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新版三国 -《真髓》卷二 大浪淘沙(转载) -- hangzhou
九江郡北临淮水,西靠淝水,南临长江,位于由淮入江的水路要道,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袁术之所以在南阳失利后东来九江,就是打算依托此地北夺徐州,南控江东。
袁术所盘踞的寿春,就是地处淮南的九江郡郡府。
寿春原本是战国四君子中楚春申君黄歇的食邑。后楚郢都被秦军攻破,楚于考烈王二十二年徒都至此,寿春从此成为了江淮的大都会。自考烈王迁都以来,经历这么多年风雨沧桑,寿春始终是南方文化的中心,与长安、洛阳、邯郸、宛城、成都并称为“六都”,其繁华可想而知。
从进入寿春的宫舍开始,雷吟儿就已经瞧花了眼。整个宫殿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间屋舍,他只知道在两名女官的带领下,走过一重重美轮美奂的房屋和回廊,犹如迷宫一般转来转去。
这里每间楼阁最低起码有三、五层,高者则有七、八层,去地足有四百余尺,雷吟儿仰头看得脖子都酸了,这楼阁几乎碰到了天!
带路的都是二八佳人,衣袂飘飘,貌美如花。她们似乎每人都有专门负责领路的地段:每走过一重院落,就更换两人继续带路前行,一路行来也不知道更换了多少次。
雷吟儿从未接触过这许多笑靥迎人的美女,神魂颠倒,几乎连骨头都酥了。
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进入重楼之中的一片院落后,他见到了自己此趟行程的目标。
刚踏入这院落时,雷吟儿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没有山,也没有树,更没有水。
有的只是黄澄澄的金子,放眼望去,全都是黄澄澄的金子!
院落正中是一只硕大无边的纯金叵罗,足可以容纳三十斛美酒,此时浓郁的酒香正从里面散发出来。
在叵罗的四周,围绕着无数巨大的动物,长达一丈的盘龙、身高一丈五尺的凤凰、跪拜在地的大象、张牙舞爪的雄狮,还有敦厚的骆驼……这些动物都是以金为胎,上面粘以金线,形成细腻而又绚丽的纹路,再在金线之间镶嵌以各色珍珠宝石。
院落中整个地板都是用桐油浸泡过的大理石方砖铺成,四周建筑物的屋柱趺瓦,尽数都是铸铜造就,上面再以金漆画着风云龙虎等各种图饰。
在金叵罗的后面,正对着雷吟儿的是一张巨大的包金紫檀木胡床,上踞一名肥胖的汉子。
由于距离较远,四周金灿灿的反光又太过刺眼,雷吟儿无法看清那人的面目,只看到那人上身穿紫罗襦衣,下身着纱织大裙,周围二十多名美貌女官将那人包围,莺莺燕燕,热闹非凡。
雷吟儿喉头咕咕之响,他出身西北苦寒之地,先后跟随的两个主公,一个是胡车儿,原本对此就不讲究;另一个是真髓,生活也简朴得很,何曾见过如此花花世界?
