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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相册故事 -- 夏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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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相册故事

福探征文要求写节日的,想不起写什么好,就写个教师节吧,虽不对时令,教师节大小也算个节日吧。

……

母亲来探亲的时候带来了一大本厚厚的相册,我惊道,大老远的背那么沉的东西干吗?就是要带也就一片光盘就成了。母亲说,看照片就得有照片,光盘里的东西,看的见摸不着,总觉得不踏实,光盘人家早做好了,好几张呢,我还是特意印出来给你们看看。

相册的标题是母亲执教五十周年纪念,日期是去年的教师节。当时打电话聊天说起这件事,我吓了一跳,母亲都教了五十年书了?可不是!我这做儿子的也没想到这件事情来。

打开相册第一页,一张大幅的单人照,母亲手捧大簇鲜花,坐在主席台上照的,笑容可掬,容光焕发,好象还上了妆。母亲有点不好意思,啊呀,那天一大早,小陈小周她们几个就把我给轰到美发厅去了,又是染又是烫,最后还强迫着化了妆,我跟你爸结婚时候都没有这么弄的,美发厅老板一听说是五十年老教师纪念,先说不收钱,后来总算收了半价。我说,这样看上去挺好的,老年人还真得多化妆,倒是年轻人用不着,本色美是最美的。说着,我就从相册上抽照片,这张我得留着。母亲拉住我的手,别啊,这一本就留给你们了,我自己还有呢。

相册的前几页都是那天来的领导跟母亲的合影,纪念会会场的情况,报纸电视都有报道。母亲说,想不到啊,这个纪念会能搞那么大,领导同事学生来了好几百人呢,原来准备在大会议室,要来的人太多,后来只好改到礼堂办了。

再往后面翻,都是母亲跟学生们的合影,有的还附上了当年毕业集体照的翻印件。母亲指指点点,如数家珍,这个谁现在是某某厅的厅长了,那个谁现在是某某集团公司的老总了。真是奇妙,母亲的记忆力竟如此强健,过往半个世纪的人事沧桑,在母亲口中竟如同叙述昨日,大概也只有对浸透了自己心力的成果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母亲和她的学生们关系始终很好,我从小就感到这点。母亲辗转执教过好几所学校,有大学有专科有高中,每到一地,都尽受学生爱戴。不光是在学校里面,在课外,在学生毕业之后,母亲对她的学生如同对待自己子女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呵乎是学生之福,也是母亲的事业的寄托。

在我记忆中,母亲经常为她的毕业生做媒,做成了的就不下十几对,好象家里经常就有这样的相亲活动。不光相亲,以后谈恋爱,吵架,也要找母亲来汇报情况,诉苦,以求在母亲这里得到忠告和安慰。

母亲翻开一张照片说,你还记得这几个人吗?我看看照片,似曾相识,但印象早已模糊了。母亲说,当年我带你下乡学农,叶老的孙子被农民用锄头给劈了,我在医院守了两天两夜,你就是给这几个大姐姐看着的,她们都还记得你,你晚上找不着妈妈不肯睡觉,她们想尽办法哄你呢,第二天你就跟她们混熟了,都争着晚上带你睡觉,你最喜欢你何姐姐了,她们还记得当时你创作的顺口溜呢,陈姐姐肥周姐姐瘦,我跟何姐姐头靠头……可惜,小何前两年已经过世了,骨癌……我默然,并努力回想那久远的往事,人生是何其脆弱,又如此短暂。

母亲说,我刚教书那时候,很多学生的年纪都不小了,有的是上学晚,有的是调干生,不少人年龄比我还大,那批人现在也都跟我一样退休了,但他们见到我都是恭恭敬敬叫老师的。

我们继续翻着相册,这些都是我在高中教过的学生,他们现在基本上都是骨干了,正当年呢,母亲说。有一个现象很惊奇,当年的好学生现在大多也不怎么样了,倒是那些“坏”学生现在都挺有出息的,你看这个,以前的打架大王,现在已经是将军了。这些“坏”学生现在见着我,都异口同声后悔当年的不堪,要是早早听了老师的教诲,现在应该更有出息。你看,这个是当时的班长,这个女生,跟我关系一直也挺不错的,现在倒不来往了,大概因为自己早早下了岗的缘故吧,其实我根本不看重这个,她自己也很努力的,现在开了个杂货店也挺兴旺的。

……

厚厚一本相册,我们看了半天。母亲仍处在对往昔的回忆之中,意犹未尽。看过一部苏联老电影《乡村女教师》吧,母亲最喜爱的电影之一,和最喜爱的演员之一,瓦尔娃娜,那位可敬的乡村女教师,最感人是其结尾部分,在卫国战争胜利后,她的学生们回到学校举行了盛大的校友会,瓦尔娃娜的学生都佩挂着勋章成了英雄,从柏林,维也纳,威尼斯,乌拉尔回到了母校,向敬爱的老师致敬。大家歌舞狂欢,头发斑白的瓦尔娃娜看着学生们,不断的微笑着。母亲,正是用自己的一生,精美地复制了一份──中国的瓦尔娃娜。

我知道,母亲一直以来的心思是让我也走教师这条路,我当初毕业留校后倒是已经走上了,可一出国,几经坎坷,却滑到了IT行当里,不过母亲并没有责怪过我,人生之路怎样走都会精彩。不过母亲要是知道我自封的那啥狗P教授肯定会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嘘,小声点儿……

要是不出国,现在怎么地也能混上个正经八百的教授当当,可扪心自问,自己能象母亲那样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事业上去吗?只怕是不能够,与其教书误人,还不如到国外跟资本家做做斗争呢,上班时间泡泡河,磨磨洋工……

母亲已经回国了,那本相册留了下来。没有硝烟战火,更比不上两弹一星,但它记录了一位平平凡凡人民教师的辛劳一世。没有丰功伟绩,只留下天下桃李,做为一个老师的至高境界,就是能被每一个学生牢牢地记在心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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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写的真好!

悄悄问一句,令堂是不是当年教过禾平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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