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 -- lovep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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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21

昏迷中我在AQ部参加“三讲会”,我看到一些人对我欲言又止,散会后我想追上去找他们谈谈,他们回过头来,全部变成吴厅长的模样,只有一个人是那个诸书记,他们得意地向我笑着,露出了焦黄的板牙。

还有住在我对面的韩处长,这位被排挤下去的老干部拉着我的手偷偷递给我一个冰冷的小铁片,那是他信箱的钥匙,里面有下面的同志写给种羊的信。

还有我的司机,从武警部队转来的小杨,对我露出不屑的神色:什么种羊特派员,还不是一路货!

还有小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想走过来,满脸焦急的神色,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挡在他面前。

最后是一双大大的黑眼睛。流着泪,无声的泪……

我醒了,头疼……

呼吸,深呼吸,再呼吸,咳嗽动作、吞咽动作……

在被子里逐次检查全身关节,然后是肌肉――别人看来我依然在熟睡。

听觉、嗅觉……

咬紧牙齿,放松,再咬紧……

微睁一只眼睛,换一只眼睛,然后迷着眼睛适应一下光线……

现在回想一下上周和L的谈话、和头儿的谈话,还有他们当时的动作、神情。然后回想一副小满贯的叫牌和坐庄过程……

――几乎不算受伤。

严酷的训练保护了我。

好几天没有下雨了,只有斜斜的海风吹过来,穿过棕榈、抚过芭蕉,并且从密密的龙眼树叶上挥落一丝丝露水,送给校园一阵阵清凉。中夜的月悬在幽游的云海上,一次次探出头来,把淡淡的云影投向蓝色的海,投向城市边缘,投向幽静的校园,投向鹅卵石砌成的小径。小径蜿蜒着,弯弯曲曲地绕过了一座座幽幽明明的花坛、一幢幢被青苔和常春藤笼罩着的平房、一丛丛高高低低的灌木,最后在校园尽头的莲塘边分成一左一右的两枝,象伸出去的双臂拥抱着莲塘。莲塘就在这臂弯里静静地卧着,看着天上的月。莲叶也大都静静地躺在水面上,为莲塘遮掩着月光。有少数莲叶探起身来,也只是静静地摇曳。蟋蟀、金铃子,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在私语,偶尔有一只小青蛙鼓足了气,婴儿般呱呱地哭两声又安静下来,夜深了。

静静地走在石子小路上,在小路的尽头,在莲塘边,呼吸着水香和若有若无的莲香。莲塘四周和小亭子上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淡淡的影,隐隐的月光。我浑若不觉地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嚓”地一声,然后――塑料压板从当中裂开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报废的打火机远远地扔了出去,一面慢慢地转过身打算回去,毕竟不是专程到莲塘来吸烟的啊。突然,几乎就是在正前方有打火机的光在闪,三次、停顿、三次、停顿、一次、停顿、两次、停顿……,这是,come !? 谁?

“果然是你,L。”我说,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L伸出手,接过一支香烟,然后清脆的“叮”一声,欢快的火苗开始摇曳着变幻的身姿,火光一暗,重新亮起来时空气里便弥漫着浓郁的香味。L把燃着的香烟递给我,自己往旁边挪动了一下,似乎示意我坐下。带着几乎不为人察觉的一丝犹豫,我一屁股坐在地下,面对着她。L发出了抑止不住的笑声,胜利的笑声。我看看月亮,摇摇头,也苦笑起来。

L的笑声突然停止了,话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凄婉:“你,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太痛苦。”

我吸了一口烟,弥漫出浓浓的烟雾:“教授武艺高强,今天在下认栽。这就回去另投明师,从头学起,倘有寸进,十年之后再来领教。”

“今天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L宣布。我默然。

“你似乎坐下来后才发觉你中了圈套,坐在了不利的面对月光的对话位置上,为了加深我的印象,你还抬头看看月亮,似乎还要进一步证实这一点。但是,实际上你在我示意你坐下时就已经察觉了,要么坐在我身边要么对着月光,你迅速地作出了抉择。我说‘迅速’而不是‘立即’,因为你出现了不应有的犹豫,而我高兴的也是你小小的犹豫――唯一的破绽,因为你毕竟还是想过要坐在我身边。”

