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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科学的社会功能 〔英〕J.D.贝尔纳著 -- found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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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十五章 科学和社会改造

第十五章 科学和社会改造

社会条件和科学

我们已经依次研究了科学目前的结构、它可以改进的地方以及这种改进可能产生的结果。应该明白,如果要使科学可以充分地为社会服务,就必须进行变革,而且必须进行相当激烈的变革,不过指出必须进行改革,仅仅是促成这些变化的一个虽然必不可少、但却是很小的步骤。我们将在这一章中考虑这些变革的前景以及阻碍或者推动变革的力量。这不单是一个科学的问题、甚至根本主要不是科学的问题。正如我们已经说明的那样,要想使科学组织发挥应有的作用,就需要对社会的经济和政治组织进行适当的改革。如果没有这些改革,即便能在科学上作一些小小的改进、纠正某些弊端,也不能使目前的效率低下的、浪费的和令人沮丧的制度产生根本的变化。

科学如何改变社会

所以改革制度对科学和社会来说都是同样必要的。为了实现制度的改革,科学家必须和力求达到同一目标的其他力量一起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科学主要是一种改革力量而不是一种保守力量,不过它的作用的全部效果还没有充分显露出来。科学通过它所促成的技术改革,不自觉地和间接地对社会产生作用,它还通过它的思想的力量,直接地和自觉地对社会产生作用。人们接受了科学思想就等于是对人类现状的一种含蓄的批判,而且还会开辟无止境地改善现状的可能性。科学家一定要把发展和传播这些思想当作自己的工作,不过把这些科学思想化为行动却要依靠科学界以外的社会力量。自从现代科学产生以来,这个过程就一直386在进行着,不过却是零星地没有配合一致地进行着。今后的任务是要使科学家的工作更加自觉、更有组织、更有效果;促使人民大众对科学家的工作有适当的认识,而且把两者结合起来,以便共同努力在实践中实现科学所提供的可能性。

科学对于生产方法的影响  科学通过它对生产方法的无情影响所发挥的间接作用目前是,而且很可能在今后很长时期内仍然是它发挥作用的最重要的方式。在这个意义上,目前世界所面临的困难是科学造成的,而且完全是由科学造成的。科学并不是直接造成这些困难的,不过它的确促进了技术的发展。而旧有的经济和政治制度则越来越变成一种束缚这种技术发展并使技术不能正常发展的障碍物。科学提供的可能性,只有通过在全世界建立一个新的、有秩序的和统一的政治和经济体系才能得到实现。在科学这样地促成社会变革的过程中,并不需要科学家抱有任何自觉的目的。他们是通过自己的工作,而不是通过自己的经济地位、社会知识或者政治信仰而证明自己是如此有力量的。他们所施加的力量正由于其盲目性而显得格外无情。只有完全取消科学,才能制止科学促进社会改革的作用。现在我们看到,又有人半心半意地心慌意乱地企图压制科学。这种企图所以必然是半心半意的是因为,虽然大多数国家的当权者都认为科学是一种引起社会和经济紊乱、因而危及他们的地位的因素,但是在我们目前的社会中,科学仍然是在和平时期谋取财势和战争时期争取胜利所不可少的东西。于是有人试图把这两个方面加以区别,除非把科学应用于上述目的,否则就要压制科学或者不加鼓励。我们所谓的对科学的摧残正是指这种并没有自觉的目的而对科学进行压制所造成的后果。

意识到这种摧残  科学家意识到这种摧残,就被迫去探索控制着科学本身的发展的一些因素,并且问道:科学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阻碍,不能正常发展呢?许多不同领域的科学家长期以来已经联系到自己的工作而深有此感。不过直到今天,这种思想才越出各学科的界限,被看做是普遍情况的反映。科学家已经起来要求让科学发展并利用科学为人类造福而不是破坏人类,虽然这种呼声的力量还不象科学家工作所造成的直接后果那么大,毕竟是一种值得重视的力量。因为除非能满足这种要求,否则,在目前经济制度下科学家就会从心甘情愿合作逐渐变成勉强同意,最后还会干脆拒绝合作或者暗中加以破坏。同时在另一方面,群众力量将从科学家那里了解到:科学家和人民都还无法控制的社会力量怎样阻挠人民得到科学所可能带来的好处。

今天的科学工作者

但是这种平行的发展能不能成功不仅取决于当时的环境,而且取决于科学家自己的地位、性格和目的。上世纪和本世纪的科学发展一面使科学家人数倍增,同时也产生了与现代科学奠基者类型十分不同的科学家。由于科学变成了人类社会的一个公认的组成部分,于是科学家往往失去他的大部分独创性和独特性,变得越加融化于一般自由职业者之中了。要考察科学在社会变革中可能起的作用,就必须把这一点考虑进去。

科学家即使在过去曾经是一种自由自在的力量,现在却再也不是了。他现在几乎总是国家的、一家工业企业的、或者一所大学之类直接间接依赖国家或企业的半独立机构的拿薪金的雇员。由于他需要维持生计,因而科学家真正的自由实际上仅限于支付薪金的人所容许的活动。联系到战争和现在在科学工作中日益重要的备战工作,就可以十分清楚看出这一点。虽然许多――即使不是大部分――科学家反对利用科学进行战争,拒绝做这项工作的科学家却有如凤毛麟角。他很明白,如果他这样做,他便会失业,有人还巴不得去接替他的工作呢。

