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饭局 -- 五度

那真是一场大雪。虽然我小时候见过更大的雪，但那个年代实在太过久远。在那个时候，我脚踩着一辆儿童三轮车，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走街串巷，偶尔看到一只蚂蚁都能让我高兴半天。后来因为温室效应，全球气候变暖，北京的冬天开始很少下雪，偶尔飘飘雪花也是薄薄的在地上盖上一层，最后被脚步匆匆的行人踩成一滩烂泥。

那次的那场雪一直下了三天，直下得天地之间全白，交通全部堵塞。而这正是我所盼望的，在我看了天气预报之后一直在等待着这一个时刻的来临，因为我有一个计划。

这要从那个校舞蹈团的女生说起。从那次联谊会后，我便总是“碰巧”和她选一样的选修，出现在同一间自习室。我对她喜欢的绘画和文学表现了极大的兴趣，并和她一起讨论现代舞的发展方向。而在这之前我宿舍的一个室友因为去学国标，被我们几个狠狠地奚落了一通，几乎无地自容。

这个女生有一张娃娃脸，但总是穿深色系显得很成熟的衣服。她说话的声音清脆，富有韵律。连她走路都是如此轻盈，富有节奏感。今天想来在别人看来也许是因为她不会穿衣服，所以才会穿深色的安全色搭配，也因此显得比较老气。至于她说话和行走的节奏感，确实很少有人做这两件事的时候会没有节奏，说话走路时快时慢。晚上十二点学校后门的饭馆旁边，你也许会找到一些这样的人。但在当时，我真的晕掉了。

那段时间我靠看闲书来保持自己脑筋的清醒。在一本书的角落里我看到这样一句话：你在的时候你是一切，你不在的时候一切是你。

这种单方面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因为选修换到晚上7点半，每天上完课。我都会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在门外等着那个女生回家，而他们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之处。所以我猜想那个人一定是那个女生的哥哥。后来有几次我的哥们都告诉我，那个女生有男朋友，每天晚上他都会送她回家。但我还是认为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是她的哥哥。

晚上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我看到大概一个星期之内，北京会有一场大雪。我突然有了个计划。我要在大雪之夜，大概晚上10点左右，不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时间把她约到操场。然后我们就站在因为覆雪而变得洁白的操场中间，天上同样洁白的雪花落在我们的肩上。她的脸被冻得通红，所以看不出是否害羞，最后我向她表白，男女主角亲吻，脸部特写。

就在我定下这个计划之后，一个女生内部的间谍给我打来了电话。那个舞蹈团的女生之前有一次感情的创伤，在这个时候她的“哥哥”走入了她的生活。他对她细心照顾，坐公车会让她坐靠窗户的一边，中午先去食堂打好饭等她。那个间谍解释说，那个女生很聪明，好像黄蓉，但那个男人其实有点木讷，好像郭靖。说完这个比喻她突然不说话了，我明白她的意思，按照这个逻辑我就是欧阳克。

放下电话，我到花坛（当然这时候没有花）去换心情，结果让我看到那个女生和她的哥哥正坐在花坛一角聊天。她不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兴高采烈，但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那种安静又自然的微笑，就像她的哥哥一样。

我去找宿舍里年纪最大最有经验的学长请教，他低头想了一想：“别让人家女生为难”。我转过身，把那句话随着大衣一起扔到了柜橱里。然后心说：如果以后我再让你蹭一顿饭，我是你孙子。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就迎来了大雪，我按照计划行事，但去掉了给她打电话的一段。我一个人穿上大衣，来到操场。

一切都和我想的一样，到处都是白色。唯一意外的是，张开嘴雪花就会飞进嘴里，然后你就满嘴都是工业废水的味道。如果男女主角在这里亲吻，他们的吻就会是这个味道。我突然想起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他大胆的亲吻了一个外班的女生，事后我们问他是什么味道。他说，说不上来，那个女生嘴里有一股怪味，让他无法接受。最后他们就因为这个分手了，说不上是谁把谁甩了。到最后那个女生也不明真相，对这点那个男人是这样解释的：“你觉得是说咱们不合适分手容易让人接受，还是跟一个女孩说你嘴里有怪味让我恶心容易让人接受？”

当时他当然被我嘲笑了。但后来在我的初吻之夜。我因为赶着赴约，打了一个生鸡蛋，把蛋清蛋黄倒在了两片面包中间，放到了微波炉里。三分钟后在我咬下去的时候，蛋清的那部分爆炸了。我就这样带着两片香肠嘴，得到了我人生第一个毫无感觉的初吻。同样，我也被别人嘲笑了。

往事就这样好象电影一幕幕掠过我的脑袋。直到一个沉重的雪球砸在我的头上。

“郁闷了？”

说话的人是我的同学。我心说废话，如果不郁闷我干嘛大晚上11点孤身一人跑到操场上。我没有理他，用脚踩地上的雪。5分钟后我脚下出现了一个长5米高两米的fuxk。我感觉自己好像漫画的主人公，脚底下的字正是我想说的话。

我同学乐了，他说你跟我牛舍么比阿。然后以一块石头为圆心开始画圆，5分钟后一个精确的直径达到7米的太极图出现在他的脚下，引来了操场上其他人的赞叹。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两点，我们一直在操场上画着，我画了机器猫，雪人等等，他则画了一些奇怪的中国符咒。

第二天我下午1点起床，去食堂的时候，我又看到那个女孩和她的“哥哥”。我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一记左勾拳打在我脸上，然后又是一记右勾拳。然后我第一次注意到他们的手是牵在一起的，也是第一次明白那种相似是叫做夫妻脸的东西。

今天吃完了这顿饭，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女孩，而且发现之前我竟然把她完全忘记了。她曾经让我如此痛苦，幸福，满怀希望，万念俱灰。这就好像现在流行的男女朋友把对方的名字纹在自己的身上，宣布一生一世。然后分手的时候再用激光把它抹去，或者换上新的。

能抹去的纹身，就好像记忆这个东西，看上去可靠，实际并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