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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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10

丁天爵看着朱冲的背影,竟然是一样的身板儿,虽然这家伙一脸横肉,看着有七八分不善,哪像自己慈眉善目,和笑弥陀一般,但是光光两人都比常人高上半头这一点,说两人是兄弟,便没人不信,更何况,他那失踪的弟弟,屁股上正巧也有个胎记。而自己之前的身世已经编好了,那商人便是人证,两相对比,竟然没有破绽,至于说名字,自己就说自己现在的名字,是教皇的赐名,便如同中国皇上赐的名字一样,是无上的光荣,至于说本家的姓名,就在家里用好了,出外还是需要用这个赐名的,看到他那个大钻石十字架,神普马上吓得行礼,便知道这种值钱的东西,还是很能糊弄人的,还没走回家,丁天爵就想好了一切。

看了老太太第一眼,丁天爵的想法是,这老太太明明是营养不良呀,虽然看着还算富态,但那是浮肿呀,朱冲对这老太太哭了半天,老太太竟然哼哼唧唧神志不清,很显然,血糖已经低到一定程度了,看来再晚两天,那肯定是没救了。

丁天爵问了下丫鬟,果然老太太因为牙掉得差不多了,那时代又没有什么烤瓷牙之类的东西,便没法吃硬的东西,加上有吃斋念佛,只能一天三顿的喝粥。大米的蛋白质含量很低,远远比不上小麦,这也是北方人比南方人普遍强壮些的原因之一,难怪老太太喝久了,蛋白质不足,便浮肿了。然后病得差不多了,这两三天连粥都没喝,自然消耗光了身体内的糖原储备,结果低血糖,大脑能量供应不足,便迷糊了。

既然老太太没什么大病,那么治起来就很容易了,丁天爵马上嘱咐厨房,准备麦芽糖水,那个年代没有葡萄糖注射液,只能用这个先顶顶了,然后再去找豆浆,再到药店去买来大量的杏仁,泡水磨成杏仁露。

丁天爵没想到,朱家和西门大官人一样,也是开生药铺的,里面坐诊的郎中七七八八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也有人说过老太太身子虚,可是说要进补的都是些猪肝鲫鱼之类,老太太不吃的东西,所以就错过了。

等东西准备好了,老太太却要不行了,本来身子就弱的不行,一下子又被朱冲折腾了半天,更是迅速耗干了最后的储备,现在已经到了浑身虚汗,牙关紧要的时候了。既然翘都翘不开,丁天爵也只能使出杀手锏,气管切开了。

他问了问朱冲,这大哥已经哭得瘫在了地上,他问什么都是哭,既然他哭成这样,是把奶奶当死的看了,那么自己做什么,结果也不能再差了,当然,如果这个流氓头子清醒过来,自己又没救活人,他翻脸把自己碎成八块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自己要是万一成功,那收获的,就将是这位大哥的百依百顺,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急救知识和把握,药铺里面最锋利的小刀也已经送到,丁天爵决定,干……

他把小刀用烈酒消毒,然后小心的夹起老太太脖子上的皮肤,老人就是好,皮肤下面已经没什么脂肪,很容易就割开了,他小心的割了一个T字形切口,然后他小心的分开脖子上的肌肉,找到气管和食管,先在气管上割一个小口,然后插入麦管,这样老太太就不会窒息了,然后找到食管,也小心的切一个小口,然后用麦管,小心的往里送麦芽糖水,可惜麦管太细,不方便,丁天爵便亲自动口,含上一口麦芽糖水,缓缓的通过麦管送入老太太的食管当中。

丁天爵是学过急救的,那是在美国遇到一起车祸,一个同学眼睁睁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之后,感觉自己要是会急救,自救救人的本事就会大些,所以特地去学了,手法相当的专业,那一群坐馆的郎中看着他如此操作,老太太却基本没有流血,加上他身份特殊,谁也不敢说什么,上前阻止。

过了半个时辰不到,老太太的状况明显好转了,不出虚汗了,脸色也不象刚才煞白的,而是有了几分血色,丁天爵看得出,老太太的血糖水平回升,这条命基本是保住了。而刚才还哭得像个小姑娘一样的那个哥哥,也有了精神,跪在床前祈祷着,丁天爵看着,这可是传教的好机会呀,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始大声背诵起圣经来:“上主是我的牧者,我实在一无所缺。