在经济上的依赖性  科学家在经济上受到双重挟制。不但他个人的生计,从长远来说取决于他是否能讨好他的雇主(这一点甚至可能不是主要原因),而且作为科学家,他必须有一个往往成为他自己的主要生活动力的工作领域。为了取得这个工作领域――从事科研的机会、购置设置和雇用助手的经费――单单不得罪施舍金钱的当局还是不够的;他必须设法主动去讨好他们。教书的科学家,处境亦复相似;他自己在经济上可能并不拮据,不过他得考虑到自己学生的生计。他不希望看到他们由于出身于一个进步观点流行的学校或研究所而受到歧视。除了这种经济压力的影响之外,还有多少是有意识地操纵的人才选择办法。这种办法使一般遵奉时尚的人肯定占上风,特别是在争夺高级职位的时候。

遵奉时尚的倾向  社会环境的无孔不入、不知不觉的影响的重要性至少不下于这些直接经济因素。我们已经知道:科学人才的挑选和培养办法对形成科学家遵奉时尚的性格的确起了极大的作用。主要从中产阶级家庭挑选人才的办法本身就会造成科学家接受现状的局面,而且不可避免地也要影响出身于工人家庭的科学家接受现状。科学家在工作之余一般无殊于别人。不论他的社会出身如何,他的工作总是会使他置身于中产阶级的自由职业者中间。他大体上总是倾向于遵奉中产阶级的态度和观点。在科学发展早期,情况就不是这样。那时科学家寥寥无几,在人们意想中,他总是思想古怪,行为乖僻。科学的大规模发展使许多人进入了科学界。他们关心的主要是要尽量显得象一个商界人士或者绅士。这一点尤其适用于出身工人家庭的科学家。他们在目前教育制度下曾经进行过艰苦的奋斗,因而不能象拥有家财的科学家们那样显得同自己的同事和经常同自己来往的人有所不同。在这里并不存在有意识的压力,只是存在着一种普遍遵奉公认标准的气氛。

 “我认为科学工作者协会的典型会员是一个十分平常的个人。他在某大企业中工作,并探索把镍加进公共汽车弹簧钢中的最好百分比或者从白喉患者的喉头摘取不受沾染的细菌培养物的较好办法之类点滴真理。他拥有花了不少钱,费了不少心血才得到的科学学位。他的妻子儿女住在巴尔汉姆。他每周薪金为五镑,但在接到解雇通知一个月后即告终止。他看到同一单位中的一些其他的人,除一张利嘴和一身整洁的衣服之外什么资格也没有,可是他们作为推销员拿到的薪金比自己多一倍。

他不得发表自己研究的成果,不过如果他果真的碰巧发现一个的确有价值的真理,十之八九,他的部门领导人要设法取得这一发现的全部荣誉――以及随之而来的金钱。

这个人是应该加入科学工作者协会的“千千万万人”的一个典型。我和他们不少人有私交。他们在生活中的主要目的无殊于你和我。他们希望多赚一点钱,以便舒舒服服地过活,希望稍有积蓄以防年老和生病时有不时之需,希望有一点余暇和金钱以便通过旅行和探求非商业性知识以增长见闻,希望教育子女,至少使他们具有不下于自己的知识,可以接自己的班。他们特别希望消除经常存在的那种恐惧:接到通知一个月后离职并随之失业一年。

这些人所以从事科学工作,是因为他们喜欢科学工作。他们的工作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但是他们所以从事某一个职业、干着别人叫他们干的而不是自己愿意干的事、遵照指定的途径前进,而不能转到他们认为他们有可能作出重大发现的支路上去,尽管他们如果这样做就有可能进入皇家学会――他们所以从事这样一个职业的原因是:这是他们的生计所在。

他们不愿意参预国务会议。他们所以要传播科学真理,是因为他们看到这样做的人取得了这种或那种的利益。他们所以要灌输崇敬科学的思想,是因为这会增加自己的体面并使自己获得较好职业。”《“伦敦会员”来信》,见《科学工作者》第9卷第5号,1937年,1月。

科学癖好  促使人们决定从事科学工作的许多特殊性格实际上助长了这种唯唯诺诺的态度。科学家仍然是一个肯定心理不正常的人,虽然不象过去那么经常如此,也不象过去那么显著。他为好奇心所驱使而力图去满足这种好奇心。为了能做到这一点,他愿意适应任何一种生活,只要这种生活在精神上和物质上对他关心的主要事业干扰极少。舍此之外,科学本身是一项极其令人满意的职业;从事科学工作能使人不去注意外界事物,因而也可以为感到世事痛苦的人们提供安慰和逃避的手段,所以只要科学本身不受威胁,大部分科学家可能都是最恭顺的公民。如果资本主义制度能做到没有战争和法西斯主义,它就可以万无一失地指望继续得到一般科学家,甚至许多当代最伟大的科学家的支持。

科学和宗教  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的变迁是近代科学家遵奉时尚的倾向的一个很好的例子。自从科学和宗教的斗争成为知识界斗争的焦点以来,到现在还不到一百年。科学家过去实际上等于是无神论者、或者至少也是不可知论者。

现在双方都向我们保证说:宗教和科学之间的斗争已经由于发现两者之间并无矛盾而获得解决,同时著名科学家们在支持关于宇宙和人类生命的神秘观点方面也不甘心落后于主教们。前后情况所以不同丝毫不是由于先前论战中的论点已经被否定了,而是由于宗教在十九世纪中叶的确企图干涉日益发展的生物学和地质学。科学家不希望被人认为是不信教的可是他们在当时却面临着一个为难的抉择:要末自己就得表现出是信教的,要末就得否定自己的研究成果的明白含义。只要人们不再正式要求他们否定自己的研究成果,后来的科学家是极其愿意回到宗教那里去的,因而就是回到遵奉时尚的作风上去。俄国革命发生以后,这个变化尤其明显,因为那时宗教作为反革命力量的重要性又得到了充分的赏识。在早些阶段、在十八世纪末,也产生过类似的情况。那时科学和伏尔泰式的自然神论密切地、似乎也是无可避免地结合在一起。但是一当法国革命表明自然神论对现有秩序具有确定的危险性,科学也一度同样受到禁止。一直到十九世纪早期人们发现有可能把安分守己的科学同皈依教会和国王的态度结合起来的时候,才取消了禁令。

