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 -- lovep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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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27

一周前。五月七日

  日本东京神田。

  准时,也就是十五点三十七分二十秒,日上町从街口数起的第二家“立吞处”的玻璃门被从里向外推开,一个穿着公司职员西服的二十几岁男子稍有些脚步不稳地走下台阶。看来似乎是“洒渴”和斜射的太阳的影响(根据东京警视厅外事课特别班的事后调查,该男子在此之前喝了两瓶两合装的“地酒”),他不小心碰到了正巧路过的一位青年女子身上,并且碰翻了青年女子手上捧着的大纸袋,才从卖场里买来的食品落了一地。

  “八噶!”伴陪着女子的自卫队军官愤怒地斥责着,在东京甚至在全日本,自从联同美国、韩国向朝鲜开战后,军人跋扈的情况日益普遍,所以男子的眼中却出现了一丝深深的恐惧。一分种后他鞠着躬向女子道歉,并且把收拾好的纸袋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军官,惶恐地向反方向走了。街对面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不经意地看着这一切,弯下腰来系好了鞋带,慢慢地走到街口,不急不忙地等待着绿灯再一次亮起。

  这时候那女子和自卫队军官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赤松畈的邮电大厦下了车,匆匆忙忙地交寄了一个预先准备好的小包,然后坐相反方向的出租车去了新绿町,在几家旧书店挑选了一会后,根据东京警视厅的调查,似乎是应那女子的请求,他们进了一家“料亭”吃了京都口味的“汤豆腐”和“菊正宗”,军官还喝了一瓶越泻县的“越乃寒梅”。饭后,那女子似乎很高兴,这从他们一路向行人打招呼和把纸袋里的食品分给孩子们的行动上可以看得出来,当然,这样作的后果之一就是迫使监视他们的刑事们分散了监视的人力,因为必须监视孩子们收到的东西的确切去向,使在现场指挥的驹原警长不得不两次要求紧急支援。在那以后他们突然坐上一辆出租车来到新帝都饭店。

  在那以后发生的事就比较模糊了,从事后的分析看大致是这样:他们来到新帝都饭店后要了十七楼的一个套间,并且和前来东京参加重型机械(株)商会的代表们一起上了电梯,然而他们在三楼就下了电梯,紧接着他们下到一楼进了映画厅的休息室并且对正在那里把守的浅川刑事笑了笑。就在这时候,极可能是他们预留在某些火警报警器边的微型燃烧装置爆炸了,饭店(包括附属的商场、餐厅)同时响起了消防警铃,人群象不可遏止的洪流一样地涌出……这两个人也随之永远失踪了

  

同日。日本东京银座。

  “八噶……”穿着职员西服的男子下意识地重复道。也许别人只是按字面的意思来理解刚才那自卫队军官的叱骂,但是他、只有他才知道真正的涵义:最危险、最紧急的情况发生了!刚才他发现了四个人在跟踪他,他知道另外还有数倍以上的警察在跟踪他的两名战友。也许他们的生命即将结束在这充满敌意的异国……他想起了自己留在总部资料局的那封信――据说每个“出来”执行任务的人都要留下这样一封信:“亲爱的爸爸妈妈,当你们看见这封信(以及这些钱)的时候,你们的儿子已经为党、为祖国、为人民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请你们为他骄傲吧,因为他没有辜负你们的教导……我永远爱你们,永别了!”他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摆脱这四个便衣,但是……,对祖国而言,可能将失去最宝贵的时间。作为一名军人他知道“时间”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正如他知道“牺牲”这两个字代表什么一样。作为一名军人,即使是牺牲的时候,也应该让生命燃烧出熠烂的火光!

  到了,就是这家“室之余电玩”,一共有四个门,他知道跟踪的四个刑事警察在没有得到支援前不会进来搜寻他,这样他就给自己争取了十五到二十分钟时间。他买了一千元筹码,然后往指定给他的38A号机房走去,然而他在38A号机房投下一把金属筹码并且登陆了网络后。却开始向一家大型新闻网站发送windows文件。在此之后他走出38A机房,倾听了一下,推开了43B机房的门,一个小个子男人把目光从正在屏幕上对他作着爱抚表情的聊天伙伴脸上收了回来,怒视着他。他淡淡地一笑,目光盯着荧屏。当小个子男人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时,他的手刀劈在了小鬼子的颈椎上。