此时他表情完全呆滞,心跳速度快的出奇,恍惚之中仿佛到了人间仙境,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就是你要为孤效力?听你说汉天子已经驾崩了?你是何人,又是如何得知此事?”那被美女包围的肥胖汉子正是袁术袁公路,他轻轻抖了抖罗衣,冷冷地看着下面的雷吟儿。
发现自己神气十足的三个问题竟然得不到回应,这位自封的徐州伯不满地眯起眼睛逼视过去,想令自己的目光显得更加敏锐,竭力想要做出一副威严的表情。但是那两只原本就被肥肉挤成了两条缝的小眼睛,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看不出任何效果。
年近四十的袁术已不复当年的豪气,在眼前这个下巴堆满了油脂的人身上,再也看不到从前那个以侠气闻名的袁公路的半点影子。
他原本消瘦的脸因为近年来奢侈淫荡的生活,变得象蒸熟的饼子一样蓬松肿胀;头发黑得发亮,似乎是涂了油,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须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由于酒色过度已经严重侵害了他的健康,为了防止别人看出来,他就在脸上还敷了厚厚的一层粉,看上去满面红光。只是面部表情倘若稍有变化,就下雪似的簌簌往下掉渣。
见雷吟儿完全没有反映,袁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雷吟儿却依旧没有听到:他早已经被周围绚丽无比、富丽堂皇的宫殿所震慑,此时只能呆头呆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看到雷吟儿一副大张嘴巴、眼睛发直的蠢相,袁术从鼻子里轻蔑地哼出一声。
这一哼里蕴涵着无比复杂的感情。它既体现出卑微小民竟敢抗拒回答自己的问题这种大不敬的举止,给门第为四世五公,出身尊高无比的汉左将军、徐州伯所带来的愤怒和不悦;又体现出野心勃勃的割据者对这条重要消息的详实情况的迫切和重视;而最后那高高挑起而又故意拖长了的尾音,更是充分体现出宫殿的主人因为以苑林的瑰丽而成功地震慑了雷吟儿这样的外来蛮夷,从而使得自己爱慕虚荣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听到这一声,雷吟儿才回过神来,赶紧拜倒。
他双手触地,只觉得被桐油浸泡过的大理石地板摸起来冰凉而光泽,说不尽的舒服,恭敬地答道,“启禀主公,小人名叫雷吟儿,出身西羌,曾为西羌贼马超效过力,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马超每次宴饮时都喜欢用杀死大汉天子来吹嘘自己的功绩,因而得知了此事。”
这番说辞是到九江之前早就编排妥当的,雷吟儿事先也不知背过多少遍,说得流利之极。
袁术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推开女伎们站了起来,绕过巨大的金叵罗,来到雷吟儿的面前。
他宽大的袍子微微颤抖,相互搓动自己那两只肥肥胖胖的手,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中牟距九江之遥,不亚千里,你又怎么会到寿春来呢?”
雷吟儿道:“启禀主公,前几个月马超进犯中牟时被真髓打败,小人因此被俘,后来趁看守不注意就逃了出来。马超军令严酷,但凡曾经被俘的士兵都以叛逆论处,小人即便是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不敢再回关中,只有到南方来碰碰运气。”
他顿了顿,不好意思接道:“至于主公问我如何到了九江,小人也不知道,因为实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胡走乱闯的缘故。”
袁术禁不住得意,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胡走乱闯!”
他声音一顿,忽然大喝道:“来人啊,将此奸细予孤捆起来!”
雷吟儿大惊,还未有所举动,身边两个女官已经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四只纤纤素手一齐搭在他身上。她们每只手掌里都藏着一枚毒针,这一搭,顿时四道酸麻感笔直地刺入雷吟儿左右腰间和锁骨。
他从未想过周围这两个女官会出手袭击,此时空有一身武艺,却无从施展,只得在二女的胁持下屈膝跪在地上,仰面怒叫道:“主公,小人非是奸细,您这样对我,小人不服!”
袁术冷笑一声:“你死到临头,还敢说嘴?”顿了顿道:“好,既然如此,孤便叫你死个明白――你识得字吗?”
