丁。既然是“抓”壮丁,自然就存在便饥不择食的问题,只要是适龄男子你就跑不了。

游击队这边呢,有些同志因为秘密工作原因,是呆在村里的,一不留神,就被当做“壮丁”抓了。

既然要这些特务、汉奸、警备队帮助“日本皇军”剿灭共产党“土八路”、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不发枪是说不过去的。

而游击队呢,刚组建的时候,最发愁的就是枪支弹药问题。

现在可好,“皇军”发给大家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等都等不来的好事啊!

当初,为了搜集情报,游击队就派人打入日伪要害部门,搜集情报,有些在警察局什么的要害部门还是“红人”, 郭警长就是这样一位,还有一位贾志斌,也比较牛。

现在呢,有同志被抓进去了,身份没暴露不说,还被编入宪兵队、警察局、新民会,先进去的党员陆续便把后续被抓的人整合在一起,而后继续发展党员。

随后,为了工作需要,已经有一定位置的党员,以叫熟人的名义,又陆续把组织上安排的一批党员按照这种“打进去、拉出来”的办法,打入日伪内部,继续扩大战果。

这些“虎穴奇兵”,明里是“特务”、“汉奸”、“警备队员”,暗地里既能搜集情报,又能掌握到枪支弹药,还能借日伪之手杀汉奸、除特务、为领导人寻找合法身份掩护,如果游击队攻打哪个地方,还能里应外合。最后,万一情势不利,或时机成熟时,还能拉出来一支武装。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这批打入的党员有多少,纪程没有掌握详细数字,但有两个数字很能说明问题。

一个数字说,到1944年,在警察局、新民会等日伪警特机构工作的党员已有二十余名。

而所谓“灭共班”呢,据外公说,一个班11个人,共产党员至少有7名之多!负责带领“灭共班”的特务系警长郭中兴,更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后来,这“灭共班”归队时,全部以“灭共”名义换成清一色的好枪,还带足弹药,顺道缴获二十六支步枪、一挺机枪、一支手枪不说,干掉为虎作伥的日本胡翻译不说。还从俘虏的伪警察中,带走一批愿意上山的参加游击队。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那叫“灭共班”呐,简直就是“壮共班”嘛!

当然,这种“打进去、拉出来”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危险的。我大舅妈的前一位父亲(他的确是为我党工作,最后被评为“烈士”的),就因鬼子怀疑,而和一批警备队员被鬼子拉到县城集体杀害。

即便有这么多的自己人,即便有郭警长打掩护,但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着实把纪程外婆吓得不轻,多少年后,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负责掩护的群众,时时提心吊胆,不容易。而游击队的人,就更不容易了。

用外公的话说,傍晚的时候,他们还睡在咱们村呢,这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五六十里外山里的T村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力量悬殊,万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鬼子、汉奸堵在被窝里,游击队每晚休息都要换几个村子,即使在山里的根据地,也绝不会在一个村子过夜。即便是睡觉时,也是睁一只眼的。情况紧急,两只眼都得睁着,没办法,这里悬崖多,如果一闭眼,就掉下去了。

但在我看来,连睡觉都能睡出五六十里地(有时更多),这可真够传奇的!(当然,比长征时的红军,还是有点差距的)

在后来人看,那样的岁月,那样的人,都是传奇。可十支队里更传奇的人物,则是杨支队长的警卫员张丁卯,后来他担任了中队长一级的职务。

无论是外公,还是父亲,除了说亲戚们以外,说得最多的,也是张丁卯。

对于张丁卯,我的外公有个评价:“丁卯杀人不眨眼!”这不是说张丁卯爱杀人,而是说他的心理素质极好。

这张丁卯呢,枪法好,胆大,勇猛,但也好惹事。如果要准确形容的话,和《亮剑》里面的“魏和尚”魏大勇的形象差不多,连他的父亲都总说:“还不知道,他哪天会把天捅漏了!”(这位老人是个太过本分老实的人,儿子牺牲后,他说:“死得好,不然还不知道他以后闯多大的祸呢”。不过,就我看,他是在心里流泪吧。至于闯祸,就解放初期的情况看,还真说不好,我的那位老姨夫、四爷爷都摔了跟头)……

张丁卯还真把天捅漏了,不过,是鬼子的、国民党领导的八支队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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