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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 围棋】忘忧会散仙 1-3 -- 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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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忘忧会散仙 7-9

(7):老胡轶事

老胡家就住西单一带,是北大学文的, 大概是84或85级吧, 比我略小几岁。我和

老胡相识是在87年,是通过佑任认识的。 那时佑任在读研,下棋比较上瘾, 跟我

来往很多, 一来二去也就和北大其他下棋有一定水平的人都混熟了。老胡和小周都

是佑任的哥们儿,都是佑任带到我那里下棋混成朋友的。最初认识老胡的时候他的

棋力和我差不多,甚至可能还弱一些, 在北大算是二流水平, 仅次于三杰(蒋丹宁

86年到北大后和三杰对局的成绩好像胜负相当, 是从87年底北京晚报杯赛突然露峥

嵘才发迹的)。但89年动乱闹完后老胡突然棋力大长, 我跟他下赢少输多,出去比

赛他赢了两个五段好象还赢得挺轻松。

老胡个头儿接近一米八,人长的并不精神甚至有点儿颓, 但很有特色,属于女孩儿

喜欢的那种“坏”的形象。老胡嘴特别大,能吃。我的饭量在棋友中是超一流, 和

老胡认识不久有一次几个哥们到北大宴春园吃夜宵, 大家起哄让老胡和我比一把。

反正没事找乐子, 老胡欣然应战。第一轮每人先来三瓶啤酒八个馅饼(一两一个)。

当我吃完三个时候,看老胡还一边喝酒抽烟一边撇着大嘴神侃, 等我吃完第八个抬

头一看老胡面前的碟子早空了,他那大嘴一口一个。后来每人又加了两瓶啤酒五个

馅饼,等吃完再去买的时候馅饼卖光了,算是打了个平手。老胡和我英雄惜英雄都

有点儿虚,后来就再也没比过。 老胡的眼睛最有特色, 忧忧郁郁带钩儿的。 老胡

自认天生就是个多情的种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胡不风流只为贫”。

从87年开始中国科协等单位每年在友谊宾馆举办一个科技杯围棋大赛,以各学会为

单位。 这个比赛虽然强手不是很多但规格却挺高,先后请来方毅阿沛吕正操等名人

来发奖, 因此每次比赛结束后当晚七点钟的新闻联播里都会给个镜头。我先后拉过

佑任老胡二朝还有女杰蒋晓华等给系统工程学会效力,连拿了三届冠军。88年的那

次佑任坐第一台,小蒋二台, 我三台, 老胡守第四台。虽然大家都是一盘未输,

但佑任有两场恶战功劳最大, 我算领队也该出头,但发奖时老胡跨前一步接过奖

杯,和领导同志亲切握手, 再转脸儿把奖杯高高举起。 晚上新闻联播里只见老胡

举着奖杯面带微笑, 我露一小脸儿, 佑任个儿小又靠边儿没见着。后来佑任对老

胡说“哎哟, 我操他个事情的, 你可真是当仁不让啊”,老胡说“嗨, 不就晃悠

几秒钟嘛”。

老胡毕业后也没找工作, 曾经到深圳混了一阵子, 后来回北京也没正经营生。有

一阵子给一个小公司卖电子门铃, 后来那小公司要散伙,工资发的也不赶趟儿,

老胡领出一筐有千把个门铃就不辞而退了。有一次老胡请我去喝酒, 我说你不上班

哪来钱? 他说“我一门铃卖十五块钱, 一天卖俩不就出来这顿了?”