雷吟儿点了点头。
袁术嘿嘿一笑:“那就自己看罢!”说着将一团绢掷在他的脸上,雷吟儿低头一瞧,原来是一份来自关中的战报。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对峙于孟津口的真髓、马超二人各自发动了几次攻势,但谁也没占到半分便宜。
真髓进驻洛阳的第二天清晨,就向孟津口发起猛攻,但出师不利,白白折损了数百名将士。无奈之下只有分派部队四下寻找其他渡口,以求从其他方向迂回到黄河北岸。但没想到被马超窥破其兵力分散的弱点,忽然亲率骑兵自孟津口杀出,冲破了真髓本营。
马超军斩首超过两千,迫使真髓向南溃退十里。主将真髓陷入乱军之中,险些为铁羌盟所擒。幸好去寻找渡口的魏延察觉到了问题,率军火速回援,这才稳住阵脚。
经此一役,马超认定真髓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患。他本来性格甚是急躁,得到了张杨支援的四千士兵后,更是急于反攻,见真髓军驻扎在洛阳一带,于是率一军秘密向东,企图占据旋门、虎牢等关,卡断真髓军的后路。
半夜里马超军刚进入成皋道,背后山口忽然火光四起――真髓故意驻军洛阳,就是为了引诱马超向东断其归路。他早设下埋伏,令邓博军牢牢扼守旋门关,魏延军埋伏在旋门关左近。等待敌人进入高山之中的山道后,予以痛击。
激烈战斗维持了两个时辰,马超军被堵截在狭长山道里,阵形无法展开,首尾不能相顾。在真髓军前后夹击下,士兵死伤无数,马超丢弃铠甲,孤身一人翻山越岭逃回孟津口。
至此马超坚守孟津口不出,再不敢南渡黄河。
此后真髓留下大量旌旗以作疑兵,弃孟津口不顾,秘密率军向西,企图渡过小平津迂回到马超军侧后。但这一举动为马超所侦知,他故意白天向真髓所留的疑兵阵营挑战,却趁夜色移精兵五千,于小平津北岸的小树林中埋伏。
中牟军渡河过半时,马超军发起猛烈冲锋,徐晃指挥的渡河先头部队伤亡惨重,被迫退回南岸。乱军中徐晃正遇马超,被一??搠中小腹,伤势沉重之极。
雷吟儿一面为战况激烈感到惊心动魄,叹息自己未能在此关键之时为主公效力,另一面也暗暗奇怪:袁术令自己看这份战报,可这份战报里面关于天子的消息一点都没有,它和自己是否奸细又有什么关系?
还不待他发问,袁术已一脚踢在他头上,冷笑道:“你看清了没有?”
尽管袁术武功不高,但这一脚直接踢中额头,任谁也受不了。
雷吟儿头晕脑胀了好一会儿,才呻吟道:“看倒是看清楚了,可小人仍然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
“你个死不悔改的羌奴!”袁术哼道,“好,孤来问你,你说马超有弑君之罪,既然如此,他就是大汉人人可以诛之的逆贼!张杨、钟繇,都是汉室忠臣。尤其钟繇乃是当今圣上的黄门侍郎,他又怎肯与弑君的逆贼同流合污?”
雷吟儿暗中叫苦,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他离开中牟之后,他哪里知道是什么原因?
袁术一面冷冷地看着,一面将一根秃毛的节杖反复在手中把玩。
这根节杖,乃是天子节杖,是已过世的太傅马日??之物。兴平元年(公元194年),马日??奉诏持此节出使山东,安抚天下。当这位太傅来到淮南时,被袁术轻轻松松用醇酒美人的陷阱套住,强行借取节杖。此后马日??数次乞求归还此节,袁术非但不听,反而将之扣留在寿春,企图逼迫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做自己的军师,马日??悔恨交加,最终呕血而死。
从此这天子威仪的象征,就变成了袁术手中的玩物。
见雷吟儿回答不出,他等得不耐烦,涂满粉的圆脸蒙上了一层杀气,对按住他的两个女官一挥节杖,其中之一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枚长达半尺的银针,就要向雷吟儿左眼插下。
雷吟儿不由大骇:“且慢!”他喘了口气,大声道:“这些事情发生时,小人已经向南逃走了,马超如何能说动张杨和钟繇助他,小人确实一概不知。但马超弑杀天子,小人有确凿的证据!”
袁术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令那女官住手,用那毫无生气的小眼睛冷冷地盯着雷吟儿道:“你说罢。”
雷吟儿一咬牙,索性道:“主公,实不相瞒,小人乃是马超的亲兵,关于马超弑杀天子之事,是小人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假!至于马超如何能蒙骗钟繇和张杨,小人确实不知。主公若是要杀掉小人,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但说小人是奸细,小人确实冤枉!”