“见鬼!究竟我们谁是心理学家?――留点面子好不好?再说,我想的是,究竟是看着你呢还是……,因为半个小时后月亮就会转过去了。”

L看看月亮,云在动,月亮没有动,但是月亮确实已经转过去了。她说:“我有点冷。”

这次我毫不犹豫地坐在了L的身边并且伸出胳膊轻轻地搂着她。夜风吹过一阵凉意,L顺势更紧地靠着我,显出很享受的样子。没有人说话,听得见链塘里轻轻的溅水声,水面起了涟漪,圆圆的月亮在波纹里变成细碎的光斑,晃动着,慢慢地聚在一起。又一阵风吹过,又一层涟漪……。一只刚刚学会跳跃的小青蛙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们面前,在月光下用黑黑的圆眼珠好奇地瞪着我们,最后终于失去了耐性,我们没有看清它转身的动作,它已经把自己高高地抛了起来,在月光下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型,然后轻轻地“咚”一声落到了水里,又泛起了一层涟漪。

“如果别人看见我们,会不会……误会我们是情侣?”L终于打破了沉寂。

我苦笑:“情侣,误会……。‘问世间情是何物?’”

“我知道这一句,金庸先生说的,就是那个《神雕侠侣》,对不对?”

“金先生也是引用的。是金代元好问写的一首词,《摸鱼儿》。”

“对呀,我想起来了。不过,好象是《迈陂塘》,不是《摸鱼儿》,是不是?”

“呵呵,看你笨笨的,《迈陂塘》就是《摸鱼儿》。元好问祖上是北魏拓跋氏,算是王族。后来落籍山西忻县。‘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翼,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说的是一只大雁被猎人打死了,另一只不愿独生,‘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所以也自杀了。元好问建了‘雁丘’,把它们埋在汾河边,写了这首词……”

“怎么不说了?”L一根根地拉着我的手指。

我自己点了一支烟:“还要说什么?――不会自己想?”

“我不想”。L拿过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打着,看着火焰的变化无端,眼睛再也离不开火苗似的,直到我一把夺过打火机:

“你不嫌烫手,你?”

“火焰煦烂多彩而又摇曳多姿,使人禁不住要看,使人不知不觉地沉迷其中,但是它变幻无端,又教人捉摸不定……,象你。”

“什么抒情诗嘛。” 我吸烟,然后咳嗽。

L默默地接受了我结束这个话题的暗示:“第一只大雁,猎人是怎么把它打死的?用我们在博物馆里看见的那种弓箭?金代的?”

“故事就是故事嘛。”

“故事,就是以前发生过的事,就是 the past affair ,不应该是假的。”L这次不让步。

“affair ?这个字用在这里,呵呵――古代汉语中有两种修辞方式和这个故事有关,一种叫假借,一种叫寓言,就是Borrow with replace and parable 。很难想象那时侯的弓箭能够射下飞行中的大雁,即使箭矢能够达到大雁的飞行高度,基本上也超过了抛物线的顶端,几乎没有力量了;也很难想象大雁会用那种方式自杀:高飞、然后急剧俯冲,动物的本能不允许它这样做,而且大雁翅膀的构造使它不可能作垂直向下和接近垂直向下的飞行动作,假如金代的大雁也居然知道表演自由落体,它的羽毛仍然会自然地减缓坠落速度,最后会‘咚’地一声,脚爪和尾部前端先落地,大约只能让它昏迷几秒种,所以,你把这个故事当作寓言吧,一个凄婉美丽的寓言。”

