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宿命难逃,命运玩笑 -- xx28
该章是主人公的反思,怕读者不喜,在修改时犹豫好久是否删掉,至今没下定决心。怕乱了章节号,才按原章节次序更新。
不好意思!
寒假不上学,时间又是自己的了,在家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有时也看姥爷写大字,运笔在纸上奋战。
姥爷老了到每日练写大字和绘画不辍,说是小时候没机会学文化,以后吃亏得很,老了也要再拿起毛笔来,弥补年轻时的亏空。
姥爷虽是一介武夫,但幼时家学颇严,有些古文基础,也有些毛笔字的功底。他老人家说:“齐鲁之地是儒家兴盛的地方,书法、绘画是鲁人的文化传统,现在我解甲归田了,得把过去的传统恢复起来。”
姥爷此话,姥姥爱听。“写字作画,修身养性,对老年人的生活来说,是最好的保健方式之一。”姥姥把这话说给了姥爷听。
可是姥爷并不以为然,“我是学习,活到老,学到老,别总跟你的职业连上。在学习中,我也要攻坚的,也算是战斗。你说我养老,我还能战斗么?”
“写个大字,干嘛要那么多的说法,写好了不就行了?”我在旁边插话,表示自己的看法。
姥爷听了,亦是不以为然地说:“小孩子,还小嘛,当然理解不了那么多的道理了。”又要求道:“你在山里不是也过大字吗?写几个给姥爷看看。”
我在山中练过毛笔字,自然写出来很有些样子,姥爷沉吟着琢磨我写的字,打算评判下,他还没说出口呢,姥姥便说道:“旭旭的书法不错嘛!”姥爷听后不再开口品论了,却叫上我每日和他一起练写毛笔字,还教我如何起笔、收锋、设架、用劲灌注笔锋。而我按老爷爷教的,每一临帖,必先把所临摹之字揣摩在心,脑海里清清楚楚地印下,再运笔写下,一气呵成。写得如不满意,便潜心琢磨,辨别字的细部如何落笔运笔,心中的字圆满了,再写出对比,直到写得自如、满意。
姥爷的书房就成了他和我共用,附加的工作是给姥爷收拾那些笔墨纸砚,每当他和我写好大字或作完画,我都要把笔洗净放好,不时地去买纸啊、笔啊、墨啊什么的,成了他的书童。
姥姥喜欢家里有这样的氛围,说书礼传家,就体现于此。她老还让妹妹也练大字,“曦曦,你不是总不服哥哥嘛,你也写写大字,别让你哥哥独占鳌头。”
妹妹被姥姥一激,也跟着写起来,可她写的就歪歪扭扭了,我说:“妹妹,你是写字呢,还是画画呢?”
妹妹听后老大不高兴,反击我:“你从山里回家,只会写大字,连铅笔都不会用,你还说什么呀!”
“我现在钢笔字写得怎样?”我就简单地反问了句。
“你,你,你还比我大呢。”妹妹没有更有力的话了。
“曦曦,哥哥写字就是好看,你多学学。”
我和妹妹深得父亲的遗传,就是听大人的话,跟着姥爷练起毛笔字。以前只姥爷一人习字画画,大舅一家人是不和自己父亲掺和的,姥爷对自己的长子也没办法,对自己的亲孙子更是惹不起。
因为郝老师对我的提点,我舍弃了大量做习题的学习方法,以解题思路为着力方向,专注于一套习题册,所以自己的富余时间多了,能够用在爱好上。寒假里我可算是有事干了,蛮有热情地跟着姥爷习字,也跟着他老人家试着作画。以前在山里,老爷爷让我画经络图,还有些画线条和素描的基础,用毛笔画个简单的山啊、树啊、花草啊,也有那个样子。
姥姥说:“旭旭,看不出你挺有天分的。”
这自然是因我有内功,习练一些技艺有事半功倍之效果,最先突出体现在了写大字和画国画上。
不过,写也好,画也好,实际还是写毛笔字成气候。一段时间后,我的书法已显功力,姥爷大吃一惊,说道:“孩子,见你在用毛笔上颇有天才之相,是否愿意拜师专学书法和国画?”姥姥也支持我将书法和画国画当作爱好和特长,说:“花时间写字作画与上学不矛盾,还可丰富你的素质哟!”
二位长辈意见统一,我还有什么说的,只得接受。
姥爷遂托人找到军区文艺创作室退休的老书法家郭恩谊,请他作我师傅。姥爷带我到他家时,看到他挂在墙上的作品,我就喜欢上了;再一见那个满是白发的书法家,就知道他有何病痛。
我端正地站在他身前,喊出“师傅”,接着说:“您有肩骨痛,长久不治。”
郭恩谊,郭老先生神色一愣,立刻转过了心思,忙说:“小子,你能治?”
“我能为您按摩止痛。”我接口道。
“那你赶快试试。”师傅听我说破他的骨痛顽疾,竟立刻让我为他按摩,真是当兵出身,毫不啰嗦。
我要他趴在床上,摸了他骨伤的部位,注入内力,几下就将他右肩的痛止住,乐的他下床立刻答应收我为徒,还不要学费,说:“我们师徒二人有缘分。”并感谢姥爷为他把我引来,嘿,我这手“敲门砖”用的!