他使我卧在青绿的草场,又领我走进幽静的水旁,

还使我的心灵得到舒畅。他为了自己名号的原由,领我踏上了正义的坦途。

纵使我应走过阴森的幽谷,我不怕凶险,因你与我同在。你的牧杖和短棒,是我的安慰舒畅。

在我对头面前,你为我摆设了筵席;在我的头上傅油,使我的杯爵满溢。“

接着,他拉着朱冲的手,教他如何画十字架,并跟着自己念叨:“在我一生岁月里,幸福与慈爱常随不离:我将住在上主的殿里,直至悠远的时日。”

这个时候,老太太动了一下,喉咙里也发出了声音,又过了片刻,竟然睁开了眼睛。丁天爵看了,马上嘱咐老太太,不要想说话,赶快闭上眼睛休息,什么事情听这就好了。

朱冲又哭了,絮絮叨叨的花了半天才说明白,眼前这个,就是自己失散了多年的弟弟,老太太喉咙里面插满了管子,是发不出声了,不过眼角流出的泪水证明,她的神志已经恢复了,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丁天爵看杏仁露已经不太热了,便又含了起来,像刚才一样送入老太太的食管,接着,他嘱咐了丫环们如何给老太太喂食,如何翻身擦洗,灌了这么多汤,估计再有半个时辰,老太太就该尿了。

那几个郎中看到这里,已经都傻了,想明白了的,已经偷偷溜走,回家收拾东西了,眼前的朱冲还好,等明白了,看着自己这么没用,自然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的好。

丁天爵让家人搬来桌椅,准备好好茶和点心,朱冲已经平静多了,开始和他聊起天来,询问他这些年的生活。这些丁天爵早就准备好了,没有一会,就把朱冲侃的完全找不到北了。

丁天爵才想起来,自己忙糊涂了,和自己一起回来的那个商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连忙派人去找,才知道这人一直等在外面厅堂,没有进内室。朱冲也发现失理了,连忙和弟弟一起到外宅招呼客人。

那商人已经从仆役的口中知道了内宅中发生的一切,见到他二位出来,连声得道喜,丁天爵发现,商人的身后多了个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看着就是聪颖伶俐的小伙子,看着一身丝绸装束,便知道不是寻常的小厮,看看年纪和模样,不用说,不是这商人的儿子便是侄子,商人也发现丁天爵在注意那小伙子,连忙介绍道:“这是小人的大侄子,小的还有笔生意急着处理,他就从店里找了过来,来找我请示。”

朱冲招呼大家坐下喝茶,正在此时,他手下当铺的掌柜也听到风声,跑过来道喜,朱冲毕竟是个粗人,便让那掌柜给丁天爵的十字架和钻石戒指估价。那掌柜看了看宝物,脸有难色,丁天爵有些好奇,便让他照实话说。

“如此大的钻石,虽不寻常,但也还是可以找到的,难得的是,这一十八颗巨钻,竟然是一般大小,一般模样,要收齐,那可是难比登天的。只是可惜,如此宝物竟然是镶在银上,而非赤金,倒是让小的想不明白,听说在大食国有种火炼的的宝石,名叫玻璃,样子和钻石一样,却便宜不少……”支支吾吾了片刻,才又说到“不过就算是玻璃的,如此做工,也是天工级别的,如果要卖,万贯还是应该能卖得掉的。”眼下之一,如果要自己买的话,按照当铺的生意,没有1/10估计是不会收的。

听到这里,丁天爵鼻子都气歪了,这个土人,竟然不知道白金,以为是银子!还把钻石当玻璃!他瞥了一下,看到朱冲的手上戴这个巨大的蓝宝石戒指,便笑着对那当铺老板说,“玻璃,我可见过不少,在泰西,也只是寻常事物,钻石可比玻璃硬的多,是世上最硬的物件。”说着,对朱冲说到,“借大哥的戒子一用。”朱冲摘下手中戒指,只看丁天爵在用自己的戒指,在兰宝的后面不起眼处,轻轻一划,朱冲拿回戒指一看,上面已经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还好在后面,戴在手上是看不到的。

“至于镶这些宝石的金属,虽非赤金,却比赤金贵得多,此物名叫铂金,赤金中有铂金,如面粉中有面筋,将赤金千炼万炼,才能得到此中精华,你用手垫垫,就知道它比银子重得多了。”

说到这里,当铺老板没说话,朱冲却有些唏嘘,“天下竟然还有比赤金还要贵重的金属?”还没接着说什么,那商人却接过话茬:“小的听说钱塘桥边万年金铺的陈老板,算是东南炼金的第一行家,也许会听闻过此事,我的店铺离他家不远,两家也是相熟,不如叫我这侄儿去把他唤来,一同鉴赏这宝物!”