月亮转了过来又从云滹里浮了上来,月光不再那样清冷,而是温情地从我的肩膀上望着L,望着瀑布般披散下来的长发和长发间白皙的脸庞,以及接近完美的鼻梁的轮廓,最后是黑黑的深情的眼睛,眼睛是那样大,似乎可以看见里面的两个月亮……夜风贴着地面拂过来,吹弯了小草,摇动着灌木,向我们洒落几滴不知是雨点还是露珠。烟头的红点一明一灭地映在水面上,沿着水波散开的是呢喃的词句:“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夜深了…………

有很多事,我们在身历其境的时候感到痛苦、无奈,往往会对他人、对整个世界产生抱怨,埋怨老天爷何其不公,埋怨自己命途多桀,一旦事过境迁,往往又会忘记当时的痛苦,甚至会沾沾自喜地感慨:“那时侯……”

但我不是这样。

我是山里的孩子,习惯了默默地忍受,立即忘记身上和心里的痛苦。习惯于自己设法打开困境,把埋怨变成努力。在自己实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也习惯了等待。

等待,是无奈。

所以昨天我不愿立即回忆被撞倒后的事。

“L……她呢?”我轻声地问。

背向着我的小蒋颤动了一下,回过身来:“你怎么样?你没事?痛不痛?……想不想呕吐?”同时按下了呼唤医护人员的电铃。

“她?”

“她……我们劝她回去了,有人保护。”小蒋垂下眼睛,然后猛地仰头,掠了一下短发,“你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

我笑了:“完成了第四套动作。”

小蒋笑了,然后又转过身去,伸手似乎又去掠头发。

走廊上有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对不起……我们奉命……首长。”声音不高,但是很清晰,很坚定。

然后是一连串的责难、训斥。

“对不起……我们奉命……首长。”那个声音依然毫不让步。

另外的几个声音更加恼怒,然后似乎有医生参加了劝阻。

门被轻轻地打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伴着细微的脚步声走到病床前,然后转到不远处那个上面有各种仪表的小柜子边,最后走出去了。由于外面的争执已经停止,医生的话听得十分清楚:“病人还没有清醒。目前他的伤势不适宜惊动。”

小蒋关上了门,开始汇报:

“昨1843收到SOS,1858第一支援小组到达,1901武警特勤大队一个班到达。1914你被送达这里――海军123医院。1937我赶到,1950通知X市AQ局、ZY检查团。……2020劝走L副教授。”

“2110,你被移入特护病房,同时前线指挥所派来了卫兵,除指定人员外隔绝了你和外界的接触,并且禁止你使用任何未经检查的药品、食物、饮料,我奉命一直陪护你……命令是指挥所C将军亲自下达的,针对任何人。”

“现场那边,据报告,1930市GA局刑侦处、交通分局出到现场,1937市AQ局一个小组出到现场并接过了侦察指挥权。今上午0847,报告发现了被丢弃的肇事车辆,闽02-12345酱紫色19XX年出厂的桑塔那公务车,这辆车属于X市口口局,三日前报失。车辆检查没有任何发现……”

“指纹?”

“是,没有指纹,没有毛发遗留物,什么都没有。”

“当时我有感觉。”

“……是特意对着你来的。而且,是专业的。不过,为什么去掉所有指纹?是凶手慌了?”

“不。是挑衅。”

小蒋猛地站了起来:“启动了。”

“启动了。”我是问,还是重复?

“启动了!”一向文静的小蒋脸上透出了杀气。

其实我知道已经启动了反击程序,指挥部派来了卫兵,就说明C将军动了真怒。而且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头儿……也好,证据足够了,我也烦了,总是要违心地看着那几张脸。但是……“小蒋,警惕!不会太快。”

“不会太快?为什么?上头到这个时候还不痛下决心?”小蒋很不理解,甚至有点不相信,“不是已经……?”

我叹了一口气:“保护我,C叔叔有权限,也是保上头的面子,所以快。搞他们要掂量时机、程度、影响。这里两派,上头要他们两败俱伤,所以……”

小蒋眼睛里露出一丝很奇怪的神色:“你……真的这样想?”