老胡有一件事特别可乐。 那是89年底, 佑任已经来美国了。六四那阵子又是动乱

又是暴乱的,自行车也乱了。很多人走哪把车一扔,人就不知道跑哪去闹革命了,

大街两边自行车成堆。六四过后不久老胡骑上了一辆变速跑车很是精神, 也不知道

他哪弄来的。 有一天老胡到鼓楼那边瞎逛,一看停车场排队还得交钱,猴儿麻烦的,

老胡就把车骑到一小胡同里锁上支到一家门口外了。 过了一会儿老胡逛悠完了来

取车,不料被一小伙子一把揪住了脖领子。 老胡当时不知哪账犯了懵说“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那小伙子说“怎么回事?你先说说你这车哪来的?”老胡知道有点儿

不妙就不藏不露地留了个活口儿说“车怎么了?是我骑来的”。这小伙子也是憋不

住的直性子, 马上就抖开了“哥们儿,我操, 这可真是老天有眼啊。我是开出租

的,平常这早出车去了。昨天半夜看足球来着今天犯困就没起。我刚起来出门上厕

所这一看, 吆喝,我六四时候丢的跑车谁给送回来了,还给换了把新锁。”说着说

着小伙子自己都憋不住乐了。 老胡一看这是该着, 心说我他妈停哪不好这么大北

京城我怎么就停他家门口来了?老胡说“哎, 哥们儿, 这车要真是你的那我就给

你留下算了, 这把新锁也送你了”。小伙子说“没这么便宜吧? 我那是好几百的

新车让你给骑成这孙子样了,好不容易你送上门儿来了不能拉倒哇。 这么着吧,

我也是痛快人, 你给我两百块钱再把车留下这事就算了了, 你要不愿意咱就上派

出所”。 老胡说“嗨我跟你说实话, 上派出所你也要不来钱,我把车给你送上门

儿又不犯法, 我这车是朋友捡着送我的”。“哪捡的?那就叫派出所找你朋友, 他

叫什么?” 老胡眼珠一转“他叫于XX”,把脏栽给佑任了。 小伙子问他在哪? 老

胡不好意思一笑说“俩月前去美国了,还真没法儿对证了”。 “。。。, 黑-----,

哥们儿你还真有辄啊。操, 我也不跟你费劲了, 这么着吧, 减一半你给一百算

完, 要不你给我三百这车归你也行”。 老胡又三赖两赖最后给了六十块钱摆平了。

老胡没个固定工作, 出国后大家就都和他断了联系。 后来听说他开了个礼品店做

买卖还行。 97年前后老胡又托人找我们,让我们给他打电话。 我打到公司一个女

孩接的,说她是胡的秘书。我又打老胡的手机, 他正在广州谈生意。大概在生意场

上泡久了, 听起来老胡不像以前实在了, 他也不怎么下棋了。现在老胡不贫了,

我想他该忙着风流了吧。

(8):小楼岁月

在中关村大操场北边原来有三排两层小楼。 这三排楼分属不同的研究所, 不是实

