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老坑】屋场琐事(十八) -- 冰冷雨天
首先,打平伙是乱哄哄的,没有个长幼尊序。而今天是分男女老幼分开来坐的,第二没声音,很静,静的很恐怖。
公老师,阿三和小老冰被带到了妇女的桌子上。小老冰当时人还小,不知道男女有别,没反应过来。阿三的神态好像在进行扫描,一下子目光就在女知青的方向停住了,好像在估算能不能挤到那儿去。一会儿计算完成,拉了拉小老冰:“走,去那儿”。
就在这时,公老师铁青着脸对民兵连长吼上了:“为什么不要我们上桌?”
民兵连长很尴尬地说:“哪里不是吃吗?和女人在一起吃,不是还可以多吃点吗?”
“我不,我告诉你不要看不起工作队。我要上你那一桌。”
“莫来,你就在那里吃嘛。”
“为什么不让我去你们那里?”
小老冰在为公老师纳闷,平时挺随和的一个人,今天是怎么了?非得和大队干部一起吃。就在这时,公老师又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你们的肉里面放了朱砂,是不是?”
小老冰虽然孤陋寡闻,听到这句话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老俵们这时要去搏命去。赣北农村地方传说人吃了朱砂就不怕死,所以凡是械斗之类的博命事件,先喝博命酒,这喝了就不知道还回得来回不来了。凡是人都想回来是不是?于是就在肉里面放上朱砂,断了你想回来的想法。
民兵连长一脸通红:“莫乱哇(别胡说),我做么事要放朱砂?”
“就是在问你作么事要放朱砂!”
“我讲了里头没有朱砂。”
“没有朱砂今天的肉里面为什么放酱油?”
小老冰一下子明白了公老师为什么知道了肉里有朱砂。为了盖掉朱砂的颜色和气味,用加酱油红烧的方法。但是那年月一毛八一斤的酱油对于农民来说是奢侈品,家境好的,农忙时吃上一口酱油“补养补养”。家境差的就只能听听酱油是怎么怎么的好吃了。怎么怎么的补养了。食油就更加不用提了,那年月上海北京人一个月能吃5两油,除此之外的中国城里人理论上能吃4两油,但没有保证。辽宁的陈锡联上将有件马甲叫做“陈三两”,就是他的子民不知被他怎么弄的比其他地方少了25%,每月只有了三两油吃。到现在老冰每当吃到“水煮鱼”时就想到“陈三两”。
后来听公老师说,他们那年月武斗时也吃过朱砂,所以一看到肉里放酱油就起了疑心。加上不让工作队上桌吃饭,想到这几天和浙江移民在干架,这是博命酒无疑了。
这时候有人大喊:“胡部长来了”,那个圩子在鄱阳湖边上,周围没有山,看得很远。远远望去胡部长骑着自行车,手上提着一支20响驳壳枪。后面还跟着两位公社干部,背着花机关枪。
民兵连长高喊一声:“走,打狗戳的浙江佬去!”,顿时群情激奋,大家一下子全向浙江移民的方向冲了过去。
浙江移民呢,早就严阵以待了。双方一接近,也没排阵势,也没读战书,就打了起来。
胡部长赶到了,哇哇大喊:“不准打,不准打,要文斗不要武斗”,根本就没人理他——不能理,一分心就被人打了,那一扁担上去可是真家伙,不被打死也会被打残的。
胡部长一抬手,“啪啪啪”朝天就是一梭子。人们一惊,这才停了下来。
胡部长三人走到人群中间:“小丁,小赵,看好了,有谁再往前走就打他个狗戳的”,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往驳壳枪里压子弹。压完了又喊了一声:“党员全出来。”
两边陆陆续续出来了十几个人。
“戳你娘的,老子喊一二三,不跟老子回去现在就开除你们党籍,一。。。。。。”
只见这十几个人顿时飞也似的分别往自己屋场跑了回去。胡部长又对剩下来不知所措的人吼道:“还呆在这里发瘟啊,回去!”,共产党员都是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党员都已经走了,剩下的被胡部长这一吼,也就拖着自己的兵器往回走。还有几个不服的,看看两长一短大长着嘴的家伙,想想大概讲理讲不过这三根东西,也就只能回家了。这时候来支援的其他大队的民兵也来了,从县城方面来的据说二十几里路是跑过来的县中队也赶到了。一场已经开始了的械斗被阻止了。