  他不慌不忙地从公事包里拿出一管喷胶喷在鬼子脸上,把死尸摆放成趴在旁观椅背上的姿势,然后往投币口投入一把足够他发送1G流量的金属筹码。接下来他关闭了“无垠情感”网站,从西服袖子里的暗袋里拿出一片磁芯并且把它装在电脑桌抽屉里专门为客人预备的一张软盘上,开始建立一个文件夹并往这个文件夹里拷贝;然后他拿出另一个大容量磁盘,把刚才拷贝到文件夹的文件剪切到大容量磁盘上。经过一番操作后,他开始向一个网站发送压缩文件,一分钟后他又发送了一次。现在他删除文件:刚刚发送的文件、网络缓存、临时文件、网站地址、注册表文件……甚至包括别人通常不知道的Office回收站,这一切结束后他输入了第三个软盘――可以彻底破坏硬盘的病毒文件。

  38A那里起了一阵骚动,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盒香烟,往计算机机箱里塞了两支,在三张磁盘上放了一支,门口的地上摆了几支,嘴上叼了一支,但他只是在上面旋了几下,并没有点火,其余的香烟放进了靠在计算机机箱边的公事包里,然后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病毒一个个地吃着资源管理器上的文件夹,就象看着时间在吞噬生命。

  “不许动!警察!”门被撞开了,一个人冲了进来,一直撞到尸体上,另一个人站在门口,破例地用双手持着0.38英寸口径的史密斯威森手枪。他淡淡地笑,香烟从嘴里落到地下,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和随之而来的一场火灾……

  “八噶。”――附近伤而不死、侥幸活下来的人说,他曾经看见一个火团说这样的话。

  

  五月八日下午。

  北京西郊 中国军队最高指挥机关第二会议室

  会议室里将星云集,但是陆海空军的上将中将们在这里明显地属于地位最低的一群人,他们每说完一段话都要抬头看一看那一群西服革履的人的态度,尤其是坐在会议桌最前端的那个人,等他作出了肯定的表示后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说下去。会议桌顶端的那个人――最高统帅穿着一套和将军们同等质地的然而是老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军服,严格说来那并不是军服,因为上面钉的是黑色的扣子,他专心地倾听着将军们的发言,时不时下意识地拿出一把小梳子梳梳自己已经异常光泽、异常整齐的头发。

  除了这两群人外会议室里还有两群穿便衣的人,他们的衣着都很普通和随意,和将军们相比要洒脱一些。一群人中有几个也是西服,但是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时不时低低地和身边的人交换几句话,有的还根本无视会议室里“禁止吸烟”的提示牌,随意地让烟灰落在地毯上、会议桌上、自己与别人的衣服上,他们中的一位甚至借会议休息的时候把所有的“No smoking”都改成了“Wo smoking”使得以精通英文而著称于世的最高统帅哭笑不得。还有一群人――一群老人,他们为数不多,穿着各式各样的夹克杉,皮的、混纺纤维的和布的,但是眉宇间依然不时流露出当年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气概,也只有他们敢在这时、在这里拍桌子,甚至带出老兵才有的的粗话。