以后按摩了一个疗程,郭老师的肩骨痛的毛病大为缓和,写字作画焕发了第二春,对其他好友说:“我取得的新成就,多亏了这个关门的徒弟。”
郭老师是一个军队书法家、画家,早时部队要求的是一专多能,师傅也是聪明,一通百通,书画金石篆刻全都涉猎,但还就是书画方面造诣为高。我踏实地和他学了数月,先是按师傅的要求主攻楷书、行书,后师父见我天分不错,鼓励我同时向国画上发展,要将自己的本事都传给我,所以在师傅的熏陶和引领下,对国画亦兴趣大发,步师傅其后。
记得和郭老师第一次学画,他想了解我的基础,便让我临摹一幅白描水仙,开始没有抓住要领,重复几遍,也没把那三片长长的水仙叶子画挺拔。老师用笔给我演示了一遍,让我发现了其中的运笔方法,再画几遍,那个水仙叶子就画得挺有模样的了。老师夸我学得快,也愿意多教授于我。
和郭老师学画,很好玩。他算是一个“争夺下一代”的高手,向我讲课,不厌其烦、循循善诱,起初只会一些素描的我,不知不觉心甘情愿地上了他的船,和他学起了国画。
在老师的讲课和作画中,他能给我讲许多有趣的国画故事,来丰富我的认知;也能用他那手极帅的画技让我拜服,尤其他几笔就能画出一只双眼皮眼睛、一只结构复杂的耳朵或鼻子;头发胡子怎样才画得蓬松,衣纹线条组织应该怎样虚出虚入和来往呼应等等,很快打动了我,让我对老师产生了迷信。
当时我才17岁,对中国画刚产生兴趣,还找不准入门的路,老师说:“初学画画要从基本功入手,最好是学《芥子园》。嗯,我就是从《芥子园》画出来的。”于是我用一个假期剩余的时间,把《芥子园画谱》中的梅菊兰竹、花卉、山水树石细细描了数遍。说是“描”,因为我临的元书纸纸幅实在比32开本的石印画谱也大不了多少,师傅的意思是以小见大,画出精准的感觉。除了描摹图稿的结构之外,谈不上笔墨的运用,但好处是对石分三面、树分四枝、交凤眼、破凤眼、个字介字等等有了基本的概念,熟练了基本画法。
郭老师在画法上有自己摸索出的一套诀窍,通俗易懂,简单易行,对我这个初学者挺适合的。每每老师让我背诵,贯彻到绘画中,令我进境颇快,很快就掌握了花鸟、人物、山水临摹和写生的基础技法。所以,那些“诀窍”至今都还能背得下来。老师还专门用“深思立身道,快读有用书”的对子,启发我作画写字时要“深思”、“即行”,勤用脑,多动手,让我从中受教很多。
初学国画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周都会去老师家,帮他磨墨理纸,看他泼墨作画,从中获得画法的感受,听他谈画作论画史,也是吸引我的事。自小在学习中,都没感受到这样的乐趣。老师对我的要求是严格的,每次去都得带上几幅家庭作业由他评点,对我那么稚拙的习作毫不嫌弃,看得非常认真,甚至对我题在上面的字句都不放过,耐心给我示范,促我改进。
跟着郭老师学国画,说起欣赏和学画的风格,我喜欢解放后成长起来的那批画家的画作,他们画的国画,我称“写实主义”的风格,一开始我能理解的和欣赏的就是那样的画。后来我明白那不是以艺术论,而是理解和认识尚浅的表现。但我的老师仍然给了我一丝不苟的介绍和讲解,他认为那些画作凝结着画家工笔和写意两种画技,才能达到我所认识的画美色调感人的程度。
所以他强调在学画之初,打下工笔画的基础,以后才能画出自己追求的画风。郭老师让我向陆峰师兄学习工笔画法,他是师傅的另一弟子,比我早来四年,凭借师傅教他的绘画功底,考上了上海美院。师傅介绍我们认识时,他是大二的学生,工笔、意笔的水平都很高,让我好生佩服。
开始学画,尤是工笔,很多时候我是和陆峰师兄学,如工笔花鸟、兰竹,不断地接受着他的影响。他当时对我说的“基本功不能欠债,欠了债终生都还不清”,“画工笔时要有写意的感觉,不能小家子气;画意笔要像工笔那样准确,不能有草率气”,这些观点我至今记忆犹新,仍以为是道出学画的至理名言。
不过这该是一个大二的美术生能说出的话么?当我质疑他时,陆师兄解释说:“上课时教授就是这样说的,我觉在理才给你转述的。”
哦,原来是“转述”,不是师兄感悟出的,不过那也令我对他有些小崇拜呢!
学国画,要懂画法、画技。
所谓画技,就是用笔的画法,讲究以中锋运笔,手握笔的姿势一定要端庄正直,这样能够让自己的笔锋恰当的契合在墨线的正中之位!其效果圆浑稳重。而侧锋用笔偏侧,笔锋要在墨线的一旁,笔锋与纸面形成一定的角度,用力不能太均匀,该快加快、该慢就慢、该轻就轻握,手法的变化多端,才能达到画出理想的效果。
掌握了笔锋落纸,才始学用勾、皴、点、染的画法,尝试作画。画山水,在老师的指导下,先画局部,如从树画起,再画山石或山;用中锋淡墨勾画出树叶、石的轮廓、形态,以干、温、浓、淡的点法点树叶,再给山石加皴,并渲染。
一个对什么都有兴趣的高中生,有了自己的爱好,在深山、在大漠是想象不到的,我欣欣然地投入进去,以极高热情跟随师傅学画,每天都要画上几笔,日见进步。
初步的画法掌握较快,老师认可了,便开始让我画完整的山水画。我边画,师傅便在旁边指点:“用淡墨勾画出整幅山水画的结构,山的脉络要清晰,勾勒时用笔须简;在勾勒的基础上对山皴染,点出草木,点要密而不乱、疏而不散;……”
郭老师说的,我一时领会不了,他点播地说:“孩子,先记清楚,慢慢领悟吧。画多了,用心画,总会明白的。”
欲速不达,道理我懂,但我不懂的是国画有多少朝代传承的规矩,不只是坚持画的操弄笔墨。
老师看过我的画后,点评:“一幅好的山水画要能品出朴素、自然、恬淡、和谐之美,你该朝这个方向努力。”
我不解地问:“老师,我看您的画,体会的是山势险峻、水大漫天,是一种活动的大气势啊!这怎么说?”
“那是风格的体现,与观赏的个体有关,但画山水画终究要讲究个朴素、自然、恬淡、和谐,你可慢慢体会。”
老师没有批评我的具体画法,是从画的本质上指引我去把握。可虚得很哟,哪是我能理解的。
我只有按照自己的理解,因为以前常年生活在山里,自然满脑子是山形山势,山青山翠,山的钟灵毓秀转化为笔下的图画,自有一番景色,画出的是“深山”的山青水秀,山色瑰丽,竹海浪翻,烟雨空濛。经过无数次的构思、落笔,画法和画作从稚嫩到相对成熟,直到画艺大有进境,让自己的画作初步形成老师说的那种“朴素、自然、恬淡、和谐”,还被他夸赞说:“有种雅趣呢。”
师傅甚奇之,亦爱之。
可是我要学的是那种大气磅礴的山水画!