胡部长后来说,那鬼地方的人械斗有瘾。共产党来了,“支部建在连上”这才没有了械斗,但是那年怎么看怎么危险,所以干脆就让胡部长这位干过志愿军的来蹲点。接到报告后,胡部长来不及等其他大队的支援民兵,自己带了两个人,用上公社全部的现代化交通工具——三辆自行车就来了。
小老冰问过胡部长,你真会开枪?回答是,真打。
“一打肯定死人,一死人肯定枪毙老子。老子不开火才怪,戳你娘要死一路死。”
械斗平息了,县里公社全来人处理水的问题。打架的事没人过问,因为除了几个人轻伤以外没死人,一扯起来反而麻烦。而小老冰们因为身在其中居然不知道要打架,说明工作十分不力,统统被遣返回家。公老师是早就盼着回家了。阿三倒恋恋不舍,好像在不同地方流过几次眼泪以后也只能断肠回去了。
小老冰嘛就回周家屋场,又赶上一场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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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坑旧的都让人记不住1~17的内容了.
终于给催出来了!
这次是争什么呢?这次争得厉害了。争前途,争出路——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开始了。
1966年,先帝爷一声令下,全国所有大学关门上板。在校的大学生们被先帝爷用来打完了教授打同学,砸完了仪器砸文物以后突然被发现没什么用处了,于是统统赶到军垦农场去改造思想。到了1971年那个叫景象叫壮观,嘿嘿,五届的学生一起分配,是称“老五届”。人们不太知道“老五届”的称呼,只知道所谓“老三届”,67,68,69届高中毕业生。这是为什么呢?
“老三届”是社会通用称呼,人人知道。而“老五届”是一个组织部门用语。80年代初胡耀邦讲究干部的年轻化知识化,找第三梯队就在这五届人里面找,只要你是那里面的,平时不偷不强不乱搞男女关系,一般都能够混个一官半职。所以你看现在党和国家领导人全是这老五届的。相比之下,所谓“老三届”除了极少数之外,生活道路可以说是极为悲惨的。用林大帅“571工程纪要”里面的话来说就是:“做了替罪羔羊”。
这个“工农兵上大学”究竟始于什么时候,老冰没有做过考证。就知道起码大学在1971年就有内部招生,但是那时候是不是已经叫“工农兵学员”了就不知道。还是那位中办主任汪东兴1971年在江西大学就找过一个班,那个班学生们的老爷子名单列出来的话几乎就是第三代领导群体了。关于这个班,拙总应该能蒸包子。拙总的“相亲”大坑已经挖到那边缘了。来,请大家跟老冰齐声高呼:
“拙总拙总我爱你,蒸个包子来米西”(此处要带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重复三遍)
1972年已经是模式性的了,冰爹有个学生就是那年去天津轻工业学院的,但是没念完又被开除抓了起来,因为当年打死老师的血案。1973年先总理周公和邓公联手刮“资产阶级翻案风”,在“推荐”之外,还弄了一个文化考试,考政治,语文和数学。小老冰那年15岁上高一,考场就在小老冰学校里。小老冰在边上看热闹,还记得有道数学题目要用正弦定理来做。
但先帝爷他侄毛远新不乐意了,找了个叫“张铁生”的来说事。这位张铁生考试的时候交了张白卷,写了几句话。其实意思倒不是反对文化考试,是说这种方法不公平。张铁生当时是生产队长,好像还赶上遭了灾,没日没夜地忙生产,没有时间温课。想想也是,张铁生是老三届高中生,给点时间温温课不至于做不出正弦定理的题目的。加上他能当生产队长,应该不是坏人,你能说大队干部,公社干部有坏人,但生产队长几乎没有坏人,那是关系到一个村的肚子问题,坏人干不了。