  “大家,听我说几句心里话,”最高统帅用异常恳切的语调打断了争论,“我马上八十岁了,我也不愿意背个汉奸卖国贼的名去死。历史上的那些卖国君主那个是自甘下贱的?王八好做名字难听啊,我的子子孙孙不要做人了?我知道很多人对我不满,甚至,我一旦交出兵权回到老家……未必是国家之福啊。另外,这里的人包括我一手提拔的人,也有点看不起我,因为我对军事确实是一窍不通,以前有位最高统帅下台,主要理由就是不懂军事,其实呢,他还背过几年盒子炮,我不如他,我连枪都没有摸过!如果我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我倒是要主张打的,不管打起来后果怎么样,短时间我会是人人拥护的民族英雄!但是我觉得这个仗打不得,你们刚才讲的,日本现在上到顶峰了,海空军的实力造成了一种局面:他打得到我们,我们打不到他,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们又不能真掼原子弹啊!还是卧薪尝胆吧,卧薪尝胆不一定要等到山河破碎的时候,到那时就迟了,大家看是不是呢?刚才我们分析了,美国日本韩国三家打朝鲜,随他打去,就是韩国把朝鲜占了,几十年里头也威胁不到我们,威胁性反而比朝鲜小得多,现在朝鲜有了原子弹了,他们的发射目标居然是沈阳、哈尔滨,而且人家下一步的计划是能打到北京!朝鲜有了原子弹,日本就可以借机取消“无核三原则”,美军在冲绳布置十几件核武器容易得很,日本声称一个星期可以制造两千枚中程导弹,我们知道这不是人家瞎吹,同样,日本造原子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日本有了原子弹,韩国也能造也会造,甚至台湾也会借机会造了,美国、俄罗斯、印度、巴基斯坦、朝鲜,加上日本、韩国、台湾,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们简直就住在核仓库里,不晓得哪天失火!假如我们多事,多事有事,人家借沟放水,最坏的结果是东边的三个省会丢掉,以后日本和俄罗斯一闹,我们永无宁日,最好的结果也会是日本和台湾结成联盟,给我们的统一大业带来不可知的变数――但是不打,也不行。不打,国际国内后果都会十分严重,严重到不可想象、不敢想象……所以我们看看,能不能在“不可不打、不可大打,留有余地、保持主动”这十六个字上做文章,用最小的代价,争得最多的好处。办法,你们拿,责任,我来负!有没有这种办法?啊?”高傲的最高统帅用企求的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梭巡,几乎每个人接触到他的目光后都低下了头,只有一位一直在沉默的中将低低地说:“我们部有一个方案,是根据特一旅的一个作战预案制订的,倒是符合、符合‘不可不打、不可大打,留有余地、保持主动’的原则,……可是,”他抬头看看晁将军,又看看最高统帅,没有再说下去。

  最高统帅看看他,也看看晁将军。

  晁将军谁也不看,低着头:“这样做,要损失一些……精英,精英中的精英……”

  最高统帅迟疑了一下:“……损失看来不可避免,就是……看看能不能承受这个损失。”

  晁将军头低得更深:“特一旅的一部分,甚至……斯巴达,只有他才有可能在这个前提下保住西山岛。”

  会议室里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然后不可遏止地起了一阵嗡嗡声,特一旅在不久前进行的那场实力悬殊、开局极其被动的联合演习中,以一个加强旅对抗一个加强集团军,利用一个废弃的水库在连日暴雨后的数千万吨水冲跨了第一集团军第二师和第三师的一个团,而且硬碰硬地吃掉了第三师的剩余部分,如果不是第一集团军的王牌一师撤退及时,第一集团军很可能全军溃散……牺牲掉这样一支部队?牺牲掉这样的指挥官?――大家的目光包括最高统帅的目光都投向坐在会议桌前端的那位老军人。老军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手取了一支香烟,让别人为他点上,然而才吸了一口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半响才说出一句话:“他是军人!……”

  ……一份绝密作战计划下达了,在绝大多数与会者一致要求下,该计划被命名为“残酷”。

  

  五月八日。下午。

  中国东南沿海Q市国军某旅家属住宅区。

  门铃低哑地响了两声,停顿一下又连续响了起来。斯嫂放下手里的书,打开了门:“龙成?!你怎么现在来了――斯巴达,你看谁来了?”

  “老大你可好?你这儿挺不好找,我打的在青龙湖门口转了半天,后来才知道青龙湖还有一个门。”龙成一边放下小旅行箱一边把藤椅拉到空调柜下坐着。我把茶杯递给他:“先喝”,一边自顾自走进了书房。

  “龙成,过来。这是你哥的新内衣新袜子,你自己拆包装。衬衣和长裤是旧的,你先换上,下午嫂子再给你买。沐浴器的水温我调好了,你站到下面水会自动出来。洗过了出来吃点,有什么事和你哥说,说不通再找我。”斯嫂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她说一句龙成点一下头,最后龙成问了一句:“嫂子,老大是不是见我来了不高兴?怎么他……”

  “你洗去吧你――他不就是这样个人,一笑黄河清,心里高兴脸上不露出来?”斯嫂说。

  “嫂子,你别买衣服,――我想穿老大的军装!”

  “你哥说那些穿起来不舒服――好吧好吧,也是谈对象好几年的人了,怎么还象个孩子,唉。”斯嫂笑着摇摇头,拿出了新军裤和新的军用衬衫,然后走过去重沏了一大杯茶,才走进了厨房。

  洗了、吃过了的龙成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时不时瞟一眼自己的肩膀,似乎在遗憾上面没有肩章:“老大,我这次来,辞了工作,也蹬了对象――我要参军!打鬼子!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兄弟,无论如何你得帮我这个忙,要不,我就坐船到钓鱼岛和小鬼子拼了!奋秦皇之余烈,发大汉之威声,平胡虏,扫六合……你看,这是我的血书!”