一个老军人喜好的是山水,自然传下的也是大尺幅的山水,而且是气势雄浑的山水大作。我的那个“雅作”,与师傅的大气之作相比,便令我汗颜了。对于师傅的大气磅礴,我心里向往之,可是一落笔,却不是那个味道,久久不成。
真是路漫漫兮,吾将蹒跚前行而求索兮。
老师见我苦恼,讲以前他学练大字和作画的经历启发我,“学字学画贵在琢磨,以胸有成竹的方法写字作画,字力和画艺提高快,有内涵;而光是描摹,多画多练,那是小技,可能能成,但不会大成。”这些道理与“深思立身道,快读有用书”的意思相辅相成,是老师几十年的经验之谈。
郭老师讲的这些道理,余深以为然,努力践行。习惯于看到好字、好画都要琢磨人家是如何立意、如何下笔、用何笔法、着力在哪,点点滴滴,注到心头。
师傅还说,你才开始学习以艺术的方法研修书法和画艺,想要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和达到一定的艺术水准,有漫长的路要你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不可急躁,不可急于求成,因为那是艺术。嗯,“艺术”两字便落在了我的心里,用师傅的话告诫自己:“你不是画匠,你也不是靠抄写而生的师爷,写字作画对你来说是修养,是完善自己、提升气质的过程,不会一蹴而就的,要靠毕生来实现。”
对呀!对艺术应该是热爱,而不是偏爱,更不是功利的实现,那就让我多获得些绘画艺术的熏陶吧。
在我的记忆里,有在军旅画家包先生画室中的一个场景:海城书画院的扈先生一边站着观赏包老师的画作,一边不停地自言自语:“可望而不可及,可望而不可及!”
我不解地看着扈大先生,他注意到我的困惑,指着画中的一片竹叶对我说:“你看,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墨色还像刚画上去似的,好像还继续在化开来。”我当时深信不疑。现在细想起来,这只是他唯一能与一个中学生说得明白的地方,而不是他“可望不可及”的主要内容。
扈先生还讲过一个轶闻,说是他从一个老画家那里听说,吴昌硕大师作画时,会把蘸饱的墨吮蓄在口中,由于唾液的作用,所以画出的墨色格外丰富,并以此印证那些有名的画家用墨色鲜而活的技法。这个古怪的画技,是学还是不学呢?让我苦恼了很长时候,最后我也没去试。
不过,听他们这些老画家论画,那邪乎的说法,才真是让我“可望不可及”呢。但这种熏陶又是初学画者大大的机遇,总是会在我还稚嫩的画艺上留下痕迹。他们是良师,又是导师,在我对国画兴趣浓烈时,包、扈二位先生却主张,“晨旭,最好主攻书法。主要考虑你现在是高中生,要考大学的,所以减少在学画上付出的精力避免不了。”扈先生还特别认真地对我说:“你真想学好中国画,先学五年书法不会耽误你。”
那就好好学写大字吧,书法上还有很多精深的道道,不可不懂,不可不学。
不久老师为我打开了书法进步的一扇门,“今天的课程,今天的课就讲笔力!所谓笔力,是笔下之力,你书写时要用力是对的,但只得其一。有没有感觉到就算你有再大的力气也不能在笔下呈现,简单的说,就是你有力使不出!因为有力无势,不得其法;有力兼势,笔力立现;当你举重若轻,也能气势雄劲,就笔力大成了!”
“那什么是势?”我问道。
老师知道我是从山里出来的,就以山为例,说道:“巍峨壮阔是山的势,俊秀挺拔是竹的势,顺流而下是泉水之势。”说着,又伸手感受清风微抚,“便是这清风也有势。世间万物皆有势,你能悟出势,就能将你的力气灌入笔锋!”
我静静地思索着老师的话,突然间生出一丝明悟,然后拾起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缓缓书写。
竖,竖折,竖。
我丝毫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忘我地书写,一笔一划,一丝不苟,按照老师的要求书练笔力,把“山”字厚重的气势写出。
在什么时候老师认可了我的笔势有成了呢?当我能运用内力毫无艰涩地注到笔锋,笔尖能随心意地在纸上划过,字力透纸,笔锋如仞,字形厚重,行笔流畅,这才让郭老师点头,沉默了一会,张嘴说出:“徒弟啊,你写字算是登堂入室了,就笔势而言,为师已不如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我一愣,赶快说:“老师,您可别这样说,弟子不敢当,不敢当啊!”
练字如练功。当胸中充满了险峰、沟壑,一气吐出,于我练功大有促进。在海城这个超大城市空气与西北相比都是缺少灵气,使我修炼的进境一直很慢,每每苦恼于此,毫无办法。学练山水画后,眼界、心境都有大的提升,练功时攻不动的桎梏也有松动的感觉了。
修炼,我一途不成,多途并行,随着心境的提升,功力慢慢地突破了五级,快到六级了。六级功力之强大,举重都能举起二三百公斤以上的重量,如用银针针灸持续的时间不会低于30分钟。姥爷那套螳螂拳让我打成内家拳,姥爷根本无法和我过手。可作为一个强壮的高中生,空有一身功夫而不能用,虚荣心得不到发泄,也是件难受的事。
而胸中有此一气,每每要在写字作画时通过笔势、意境的提高上抒发出来。李可染先生说:“意境是艺术的灵魂,是客观事物精萃的集中,加上人的思想感情的陶铸,经过高度艺术加工达到情景交融,从而表现出来的艺术境界,诗的境界。”
就如意境在国画上的表现,应该说意境在水墨画中包含的内容很多。一张画的主题,其取景构图、造型和传神、情节安排与描写,以及画面经营处理都须在“意”字上下功夫。中国画向来就被说成“画是无声诗”。一张画常常是对意象特征和画者感受的充分结合、和谐表现,才能产生画所引人注意、吸引、欣赏的意境。
这绝不会轻易达到,必须有天分和功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书画作者潜心钻研,悉心琢磨,名师指点,多看多画。
我每构思一图都着意于意境,补笔力之不足,画的虽然像回事,但专业的人士都能看出我画功修为尚低,但那份大气和创意却让他们颇为欣赏,每每也提携我一把。
吸收着前辈的营养,我在书法和画法上的进步可谓“芝麻开花节节高”。
一个高中生,以前都是功课或是责任,是不由自主的。一旦将所做的事化为兴趣爱好,让我开心愉悦,再也不能回头了……
父亲找到了自己的亲爷爷,转年这个春节自然全家是到京城过,太爷爷一家要聚在一起,过一次全家族齐聚的年,全太爷爷的心愿。
节前我带妹妹乘火车自己来的京城,与太爷爷一起生活几天。他老人家自从知道有个大曾孙子和大曾孙女,就常想我们,要抚弄两个第四代于自己的膝下。
太爷爷怕我们兄妹二人找不到家,让个堂叔到火车站接我们,其实我能把妹妹安全地带到太爷爷家的。见到了太爷爷,我和妹妹把在港岛买的保健品作为春节贺礼交给了他老人家。太爷爷喜欢得不得了,非是礼物好,而是两个曾孙的那份孝心,给了垂暮老人一份晚来之喜。
太爷爷挺有精神和我们兄妹聊了起来,先是问我们在海城生活习不习惯,我们的学习怎样,听我说在深山和一个老爷爷共同生活了9年,好奇心发作了,让我细细地对他说那么长的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在山上做了什么。
我说:“在山上我是陪老爷爷,也跟他老人家学医。”并给太爷爷背了《汤头歌》,展示了扎针灸的手法。
他老人家直夸奖我,要不怎么说人老成精呢,在我得意中太爷爷听出我不是单纯学中医那么简单,似乎是学的道医,该另有些说头。在太爷爷的追问下,我只得说出千金门的事,还说:“老爷爷是千金门的门主,现在这个门主传给了我。”有些得意地显摆:“小小年纪的我是个道门门主哩!”