验室就是办公室。我在出国前的三四年里就住在最北边那排的一间办公室里。我这

个人一贯懒散,吃饭睡觉都没个规律, 再加上整天不是棋友球友就是侃友的,跟别

人一起住很不方便。刚工作的时候我就到88楼(就是陈景润同志窝居过的那个破楼)后

边本不该住人的锅炉房小楼上面独处一室住了一年多。 后来室支书老王帮我找了个

美差,让我搬大操场北边小楼去住,还给我放了一台大彩电。 我的职责就是看(一

声, 不是四声)彩电,每天还补一块钱的加班费,更牛逼的是还有一间乒乓球室也

要我管。我当时高兴够呛,下棋打乒乓是俺最大的两个爱好, 这下正中下怀。

俺的理想之一就是过没有老板的日子。回想起来在科学院混大锅饭的几年还真接近

散仙的日子。那时科学院很多研究所房屋严重短缺, 十来个人一间办公室,也就是

放一张三屉桌,年轻的连椅子也没地儿放。坏事变好事,没地儿办公就家里办吧,

研究人员不用坐班全靠自觉,只有每周六上午每个研究室的人才碰头一次, 名曰

政治学习实际上就是一起扯扯淡。记得有一天俺一觉醒来忽然想回老家看看,我跟

老王打了个招呼说回去呆几天就回来, 别跟所里说。回去呆了三个星期才呆够往回

返。不料一到单位所里书记就找上门来问我回老家为何不打声招呼, 我说“没有啊,

我一直都在”。书记说“别编了, 老王告诉我了”。 原来是我走后被室里推举为

先进生产者,所里给发奖时一点名找不到我, 老王同志只好如实交代。我说“哎哟,

这下成后进了,那奖品就算了吧”。书记说“ 算了,下不为例”。从读研到出国我

在北京前后呆了八年, 从来没想关门做学问。 每年除了和老板出去到哪个大企业

泡上三四个月搞个项目,给所里也给自己都创点儿收,其它时间俺就逍遥自在了。

我那条件方便, 自然就招散仙。我那时预备了三四套吃饭的家伙儿。一两个人来就

到旁边生物物理所食堂解决, 来多了就一起去颐宾楼吃四川担担面。那几年常来往

的棋友中北大的老蒋小付佑任都比我强不少,其中可能要数小付的棋最扎实。 大概

是因为科班儿里练出来的,棋力比他差的人很难混到他一盘。他除了拿过北京高校

冠军外还拿过一次北京市的什么杯赛第一名,实力当在一般业余5段之上。有一次科

学院请来几名国家队的来下车轮,小付受两子中盘胜了华以刚很是引人注目。小付

虽然也经常来玩,但却很少下棋,主要是闲聊天儿。在我的印象中就不记得和他下

过紧棋, 都是随便拍快棋玩。我和佑任下棋最多, 也最认真。 因为他认为可以让

我两子, 我认为最多一先。于是我们就实战解决打升降,后来双方意见终于统一了:

先二。

89年夏天佑任和小付都到了美国。后来常到我那去的除了前边介绍过的老胡之外还

有另外一小胡以及大使和小周。

大使姓张, 湖南人,在天文台工作。他是87年在一次天文年会上和佑任相识后被引

介到我那去的。 当时大使棋力尚差,我要让俩,佑任让仨。大使人看上去很老实,

但一眼就可看出在他嘿嘿傻笑后面隐藏着磨刀霍霍不服气的拧劲儿。后来他天天捧

书打谱还真的进步很快, 一年之后就敢向我说不了。客观来讲大使的棋力后来一直

和我差不多, 不过一物降一物吧,他在我这从不见好。 大使的棋算得很深, 但思

路不够开阔, 常常钻了死胡同一条道儿走到黑, 甚至走出不可思议的臭棋来, 大

使这名字就是从“大屎棋”来的。但大使的棋还是蛮有冲击力的。88年他去打升段

赛拿了个四段。去年初在网上看到一条棋讯说大使赴英访问期间拿了英国公开赛的

冠军。99年初在IGS上我和大使下过两三盘, 夏天回国时又面对面下了一盘, 尽管

不大轻松但我都赢了。

小周是北大物理系的, 比我小两岁, 也是通过佑任介绍认识的。小周是北京人,

个儿不高,嘴特大, 能吃能侃。在我跟他还不认识时就风闻他有“早起吃八两油

条先顺顺肠子”的饭量。据说北大物理系曾有侃大山协会, 小周是八袋长老,屈指

可数的大侃。但小周有一北京孩子常见的坏习惯,脏话太频, 稍夸张一点儿可以说

几乎每句话都要从“你妈B”三字开头儿。有时我们说他两句“操, 你丫怎这么糙,

就不能改改?”他就会稍带不好意思地说“ 嗨, 从小就JB这样都习惯了,我也想

改, 你妈B就是改不了”。不过98年底小周开一辆老爷车从纽约奔到圣路易斯来会

我和佑任时这仨字却几乎被完全戒掉了, 可能是十来年老说英语的副作用吧。 初

见面时小周也要被我让两子。88年前后他突然长了一截儿,并且拿了北京高校教工

围棋赛冠军。这时候小周下起棋来口儿更正了,一边下一边发动宣传攻势“你丫棋

都他妈花成这样了还他妈攻我哪?你丫交了得了, 别瞎耽误功夫赶紧另开一盘,。。。,

你妈B这棋没注意让你捡一大勺子, 我输了”。别看下起棋来小周满嘴跑舌头没个

遮拦, 其实还是很谦虚的。有时我输了棋后说“你牛逼,这盘换过来我拿黑”,小

周总是说“别, 还我黑吧”。但一开局后他又继续满口的不服不忿, 就跟你强迫

他拿黑似的。 说到这我想起来我还收过一个徒弟老胡, 这个老胡是山东人,从北

大考到声学所的。这老胡下棋有一爱好就是吃子儿,纯粹是找乐儿。我本来也就能

让他俩仨的, 可他非得要多摆几个, 目的是要满盘追杀我过瘾。那次请国手来下

车轮按水平本来根本轮不到老胡上场, 可他死活让我把他排上,说这辈子还没吃过

国手的龙,一定要吃一条过过瘾。我只好把他也塞给华以刚,但告诉他要摆六个。

哪知道老胡为了实现“吃国手一条龙”的夙愿竟偷偷摆了九子,不料杀人心切自己

的龙弄不出眼来反被华老痛宰。

小周和我前后脚儿相差不到一个月来的美国。也是因为下棋贪玩,很颓,混得不甚

得志。现在小周和我又多了一共同爱好就是打HOLDEM扑克。 我是有家有口放不开,

小周牌技高些但经济上尚有压力也不敢玩大,小打小闹每月挣个三两千块倒也能过

日子了, 还没有老板在屁股后催命落个自在。

88和89年常到我那去的还有一小胡。小胡只有十一二岁正在学棋, 他爹是天文台的,

跟大使同事, 所以也就和我们认识了。小胡常常放学后不回家就奔我那里,进门

后把大书包往床上一扔就拍棋。小孩子学棋就是快, 我出来前跟小胡已经很难开壶

了,他出去比赛杀四段五段已经是很经常的事。 后来小胡并没走专业路子,考上了

清华, 现在大概都早该毕业了。前两年在北大清华对抗赛中小胡分先胜了张文东九

段,真给业余的提气。小胡在IGS上的账号是 bridge, 我记得在他赢张文东之前我

和bridge下过一盘并且我还赢了。听说他赢了张九段我也跟着兴奋半天,想利用

“二朝传递原理”给自己长点吹牛的本钱。 但99年在北京电话里和小胡一聊,他说

不记得跟我下过,大概是他的同学用那帐户跟我下的。得, 这口气只提了半截儿。

(9): 有无之间

上周末我这里又下暴雨又刮龙卷风的, 好多大树不是断了腰就是连根儿拔,停了两

天电害得我上不了网, 只好点根儿洋蜡头儿打了几局棋谱。本来我也有些犯懒,大

侠佑任又表示不大愿意曝光, 这一停顿弄得我这散仙系列写着没了感觉,有要草草

收兵的意思。

今天要写的是棋友小姚。这样叫小姚有点儿别扭,平时大家从来不这样叫而是直呼

其名的, 因为他的名字就俩字。不过这网上大家都有不少熟人, 我要在这称其全

名似有不妥,而我又极不愿给人编个化名, 有绰号的就用个绰号, 没绰号的照例

用老某或小某称之。小姚虽然比我还大几个月, 但长的白面书生样且阅尽春色人未

老,不像我们这般颓废。 叫老姚更别扭,就将就着叫小姚吧。

小姚是西安人,当年省里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进了科大少年班, 也算是个才子。八