  又有人按门铃,我走出去拿回来一个公文袋,又到书房里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封:“打鬼子就是奋秦皇之余烈?你不是说过鬼子的老祖宗其实是徐福带去的、秦始皇那时侯的中国人?血书?十几亿中国人谁没有血?十三年抗战血流成河,鬼子就怕你了?”

  “你!我一向佩服你的人品学问……”龙成的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斯嫂真有点怕这两条东北大汉打起来,嗔怪道:“你也真是!你兄弟都破釜沉舟了,不就是因为他的爱国心吗?也不是要你走后门做别的!――这几天网上、报上不都在说鬼子亡我之心不死,你自己也天天教育部下要准备打仗,怎么容不下自己兄弟甘洒热血的报国匹夫志呢!”

  我不想让龙城知道我怕老婆的传闻确有其事,于是不再批评龙成的小资空谈,拿起了那个信封:“龙成呀,你后天拿着袋里的文件和我写的信、哦,还有你的血书去找南京军区政治部军法处丁处长,给你安排好了,到军法处担任丁处长的助理。――太座,我到办公室转转,你陪龙成聊一会,带他上街买些衣服,再给他些钱。龙成谈对象谈得估计也没两子儿了。”

  “不!我……我和你一起去你那儿,成不?”龙成跳了起来。

  斯嫂站在门口,听着我们哥儿俩边下楼边交谈:“……真打起来?……能上阵地。人不够了你也可以打,直到把别人打死或者……,目前没有军衔,暂时也不算编制内的文职干部,算,合同工吧……”

  

五月八日。晚。

  中国东南沿海某镇。

  一带低矮、起伏的精制泥墙和一排参差不齐的免漆柞木栅栏,刻意做旧的L型二层坡顶青砖小楼和已经几乎攀满了外墙的爬墙虎,还有主人在建造楼房时煞费苦心地留下的十几棵老榕树。精心修剪的草坪中间露出精心铺筑的石子路:大小一致的水卵石浅浅地露出地面,整整齐齐地一排向前一排向后――假如不是车棚里那辆顶着警灯的“三菱”越野车,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区区镇派出所副所长的别墅。

  点火,八个电喷汽缸里发出的能量轻巧地推动着这辆近五米长、两米高的越野车,以和它外形极不相称的灵巧行驶在坎坷不平的乡间小路上,雪亮的远灯下一幢幢精美的别墅出现在我和另一个身材同样高大的警官――特警分局沈局长面前,使得我呸了一口:“你说,我们就该保卫这些月收入才一两千但是住在价值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别墅里面的人?”

  “不要激动嘛,你老是激动。更好的别墅你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些只不过是些乡镇干部。”沈局淡漠地点一支副所长送的“大熊猫”香烟,“你要保卫的是那几栋楼还有后面村子里的人,以及更远处村子里的人……”

  我不作声了。前面是九十年代建造的老干部休养所,在这座别墅林立的“天鹅湖”里象一只淋湿的小鸡,一如老干部们那些寒酸的“北京212”越野车置身于那些“宝马”、“奔驰”“卡迪拉克”中间一样,而那些身上弹痕累累的离休干部(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每二十人才配一辆没有空调的帆布蓬车――这种车现在连小偷都不屑光顾!

  粗笨丑陋的越野车毫不减速地冲下丘陵斜坡,实心轮胎毫不退让地碾过那些高高低低的灌木,然后冲过一片乱石滩,在几架直升机和两座帐篷边掉了个头,快速地倒进了一排越野车列中。

  

“情况?”我问,接过一杯水顺手递给了身边的沈局。

  “观通站没有消息。”一名军官报告说。

  “最好撇开观通站” 沈局说,“观通站和水警、分局的联系用的是固定波段……如果没有当地区镇政府的人接应,上几次他们不会跑得那么巧!”

  “哈,警匪一家啊?”雷达军官正好闲着没事,说了一句。我瞪他一眼:“少数败类!――开机!”

  “101,请示101……”野战电话里有声音。

  我接过话筒:“我是。说。”

  “101,风大,战士们冷啊,冻得吃不消。”

  “现在冷,过一会可能死。谁要回去?”