太爷爷笑了,“我做了半辈子民族宗教工作,最后做到了我亲大曾孙头上。既然你有这样的背景,太爷爷我不妨多给你说说这里面的门道,免得你以后搞不清楚深浅。”
太爷爷说了很多政策上的事,我还不懂那些呢,不过对哪个地方有什么宗教,倒是明白了些,记住了西海、回疆、藏蕃的一些宗教人士。这个比那些政策条条更易记住。
我不明白太爷爷为什么对我说国家方面的政策,对我这个高中生来说早些了吧?可老人有老人的想法,替我想得远了些……
觉得太爷爷愿意和我说话,可我一个孩子能和老人家说什么呢?但我跟老爷爷呆得时间长,知道老人家愿意提提当年的事,引得太爷爷说起了自己的往事,那段时间对我讲述了很多。
太爷爷在延安党校学习结束,原本是分配回归绥工作的,但他知道八路军有一支骑兵部队在前线打鬼子,非去不可。上级让他服从命令,按照组织决定到该去的地方工作;可太爷爷却耍起了脾气,用很简单的汉语顶上级的话,上级对他说多了,太爷爷就装听不懂。
上级要他去的地方,一方面是工作需要,一方面也是保护他,不让他去战争艰苦战斗激烈的前线,因为他属于民族干部,经过党校考察,是被认可的民族干部,所以党希望他今后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但见太爷爷一心求战,领导自然还是欣赏和鼓励的,最后让他随着几个西路军回来的骑兵离开延安。
1940年,抗日敌后已经到了艰苦的阶段。到了部队,领导发话了,不让太爷爷到一线的连队,还不给他配马,让他到后勤工作。太爷爷也没把枪,天天背了一把从蒙王府带出的马刀工作。熟悉团里的情况后,太爷爷主动找到团领导,要求自己去敌占区搞匹马,他对团长、政委说:“骑兵没有匹马叫骑兵么?”
团长是一起从延安来的老战友,这时对太爷爷了解很多,知他是烈性汉子,不想好不会找自己,便答应太爷爷让他带两个战士到敌占区活动,借给他一把撸子护身。
他们穿了便衣在向导的带领下出发了,那时是9月,天气有些凉,但打小在塞外生活的太爷爷倒不怕这点寒冷,坚持在野外活动,不错过战机。他盯的是单独活动的日军骑马传令兵,希望能在天黑的时候下手,有比较多的时间撤离。
可是,事与愿违,太爷爷并没有在天黑的时候得到下手的机会,而是在白天!一两天后,他发现了一个日军的传令兵骑马在路上跑。太爷爷便从隐蔽地出来,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待那个骑马的家伙跑到他身前,他非常快速地动了,跳起来拉住日本兵的腰带,一把把他拉离战马。那匹训练有素的战马发现自己的主人正在向下坠落,赶快停住脚,嘶鸣着一个双后腿站立!
大白天,太爷爷不敢开枪,这时双手夹住日本兵的头颅,在惯性的带动下,尽管脚站不稳,还是大力将鬼子的脖子扭断。两个战士跑出来帮太爷爷,一个帮助拉住马,一个把日本兵的武器、装具等快速取下。太爷爷赶快将敌人的装具套到身上,马枪背上,皮包、水壶挎上,并嘱咐两个战士把尸体上的东西全弄走,当时八路军穷啊!这个日军传令兵有块怀表,当干部要掌握时间,被太爷爷留下,其它的如饭盒、餐具、皮鞋等就分给了两个战士。可惜的是传令兵没有马刀,只有把刺刀。
太爷爷一下蹿上了高大的东洋马,心想小鬼子怎么能骑这么高的马,特么的不合理啊!这马才适合我这样的大汉,不是么?可是东洋马并不让太爷爷骑,他一上马,马就尥蹶子,颠动着把太爷爷往下甩。
太爷爷是什么人,蒙古族的大汉,草原上的骑手,有着一身武功的勇者,怎么能让匹马即使是烈性的马抛落呢!东洋马挺特么聪明,见甩不掉背上的骑手,左右摆动,就是不跑,等候救兵来援。这可把太爷爷急死了,一旦被敌人发现,他们三人就危险了,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才催动战马跑了起来,经过一番疾跑,战马终于被太爷爷驯服。
他们回到团里,曾团长一拳打在太爷爷胸上,“你个老古,厉害啊!”
太爷爷嘿嘿一笑,“有了马,才是骑兵嘛。”拉着那匹东洋马让团领导们欣赏。马的皮毛黑油油,亮亮的,很漂亮,太爷爷越看越喜欢。以后太爷爷骑着这匹马参加过几次战斗,还撵一个骑马的伪军大官,缴获了他的勃朗宁手枪,才把那支日式骑枪换给了团警卫连的通信员,一个跟他出去缴马的战士;伪军官的那匹马被团长送给了军区的首长。
讲到抗日战争时的残酷,太爷爷说起最惨烈的王行杖村突围战,让老人家记忆犹新,满是悲痛,“唉,战死的干部战士多了去,太惨烈!”
那时日军不仅包围了骑兵团,包围圈中还有军区机关和地方大量干部。太爷爷心有余悸地说:“敌人动用了坦克,坦克可是对付骑兵的利器!”
“那你们怎么对付的?”我问。
“对付个屁,鬼子的坦克也不是那么的多,躲开呗!”哈,看样太爷爷他们是吃了亏,几十年后还耿耿于怀。
日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骑兵团冲了几次突破不了日伪军的防堵,把军区首长急的不行,一时悲壮的气氛在机关和部队中蔓延,有首长要挥抢自戕,有首长不管不顾地焚烧机密文件,被包围的领导、干部、群众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在这紧要关头,骑兵团政委一声雄喊:“骑兵团,共产党员集合!”
