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十，候风与候气 -- 履虎尾

履虎尾幼年时，曾经听外婆讲述过老老年间关于相面先生的轶事。那个时候，业余文化生活贫乏，偶尔有个相面先儿进村了，男女老幼全都围过来卖呆看热闹。相面先儿自夸手段高强，既知天文，又明地理，精通阴阳，晓得八卦，桃花女、周公、麻衣相术，样样在行。于是，有人不服气了，就出个难题要当面考较相面先生：你说你本事高，俺问你，俺们这一伙人里边有个寡妇，你能瞅出她是哪个来不？相面先儿回答说：这算个啥？容易得很！我当是啥难题呢，告诉你们吧：

不用瞅来不用观，寡妇头上冒青烟——

众卖呆的一听，好奇心起，所有的眼睛都向寡妇瞄去，想瞅瞅寡妇脑袋顶上的青烟到底是怎么个冒法。呵呵，相面先儿轻松地化解了难题。

“头上冒青烟”这一类的说法，俺后来在古典小说里读到了不少，什么好人头上祥云缭绕，坏人头上一团黑气；什么印堂明亮，印堂发乌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后来读《聊斋》读到了一篇《杨疤眼》，里面说道：

一猎人夜伏山中，见一小人，长二尺已来，踽踽行涧底。少间又一人来，高亦如之。适相值，交问何之。前者曰：“我将往望杨疤眼。前见其气色晦黯，多罹不吉。”后人曰：“我亦为此，汝言不谬。”猎者知其非人，厉声大叱，二人并无有矣。夜获一狐，左目上有瘢痕大如钱。

原来，不仅仅是人有好运歹运，就连狐狸鬼怪也犯吉星凶煞。

这一类故事传说不仅流传在民间，出现在故事和传说之中，就连正史之中，居然也有记载。在《项羽本纪》中，亚父范增劝项羽当机立断，除掉刘季，理由是这样的：

“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原来，在刘老疙瘩的头顶上有一股五采天子气，怪不得后来皇帝轮到他家来做也。不过，刘季头上的那股“五采天子气”，一般的人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经过那些专门职业训练的人——望气者，才看得见。

东汉时期的张衡，设计制作了一件预测地震的仪器——候风地动仪。名字里面的“候风”是什么意思呢？俺翻了一下《辞源》，《辞源》里解释说：

“近人以为候风地动仪实为两种仪器：候风用来测风向，地动仪用来测地震。”

这个注释显然有待商榷，所谓“候风”，果然是测量风向吗？答案是：否。

太史公在《律书》中指出，天地之间有八种“风”：

不周风居西北，主杀生……

广莫风居北方。广莫者，言阳气在下，阴莫阳广大也，故曰广莫……

条风居东北，主出万物。条之言条治万物而出之，故曰条风……

明庶风居东方。明庶者，明觽物尽出也……

清明风居东南维，主风吹万物而西之……

景风居南方。景者，言阳气道竟，故曰景风……

凉风居西南维，主地。地者，沉夺万物气也。

阊阖风居西方。阊者，倡也；阖者，藏也。言阳气道万物，阖黄泉也。

《律书》中说的以上这“八风”，所指显然不是我们平时所感受到的“流动空气”，而是一种“天地之气”。张衡候风地动仪名字里的“候风”一词，所指也不是测量自然界里的东西南北八面来风，而是观望《律书》里所说的天地阴阳之气。其实，在此前的《吕氏春秋》中早已提到过这种“气”。在《吕氏春秋·季夏纪第六·音律》中，是这样记载的：

“大圣至理之世，天地之气，合而生风。日至则月钟其风，以生十二律。仲冬日短至，则生黄钟。季冬生大吕。孟春生太蔟。仲春生夹钟。季春生姑洗。孟夏生仲吕。仲夏日长至。则生蕤宾。季夏生林钟。孟秋生夷则。仲秋生南吕。季秋生无射。孟冬生应钟。天地之风气正，则十二律定矣。”

既然十二律吕能够对应十二个月份，于是，又一门玄而又玄的学问出现了，这就是所谓的“候气”。张衡的“候风”，其实也就是“候气”。在《续汉志》中，司马彪首先记载了“候气”的具体方法，紧接着，在《宋志》，《晋志》中，沈约与李淳风又对这种“候气”的方法进行了重复记录。在“三志”中记录的古人“候气”的具体的方法如下：

建造一座里外三重的房屋，把墙上的缝隙严密地涂封起来，室内再挂起幔帐；在这几乎绝对密封的室内，依不同方位摆放木桌十二张，桌面稍有倾斜，内低外高；取十二律律管，用燃烧后的芦苇的灰，填入十二只律管之内，然后，把十二只律管摆放在相应桌子上。由于十二音律与一年的十二个月份相互对应，因此，每当各月份来临之时，与之相应的律管内的芦苇灰就会被当月所属之“气”吹散……

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啊？呵呵，这是在“究天人之际”啊，这就是“候气”。与每个月份对应的律管里的灰，都会有些许动作的，灰的动作大小强弱的不同，代表上天对人世所作的不同警示：律管里的灰仅仅动了一点点儿，这是天人和顺的反映；灰动得猛烈，则反映“君弱臣强”；要是律管里的灰一点儿也不动，则是“君严暴”的反映。

真有这么神吗？呵呵，李淳风在《隋志》中，记载了这样一个小故事：

北齐时候有个小官，名字叫信都芳。此人深有巧思，能够“以管候气”，还善于“仰观云色”。有一次跟别人说话时，信都芳突然用手指着天说：“你快看，孟春之气至矣！”那人不信，立即去验看律管，果然相应律管内的芦苇灰已经飞动了。信都芳还制作了二十四只轮扇，埋在地下，用来预测二十四节气。每当一个节气到来时，与这个节气相应的轮扇便转动起来，而其余二十三个轮扇则纹丝不动……

呵呵，在李淳风看来，这位“深有巧思”的信都芳，也许是一个骗子吧？接着，李淳风又讲述了隋文帝杨坚的另一件溴事：

开皇九年平陈后，杨坚命令几个官员安排密室律管芦苇灰，“以候节气”……但是，“气应有早晚，灰飞有多少”，科学试验没有圆满成功。有的律管刚入相应月份，其气即应；而有的律管直到本月的中旬、下旬，气才开始相应；有的律管里的灰，仅仅三五夜就飞尽了；而有的律管里的灰，都到了月底了，才飞起些许。杨坚很奇怪，就去问牛弘，为什么差异这么大。呵呵，又是这个牛弘啊。牛弘按照书上的理论回答道：

“灰飞半出为和气，吹灰全出为猛气，吹灰不能出为衰气。和气应者其政平，猛气应者其臣纵，衰气应者其君暴。”

杨坚听后不同意，杨坚反驳牛弘说：“臣纵君暴，其政不平，不可能每个月都有不同吧？现在十二月律，在一年之内，每月都不同。就算是大隋朝君暴臣纵，也不可能变化的如此之频繁吧？”

牛弘回答不出来了……

星张翼轸(题目未定)

一,十月为岁首

二，难通的《乐书》

三，律度量衡历

四，一部十七史，从何说起

五，“度量衡”说

六，乐律与“三分损益法”

七，师出以律

八，自作聪明的杨坚

九，豁达的陶渊明

十一，中吕极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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