  “……101,我们这里有个仓库,里面有很多走私酒,我想让战士们喝一点,不然……怕操作不灵,出事。”

  我拿出“白沙”香烟,心里责怪自己失策,没有预想到可能的气候变化……

  “101,一小时以前我们看见几个镇干部,每个人搬了两箱上了自己的车……”

  “纪律!”我只好这么说,“我们是军人!”

  “我知道!我们的命早就卖给国家了!――可是战士们……”

  我颓然放下话筒,低着头坐在折叠椅上,一任话筒那边传来电流声和海风的呼啸声。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局拿起了话筒:“听着:我是行动副总指挥沈涌前警监,我命令每人可以喝四分之一瓶葡萄酒,立即执行!”

  帐篷里谁也不做声,雷达军官的报告打破了静默:“报告:35’07-35’19方位发现目标,航向西北,速度60节……”

  “暖机!准备跟我上!”我狠狠地扔掉了烟头。

  正在这时,电话又急促地响了起来,我接过话筒,我想我的脸色变了――从大家偷偷望着我的神色里能够看得出来……我放下了电话:“大家听着,有命令,指挥权移交给沈警监――老沈,这里归你,我走。”

  我的“悍马”又一次咆哮起来。

  

  二零零四年。五月十一日。

  中国东南沿海某军用机场。

  主跑道顶端那架轻型歼击机迅速地越变越大,掠过指挥塔时引起了强烈的震动,然后又迅速地越变越小,就在拉起前的一霎间,机头猛然向左一偏,接着剧烈地扭动起来,看得出驾驶员在依照训练时培养的本能绝望地控制着飞机。飞机象喝醉了的疯牛一样东倒西歪地转来转去,机翼不时在地上擦出飞迸的火花,一枚白色的导弹竟然被发射了出去,幸而刚刚点火就撞到了一个土丘上,于是变成了一个两米长的“钻地鼠”,在地下团团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驾驶员打开了阻力伞,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奇迹般拯救了这架飞机也拯救了飞行员自己,飞机象听到爵士乐最后的钯声般猛地一扭,然后摆出撅着机尾、一侧机翼拄着地面的“迪斯科”造型静止在那里,这时救护车、消防车、维修车……才放开胆子警笛大作起来,仿佛落幕时狂乱的掌声和口哨。

  “N02,N02!上去没有?上去没有?我们看不见!我们看不见!”

  大屏幕前的空军指挥官把目光从跑道顶端收了回来,手臂往上一举。他的这个动作在指挥室里引起了一阵短暂的忙碌,备用跑道上的那架飞机仿佛被他的手臂推动了一下,开始由慢到快地滑行,在跑道三分之二处机头猛然上昂,接下来的那一秒钟里粗大笨重的机身仿佛被看不见的线静静地吊在空中,幸而飞机很快地摆脱了地心引力,怒吼着向上窜去,然后一侧机翼向下一垂,转了个弯飞走了。

  起飞只延迟了一分钟,但这一分钟却几乎改变了历史……

  

  同日。

  中国东南领海海域。

  风平浪静。一艘服役不久的现代级导弹驱逐舰用二十节的经济航速犁开海面,海鸥在它身后的浪槽里起起落落,寻找着被螺旋桨打昏的小鱼。

  舰桥上那几乎一尘不染的玻璃后面,一位三十出头的海军大校凝视着前方,其实他也只是在凝视而已,低功率雷达告诉他六十海里半径内没有任何船只,俄罗斯进口的新式声纳也排除了水下有任何潜艇的可能。用最新式的导弹驱逐舰来担任例行巡逻任务,在他看来简直是愚蠢。但是这个想法只是隐藏在他心里,他是个优秀的海军军官,那些老头子坐在基地司令部大楼宽敞舒适的办公室里异想天开,那是老头子们的事,他不应当有丝毫的牢骚,否则他可能被调到哪个舰艇学校或者指挥学院,再过二十年依然佩带着大校肩章。他现在的愿望就是值更时间快快地过去,赶紧下更回到自己仓里给妻子写信――海军副司令员的那位大小姐规定他每天要写一封信,即使在海上。

  “他母亲的空军又晚点了!”门被打开带进来一股热风,立即又被关上了,矮胖结实的副舰长交给他一份译好的电报,他扫了一眼:原定配合巡逻的J-8型歼击机因故不能按时到达,改由S-30-MMC多用途战斗机代替。呵呵,真舍得啊。他在心里暗笑但是不愿意有丝毫表露。副舰长不是个坏人,但他参加过三十年前的南海战斗,属于另一个派系,他不愿意这个喜欢嚷嚷的“老家伙”在对别人乱嚷嚷时透露出他曾背后议论领导。