虽然自己这样说或许能一口咬死马超,但承认身为马超亲兵,又亲眼所见马超弑杀天子,那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是弑君的从犯。假使袁术忠于汉室,又或是打算做出一副忠于汉室的模样,那就是给了他一个“为君复仇”的最名正言顺的理由。
但是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尽管袁术奢华淫荡,一副纨绔子弟的德行,但他能领袖南方群雄与北方袁绍相抗衡,心计和城府也都不是弱者,又岂是那么好蒙骗的?若不能给一个能令袁术满意的答复,肯定自己立刻就要被处死。
与其这样窝囊地死去,倒不如拿命来赌上一赌。
赌主公和贾先生对袁术的看法没有错,赌袁术想称帝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雷吟儿说完之后,双目紧闭,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袁术先是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忽然绽露出一丝微笑:“你总算说了实话。”他摇头叹息道:“自从马超进了长安,孤就做了一个梦,梦见羌贼弑杀天子,不想今日果然应验。”
他畅然笑道:“你一开口,孤就知道你在说谎!如此机密大事,马超怎可能散布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你如此详知,除非是有份参予,并且身份也异常特殊,否则不被杀了灭口才怪。”
他放下节杖,用银瓢从金叵罗里舀了一满瓢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心满意足道:“之所以你开始不肯吐实,就是因为害怕孤会认定你是弑杀天子的帮凶,而将你处死――孤家猜得没错罢?”
雷吟儿暗自送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赌对了,主公和贾诩没看错这个一心想着称帝的袁公路。
他赶紧做出汗流浃背的模样,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奋力叩头。
这一番举动恰到好处,令自命料事如神的袁术打心眼里感到无比舒坦:“你放心,弑杀天子之人既然是马超,日后只要你肯忠于孤,罪名就不会落在你的头上。”
对袁术来说,天子是不是真的驾崩,已经并不重要。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称帝的借口,不是给臣子的,而是给自己的,他想要说服的,只是自己而已。
他并不是从理智上来肯定雷吟儿所讲述的故事是真是假。袁术之所以相信天子驾崩是事实,纯粹是因为他愿意相信而且乐于相信这是事实,因此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一套说辞。
袁术并非不学无术之人。
他自幼博览群书,尤其喜好谶纬预言之术,记忆最为深刻的,是在十三岁时在《春秋谶》里看到的“代汉者,当涂高”那一句谶言。
记得昔日王莽篡汉,时有谶言云“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后果然光武帝刘秀荡平四海,安定天下。所谓“四七之际火为主”,前面这“四七之际”,乃是说光武帝刘秀于王莽地皇三年(公元22年)起兵,高祖于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灭秦称汉王,由高祖灭秦至光武起兵正好是228年,合于四七二十八之数;而后面的“火为主”三字,说明五德流转,汉为火德。
就是因为这样成功的先例,所以袁术对谶言非常着迷,深信不疑:????“代汉者,当涂高”,自己名“术”字“公路”,这“术”、“路”二字与“涂”字相合。况且袁氏出于陈地,乃是陈大夫“辕涛涂”之后,上古贤君舜的后裔子孙,正是土德,为火德之次。以五德流转计算,火生土,故云以黄代赤。
无论是名字还是德运,都与谶言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不正是在说身为袁家嫡子的自己,即将登上九五至尊吗?
这个念头,袁术从未跟任何人提起,但每次自己偷偷地想起来,都觉得胸中一团火热,心痒难骚。
从此以后,他就拥有了一个永远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努力磨练自己的意志,不顾自己身份,努力结交市井,亲近那些被宦官陷害的党人,短短几年之中,由于他仗义疏财,有豪侠之气,竟在洛阳博得了“小孟尝”的美名。
此后眼看着大汉王朝逐渐解体,分崩离析的乱世降临,袁术打心眼儿里高兴,这分明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机会啊!