狭隘的眼界  科学和宗教的关系极其明确地说明,社会环境对科学家自己的工作的直接学术成果的影响是多么有力。社会环境中充满了激动的情绪,而科学却是小心翼翼地清除了感情因素的。社会环境一直是无所不包的,而科学则是高度专业化的。这些优点又由于十九世纪产生纯科学观念而得到增强。由于科学教育和科学传统坚决要求通过专业化培养技术能力并且否认科学与社会之间存在任何有机联系因此,在科学家看来,科学本身似乎就只是一种狭隘的教条,不能满足他作为人的一般需要。为此他就求助于一切与科学无关的当代各种有影响的事物:宗教、神秘主义、唯心主义的哲学或美学。其中没有一种能很容易地同他们的科学调和起来。于是,他们就养成把头脑分成若干互不通气的区域的习惯。十九世纪伟大科学家的生平是这一态度的极其明确的例证。这种态度和十七世纪把科学扩大到政治、哲学和宗教领域的习惯形成鲜明的对照。伽利略对神学的兴趣和普里斯特利对政治的兴趣,同法拉第的桑德曼教式的宗教虔诚或者克鲁克斯的唯心论明显不同。这种态度的影响所及不但拆散了科学和社会运动之间的联系,而且也对科学产生反作用,使科学内容由于专业化和缺乏哲学的广度而变得贫乏了。

科学界的老人统治  我们前面指出的影响是对科学家个人产生作用的一些影响。在研究社会对整个科学的影响时,就得考虑到科学的组织形式对科学的影响。在这里有一个因素有力地妨碍科学家对社会力量作出任何积极反应。随着科学界的人数和影响的增大,它的控制权就越来越落到年龄较大的科学家集团手中。目前这种老人统治是妨碍科学进步的最大因素。在前几章中已经讨论过它起作用的方式。目前它是一个自动延续和自动加强的体系,变得越来越同政府和大金融集团发生联系。科学工作者人数和科学工作的内在复杂性都正在迅速增长。这就使老人的统治更为彻底,同时必然也使得他们更加无力理解自己所控制的机器运转情况。迄今推动科学前进的积极因素还是克服了这些阻力的,不过如果不能维持或者加强这种推动力,老人统治对我们文明的作用必然迟早会象它对希腊和罗马文明所起的作用一样,使科学变成故弄玄虚的东西,过于尊重权威和过去的伟大事迹。科学管理民主化和青年化是它生存下去的基本条件。

作为公民的科学家

幸而妨碍科学家加强社会意识的影响并不是唯一的影响;这些影响也并不象相反的影响增加得那么快。正象我们已经指出的那样,由于科学日益成为现代国家正常行政管理工作的一部分,科学家的独立和批判的态度减弱了。不过这也同时使他更加密切地接触到普通公民的一些切身问题。这一点特别适用于科学家当中的下层群众而且适用于他们之中人数很多的一部分人,即青年科学家。商业文明向科学提供的好处大多数都归年长的科学家所有,而且归他们当中为数不多的人所有。的确,变成为数寥寥的幸运者之一的前景对其余的人产生巨大作用。不过由于科学家人数越来越多,大多数人也越来越明白,他们在这方面的希望是极小的。于是他们就倾向于同行政人员和职员一起,更加集中力量来改善自己的实际境遇。

形势的影响  这些对境遇和地位的直接考虑本身只能促使科学家极其缓慢地产生职业觉悟。但是除了这种因素外还有政治和经济领域的种种变化和不稳带来的其他因素。如果科学家处于世外桃源的话,他也许会证明是比几乎任何其他职业的成员更为恭顺和更为服服贴贴的人――不过他并不是处在世外桃源中。来自外界的激烈事态终于打破他的平静心境,并且强其他比以往更认真地考虑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和职能。在这些事态当中,近年最重要的有四件事:经济危机、苏联的建设、德国法西斯主义的崛起以及备战活动的普遍加强。

经济危机  人们开始明白了,现代工业化的进度很快,足以使我们有理由把目前时代看作是第二次工业革命,而且在这次工业革命中,科学所起的作用比它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中所起的作用大得多,也更带有自觉性。现在应用科学的可能性变得更加可以直接看到了。而且至少对科学家说来,目前在技术上显然有可能使世界变得丰衣足食并使人们清闲地过日子,而且这件事并不是只有在不确定的将来才能实现。首先,美国的例子,使人们认识到技术改革是多么重要性。在美国,这一种认识虽然很简略,但却最典型地体现在专家治国论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实际上,直到经济萧条时期,经济倒退和技术进展的鲜明对照才使人痛感到这种潜在可能性的真正意义。直到H.G.韦尔斯为止的老一辈科学预言家本来都把经济进展和技术进步并行不悖视为理所当然。

现在看来剧烈的经济波动可能大大影响技术进展对人类的价值,因为经济波动不但会使这种进展停止下来,而且甚至可能会使技术成果用于有害于社会的目的,特别是表现在大量失业和战争上。显然,单是在发明上取得进步是不够的,还要对经济制度采取措施。