  “这鬼机型笨重得很,按巡航速度计算要迟到八分钟!八分钟的空隙我们将没有空中掩护,假如是打仗……”副舰长还在嚷嚷,值班的标图员和通讯军官都不做声。是呀,只是例行巡逻,别说护航机迟到八分钟,就是不来又如何?这些人打过一次仗就自以为了不起,大约马上又要提到南海战斗时Q-5强击机迟到十四分钟的陈年旧事了吧?年轻舰长没有理会“老”部下的牢骚,用话筒向轮机舱下达了转舵命令:“左五度!”

  “是!五度左!”

  “双车进三!”

  “两进三!”

  “保持航向!”

  “把定!”

  驱逐舰缓缓地偏离了原来的航向,开始作S型反潜机动。假如速度快一些的J-8轻型歼击机没有“因故”,这会应该正好飞越上空。

  

回到五月十一日。

  中国东南领海海域。

  现代导弹驱逐舰指挥台里的空气突然紧张起来。

  一分钟前电子室报告发现雷达侦测信号,判断是116’27-117’28方位和119’-27-120’28方位的两艘日本导弹护卫舰,接下来是121’31-121’33方位的九千吨级导弹驱逐舰。然后声纳室报告:被动声纳在46-67方位发现日本柴电攻击潜艇――他们的航向全部指向本舰――这导致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副舰长坚持立即进入一级战备并且向基地报告,但是年轻舰长拒绝了他的请求,一来出航前上级有明确的指示,严格保持无线电静默(尽管他们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二来,“不要惊慌失措,大不了又是一场挑衅。我们是最先进的军舰,也是训练最充分的部队,有什么了不起!”

  但是参加过南海海战的前布雷舰炮手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舰长,今天情况不对!按目前的航向和航速,再过十一分钟对方就可以进入最佳发射阵位――这四个大家伙中的任何一个都有能力击沉我们!”

  一番争执后,副舰长威胁要将他的意见记入航海日记,而年轻舰长作出了在这种情况下最规范因而也自然是最正确的决定:召开舰□委紧急扩大会议。政口、副政□……及各部门长等主要岗位的军官们立即赶往会议室……

  S30-MMC战机用巡航速度不慌不忙地在云中飞翔。驾驶员往计算机里输入了下一个坐标后,把飞机调到自动驾驶状态,然后看了一下通讯器上的黄灯,问后舱的电子军官:“看见了什么?”

  “不让开大的,能看见什么?”电子军官有些恼火,象是才被大人收去了玩具的孩子,“看见了,我们崭新的现代,单舰。呵呵,海军也舍得放他们的宝贝自己出来玩?――不对,TMD这是什么?”电子军官不顾任何规定和命令,打开了俄罗斯最先进的机载雷达,雷达上显示出来的东西使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有和自己的伙伴商量就立即打开了无线电,――那份本来应该由海军上报的报告终于在八分钟后由空军报了上去。

  前仓的驾驶员听见同伴那一句“他母亲的”之后也看了一下雷达屏幕,然后立即关闭了自动驾驶仪改为手动驾驶,同时恶狠狠地打开节流阀,飞机象受了刺激的公鸡一样拼命向前面看不见的对手扑去,同时他恶狠狠地咒骂道:“给老子一分钟!就他娘一分钟!”

  

  导弹驱逐舰会议室里的讨论现在也快进入白热化阶段,发扬军事民主、充分听取下级意见是国军克敌制胜的法宝之一,民主过后即将进入表决阶段――在舰长作完指示和政委同志作了总结之后,将分别对是否打破无线电静默、向上级报告的问题和是否进入与实战仅一步之遥的紧急战备状态的问题进行表决,然而就在舰长即将结束指示的时候,副舰长作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使他在二十天后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他把手伸到了警报按钮上并且按了下去,同时用老兵才会有的破锣嗓子大喊道:“全体――就战位!”