但好事多磨,谁想到第一个跟自己争夺关东霸权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庶出的兄长袁绍。
每次想到此人,袁术就觉得胸口发堵,又气又怕。
袁绍那厮联合曹操、刘表,将自己好好一个南方群雄领袖的地位打得粉碎,使自己从南阳流落千里,直到寿春才再次扎稳脚跟。不仅如此,那厮控制了冀州和青州,已经成为全国实力最为雄厚的诸侯。
他猛地又想起来,袁绍也是袁家的血脉,陈大夫“辕涛涂”之后:莫非谶言所指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庶出的孽种?
袁术不禁暗中切齿。
如今汉天子终于驾崩,皇位继承断绝,自己称帝的夙愿只怕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但若是此消息被袁绍又或是他那个跟班曹操截获,那自己数十年来的努力,很可能就要变成泡影了。
可是阻力不仅来自外部,倘若自己称帝,那部下中如阎象、张勋、纪灵等死心眼之人,只怕多半不会赞同,因此必须首先培植一些只忠实于自己的亲信才行。
他猛地灵光一闪,眼前这个雷吟儿倒是非常恰当的人选:他原本就是羌人,又自称是弑杀天子的参与者之一,想必对汉室正统没有丝毫的顾忌;况且跟随马超久经战阵,应当也是能征惯战之将,应当可以委以重用。
想到这里,袁术挥手命女官解除雷吟儿的禁制,又吩咐道:“下去罢,来啊,将这位、这位……”
看他叫不上自己的名字,雷吟儿恭敬道:“属下名叫雷吟儿。”
“没错,”袁术坐回胡床,然后懒懒地对左右的侍女们道,“就将这位雷吟儿将军,安排在此院中居住,你们必须尽心竭力服侍他,不可丝毫怠慢。”
袁术这句话入耳,雷吟儿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赶忙称谢。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幸住在这种地方,环顾四周金壁辉煌,美女如云,不禁入堕梦中,依旧不敢置信。
还未等他魂魄归位,袁术一声令下,登时身边几个侍女围上前去,忽然将那两名女官制住,七手八脚地拖了出去,紧接着就从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呼。
两个侍女各自捧着一只巨大的漆盘走了回来,来到雷吟儿面前双膝跪倒,举盘过顶。
雷吟儿定睛一看,忍不住失声惊呼,盘子里赫然是两对血淋淋的手!
袁术哈哈笑道:“适才那两个贱婢以这两双手冒犯了将军,故此袁某略作薄惩,还希望雷将军不要见怪。”
他顿了顿,向雷吟儿举起酒瓢笑道:“这里的女人,你想要哪一个只管开口便是。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美女醇酒,即便是孤心爱之人,孤也决不吝惜。只要你对孤忠心,孤家保你在这人间乐土享尽荣华富贵。”
至此雷吟儿才明白,为什么就凭眼前这倒行逆施,品味又庸俗不堪的胖子,却能依然招揽到不少效死之人。
这股视金如粪土的豪气,又有几人能做到?