五年计划  正当人们提出这些问题的时候,答案却正在苏联摊出来。苏联提出的极其全面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吸引了不少对于其他国家经济发展中的混乱竞争感到失望的人们。不过使得比较讲求实际的人开始心服口服的,却是这个五年计划在世界经济严重萧条之际所取得的实际成功。俄国计划要应付的并且成功地克服了的阻力显然主要由于缺乏物资和有训练的人员而引起的技术困难,而不是其他国家的那种经济困难。计划生产的观念立刻开始产生吸引力。于是在萧条时期的有希望但却短命的运动行列中,除了专家治国论者之外,还有了计划经济的鼓吹者。他们想仿效苏联的成功经验,但却不打算正视苏联为了获得成功所实施的经济变革的意义。不过苏联的成功对科学家尤其有吸引力,因为它提出了一个克服目前科学应用过程中难以置信的混乱状态的方向。

马克思主义和科学史  苏联的影响也在其他方面产生了作用。苏联的科学组织形式以及它用以发展科学和科学教育的相对巨大的经费向全世界显示了:终于有了这样一个科学可以发挥应有的功能的国度了,甚至深深了解苏联科学的实际缺点和落后的人也承认了这一事实。同时在其他国家中,亟欲获悉情况的人,希望对促使科学得到这样合理的利用的思想多所了解,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发现了在西欧存在了半个世纪却无人加以赏识的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的理论基础。

在英国,对辩证唯物主义的兴趣真正开始于1931年举行的国际科学史大会。强大的俄国代表团参加了大会。他们说明:把马克思主义应用于科学,可以而且正在为理解科学史、科学的社会功能和作用提供多么丰富的新概念和新观点。约在此同时,在美国和法国以及许多其他国家、尤其是在日本,再度产生了类似的兴趣。

法西斯主义的产生  第三个因素、法西斯主义的兴起在某些方面也是打开科学家眼界的最有决定性的因素。在法西斯主义出现之前,或者更严格地说,在它出现于科学思想中心德国之前,人们都认为科学的社会功能是理想而不是必要的东西。不少科学家认为,如果科学能用于为人类造福而且能适当地组织起来并得到经费,那就好了,不过大多数人却怀疑为了这个可取的目标究竟是否值得花那么大的力气,还是维持现状,并尽量利用现状为好;即使科学没有受到很好的对待,毕竟还没有谁去干涉它。希特勒的出现使这一切都变了。驱逐犹太科学家和自由主义科学家的事件使其他国家的最得意和处境好的科学家也突然想起,自己再也不能相信个人可以幸免于难了,而且在纳粹对国家的改造显然意味着要把科学改造为某种面目全非的东西的时候,科学本身也正处于危险之中。纳粹把生物学和社会学大加歪曲以适应作为该党宣传根据的种族理论。他们粗暴地控制着其他科学以利于备战和战争经济。

科学家的反应  英国科学家对法西斯主义的反应很不一致,殊出意料之外,只有极少数人赞成纳粹的理论。他们对种族问题和战争具有生物学上的淘汰作用一点本来就持有十分明确的观点。另外一些人,虽然一方面谴责纳粹破坏科学、特别是谴责它的反犹政策,另一面却认为他们的反应仅仅应该限于对受害者进行帮助。他们不但没有认识到这种形势需要科学家采取积极行动来反对法西斯主义,反而认为德国的教训是:科学家应该比以前更少过问政治和社会问题。他们认为:科学家是否能免受政治迫害取决于他们在政治上是否能保持中立。A.V.希尔教授在一封致《自然》杂志的信中说:

  “如果科学家们要文明社会给予豁免和宽容的特权,他们就必须遵守规则。罗伯特?胡克二百七十年前就把这些规则加以概括,没有谁比他说得更好了。韦尔德从大英博物馆的胡克遗稿中记下了一段日期为1663年的文字。这段文字也许是在皇家学会第二次章程通过后起草的。开头是这样说的:‘皇家学会的任务和目的是――通过实验增进关于一切自然事物的知识并改进一切有用的技艺、制造方法、机械操作、发动机和发明――(不涉及神学、形而上学、伦理学、政治学、语法、修词学或者逻辑学),’它接着又说:‘一切为了替上帝增光、为国王添荣誉……,为他的王国带来好处,并为人类普遍造福。’不过问伦理或政治:我认为这是文明国家让科学研究享受豁免和宽容的正常条件。我说这些话并无鄙视伦理和政治之意――我感到,某些高人一等者谈到伦理和政治这类社会存在所必不可少的事物时流露出来的那种鄙夷的态度,的确是幼稚和愚蠢得令人不能容忍。人类的伦理教师和政治管理人需要最聪明和品格最优秀的人而不是最低劣的人去充当;不过科学却应该保持超然不倚不偏的态度。这并不是由于任何自高自大感、并不是由于对大众福利漠不关心,而是以此作为一个达到学术上彻底忠实的条件。日常生活所必需的感情,在作出科学判断时是完全用不着的。如果科学失去了它的学术上的忠实性和它脱离于政治而独立的性质,如果――在共产主义或者法西斯主义支配之下――它同感情、宣传、广告、某些社会或经济理论联系起来,它便会完全不再具有它的普遍吸引力,它的政治豁免权也就丧失了。如果科学要继续进步,它就必须坚持保持它传统的独立地位、它就必须拒绝介入或者受制于神学、伦理学、政治学或者修词学。”――《自然》杂志第132页〔1933年〕。

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这种想法使人更加明确地脱离了一切社会政治活动。当人家要一位世界闻名的科学家联名提出某项政治性抗议时,他回答说,“我对政治完全不懂,也不想懂得政治,因为如果我置身局外,我想他们就不能对我怎么样了。”可是对于其他的人,包括许多最活跃的和年轻的科学家们说来,效果就大不相同了。他们对政治问题比较感兴趣,并且坚决主张:科学家对法西斯主义,必须采取要末赞成要末反对的立场。布莱克特教授在他后来重新发表在《科学遭受的摧残》一书中的一篇广播稿中说:

“除非社会能利用科学,它就一定会变得反对科学。这就意味着不再希望取得本来有可能取得的进步。资本主义正朝着这条路走下去,而这条路则通向法西斯主义。

另一条路是大规模的彻底的社会主义规划:这就是制订尽量增产的规划,而不是制订限制产量的规划。我认为可走的路就是这两条。现在有人告诉你――在以后几年中人家还会对你重复一千遍――还有第三条道路,既非社会主义又非资本主义,而是一种能使一切人公平地得到好处的叫做计划经济的东西。例如有人会告诉你,失业保险和房屋政策应该脱离政治,并且要客观地、科学地加以处理。仿佛这些问题并不是政治的内容!如果要作出牺牲,就得‘平等分摊牺牲’。有人会乞灵于充满激情的民族主义并强调为国家服务和服从国家纪律来遮盖贫富之间不同的利害关系。所有这些倾向,在我国是够明显的,虽然我们还得到意大利和德国去寻找这些倾向的充分表现。所以我认为,法西斯主义并不是意大利人的或者德国人的气质所特有的东西,甚至也不是两种鲜明的性格的特殊创造物;但是我的确认为,它是一种通过限制生产、通过经济民族主义,通过降低工人阶级生活标准来应付资本主义世界性危机的政策的必然结果。我国似乎也正在用同一方法来应付世界性危机。这个办法能成功吗?我可不相信。我认为这种倒退并不能提供任何解决办法。例如,试想一想,为了小业主的利益,把大企业分为若干小企业,用手工来取代机器,会发生什么情况呢?在过去促使人们合并和采用机器的一切资本主义内在经济力量会发生作用使原状恢复。资本主义回到原来的状况中去,是拯救不了自己的。

事实上,我认为德国和意大利的工业界领袖也不会相信资本主义能够用这种办法拯救自己。他们可能纵容或者甚至鼓励一个反对机器、赞成小作坊、反对工厂的群众运动。因为他们极其需要中产阶级在政治上支持他们,因而不得不为取得这种支持付出代价。但是大企业十分明白机器对自己是十分必要的。反对机器的议论将比实际反对机器的行为多得多。不论人们采取什么具体措施来反对科学和机器,所产生的气氛肯定不仅对科学极其有害,而且对一切从事客观的学术活动的尝试也是极其有害的。中产阶级对法西斯主义所抱的希望肯定要破灭。他们有朝一日会发现自己上了当。他们认为自己得到的是某种新东西,既不是资本主义,又不是社会主义,可是实际上他们得到的是资本主义。因为在今天的两个法西斯主义国家中,法西斯主义肯定也就是资本主义。当我第一次写这句话的时候,公开的法西斯主义国家只有两个。现在我已数不清了。在法西斯主义施放的帮助小业主的烟幕下,小业主却明显地、特别迅速地消灭了。这是很希奇的但也是意义深长的。在法西斯国家,一如在其他地方,这种现象是资本主义的内在力量造成的。意大利1932年的巨大破产统计数字并不能说明法西斯主义真的能够拯救小企业。……我相信只有两条路可走,我们目前似乎正开始走的路是通向法西斯主义的路:随之而来的是限制生产、降低工人阶级生活水平以及放弃在科学上谋求进步。我相信唯一的另一条道路是彻底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将需要一切能够得到的科学知识,以便生产出尽可能多的财富。科学家们也许不久就得决定自己要站在哪一方。”(第139―144页)

这种态度不仅限于口头,著名美国科学家罗伯特?梅里曼已经在西班牙为保卫民主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一切国家的科学家们和医务人员们也正在其专业范围内尽力帮助西班牙。

备战  最后一个因素是日益加紧的备战活动,使科学家们日益认识到需要有一个社会目标。1932年科学研究的极其萧条的状态和它目前的相对繁荣的局面之间的差异不能不显示出,这种繁荣局面同加速备战有关。科学家们愈来愈直接间接地参与了这种备战活动,有的为钢铁及化学工业等主要与生产军火有关的工业出力,有的在政府国防部门工作。吸收科学家参加正在英国加速进行的防空工作,就是这方面的显著的例子。尤其是正在吸收化学家和医师在地方防务计划中担负重要职务。随着在大学里建立技术军官后备队,征召科学人员的第一阶段已经到来了。

科学家再也不能置身局外了;他得作出决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参加这种计划,如果参加的话应按照什么条件参加?在这里,许多人又是倾向于走阻力最小的路线,接受政府公告并且自愿提供帮助。不过有少数态度坚决的人已经采取了彻底的和平主义的态度,拒绝参予备战。他们的人数要比上一次大战中多得多。其余的人还没有拿定主意,但倾向于对政治和自己政府的技术准备工作的性质持批判态度。认为战争肯定是对科学的滥用的感觉无疑很强烈而且日益增长;不过对于怎样防止战争以及科学家在这一任务中应当起什么作用,大家意见纷纷莫衷一是。在这一点,国际和平运动科学委员会的活动说明科学家们都愿意以自己的身份同更广泛的群众和平运动联系在一起。