七年前后有一次世界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在中国举办,赛前征集考题,小姚也编了

一道给管这事的老裘送了去。 他出的这题一看很简单,就是让你列一个算式只用到

加减乘除括号和1、4、5、6这四个数(每个数都要用到但只需用一次) 令这个算式的

结果等于24。老裘一看就说“不行不行, 这太简单了”。小姚说你做一下看看,

结果老裘亢吃半天也弄不出来。小姚把这题给所里其他一些搞数学老家伙们做也都

有拖拉机撵兔子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

按说这初等数学里小技巧特多,像小姚这样把初等数学玩儿得贼溜的人下围棋就该

长于攻击腾挪近身肉搏才是。可实际恰恰相反, 小姚的棋是很典型的书生棋。理论

知道很多, 布局也算堂堂正正,也经常有些别出心裁的冷着,可一打烂仗小姚常常

是有理说不清被人浑水摸鱼。凭感觉他也知道某处不大对劲, 可就是摸不清敌人到

底能整出什么花活, 结果总是发生些不该发生的故事。围棋不是请客吃饭, 也不

讲民主人权,杀力不够你的绅士文明就会被歹徒野蛮揉躏。记得大概是92年有一次

我从圣路易斯到饿巴那-尚喷的一粒糯大学去找小姚玩,自然又要手谈一番。前半盘

小姚领先的时候不少, 但总是被我乱中取胜。 在被连续杀了若干盘之后小姚失去

了斗志, 发出了一句由衷的感叹“唉, 这围棋要是没手筋该多好啊!”

我和小姚相识是在87年。有一天我被人拉去到已经改成研究生宿舍楼的88楼一间自

习室去下棋。和人下了一盘之后,旁边观棋的一个长得眉清目秀仪表不俗的白面书

生自我介绍了一下问“我可以和你下一盘吗?” 这人就是小姚。在此之前我也听人

说起过他,只是还未谋面。我连忙说“行啊,怎么下啊?”。 可能小姚也知道我才

拿了科学院围棋赛的冠军就说“我执黑吧”。 下起棋来我发现小姚拿子的动作有些

与众不同, 虽然也是中指和食指夹子, 但无名指和小指弯曲的有些夸张,落子后

手马上弹起象是在挑弦。后来我才知道小姚会锯小提琴,大概他捏棋子的动作跟这

有关。 小姚在小提琴上的功夫比围棋深,业余高段,据说当年在科大是数二数三的。

我不说数一数二是因为别人告诉我数一的是我们所的小张。小张是辽宁78年理科状

元, 但他不下棋我就免谈了。小姚拉小提琴的爱好一直未有间断, 出来后还选了

很多小提琴演奏课, 据他说音乐老师认为他的小提琴水平够混一碗饭吃了。

小姚的棋力现在IGS上是在1段2段之间打晃儿,我可以让两子。不过我从没让过他两

子。 大概小姚觉得别让我浑水摸鱼还可以一战, 所以一直只是让先。小姚的棋也

一直没断, 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IGS下一盘,他的棋力近年虽有长进, 但还是算路

差一些。这算路提高还是要花一番工夫的,小姚这方面弱,一是他爱好太多在棋上

的功夫未到, 另外也是他的性格总是“心太软”还太不执著。 小姚不是法轮弟子,

但他的真善忍功夫怕是够一般练法轮的修上半辈子了。小姚除了锯琴下棋之外在诗

词书法上也颇有功力。他的硬笔书法也曾在校级比赛上名列前茅。很少见小姚写诗

填词, 但我知道他是写了不肯示人。 我们偶尔往词上聊聊,对一些手筋的妙用还

是心有那个一点通的。 我也喜欢翻翻诗词, 但基本上就在几个老相好的稼轩屯田

后主易安之间翻来翻去,其他人的就很少看了。小姚则涉略广泛,有时能给我介绍

介绍。当初他向我推荐清朝天才诗人黄仲则时我还孤陋寡闻头一次听说, 后来去买

了一本黄诗来看,还真记住了不少脍炙人口如“十有九人堪白眼, 百无一用是书生”