“曾玉良到!”团长抽出马刀,第一个站到政委身边。
一个个党员干部高喊着自己的名字抽出腰间的战刀,排成了一队,那种慨然的气氛也感染了太爷爷,他赶快抽出了自己的蒙古马刀跑到队伍里,高声喊出自己的名字,当时太爷爷只想去作殊死的拼杀,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在队列里还听见有位领导喊着:“同志们,拼了啊!这里不能是倪家营子!”“倪家营子”是啥意思,太爷爷不了解,纳着闷跟随队伍冲杀出去。
拼了,这是竭尽全力的冲击。拼了,骑兵狂风般地扑向敌人阵地。太爷爷这时挺洒脱,大手一挥,“这一次不打破日军的阻击,谁也没准备撤回来!”
听到这,我也热血沸腾了!
鬼子的重机枪响了,八路军的战马接连被打倒,摔下来的干部战士打几个滚,爬起来,满脸是血地举着马刀继续前冲。太爷爷拨马躲过了日军重机枪的扇面射击,看到有个骑兵已冲向敌人的重机枪阵地,便催马跟了上去。他的马快,很快就跑到前面了,可是到了日军阵地,那个骑兵,噢,是个出色的连长,更是奋勇地冲到前面,直奔重机枪。
那地方用不了两人,太爷爷主动承担起掩护的角色,身子伏到马侧,用刀砍死一个伏在地上射击的日本兵,然后跳下马,拍下马背,马就地卧倒;而他挥着刀连劈三个日本兵,有还没站起的,有刚站起来太爷爷的刀就劈下的,有急促间起身挡了两下但没挡住太爷爷的马刀,刀尖刺入心脏,一命呜呼。
太爷爷杀红了眼,挥舞着那把家传的如臂使指的精钢马刀,运起家传的功夫,凌厉快速,大开杀戒!老人家讲述到这里,站起身,还给我比划的几个挥刀劈砍的动作,仿佛一如当时!
这场突围战最让太爷爷激动的是接下来的骑兵对战,罕见的一次骑兵马上拼杀,他老人家喷着唾液说:“当见到了鬼子的骑兵,自己坐下的东洋马就兴奋了,好似见到了当年的弟兄。我竭力控制不让它冲出去和自己的老兄弟会合,只是到了最后日军骑兵在八路军机枪扫射中,那些马纷纷被打中倒地,我骑的洋马再也控制不了,疯了般地向前跑去,来回奔跑,怎么也不停步……”
这匹疯了般的黑马载了太爷爷像赵子龙大战长坂坡时那样,在战阵上来往冲击,太爷爷右手挥刀,左手握枪,双腿夹着战马,杀个天昏地暗,杀得血淌征衣。
战斗的情况介绍到这里,太爷爷还是很激动,脸都红红的。我怕太爷爷情绪激动不好,赶快给他老人家输些内气,让他的情绪平复。
太爷爷最后说:战斗结束他问了曾团长那“倪家营子”是怎么回事。曾团长告诉太爷爷:因远在千里外的上级指挥失误,“西路军”在倪家营子大败,都突围不出去,弹尽粮绝,全军覆没,是西路军每个人挥之不去的心头之痛。而到过延安的太爷爷心说:中央领导挺厉害的嘛,怎么会出现团长说的情况,全怪西路军的人太笨,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军得实事求是地打仗嘛!
“实事求是”是太爷爷在延安党校学会的一个词汇,让他老人家说:“这可是个哲学的词儿呢。”老人家觉得这个概念高级,做起来不易。
而我听完太爷爷所说的战斗经历,却是不懂:为什么要共产党员带头冲锋呢?
太爷爷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对我说:“咱家的传统是有血性啊!……”
为了我们兄妹二人的到来,太爷爷腾了一间房子,放了两个席梦思的床,想让我们两个孩子过得舒服些,对我们甚是关爱。
古老的四合院,还是老的房子,老的建筑材料,可经过改造,有了暖气,屋里温度挺高的。虽是地处闹市,可夜里很静谧,住得挺舒服的,一觉竟没在平常起床的时间醒来,要知道屋里还有妹妹一起睡呢,说明我们两个孩子睡得有多死。
太爷爷溺爱我们,到了太阳老高的时候也没叫我们起床,让我们睡到自然醒。起床后,我和妹妹挺不好意思的,看到我们那害羞的样子,太爷爷乐呵呵的,满脸是宠爱。
妹妹小,我不小了,不能把太爷爷的宠爱当作理所当然,为摆脱那小小的尴尬,我提出给太爷爷按摩,以表达晚辈对老辈的崇爱。反正太爷爷已经知道我在山中干什么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在太爷爷的卧室,老人家经过我的“魔手”所使出的“魔力”,让太爷爷冬春之际生出的不适,立刻消散了。太爷爷起身后,我又服侍了他老人家洗了个澡,在他出来后,满口地赞我:“重孙啊,你很厉害,太爷爷为你骄傲。”“你给太爷爷洗的这个澡,是十几年来最痛快的一次了。”
听了太爷爷的话,我有一丝骄傲的感觉,也有一种报答了太爷爷的满足。
我们的到来,二姑奶奶、三爷爷、四爷爷、小姑奶奶都让自己的孩子把我们领去他们的家,请我们吃饭,给我们买新衣服,亲热得不行。
我呢,就给他们家家户户写春联,京城人还是有些老派,挺讲究这个的。看着我写出的春联,太爷爷捋着胡子,满意地笑开颜,嘴上叨唠着:“咱武人的后代也有个会医能文的孩子了。”那些在京城的爷爷奶奶们亦是没口子称赞, “你这孩子真有出息,没白受苦。”他/她们以为我是在深山练出的这笔不俗的书法。
我写的春联,太爷爷不仅让我贴在堂屋的门框上,也贴到了院门上,让街坊四邻都看看我在春联上写出的遒劲笔法。太爷爷有点显摆地对来的客人介绍说:“这是我那刚找到的十七岁的大重孙子写的,不错吧?”
人老心童!
同样,我和妹妹也去了太姥姥家,把在港岛带回的礼物送给她老人家。现在我知道了满族的习惯,更是礼多、礼不可废。
太姥姥捧着我和妹妹拿去的高档毛衣毛裤,摸在手上那种柔滑异常的感觉,让她老人家摸个不停,说着:“这毛衣穿在身得啥感觉啊,这外国的东西还真好。”
我凑趣地劝道:“甭管啥感觉了,舒服就成,您老穿吧!”
“是啊,过年了,老婆子也穿穿新衣,贴身穿也是穿不是?”太姥姥知道羊绒衣该贴身穿,不错!