社会觉悟这些影响的总的效果是使一切科学家在某种程度上认识到、并使他们之中不少人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工作和生计同政治和经济因素之间的关系。他们迄今认为这些因素是完全与科学无关的。许多而且人数愈来愈多的科学家们认识到,科学工作并不终止于实验室;科学家应该首先关注自己和同僚的工作条件并且最终还要关心使科学可以继续存在下去的社会状态。认为任何科学家在目前只要能进行工作就可以完全心满意足了,那仅是一种极其眼光短浅的看法。即使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工作发展下去并用于有益的目的,他至少也应该明白,依照科学传统把工作继续下去或者传下去的可能性有赖于科学传统的继续存在,因而也就是有赖于社会的发展而不是有赖于法西斯主义或是战争所造成的社会倒退。有些人可能感到,在目前,保存社会的需要甚至超过科学新发现的需要。不过,大多数人则认为,只要实验室还没有被炸毁或者被关闭,只要工作人员还没有被征召入伍或者被投入狱,科学工作就一直是、而且必须是他们所关心的主要事情。可是,这并不等于说,对更重大的社会问题作出贡献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由科学家来统治?  在科学发展问题及科学同社会的关系问题上,进步力量和反动力量之间争论的问题仅是我们时代的主要社会斗争问题的一个组成部分,不过由于这个问题的解决有赖于科学家,这就需要他们发挥比到现在为止都大得多、而且性质也大不相同的作用。从柏拉图直到H.G.韦尔斯为止,人们所提出的最常见和最娓娓动听的解决办法都是一种理想的办法,即把管理国家大事的权力一般来说置于哲学家或者科学家手中。不幸这个主张有两个严重缺陷:第一,没有谁能想出把权力转到他们手中的办法;第二,大多数现有科学家显然完全不宜于行使这种权力。由于民主国家不愿意挑选至少在本人看来极其适于担任社会管理工作的人,提出这类方案的人大多数都转而鼓吹极权主义的、在现代语言中也就是法西斯主义的解决办法。可是,在法西斯国家里,科学家却恰恰只不过是被当作备战和宣传工具加以利用而已。虽然我们可以把科学家掌权的前景看作是一种幻想而置诸不理,科学家在形成和发展今后的社会组织中,肯定将起很大的而且关系重大的作用。

科学家的组织

头一个和最急迫的问题是找到一种办法,使科学家能马上采取行动,作出最有效的贡献,来保障科学不受威胁着科学的力量的损害。作为一个个人,他的作用无殊于任何一个其他公民;科学家只有联合起来,才能使人感觉到科学对社会的重要性。不过单单联合还是不够的。科学在技术上的重要性虽然极大,并不足以使哪怕是联合起来的科学家们拥有巨大的政治影响,只要他们是孤立无援的。科学家们要想拥有巨大政治影响,就只有通过自己的组织,同抱有促进社会进步的同一目标的其他集团联合起来。

在科学家中间发展协会有悠久的历史。在不同时期中,这些协会具有不同的性质。早期的协会,诸如十七世纪的皇家学会以及十八世纪后期的月社,有双重宗旨:把先前分散孤立的科学家集合起来以便在科学研究中相互帮助;并且使不论是政治或者商业势力都感到科学的实际重要性。此后,这些职能被分割开来了。第一个职能仍然是无数学会的raisond’être(存在的理由),第二个职能则变成了英国或者美国促进科学协会之类的半群众团体的职能了。在这些组织之外还有化学和物理协会之类具有专业性质的第三种类型的协会。

这种协会类似已经在律师及医师之中设立的组织。

对于社会责任的认识  直到最近为止,这些组织没有一个关心科学的社会影响。不过在过去几年中,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英国促进科学协会布莱克普尔会议已经在1936年把“科学和社会福利”当作它的课题。里奇?考尔德先生已经提出了一个建议,主张建立一个世界性科学家联盟来保卫和平及学术自由、并最有效地把科学用于为人类造福。这个建议并没有立刻得到响应,不过它在第二年却在美国得到了重要的支持。美国促进科学协会委员会在1937年的会议中通过了如下的决议:

  “鉴于科学和科学的应用不仅在改变着人类的物质和精神环境,而且在大大增加他们之间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关系的复杂性;而且鉴于科学是完全不受国境线、种族和宗教信仰的限制的,而且只有在有和平和学术自由的地方才能够长期繁荣起来:所以现在本委员会于1937年12月31日决定:美国促进科学协会应把研究科学对社会的深刻影响当作它的一个目标:而且该协会应邀请它的原型英国促进科学协会以及全世界抱有类似目标的一切其他科学组织,不仅在促进科学事业的利益方面,而且在促进各国之间的和平和学术自由方面进行合作,以使科学能继续发展而且能向人类普遍提供更丰硕的好处。”

在另一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在阿姆斯特丹科学院的倡议下,科学联合会国际委员会在1937年举行的会议中决定成立关于科学及其与社会的关系的国际委员会(C.S.S.R.)。

它本质上是皇家学会和其他科学研究院主持下的调查事实真相的机构。人们感到,如果不能在科学家中间引起更大的兴趣,这项工作将进展不快,因而人们又在《自然》杂志上提出建立研究科学与社会的关系的学会。这个建议受到了许多有代表性的英国科学家的支持。结果并没有成立一个独立组织,而是在英国促进科学协会中设立了专门研究科学与社会和国际的关系的部门。这个部门于1938年在剑桥大会中明确地设立起来了。

科学工作者的协会  不过所有这些团体的活动都限于研究和讨论。它们代表了科学家之间最大限度的协议,但根本不是宣传或者执行机构。我们需要有一个由觉悟更高的科学家组成的机构。它的主要职能将不是帮助科学研究,或者为科学家争取权利和地位,而是帮助科学家更清楚地认识自己工作的社会意义并且认识为了使科学永远是改造文明的主要动力有必要对其组织和地位进行改革。这类组织已经在若干国家中成立了;在英国有科学工作者协会,在法国有高等教育协会,在美国有了新近成立的美国科学工作者协会(见附录Ⅴ)。

在大战结束时人们由于认识到科学的重要性而设立了科学和工业研究部。英国科学工作者协会,当时名叫科学工作者全国联合会,也是基于同一的认识而设立的。不过在这里是科学家们自己,而不是政府,认为应该去做一些事情。在开头,全国联合会的目标是带有明确的工业和政治目标的。它最早发表的公告中有一项公告说:

  “科学工作者全国联合会标志着我国自由职业者组织历史上的新纪元。迄今自由职业者为了联合起来以促进自己的利益而成立的团体要末是没有合法地位、要末是特许设立的协会或者有限公司;不过,最近一些事态已经证明这些类型的组织是不顶用的。

联合会的目标是双重性的;这些目标涉及科学在国家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和科学工作者的就业条件。在本联合会看来,实现第二组目标是实现第一组目标的必要条件。英国科学过去的毛病不在于其质量而在于其数量;不在于它在纯学术领域的地位,而在于它在政界和工业界的地位。只有把多得多的国内最有才能的人员吸引到科学研究中来,并且为科学工作者取得同科学对国家的重要性相称的社会地位,才能补救科学的缺陷。有些人――至今仍然有这样的人――认为科学研究本身就是科学研究的报酬;如果大大改善科学工作者的收入和前途,那就会贬低科学研究的身份。他们忘记了三件事:第一,很少人能毫无家庭拖累,可以接受待遇很差的工作而不致使别人受苦;第二,境况不是那么好的人,会采取极其自私的办法,牺牲家人的物质享受以满足个人志趣;第三,对科学进展和科学在工业的应用极为重要的许多奠基工作就性质而言并不能激起艺术家那样的热烈献身精神。从事这样工作的人虽然对自己的职业感到兴趣,但关心其物质报酬不下于律师、医生和工业家。……所以,假如工业中的自由职业者希望在保障自己的利益的工作中也有份儿,他们就有必要尽快组织工会。

上述的话主要涉及科学工作的工业方面以及在发展工业的问题上充分考虑科学家意见的必要性。这对于国家和科学家都是同等必要的。不过联合会的发起人至少也同样重视更具学术性的方面,因为工业成就和纯科学的进展都同样地有赖于此。我国统治阶级终于明白了这一事实,于是人们就成立了科学和工业研究部以增加纯粹科学和应用科学的科研成果,并使科学和工业协调起来,以便尽早利用有经济价值的新发现。”

――《章程草案前言》,1919。

大战后的建设热潮为时短暂;到1926年,在英国出现了一个普遍的令人不舒服的冷漠情绪。后来人们把这期间看作是萧条前的繁荣时期。科学工作者全国联合会在总罢工后惊慌失措地改名为科学工作者协会。它在这样做的过程中失去了许多会员,但却没有吸引住据说对原来名称感到害怕的人们。它一时处境十分困难,接着在1931年以后,类似的外来原因――首先是萧条的影响,然后是接踵而来的、我们目前所处的不安全处境和重振军备的影响――迫使科学家更多地注意自己工作范围以外的问题。这反映在该协会恢复活动上面、特别是在较年轻的科学家们和理科学生们中间恢复活动。

新的方针虽然同原来的方针类似,在许多方面实际上与原来的方针并不相同;因为后来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也否定了不少东西。

现在人们认识到协会的基础有两点:第一整个科学界和个人都关心保障并改善其会员就业条件,并且关心确立同医师或者律师的地位有几分相似的“科学工作者”的地位;另外,大家还关注科学在社会中的整个地位。这两方面是密切关连的,因为只有当科学在社会结构中起适当作用而且被允许发挥它的潜在可能性时,科学工作者个人的条件才能大大改善。上述两个方面的例证是,一方面协会努力改善青年科研人员的工作条件,另一方面,协会在国会科学委员会的配合下努力争取在全国范围给予科学充足的基金。⒇不论它是否达到上述任一目标,无可置疑的是:一个建立科学家职业性组织的有力运动正在到来。这个运动在英国和全世界都抱有较广泛的社会目标。这一运动不但表现在成立一些同协会相似的团体上,而且表现在某些纯学术性质的学会恢复活动上,表现在科学刊物对社会问题的普遍关注上。

科学和政治迄今我们所谈的活动只是科学结构本身内部的活动,不过它显然不能一直局限在这一范围内。就科学家个人或团体力图影响社会而言,他是在进行政治活动。虽然在一定程度以内,人们可以进行这种活动,而不一定意识到它的性质,不过我们现在已经达到一个情况不再是这样的阶段了。除非科学家既意识到科学内部的结构,又意识到它和社会的关系,他为改善科学的地位并使它为人类造福的努力大部分肯定是要失败的。在另一方面无论是政治家们或是他们背后的势力本身都无法充分理解或者明白如何去发挥科学的潜力,必须由某些对科学和政治都具有充沛知识、能把两者结合起来的科学家来协助他们。

必须承认,由科学家们采取直接政治行动虽然是必要的,却有其严重危险性。直到目前,从经济和政治统治者的观点看来,科学家一直是、而且一直被认为是保持中立的。人们认为,只要工资收入源源而来,使他们能继续工作,他们就不会关心自己工作的结果如何。他们甚至还得到一点不那么发达的社会给予疯子的那种宽容,要摆脱这种中立的态度转到负责任的立场上去,难免就会危及这些好处。谁要是稍微尝试这样做一下,就总是有人给他们扣上有倾向性的帽子,因而科学无论如何不得具有倾向性的传统已经形成了。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那样,其结果是使某些凡有研究成果必然带有倾向性的学科出不了成果,并且使其他学科脱离社会。