“陈老板俺也认识,”朱冲说着,便想起手下鸡鸣狗盗销赃的时候,和城里几大金铺的老板都打过交道,这老陈的人品,向来是不错的。“若是可能,请来吃个饭,喝几杯小酒叙叙旧,也是不错。”

“文昭,你便快去请陈伯伯过来,顺便把账本送回店里。”那商人叫过自己侄儿,嘱咐了一下,那小伙子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那小伙子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又进了宅子,不用说,便是金店的陈老板,朱冲和那老板客套了一下,又引见了下丁天爵,然后才说起戒指的事情。

只见那陈老板掂量了下戒指,又用指甲划,再轻轻的用嘴咬了一下,脸上忽然洋溢了精细的神采,忙不迭的从衣袋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用那戒指的白金在上面划了两下,然后就木然了,过了片刻,突然一手攥着那戒指,另一手又抓起那个十字架,老泪纵横的痛哭了起来。

(注释:白金比白银硬的多,更比黄金要硬。)

一下子大家都莫名其妙了,只是看着陈老板独自在那痛哭了一炷香的功夫。

“我从师的时候,便听太师傅说过,在泰西又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山顶燃烧着熊熊圣火,永不熄灭,如果用那圣火炼黄金,吹灰千斤黄金之后,能到得到一两无上精华,此物从来只有明教中最为尊崇的教主才能拥有,没想到老身有生之年竟然有幸一睹,实在是大喜过望,请诸位原谅老身的失礼。”说着,陈老板把戒指和十字架恭恭敬敬的递给丁天爵。

丁天爵接过珠宝,眼中的余光却看到那个叫辛文昭的小伙子对子很诡异的笑了一下,让他心中一呤。这个时候朱冲的下巴掉了,张着嘴看着这个弟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当铺老板更是两腿哆嗦,如果不是扶着桌子,估计已经瘫倒在地了。

丁天爵忽然觉得刚才有些没听明白,便问陈老板何为吹灰,才听陈老板解释,吹灰是炼银的方法,银中经常杂有铅作杂质,把银烧熔了,然后吹气,铅化的话,银子融化的温度,前就已经化成了气,随着吹气变成了灰渣,剩下的便是纯银了。话中的意思,不外乎铂金和赤金相比,便如同银子同铅一样,加之悬殊。

“厄尔布鲁士山上,那可是大仙普罗米修斯从天宫中偷来的圣火呀!难怪了……”丁天爵自言自语了一句希腊神话,众人都在发傻状态中,他也不知道有没人听见了。正在此时,忽听门外的小厮喊道:“刘神仙来了!”朱冲立刻从惊愕中惊醒了过来,带着众人出门迎接,丁天爵和那个辛文昭并肩走着,也很诡异的看了他一眼,那小伙子却只是笑笑。

听过泼皮叫着刘神仙刘瞎子,出门一看,果然是个瞎子,瞎到了什么程度,一个小厮领着他,他竟然会摔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的又从大门退到了街上。

一众人都相当的吃惊,却听到刘瞎子边往外爬,还在口中念叨着“夭寿呀!夭寿呀!……”朱冲追了出去,扶起刘瞎子,忙问怎么回事,刘瞎子却说,门内的贵人,不是他瞎子可以随便问,随便品评的,自己福薄命浅,断断不能在圣人面前胡说八道。十年前,朱冲还是个普通的街头小无赖,那刘瞎子只是闻了闻,便从一种泼皮中,把他拎了出来,说他会有倾国之财,如今虽然没有到这个地步,但也是杭州城内前十位的富户了,再有十年二十年,这目标定能实现。从那时起,朱冲就把刘瞎子当成了神仙,这次老太太的事情,更让他对此深信不疑。听到瞎子说贵人,朱冲心里暗喜,刚才听过金行陈老板的话,现在对于这个弟弟,再有任何东西,他都不会感到惊奇了。

朱冲对刘瞎子说道:“无妨,贵人也是自己人,刘神仙相人无数,怎么如此胆小了,我来提神仙说两句好话,那贵人自然不会介意的。”刘瞎子听了,还是战战兢兢,说道,“折杀我了,折杀我了……公子,请受小人一摆,说着,走了两步,便扑通的一声跪下了。

这一跪不要紧,朱冲的下巴又掉下来了,丁天爵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只听到怯生生地一句:“啊!?”那刘瞎子竟然跪在了那个名叫辛文昭的小伙子面前,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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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7 16 forger 字12697 2008-11-30 17:3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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