在港岛我给舅爷买了块古董怀表,因为不能走了,算是便宜地拿到手。舅爷拿在手里仔细查看,判断说:“这是有百几十年的英国怀表,瞧这图案,估计还是块贵族用表。”舅爷自是高兴了,他懂这些。他也想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当即带我找到老修表匠,让他打开查看。里面机芯竟有15粒小钻石,俗称15钻表,老工匠简单摆弄了摆弄,清理了清理,表就能工作了。老表走得还挺准,一天误差不到一分钟。
从工匠爷爷家出来,走不远就是潘家园老旧物品市场。那时的潘家园规模很小,只是个传统的地摊鬼市。主要是开放了,政府也不大管,任人到这里设摊叫卖,当然是在规定的时限里。
临近春节,有的家庭因搬了新家,或清理家中杂物,想把旧物倒腾点钱的,就用三轮拉到这里设摊。下午了,好东西已经不多,但林林总总的也有不少。舅爷也是高兴,拿到这块旧怀表后,不停地给我讲述鉴别古董古玩的故事,告诉我淘宝的门道,现在开始对我进行现场教学,如何取物看物,嘱我绝不能从人家手中直接拿过古物,以免出事说不清楚;再比如什么东西都不要听故事,只看东西对不对,这行里骗子自古就不少;买旧物,没有合理的价格,想要买到,出价和还价的道道就太多了,所以什么东西值或不值,只有接触多了才会明白。对我强调:“要多看,少出手。”
这难度太大,我听完当时就没了信心。
在港岛太姥爷家,他们欣赏古玩的说法不是这样,但被他们勾起的兴趣,立刻被舅爷给基本扑灭了。后来我才明白:阶级不同,看待一件事物的出发点就不同,结论常会相悖。
可是,第二天我仍鬼使神差地一大早自己就跑到了潘家园转了起来。我还是不甘心啊!我心里有个想法,自己淘到一付银针,而能见到这样的古物的,旧货市场是机会。我不可能到古董店求购。
当然,京城天寒地冷的,我个大男孩无心自己跑到公园商场去转,去潘家园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我先在一个地摊上看见一枚钮章是Amy家族的图案,纳闷她家的东西怎么到了中国,难道是她的老祖宗丟在中国的?这东西京城人也不重视,恰巧被我看到,花了10块钱就买了下来。可是实际是,这东西能够留下来,也是人家上几辈的珍视所为,却让不晓内情的后代卖掉。
看到有卖旧印章的,是石质的,石材看上去很是不错。忽然想起何不给师傅买下,送他另刻新章,于是我也花不多钱买下了三方,其中一方的材质后来才知道是青田石。
好像早晨来,东西可看的余地够大。
又转了一会,一个大小伙子骑了个带斗的三轮车过来,车斗里有一硕大的瓷卷缸,缸里不是装的画轴,而是各种各样的旧毛笔和笔筒、笔洗、笔架、水淋、镇纸、搁臂,还有两方砚台,总之是一大套书画用具。
我兴趣立刻来了,走上去叫他停住,对他说:“我有兴趣,能让我看看么?”
小伙子见有人表示买意,随意地介绍到:“这些都是家里放了许久的物什,对我没啥用,请人看了也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就不当古董保存了。”
小伙子挺实在,说出的话就知道他是好家庭出来的。我对他说:“大哥,我家里让我写大字,我也是初学,知道有句话叫:附庸风雅。大概就是说我的。”我一口外地口音,说的直白,那小伙子呵呵地乐。
我仔细地看了一遍,也没看出名堂,就想买下算了,遂向他问价:“大哥,我想要,全要了,你看给多少钱合适。”
“我看我俩都傻,就给个傻价吧。”小伙子也不打算宰我这个高中生。
“啥价?”
小伙子见我是外地人没听懂,直接说:“给二百五吧。”又说:“京城人管傻叫二百五。”
“傻=250,让我学了句京城的土话。”我心里乐乐地想。
我买过毛笔什么的,知道虽是旧物,这价钱也不高。于是痛快地跟他说了句:“我就跟大哥傻一回吧,希望大哥还能继续帮我。”说着我掏出了250块钱递给他。
我又问:“大哥,您家还有没有剩下的墨啊、纸啊的东西,不妨也匀给我吧。”
小伙子想了想,说道:“到是还有些,就是压在杂物底下,你要就去我家,帮我清出来。”
“好说!”我帮他骑起了三轮车,在他的指点下骑到了一个四合院,先将三轮抬进院,再跟他到一个小屋里抬了半天各种杂物,翻出了三包宣纸。他又从自己房间拿出一个纸盒子,里面放了四五块完整的和用过的墨块。
我知道宣纸价钱,就给宣纸报了个价。那位大哥觉得低,涨了些价也不高,我立刻答应了。墨呢,用过的,他没要钱;完整的,就按他开的价,付给了他。
他见我身上带的钱挺多的,便说:“你个学生,还是外地的,带这么多钱不安全。”
我向他解释:“我爷爷是山里的老中医,趁我这次到京城来,想让我帮他找付以前的银针,针灸用。我只好把钱随身带着了。”
边说边把东西全都放到了三轮车上。本来我说借三轮车一用,送回家就再给他还回来,那位大哥怕我在路上不安全,坐在车斗上,跟我回到了西单。为了答谢他,我请客一起吃了顿午饭。吃饭时,我们互知了名字,上高中时每到京城都去见他。
花了400块钱,买了晚清的卷缸一个,清晚期景德镇的笔筒、笔洗、水淋各一件,硬木笔架一具,民国姚锡久的铜刻墨盒一个和一方不知名的石砚,还有20几杆各式旧毛笔,笔头的毛已用得秃了,但笔杆还有几个不错的:残的象牙笔杆、紫檀木笔杆、花梨木的笔杆、有图案的瓷笔杆,有玳瑁头饰的木笔杆、镶有玉饰头的乌木笔杆,等等。那几包宣纸也是有年头的,其中十几张竖式红框红格的信笺更是上百三十年前的东西。尤其有块整墨,舅爷看上面的烫金字,竟是清代中期歙县程音田“翰珍斋”的;另一块是清末胡开文的,胡开文是清代四大制墨名家之一。
舅爷做了大致的鉴定,肯定道:“值了!没想到你这小子真敢买。这些东西现在人们不重视,总有重视的时候。你先用着,到了升值的时候再脱手,会大大的赚一笔。”我没想赚钱,图的是舅爷的肯定,让我有些得意了。
我没再让别人看,用一个结实的纸盒填上减震材料捆扎好,带回海城,都没让爸爸妈妈欣赏过。
爸爸妈妈是大年三十中午到的,吃过午饭,在京的几家人都聚到了太爷爷的小院里。
因为是一大家子第一次过个团圆的年,太爷爷兴之所至,要按蒙族的习惯祭祖,说是不管出不出格,让自家的小辈得记住我们这个家族来自哪里,我们的祖先是多么荣耀。一两天前太爷爷已经让我准备了。
祭祖,爷爷奶奶这一辈还都认可,第三代除了父亲就没人在乎了。以前是“除四旧”,不敢搞;后来太爷爷在任上,不合适搞;现在太爷爷离休了,大儿子一家也找到了,老人家心里冒出了感谢祖宗护佑的念头,非得搞一次不可。
接太爷爷的令,我和一位堂叔将准备好的煮熟的羊肉、奶制品、面制果子等各种祭品一样一样地摆在一个个盒子里,一会儿好在祭拜时用。