我看她一眼。

“那么,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砍掉他们的爪子。请他们自己砍,主动砍,心甘情愿地砍,砍了还要庆祝――告诉卫兵,吴来了,允许他进来。”我笑。

“是,特派员。”小蒋垂下眼睛,轻声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我:“乔巴姆钢,真的是你追回来的?”

“……我不愿意回想这件事。”

“是。特派员。”

她来了。

卫兵没有阻拦她,奇怪。

小蒋看她,眼里有一丝怜悯的神色。

L瘦了,憔悴了,眼睛更大。

她没有说话,拿出香烟,叼在嘴里,依旧笨拙地用着打火机,依旧咳着点燃了香烟,然后把香烟放到我嘴里――不是什么好香烟,是我喜欢的“七匹狼。”

她坐了下来,看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睛里找寻自己。

热辣辣的烟味散入肩膀、胸膛……

我向她眨着眼睛,先是左眼,然后是右眼。

她的眼睛里滚出了泪珠……

吴厅长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

卫兵带上了门。我睁开眼睛对他微笑:“我想,你该来了。”

他吓了一跳:“你!……特派……小……”

我坐起来,小蒋帮我摆好枕头,让我靠在床沿上。我向他伸出手,手心向上。

“这是……?”

“香烟!装了几天昏迷,饿死也罢,没有香烟,受不了――你带了香烟给我,我知道,还有茶叶和书。”

他先露出敬佩的神色,然后嘿嘿地笑着一样样地拿出来:“你真的没有问题?”

我傲然地笑:“特种兵这么容易对付?”伸出胳膊,“有意识受点轻伤。”

“不是说,不是说……”他又开始擦汗,前额,不存在的汗。

我截断他,为了防止他失言:“是我放的风。”

“是是是……”

“我看见那个人了。”我透过烟雾看他,淡淡地说。

L坐在我的床前

我在睡觉,但没有睡着,一开始就没有睡着,只是凭借多年的训练尽力克制着自己睫毛的颤动。疲倦,疲倦得要命,恨不得马上就沉沉睡去,但是不能睡。透过眼皮似乎看见L正在打量我,象恋人看着恋人,更象狐狸看着睡梦中的猎狗――然而她是狐狸吗?

经验说“不!”而直觉也说“不!”,但是我只有十年经验而我那些几千公里外的上司们却有四十几年的经验!至于直觉,女人才有直觉,而我不是女人,是男人,……是心里有了床前这姑娘的男人!心里有口、国家、部队以外的东西,是绝不允许的,所以我只有服从。

假如需要在一片玉米田里找到一株患病的玉米,上司以及同行们会怎么做呢?首先会派出一个支队的交通警察,在各分局、派出所和武警的协助下封锁所有的道路;假如觉得需要进一步重视,就加派两个连的士兵,包围这片玉米地,防止该玉米逃跑,然后调齐机动分局、刑警分局、武警总队……逐一搜索,发现看起来不健康的玉米就一律掰下,直到最后找到或确认无法找到那株患病的玉米时为止。而那些无辜受伤的玉米――就算它们倒霉!用这套办法尽管放跑了许多坏人,也冤枉了许多好人,但就是这套办法保卫了我们共和国呀!――那些无辜的玉米会怎么想?这重要吗?

以前没有想过,毕竟那些玉米和我关系不大。但是现在能够不想吗?也许就在此时,远在B市的某一位上司正在要通电话,给我下命令,逮捕床前的这个姑娘――这不不是可能的!现在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感到了一股寒意。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但是,我有能力抗拒吗?想想成克杰吧,为了感情而不顾一切的人,现在还有生存的余地吗?然而,我不是成克杰,因为L毫无贪心;我也没有丝毫错误,我只是一个专业侦察员,一个受到信赖的专业人员;我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惩罚坏人,为了拯救无辜的人。这并不违背上司们的命令!想到这里,我释然了。

“逮捕了。”小蒋交给我一份名单。

某某黑帮团伙的老大某某某,口口镇口委输急口口口,镇长口口口,口口镇口委输急口口口,口口GA分局局长口口,口口县GA局长口口,口口县尾附输急口口口,口口县县长、县尾附输急口口口,F市蒸发尾输急口口口,F市尾附输急口口口,F市尾附输急、鸡尾输急口口口,肿鸡尾东南工作室训示员口口口、口口口,独到员口口口、口口口、副特派员口口口……

“F市GA局副局长卫某某跑了?”