他原来那意思是考试的方法不公平,到毛远新那儿就成了考试这方法不对。皇上他亲侄子,和太子也就差得不远,再加上太后阿姨支持,反正当时文化考试就作了废,以后一直到“工农兵学员”成为历史名词为止,操作程序就全部固定了下来:大队推荐,公社审核,县里决定,学校发通知书。
老冰在这儿用的是“工农兵学员”。现在不少人用“工农兵大学生”,那个词不准确,“工农兵大学生”只是“工农兵学员”的一部分,应该不到20%。“工农兵学员”则除了“工农兵大学生”之外,还有“工农兵中专生”。这部分的比例在“工农兵学员”中要占到80%以上。
是不是老冰在无事生非,人家说“工农兵大学生”,怎么你又扯出个“工农兵中专生”,嫌不够乱?不是,不扯这个就讲不清楚下面的事情。
那年月大学中专几乎一样:招生方法一样,学的东西一样(基本上都不学),毕业后工资一样(全是二级工,三十来串大钱)。不一样的呢,首先当然是名称不一样,还有是学制不一样,大学三年,中专两年。
招生的方法是名额到县,几个大学,几个中专。县里再把名额下到公社,一般一个公社一个大学名额,四到五个中专名额,一个大队一个,由公社决定。小老冰在的大队那年摊到了一个大学名额。
前面说过,因为部队不喜欢城市兵,所以当兵的名额一般归老俵。而除极少数情况外,上学的名额一般是归知青。全公社像小老冰这样下乡不到两年,没有被推荐资格的小知青大约有70人,其余就是当时已经来了5年了的上海知青了。那年小老冰大队的团支书正好是上海知青小鲁,所以大学名额落到了小老冰大队头上。
似乎是铁板钉钉,没什么毛病的事情。咳,出事了。
这回城的机会人人想,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你就那么便宜拿走。就小鲁同生产队的知青就上告了,揭发小鲁的“生活作风问题”。
什么生活作风问题呢?他们生产队四个知青,就小鲁是插兄。剩下来的是三插妹,其中两人是亲姐妹,还有另一差妹和小鲁关系不错。怎么个不错法呢?这么说吧,共一个锅吃饭。
民以食为天,知青的天当然也是这个“食”了。小到生闷气,大到世界大战,说到根子上全是为了这个“食”字。一开始大家一齐开伙,很快就因为做饭排班,出的份子,回家的天数什么什么和不什么的吵了起来,分了出去。那边四个人分了两个锅:两个姐妹花一个锅,小鲁和小戎,就是另一个插妹一个锅。那个雌雄锅就不知道是先有锅后有床,还是先有床后有锅,反正跟鸡和蛋的关系差不多,也没有必要去搞清楚。
其实小鲁和小戎也没有碍着谁,他们当时大概是在24岁左右,就在城里也符合晚婚条件。但是在乡下不能结婚,因为没人想在乡下呆一辈子,都有一个最简单的梦想:有朝一日能回到城里去。
也有结婚的,虽然为数极少。原来有一部电视连续剧叫《孽缘》说的就是那些一时糊涂的知青们。但是绝大多数知青,只要还有一点梦的,决不走出那一步。中国的事都差不多:能做的事不能说。你怎么做都没有人管,就不能说出去。反正那年月你随便到哪个公社的供销社都能找到这样的盒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同志们不要钱,随便拿”。现在好像要钱了。
平时这不碍谁。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这就是杀手锏——乱搞男女关系。
老冰下次写屋场时最好带上一瓶水,省得一到关键时刻就喝水。
楼下说的对,是有部电视剧“孽债”,上海知青在云南可留了不少火种……
据说是叫《孽债》,可惜国内上演时我一直在东洋给鬼子卖命呢,故时至今日都没看上!
都能从里面刨出北京人的头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