祭祖仪式正式开始,太爷爷带了我们一大家子来到院子,父亲和他的堂弟端着盛满祭品的盒子。太爷爷当先,爷爷奶奶跟着,然后是我们小辈,把祭品和纸钱等堆放在院子中心处,然后一起面朝西北方向跪下。蒙族祭祖传统是在空旷的地方,太爷爷家正好有个小院,算是代替那个传统的空旷祭祀之处。
父亲先是替太爷爷恭恭敬敬地点燃一注香插在地上,然后把纸钱点燃,熊熊火焰立刻燃烧起来,映照了太爷爷那苍老的脸,眼中有火苗的跃动,像是太爷爷企望看到冥冥之中自己祖先的那份心愿。
接着父亲把祭品一样一样供好,再把一壶白酒也一盅一盅地洒上去。这时,太爷爷用蒙语轻轻地念叨着祈祷语,祈求祖先保佑后辈平安兴旺,家族荣耀永保。我们在旁边听着,大概只有父亲听得懂,我只能听懂一些,其他的爷爷奶奶、叔叔姑姑、弟弟妹妹就全然如是在听咒语般地茫然一片。
最后,太爷爷领了全家人排成三排,一起庄重地三叩首,遥祭已在天国的祖先们。
祭祖礼毕,父亲怕太爷爷在户外久了冻着,赶忙把老人家扶回房间里,可他老人家还在用蒙语和大孙子说个不停……
当时我不明白,祭祖为何要面朝西北方向?太爷爷对于祭祖仪式为何那么虔诚和执着?我问过太爷爷,是因为我们的祖先来自西北方的叶迷立,而且几百年来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只能听后辈说蒙语,那是相互沟通的语言,这个规矩也是不能变的。他老固执地保持祭祖传统,则是他对祖先的追思和对草原的眷恋,更是对美好生活的祈盼和祝福!
蒙族人固守着过年祭祖的传统,实是家族大事,讲究的是:祖先是谁,从何处来,后代如何继承祖宗的遗业。对我这个小孩子是难懂的事啊!但那些仪式却在心里落下了根,似乎也明确了自己在根上的归属。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因为人太多了,我们一大家子人又到了民族饭店团聚。这次父亲代表爷爷坐在了太爷爷和众爷爷、奶奶的桌上,妈妈在那些娘娘婶婶一桌,我则陪在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士桌上,有叔叔、弟弟的。
大圆桌上摆放的菜肴既有京城地方风味,也有蒙族特色,当然会有手把肉的,反正是肉多,牛羊猪肉都有,我还头一次吃了鹿肉,但鹿肉较粗,口味不佳。好笑吧?现在我会计较口味了,忘没忘四年前,我是天天饿肚子!
太爷爷看了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围在身旁,精神格外地好,兴致勃勃地讲起当年蒙古王府过年一百多桌酒宴的盛况,旗里的人都要到王府当差,所以那个时候很多普通的蒙族人过年是过大年二十九或是二十八。
件件典故,让我们这些孩子听得新鲜,像听故事似的。
太爷爷也把多年来不曾说过的家族史上的事情说给我们,一个堂叔问:“爷爷,是不是咱家有个奶奶是白种人啊?”
太爷爷予以认可,说是听上辈传的,那位老奶奶色目、高鼻、金发,还是一位在叶迷立生活的爷爷打破传统观念,将那位异族女子娶进了家门。看得出来太爷爷并不以有此血统为荣,那位堂叔却觉得有白种人的血脉而自得。
似乎这是乡下人和城里人在观念上的区别,太爷爷对此不以为然,父亲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而我对这一切还是懵懵然呢。
这次年夜饭,让我看到父亲是多么能喝酒,拉着自己的叔叔、姑父一杯一杯地喝,太爷爷准备的好酒到让父亲过瘾了。看得太爷爷兴起也跟着喝了两杯,好在有我节前为他老人家做了按摩,比平常多喝酒的太爷爷仍是神色安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太爷爷说,蒙古汉子都是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喝烈酒,喝不醉,那才受到尊重。父亲大概符合太爷爷说的蒙古汉子的标准,可这太夸张了。对于这个新归家的侄子,三爷爷、四爷爷、小姑爷爷很是迁就,父亲举杯敬他们,他们就喝,毫不犹豫,拿出了难得一见的豪爽。有和我基本同龄的堂叔、表叔拉我喝酒,被我坚决拒绝了,理由就是:我学的医是不主张喝酒的,喝酒伤身、伤神,一点都不好玩。
这理由算是神理由了,伤身、伤神和好玩并列一起,大概这些亲戚闻所未闻,也就是我胡说八道,那些大人没有计较。
小孩子要看春晚,大人们才不得不罢酒,大家散了,去太爷爷家。
这一餐父亲坚持由他付餐费,说是这么多年都未给家里做过什么,就让他尽这份孝心。爸爸有趣的很,说他远在塞外,无法常侍爷爷身边,能做的就是让各位叔叔、姑姑给个机会为爷爷过个好年,过个舒心快乐的年。如此,太爷爷和众爷爷、姑奶奶才不再争,让父亲结了帐。当然是拿着我那张花不完钱的信用卡了。
初一给太爷爷拜年后,中午饭是在太姥姥家吃的,舅爷一家的子孙也都到了,虽然没有太爷爷家人多,也有十几口子。
上一次,我们没有见全太姥姥的家人,这次全家人都很重视,自己姑姑、姑奶奶的亲人来家过年,是家里的大事。父亲是他们的表哥,给了自己的表弟、表妹都带了礼物,有个当大哥的样子。我们到了后,那些父亲的亲戚对我和妹妹,包括妈妈都很热情,像是贵宾,让我们很感动。
我注意了,太姥姥家的女人都穿旗袍,我望了妈妈一眼,意思是问“为什么”。妈妈也不了解,还是我问了表姨,她笑着说:“旗袍、旗袍,顾名思义,就是满族的服装啊!我们满族人也叫旗人,女人家过春节穿旗袍是传统,也是礼服。”
“噢,这样啊!”我挠着脑袋说:“妈,你也得做身旗袍了,明年来过年穿上。”妈妈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然后,一家人就在太姥姥家里吃饭了,把房间挤得满满的,吃的是满族的传统膳食,糖果蜜饯点心也上了席,萨其马、艾窝窝、驴打滚是最具代表的满族点心;爽口凉菜和正菜主菜成双成对,菜要有葱和芹菜,意喻来年全家人聪明和勤俭持家,所以葱烧海参是必上的菜肴;酸菜白肉火锅也是席上必有的,白白的肉片,长长的粉条,香香的酸菜,辣辣的韭菜花儿,既解馋又不腻人,我吃得有滋有味。主食就是饺子,满族人称饺子为“煮饽饽”,要准备荤素两种馅,都好吃。
席间,都听太姥姥和舅爷讲那当年皇家的故事,话中有埋怨太姥姥的爷爷,那个雍正的亲弟允禵,说这个爷爷分不清好歹,与亲哥皇帝对着干,导致自己一家之后混得都不好,家道早就中落。幸好后来的皇帝见这一家子与自己爷爷有亲兄弟那一层关系,才未加过多的打击,很多后代则依附于皇帝一家周围为生。太姥姥一家是允禵三子散秩大臣弘映的后代,毕竟是大将军之后,虽没在清朝军队中干过,也多作皇家侍卫。
父亲和我听太姥姥对自己家的事如此的珍视,我不禁问了句:“太姥姥,听您说了这么多,可我还不知我太姥爷是谁呢?”