“四千三百万、两个小秘,都跑了。”说到“小秘”两个字的时候她似乎有些不自然。

“没有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口口口?”

小蒋奇怪地看我:“没有啊。”

我写了一张纸条:“立即秘密逮捕F市GA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口口口!”

“给总队还是给特警?”

“给吴。口口口就是撞我的人。”

“那……,你还给吴?”

“给吴。”我又笑了。撞我,我能理解,但是要撞她,不能原谅。“我要叫吴杀他,同时让他手下寒心,众叛亲离。我要他自己慢慢地把自己勒死,或者一块块地把自己的肉割下来。”

“……是。特派员。”

“口口口死了。拒捕,被当场击毙。”小蒋说,眼睛望在地下。

“通报了?”

“按照你的要求,通报了全省蒸发系统,并且说明和AQ厅某项侦察工作有关联。最近吴非常配合。”

“嗯……”

我点起一支烟,一支中华烟,看着上面有些倾斜的华表,看到了当年毛爷爷写的“中华”两个字中间有隐约可辩的金粉。

前辈们说,现在的中华不如以前好抽了,味道差远了,味道变了。

想起在家里偷父亲的中华烟,想起在大学偷偷地吸中华烟,想起小时侯看见父亲平时吸的五毛九一盒的不带过滤嘴的中华,还有他不喜欢的七毛一的过滤嘴中华,中华真的变了吗?

“通知,要求对F省AQ厅口组副输急诸某某实行双规。可以肯定,出事那天他和F市GA局副局长卫某某都在X市。”

“通知谁?”

“老贵。请头儿通知――以特派员令通知吴:秘密搜查诸。那个老家伙为了留后路一定在可以及时拿到的地方隐藏了证据。”

“命令吴秘密搜查诸?”

“嗯……”

我笑了。现在吴成了我的刽子手,他为了侥幸保住自己,不得不卖力地为我“洗掉”自己人,同时也是一片一片地拔着自己的鳞,众叛亲离之日就是他遍体鳞伤之时。

一场战争。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他们如果得势,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失败者――被他们整得家破人亡的人还少吗?甚至对我,握有尚方宝剑的特派员也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对其他人难道不是视若草芥吗?

我也不想把他们抓起来,不想让他们接受什么人民的审判、正义的审判。毕竟不是人民亲自在审判他们,至于正义……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这样做算不算正义!

我只想杀了他们。

如果抓起他们来,他们有他们的狐朋狗友一丘之貉的,有是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可以轻而易举地买到生命、买到自由甚至再买到职位,然后“牢里损失牢外补”,倒霉的还是老百姓!――老百姓倒霉倒过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斯巴达,你的脸色……好可怕。”小蒋说。

我看着小蒋,她把目光移开了:“那个诸,服毒自杀了……”

“我知道。”

“你知道?”小蒋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现在轮到下一个,F省GA厅副厅长口口口……既然我不能亲手除掉他们,只好请他们自己代劳了。”

小蒋看着我,半晌,低低地说:“是。特派员。”

唉,小蒋,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啊……,头儿呢?

灯影很暗。

还有钢琴声,《水边的阿狄丽娜》,时而舒缓时而热烈、奔放,已经带有几分瑞查 克莱斯曼的韵味。然而是晚上,海风里飘来雨丝,朦朦胧胧的充满诗意……

85微声冲锋枪的蓝光一闪,一个黑影凑了过来:“特派员,所有的出路都封死了,开始行动?”