  

五月十日晚。阴云密布,微雨蒙蒙。

  中国东南沿海某军用机场。

  “不行!气象不行,还飞不了”头儿一面对我说,一面从桶里抓了两把菜肉包子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间或有粉条从阔嘴里露了出来。他们旁边那些老兵们并不注意我们的谈话,只是有人出于久经训练的习惯瞥一瞥保温桶,看看里面的内容是否还能令人放心,同时暗暗加快了吞咽的速度,――我这位师兄吃起东西来,确实不能以常情衬度。

  “粥来――喽!”有人一边“夸张着浪漫”一边推着车子进了机棚,不过士兵们更为注意的是推着车子的新来的大校政委――许多人还没有见过这位167公分、既没有当过伞兵也没有干过陆战队的“小矮人儿”,然而这位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和国防大学的高材生并不象报刊上描写的政工干部那样和蔼慈祥,反而身先士卒地给自己先舀了一大碗,然后抓起两根烫烫的香肠往碗里一丢,眼睛立即往保温桶里包子们的方向盯了过来。――士兵们互相交换着认同和赞扬的眼色,向粥桶扑了过去。我一声低吼:“参谋长!”

  头儿眼睛一瞪,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啪”地立正:“到!”

  “为政委作喝粥示范!”

  “是!”

  头儿向粥桶走去的途中顺手在保温桶里抓了个包子往嘴里一丢,然后一声命令:“踏马蹄!不知道对长官谦让些!”手上魔术般地出现了一个大饭盒:“政委,首先,你舀半盒粥,晃荡晃荡马上就凉,然后你就……先喝下去,接着按照你刚才的步骤,再装满一饭盒,这样!香肠,先丢嘴里一根,然后饭盒里两根。包子要捏扁了穿在筷子上。示范完毕!”

  不仅仅是政委,全体士兵们都用充满敬佩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的天才“参座”,无论他多少次表演过这一手,因为他可不是在空谈,就在这说话的时间里,他手上的粥和香肠们已经不见了踪影,仅仅剩下了半筷子包子,并且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逝。

  “上面在搞什么!”政委忿忿地问,我摇摇头,参座也摇摇头。我们身边一个专心致志在吃饭的身体异常壮实的上尉接口说:“估计啃过面包了,在喝咖啡――速溶的,我闻得出来。将军们待遇就是不一样。”

  “球!老子不信!”头儿已经吃了八成饱,劲头十足地命令:“面包咖啡的有什么好?你去缴获点咖啡来!”

  上尉有点疑惑:“这会儿?谁喝?”

  参谋长大拇指向旁边一翘:“当然是老大呀!”

  “我教你一招,”小矮人委并不介意上尉那不信任的目光,“你把剩下的香肠、包子还有稀饭送点上去,老头子们肯定开心,然后你再说‘首长这儿好香!’估计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上尉看看不说话的我,再看看头儿,头儿憋住笑把眼睛一瞪:“没听见政委的命令?”

  咖啡的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哪个老大要喝咖啡呀?小人亲自给端来了。――架子不小啊,请你上去你不去,想喝咖啡么还拍马屁,这套我玩过二十年了!”所有的人纷纷立正敬礼,将军一手一个大纸杯,只好频频点头:“稍息稍息,继续继续!”于是士兵们继续向包子、稀饭、香肠们进攻。

  我接过一杯咖啡:“副座,怎么回事?弟兄们都等急了。”

  “本副座不知道,正座都不知道,刚才还在草他奶奶呢呢。空军不肯上去,气象不好。要不你到上面靠一会儿?”

  “不是全天候吗?那么贵的飞机,花那么多钱培训的特级飞行员!”小矮人政委忿忿不平地说,“我们自己上!”

  副座朝他一瞪眼睛,正准备开销两句,看见我恳求的目光,于心不忍地打住了。头儿赶紧打圆场:“咳咳这个政委你新来不久,有些情况还没有来得及向你,这个详细汇报。我们这个机种受飞行高度和速度的限制,假如遇上人家的飞机和导弹,那就还不了手……所以必须和空军协作。但是今天这个气象海象都恶劣,云层太低,空军也很难,万一出个事,谁敢负责?”

  “就是!”副座忍不住还是说了几句:“别说一架S-30连同武器多少万、就是我们自己的J-8飞机多少万?嗯?乱弹琴!――喂,我上去了,你来不来?”

  我从作训服里摸出烟卷儿叼在嘴角,正在摸打火机:“副座,你和晁将军说一声,我就不上去了――答应我们的东西快点运来……还有,要是有个什么,你……”正在这时警报声凄厉地响了起来,两名士官拉开了机库大门:“一等――战备!上――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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