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  德国的例子已经很好地说明了,科学家企图在自己工作领域之外去独立思考,就会遭到严厉的“制裁”。于是有人就主张,为了科学的利益,他不这么做要好得多。不过事情可以达到这种地步:保持中立就会使科学本身不再是一种活生生的力量,因为即使科学没有遭到取缔,它也不再能吸引一切思想活跃和有探索精神的人员了。科学家在紧急时期同其他积极和进步的力量联合起来并不是新现象;在布鲁诺和伽利略时代以及在法国大革命中都有过这种现象。要是普里斯特利博士被人说服继续保持谨慎的正统观点,那对科学所造成的损失肯定会比把他的房子烧掉和把他的仪器毁掉的损失还要大得多。可以把拉瓦锡作为一个相反的例子,不过他显然不是作为科学烈士,而是作为可憎恨的旧政权捐税制度的象征人物而被杀害的,他同旧政权有过一定的关系。霍格本指出,这种激进的倾向一直是英美科学的特征。目前这方面的动向,不仅是由于人们感到科学需要一个可以发挥作用的更为充实和更为公平的经济制度,而且更是由于人们反对法西斯主义的明确的反科学运动。

在这场斗争中,没有一个科学家是能够保持中立的。

群众对科学的看法  科学家在政治上的反应是把科学和社会结合起来的趋势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科学界以外的人更加认识到保障科学并促进科学发展是文明的进步或甚至文明本身存在的必要条件。这种认识还没有有组织地表现出来。它表现为公众对科学遭受的摧残等题材愈来愈感兴趣,而且更加赤裸裸地表现在风行一时的专家治国论上。它标志着门外汉对科学的认识的第三阶段。这种认识是从对科学所带来的经济好处的简单赏识开始的。它在战后让位于一个相反的倾向,把一切现行弊病都归罪于科学而且要求回到巴特勒在《埃雷洪》①中所预言的过去黄金时代去。到第三阶段初期,人们才考虑到科学本身并无自主力量。统治者要看科学是否对自己有利才把科学的力量用于造福或加害人类。

不过就象失明的参孙②一样,科学也可能回击它的主人。如果让科学自由发展,它就会比现在为少数人谋福利时更有效地为人类谋福利。

科学和民主  科学必须成为争取社会正义、和平和自由的人们的同盟军,而不是他们的敌人。事实上,科学所提供的帮助可能证明是世界进步力量和反动力量之间刚刚开始的斗争中的决定因素。在未来若干年中世界可能分裂为民主国家和法西斯国家,彼此无情地争夺霸权。在这场斗争中,思想、物质生产和军事潜力的内在和外在的力量将成为武器。法西斯主义必然要反对科学国际化的理想,虽然它也需要科学来为它提供物质力量。它想要在扼杀科学精神的同时又保有科学的好处,就要造成一种矛盾,使科学、而且最终使国家蒙受其害。他们可能保持甚至改善技术,但从长远来看,一定会出现缺乏创造力和灵活性的现象。如果与此同时,民主国家不但让科学自由发展,而且加以扶植,民主国家迅速的经济和文化发展可能占有压倒优势,以致只要通过它们的活生生的榜样,不必经过长期而有破坏性的战争,就能使法西斯主义从内部垮掉,或者,假如战争非发生不可,也可以保证民主国家取得迅速胜利。可是我们怎样才能使科学在民主国家中得到扶植呢?我们已经说明,直到现在还没有这种迹象。只能通过有政治觉悟的科学家的个人合作并且通过他们同进步的政治力量的联合,才能使这种情况发生。要做到这一点将是困难的,因为这需要政治运动的领导人和群众都能真正理解科学的重要性以及它的需要。

人民阵线  科学家可以而且也有必要变成政治家,然而他永远也不会成为党派政治家。他把社会、经济和政治形势看作是一个必须首先找出答案,然后把答案加以应用的问题,而不是把社会、经济和政治形势看作是个性、野心和既得利益集团逐鹿的战场。只要民主国家的进步力量由于这种考虑分裂为若干党派,科学家就不可能同任何一派合作。只有当各派在社会正义、公民自由与和平的广泛纲领基础上团结起来,才能期望得到科学家们的通力支援。不过一如法国的例子所示,一旦他们这样做了,就有可能进行有成果的合作。不少科学家通过“反法西斯知识分子警惕委员会”来帮助成立人民阵线。这项工作在新政府之下继续进行着,其表现就是建立了一个真正有力的科学部。同时,通过工人大学,人们正在法国以最好的方式帮助普及科学知识。著名的科学家在工人大学中同工人听众一起讨论自己研究的问题,并且帮助人们消除自然产生的对科学的误解和偏见。我们需要的是在全世界扩大科学力量和民主力量之间的这种合作。两方面团结一致,就会逐渐彼此理解,科学就会得到充分自由和发展,民主力量也就会了解科学的力量和可能性。

科学家如何出一份力量  怎样做到这一步随国家情况而异。目前,这在全世界范围内仅象一种趋势而不是一个具体纲领。在英国一类的国家,进步力量因为严格的党派之见陷于四分五裂,几乎还没有受到世界其他地方运动的影响。因此,在这样的国家里,科学家个人和组织最好的支援办法就是不提出支援某一派的诺言,而是不偏不倚地对一切进步党派都给予帮助。科学家能给予的帮助是:对社会和经济情况进行精确的调查、对技术问题制订计划以及对现行军政规划加以批评。这本身必然会有助于说明客观形势的具体需要――废除私人对国家主权中的竞争因素、浪费因素和危险因素的限制性控制、废除对被压迫阶级和民族的剥削――而且有力地说明需要团结一致来争取达到这些目的而不是各自为政地进行活动。各自为政的活动往往成败参半,至多达到局部和暂时的目标。这种努力将不是容易的,不过要是科学家能用自己过去用在研究课题上的全部精力、献身精神和智慧来从事工作的话,这种努力就一定会成功。如果他这样做,而且只有在他这样做的时候,才能保障科学的安全,而且挖掘出科学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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