“等。”

逮捕一个月薪不到三千元的XM海关副关长,居然要出动到我,可见此人的重要了。而眼前这座价值数千万的清幽的海滨小院、这幢颇具世纪初瑞士民居风范的小楼,也可以从一个方面说明此人为什么重要――这个人必须拿活的,不能被F省那伙人“自杀”杀掉、也不能“拒捕”拒掉。

头儿赶到了。

“我想上。”老实说,一来手痒,二来想看看谁的钢琴演奏得那么好,三来那架钢琴的音色,决不比X市乐团的逊色。到底是B大的博士,和那帮暴发户就是不一样,尽管他仍然是暴发户。

头儿不理我,规规矩矩地行个礼,气得我……无可奈何。

琴键击出了最后几滴雨声,余韵袅袅……

我习惯地看表,举起手来……

“特派员,B市甚高频紧急电话!”

一辆普通的红旗轿车,一个沉默的司机,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一带红墙……我吸烟,并且不去想为什么连夜把我从几千公里外招来,用的是专机――一架高级双座教练机。

我在轿车里吸烟,在一间小侯见室里也吸烟。屋里有些冷,毕竟B市人已经穿上了毛衣,而我只穿了衬衫。

我叫住了一个象是秘书的人,握着枪管把“贝雷塔”递给他:“请代我保管一下。”他有些惊讶地看我,再看看手枪,没有说话,接过枪走了。

手枪在桌子上,然后首长把它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退下弹夹,又退出枪膛里的子弹:“你和老贵一样,都是多装一发子弹。”

“是。首长。”

“这样做有什么利弊呢?”

首长以精明强干、魄力十足著称,考虑问题的角度自是不同常人。尽管很多人对首长颇有微词,甚至在某些场合用到了“飞扬跋扈”这个成语,但是考虑到他只是后部蒸尾但又不得不是“当今”的“武胆”,我还是觉得他是个能干事的人――而且他确实比较简朴、清廉。

“报告首长,多装一发可能救命。但只有好枪才行,我们的枪不行。”

“哦?为什么呢?”

“报告首长,我们的材质、加工工艺、精度都不行,往往顶不上第二发。”

“是这样吗?”他皱起了眉头,开始在一堆文件里找什么,先是扔出了半盒烟:“来,我请你吸烟。还有呀,不要一口一个首长,你不提醒,我也知道我是首长――算球了,找不到,还是问你吧。你这个小枪,打多少枪出现一次故障?”

我点上烟,美美地来了一口:“这是名枪,打了四十几发了,一次轻微故障:退弹夹有点不爽。”

“那不对呀!那不对吧?给我的材料上说,我们的新枪发射故障率是五万分之一呀!”

我慢慢地解释,一边喝茶一边吸烟,似乎在谈家常,忘了他是“首长”。

假如我们中国人改不了自我吹嘘的毛病,是不是可以不再自欺欺人呢?

“发射故障率五万分之一”我不敢说是故意吹牛,但出厂检测肯定是试验室条件或实验室条件,而使用故障和实战时的气压、温度、湿度、发射速度、持枪角度都有关系,例如上次退弹夹不爽,因为那天下雨、手滑,也因为我手臂正好移动到弹夹底面和地面夹角的小角度。再说一支枪的声管寿命才几秒钟?五万发?AK-47那么成熟那么可靠,也没敢吹五万发!况且自动步枪打不了两万发就要换枪管,五万分之一故障率有意义?

“首长见过林河XO大曲酒的广告吗?”

首长笑了:“他们之间有关联?”

“是。”窖藏大曲酒就是高浓度酒精,只要不挥发,别说五十年,五百年也不会变质,所以“大曲XO”在内行眼里就是笑话。

“是这样啊……那帮家伙连我们都敢骗啊。”首长摇摇头。“对了,斯巴达,听说你枪法好得很呢,说打左眼不打右眼?”

“嘿嘿,没区别。正面击中哪只眼都是死,再说打到左眼的机会也不多。”

“嗯?这个也有说法?”