昔日以侠气名动京都的“小孟尝”,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天空刚下过雨,阳光明媚,天际一道彩虹挂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此时雷吟儿沿着湿漉漉的石头长堤,回头北顾,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八公山,别有一番亮丽的景色。
这里就是春秋时期楚国令尹公叔敖修建的大水库――方圆百里的芍陂。
由于水道的便利,此地成为了南北商贸往来的要津,所以寿春市的形成,远远比寿春城的历史要久远得多。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寿春之市不仅没有诸多限制,而且也并不象其他城池那样设在城内,而是在城南芍陂的石堤之上。
这里也就是整个淮南地区最大的商品运输集散地――淮南市邑。
尽管天公不作美,但并不能丝毫影响商主们的热情。
入市的商品中,酿酒、醋酱、蜜浆、粮食、熟食、竹木、漆器、染料、金银铜铁、牛马猪羊、筋角丹砂、帛絮细布、文采榻布、皮革药材、书籍字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袁术豢养妻妾成百上千,无不身着罗服,口厌粱肉,生活穷奢极侈,又惯用大笔赏赐拉拢人心,因此对金钱需求量极高。
为了满足需要,他只有狂征暴敛,无限制地搜刮盘剥,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当年他割据南阳,南阳户口百万,都禁不起这么折腾,百姓不堪苛政,人口纷纷外流,因此袁术势力迅速衰败。当时即便没有刘表出兵攻打,他也已经难以为继,无法在南阳待下去了。
若不是因为寿春有淮南市邑这么一个巨大的财源可供他尽情搜刮,袁术早就象在南阳一样衰败下去。
也就是这个缘故,袁术为了可以从中榨取更多的市赋,特许淮南市邑打破了“午时开市、日落散市”的常规限制,开放夜市与早市。
这半个月以来,雷吟儿过得简直是神仙的日子,每天里醇酒美人,纸醉金迷。但此时看到街面上却满是身体瘦弱、面有菜色的百姓,他不由为自己这十几日沉迷享乐的荒唐生活而感到一阵惭愧。
半个月过去了,袁术虽然意想很明显,却迟迟不见动静,不知道究竟又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走着,忽然被身后一对妇女的对话引起了注意。
“你听说没?大将军张勋的士兵前些日子里四下里搜捕走不动的人,抓了去煮食呢,走路时千万要小心啊!”
“什么,还有这等事?”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这还能有假?”那中年妇女不满同伴对她的质疑,“我儿子就在大将军麾下当兵,这是他说的。听说当官的管这个叫‘就谷’,真是造孽啊!”
那苍老妇女道:“唉,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再加上今年收成不好,几乎一颗粮食都没有,吃人也是迫不得已的……你是不知道啊,去年大灾荒,可怜我那三岁的女儿,竟被孩子他爹送去跟邻家换了个胖娃娃回来,互相煮着吃了。”说到后来,声音又低又是难过,显然想起自己亲生骨肉被跟人换子煮吃的人间惨祸。
那中年妇女听得惊呼一声:“天啊,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
“快别提了……当今这世道,谁肯顾着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还不是折腾吗……”
“……”
她们的谈话还在继续,可雷吟儿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几欲掩耳逃走,胸中满腔怒火:????这种事情怎么都可能发生?
袁术身为九江最高统治者,究竟是做什么的,百姓都已经如此困苦艰难,他怎能一点都不关心?
假使是在中牟,主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解决,不,若是在中牟,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怒气冲冲,大步向前疾走,忽然撞在一个人身上。
此人身材极高,雷吟儿虽也不算矮,但一头就扎入了此人的胸膛。撞上去的感觉松松软软,那大汉一身肥肉,竟仿佛一座肉山,将雷吟儿反弹得倒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不等雷吟儿起身,那肥大汉子已经抱住小腹,扑地摔倒在地成了一堆,大声呼痛道:“没天理啊,当街行凶打死人了!”
这一声叫喊嗓门洪亮,引得周围的人视线全部集中过来,只见那人依旧躺在地上大声哼哼唧唧,连声哀叫道:“谁这么不长眼睛?竟敢撞你家天蛇仙长?贫道的腿骨都被踢断了!”
明明是自己被撞到,反而对方先喊痛,这种事情雷吟儿倒还是头一次遇到。
雷吟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仔细观看对面那自称“天蛇仙长”的怪人。只见这人身高将近九尺,圆滚滚的脸膛和肩膀之间几乎看不出有脖子的存在,他皮肤黝黑,面有微须,尽管竭力装作痛楚的模样,但一双黑亮眼睛仿佛老鼠从洞里探出的头,四下里乱转着踅摸,一脸说不出的贼相;身穿一件满是污垢的灰黄色禅衣,这身禅衣已被那胖大肥硕的身躯撑得紧紧地,好像随时都会裂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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