的好句。

圣人云“好棋如好色”。对, 我改了一个字。 不过好色也得有好色的本钱, 要不

然就难免空怀色志不知道赏心乐事谁家院了。虽然上天造人大概齐在才貌钱运上让

众生基本上守恒,好事不全跑到一个人身上,但有些东西像才情等,不是熟人不知

道,憋在肚里人未识, 这样的好色难度就大一些,不容易撞上。小姚在这方面是有

优势的,不单生得仪表不俗,更兼才高艺广,很容易吸引美眉注意力。小姚原来的

夫人小张虽说不上漂亮, 但两个大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洁白整齐的牙齿还配俩大

酒窝。小张是79年天津理科高考状元, 但一点儿也没骄娇气,很是朴素热情又大方,

出国后还帮过我的忙。当初小张也随小姚到我住的小楼去过几次,也就成了朋友。

五六年前小张和小姚分了手, 我还曾和小张通过几次电话, 但后来就失去联系也

不知道她今在何方了。 我从来没问他二人为何分手, 但估计应该和小姚的好色有

关系。

其实小姚的好色是非常与众不同的。 现在“泡妞”这个词很流行, 但我从来不用

这个词。这词听上去象是钓鱼的意思而且是以干坏事儿为目的,并不是互相尊重的

情感交流。当然, 坏事儿也不是不可以当好事儿来办, 但单以此为目的则不免觉

得自己太过无聊。 我也喜欢认识漂亮美眉,但一来二去都混成了哥们儿关系,就只

好正经到底不起邪念了。打某年起我多了一个毛病, 就是一想坏事儿就立码打一响

亮喷嚏。和我关系比较近的人都知道这一毛病, 所以我说不起邪念就真得狠斗私字

一闪念, 要不然一个喷嚏打出来就不是我一个人尴尬了。

小姚之好色在这一点上与我类似但远较我过之。 他的好色很像贾宝玉, 就是喜欢

和女孩子交往,可能仅仅是爱美而已,办不办事儿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很多时

候小姚给女孩子帮忙都是纯粹学雷锋的,乐在为人民服务之中了。棋如人生, 这和

小姚在棋上的表现差不多, 围棋美就喜欢下棋,但并不下深功夫去想提高棋力如何

赢棋, 只是当作赏美来消遣。当然, 这样的消遣在现实婚姻制度下还是奢侈了点

儿,作为老婆的人还是不大容易理解和宽容的,所以小张和他分手倒也不是太意外

的事。前两年我在圣路易斯工作的时候,小姚又几次开车来找我玩, 每次一起来的

姑娘都不同,都比较漂亮。但凭我的观察都是纯洁的革命同志加上小资情调的关系。

围棋不下功夫很难赢棋,跟女孩交往也常常如逆水行舟不办坏事就后退,所以我看

小姚身边的女孩子也象电脑补习班的, 一年半载就毕业了。当然话说回来这样也好,

办了坏事儿关系是近了,但也可能被一把套牢,就不能再自由地阅尽人间春色了,

这就是深和广的矛盾。

前两年小姚又结婚了, 回国娶了一个小美人儿。 小是指年龄,也可以叫大美人儿。

记得在小姚回去娶之前我们俩闲聊我曾说起,有朋友回去娶妻被人当成出国过河的

脚踏石,出来就吹还得再卷走点儿钱。小姚说:“嗨,这钱也是身外之物, 卷就卷

吧, 再说我也没多少钱可卷。出国搭桥嘛, 也算为人民服务,可惜若干年之内只

能搭一回,这美人这么多, 我真恨不能来回跑个不停啊 ”。 真是放得开之人。

记得我在很早以前的一个帖子里曾侃过我的人生理论, 妙在有无之间。有就是有所

思有所欲,这人生美的东西还是很多,生一回人形也怪不容易的,就该自个儿找乐

发现美享受美。无就是什么事都别太在乎太较劲,用崔键的话说“闭上眼没有过去,

睁开眼只有我自己”, 较什么劲哪?不值。 用红灯记里鸠山队长的话说就是“人

生如梦, 转眼就是百年哪”, 有什么放不下的? 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 现在

想来, 这小姚的处事还真暗合我的理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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