“有呀。我们对射,大家都只露右眼呀,左眼藏到墙角后面了。”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斯巴达你这个小鬼真有意思!”首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极了!哈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呢?――对了,我叫他们把空调开到了二十度,你不冷吧?我这里都是小个子,一时找不到你能穿的衣服。你抽烟你抽烟,房子大,没关系。”

首长也喝了几口水,很随便地瞥了瞥秘书送来的几份急件吧,就开始在上面写字,写完字整了整脸色:“斯巴达呀,你那个借刀杀人啊,暂停一下好不好?”

“……是。”

“有个道理呢,现在还不是时候。另外呢……咳,我们私下讲讲,你总不能把他们都杀光吧?”

“没有啊!”

“没有?没有想还是没有做?没有来得及吧?打仗我不行,玩政治你不行,还年轻嘛,容易意气用事。怎么样,听我的劝告,叫你动手你再动手,好不好?――看看,沉不住气了吧?来来来,我给你个东西。”

首长从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看看上面的签名!算补偿你的,看看,看看,又笑了是不是?你这个斯巴达!哎,难得有时间细谈啊,我还想问问你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敢说什么当教授、师生恋之类,的确是机会难得,不说就太傻了:“一支近战突击部队!”

“哦?”意外的是首长真正地感起兴趣来,“具体说说,我听听你的想法。”

我说了。

首长在手里转着茶杯,然后站起来走了几步:“昨天我和上头,还有丞相,还有几个人谈F省的事,不知道谁提起你,上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说你的一些想法经常和他‘暗合’,后来他们走了,上头叫我留下来谈部队的事,也说起类似的话……有意思,有意思。不过现在不急,等这阵子过去。――你是回去看看老首长、住几天呢,还是赶回F省?”

“听首长指示。”

首长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看我:“急着回去?好吧,我替你在老首长面前打掩护,你个斯巴达!”

我笑,脑海里浮出一双黑黑的大眼睛……

那天L出人意料地来到F市,在H路上以及在我们宿舍区里转了近一个小时才上了楼,但L很高兴,说是完全凭自己的力量找来的,没有向任何人问路。确实,我没有给她地址,因为我们这个机关……。L也没有问过我。但是L马上就非常后悔了,因为她发现我正在生病,胃痉挛,急得几乎哭出来。

我告诉L自己习惯了,过一会儿下去买点药就行,于是L要去买药,走到门口我喊住了她,“给我烟。――我有话。”L抽出一枝烟含在嘴唇中间,双手捧着打火机点烟,咳着把烟塞到我嘴里,“说吧。”

我抽烟,抽了半枝烟。

“你说话呀!”

“你看,我没事――别急,这儿横冲直撞的车多,出去,别急,否则我,担心……。”

L气得跳到了门口,“你,少见的男人!”

她仍然极快地回来了。

“不吃!就等二十分钟!”

她似乎没听见,倒水、尝一口,然后晃着杯子,坐到床边:

“我喜欢看你发火,活生生的牛仔样子;我更喜欢你吸烟:右手抱着左肘,左手慢慢地慢慢地把烟移到嘴边,慢慢地、深深地吸一大口,现出很享受的神情――水凉了,乖,不怕苦,吃药。――我让步,出宿舍区后门,我叫了一辆车,开到药店门口,买了药再开回来,对警卫说给你送药,一直到楼下,然后……吃药吧,好吗?”

我凝视着L,第一次这样凝视着她,第一次在白天这样凝视着她,第一次在白天在这样近的距离凝视着她,看着她通红的脸、看着她两鬓沁出的汗,看着她眼睛里的焦虑,看着她的眼睛渐渐地离我近了,渐渐地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和我的眼睛碰在一起了……门铃响了。L如受惊的鸟一样飞了过去,又飞了回来。

“哦,要宴会醋……拿大饭盒装,J处长一定说‘这么大饭盒呀!’你就这样……说。”

L回来了,拍了拍空着的双手,我笑了,急什么,十分钟内肯定到,肉燕也一定是P市进贡的,味道很特别。

果然那只大饭盒不负重望地拐带了满满一饭盒肉燕回来,果然也挺香的,L吃着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人家家吃肉燕要醋,我们家吃醋还不知道该要什么?这话亏你想得出来!我需要多来几次F市,不然你一定经常骗人家东西吃。”

晚饭后依然是散步,我想推着车子去,可L说“别!我不想惊扰我们。”哦?F处长那辆女式车正斜靠在我的车上作偎依状。多情的女孩!

“连你单车都这么懂得泡妞,你一定倾倒了一批女孩子。”L说。

不是倾倒,是吓倒,我前面的确有一大堆女孩子呢 !

“为什么是前面?哈!那么痛苦?不会吧?”

沿着H路向火车站方向走,就会走到F市最美的那条路上去。昏黄的灯光,婆娑的树影,寥寥的行人,微微的晚风……给人以微醉的感觉。我们偎依在一起的身影一会儿变长,一会儿缩短,一会儿移到身后,像是若干年后跟随在我们身边的调皮的孩子。我看着影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要是长得象我,而头脑象你,怎么办?”

L迷惑地抬起头看我,又顺着我的目光看着地下,脸突然红了。我也懊悔自己的孟浪,任L挽着我的胳膊默默地走,享受这令人心醉的宁静。那条贯穿全市区的小河间或从树影里露出婀娜的身姿,显出她宁静的美,温柔的美。小河在月光下映照出游人和情侣,婆娑的树影又把我们遮住。细雨中小河会皱起鼻子微笑,暴雨时她就会唱起歌来。那时游鱼会跃出河面,想要告诉你小河的故事,关于小河如何静静地流淌的往事。

哦,下雨了,迷蒙的细密的雨,包围了人们,使我们的两人世界变小,使我们更加接近,也隔离了行人,隔离了声音,隔离了尘嚣,隔离了我们的声音:“你说过你最喜欢这样的雨……”

雨还在下着,我们站在阳台上,听着身边浓密的树叶上的簌簌雨声,任带着雨丝的夜风摇曳过树枝树叶后扑到我们身上。楼下偶尔有几声犬吠,谁家孩子在弹着钢琴,透过风雨断断续续地从我们身边飘过的是《黄河》。

L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等一等啦”,L进了房间,端出两杯热咖啡,并为我把烟点上。我们站着,默默地听着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雨声,听着飒飒的簌簌的风声,听着时长时短、若断若续的滴水声……“我冷,”L在我的毛巾袍子里缩了缩,

“后半夜了,当然冷。休息吧。”

“不,一点点都不想睡啦。”L走到我身边坐下,“冷的时候我就喜欢靠着你,不介意吧?”

“当然。其实你不是冷而是饿,――这会儿谁要是有肉燕,我愿意用一瓶恒顺香醋去换。”

然而L突然光起火来,“我恨死那个醋、那个肉燕了!”

我想起昨天的情景,脸有些热,身上觉得冷。我承认那时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关头,假如老J没有鬼使神差地正好在那时按响门铃,接下来发生的事难道会仅仅是一个热烈的吻吗?我情不自禁地借着淡蓝色的窗帘里反射出来的灯光端详着L,竟如丈夫端详着新婚小别的妻子:下巴弯出完美的弧形,微微翘起的嘴角和嘴唇,挺直的鼻子划出柔和的线条,轮廓分明的耳朵和圆润的耳垂,瀑布般披散下来的长长的乌发,最后是大大的深深的亮亮的眼睛,和眼睛里无尽的幽怨与期待……,她仰面凝视着我,不说话,也不动。夜风吹过,又是一阵凉意。我搂着我,用手心握着她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醉人的幽香,默默地坐着。L斜靠在我胸前,右手的手指穿过我左手的手指,左手抚着我们的手,不说话,也不动。风,时起时休,雨,时舒时疾,吹着,落着,在檐前、在榕树间,在我们身外……直到我们走进房间。

又睡沙发?

当然,总不能睡餐桌吧?

L走到卧室门口回过头来;“算你是男子汉,但你是男人吗?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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