一说到舅爷的父亲,太姥姥和舅爷就不说话了。太姥姥见我说了家中不提之人,也是半晌才说到:“小旭啊!你太姥爷不是东西,当年他扔下太姥姥和你奶奶,不知跑到哪里了,或许早就死了呢。”看来太姥姥一直恨着当年被遗弃的旧事,是个有心的老太太。
“既然小旭问了,我就告诉你们,祥儿(舅爷)他阿玛也是珍格格的护卫,保着珍格格去的塞外,但在王府却和珍格格品行不端,事发逃跑,我们一家被逐出王府,弄得我们受了那么大的罪!啊,罪孽啊!”
那个跑了的太姥爷祖上是赫赫有名的隆科多。尽管隆科多助雍正登临大宝,仍被赐死,他的一家也就败落了,那个不成器的太姥爷最后混成了王府侍卫。
太姥姥最后叹息:“这一家子,学文都学不出来,好歹考个进士做官啊,当个侍卫,唉,没出息啊!”说到这,她把手一指我们这些小辈,绷着劲说:“你们这些孩子,可要好好读书,以后当个大官,光宗耀祖吖!”
太姥姥真是封建脑筋,解放这么多年都没改造过来。
父亲为自己的姥姥解闷,接过话头:“姥姥啊,您看我读书不多,不也混了个官做,算是给您涨脸了吧。”
听父亲说话,太姥姥便流下了眼泪,呜咽着说:“玉梅,我的闺女啊,你走得早呀,怎么等不到今天过好日子。”拉着父亲的手,抽泣地说:“好孙子啊,你也在那么远,现在老是想着你。你努努力,调回京城,好不好啊!”
父亲一时没这个本事到京城任职,只好每次在来京城时,都给姥姥带好多的东西,这次就给他姥姥带了一床厚厚的羊皮褥子和羊毛被,怕太姥姥冬天在没有暖气的平房里冷。
父亲也是孝子,孝外孙子。因为父亲跟自己母亲相依为命许多年,耳朵里听的都是姥姥家的事,对自己父亲祖父所知甚少,惦记着姥姥不就顺理成章了。
离开太姥姥家,妈埋怨我说:“儿子,我穿什么旗袍?你说了,让我明年怎么办?”
“嘻嘻,穿呗,不是说旗袍是西方人最看重的中国服装么?妈你也试试!”我乐呵地说。
可是,我们发现父亲从刚才的谈笑风生,变得沉默寡言。父亲的情绪低落,显然是想我奶奶了……
长大后我才明白:没有对自己母亲深厚的爱,怎么会有对祖国的爱;没有对自己亲人的爱,怎么会有对人民的爱。
都开学了,姥爷还给我找事,盖因他老见清明将到,撺掇我上山扫墓,实际是馋野茶的香气和那无与伦比的口感。
为了满足姥爷的茶欲,舅舅开车送我回到深山专为采茶。
当然,离开深山三年多了,很是想念,常梦见那里的青翠、那里的清新、那里的涓涓溪水、那里的一草一木。
车越离得山近,我越觉得熟悉,待至山外我就不用舅舅再送了。而山中艰苦,舅舅没留下等我,约好了四天后我下山找他。
没了羁绊,我独自上山,快步行走在山间林中,瞧着周围景色,还是那般的绿,还是那般人迹缺缺,感到这里还是我的“领地”,胸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诉说的情感。
一进到山里,幼时养成的警觉很自然地又布满全身,随时准备出手打蛇驱兽,必要的药和疗伤用品也随身携带了。
当地人还为我保留着山中茅屋,没有人去破坏,倒有老爷爷和我帮助过的乡亲帮助看护。因为我走时特意对他们讲我会回来继续修炼的。
而今,离开三年多的山娃又回来了,他还属于这里。
到了山上,我第一件事是给老爷爷扫墓。老爷爷的墓没有多大变化,仅是土包上长了青草。我把草拔掉,坟前、坟边打扫干净,然后给他老人家磕头。再到茅舍旁的药圃看了看,药圃被人、被兽搞乱了,草药和草长在一起,顺手把药圃收拾好,修复堰围,扎上篱笆,间掉荒草,只保留下药用植物;好在黄凌花还有,尚未绝迹,以后还可自然繁殖。从溪里打了水浇灌好,格外给几种好的草药多浇了些水,图个心里舒服罢了,做完这些我才觉得真正回到家。
天渐渐黑了,生起火,上了灶,小时所做的那些事自然而然地又重做一遍,全无生疏感,就像不曾离开过。头顿饭还没来得及采山里的竹笋和鲜蘑,是吃自己带上山的熟食。
吃罢晚饭,我伴了漫天繁星,自觉地来到老爷爷的坟边,开始了运功修炼,让他老人家考较我这个传人在功力上的进展。我知道他老人家看中的是这个,也愿意他老人家知晓我并没有在修炼上有所懈怠。
夜间的风,清新;周围的味,熟悉;已长大的我,无眠。早已没了离山时的无助,心境已然大变,身体里的内力如夜潮澎湃。小时的我,每在这个时候都是如此,现在做起,依然流畅、自然,嗯,应该更为舒爽!
春茶一般在惊蛰开始采摘,茶树冬眠了整整一个冬天,经过春雨轻轻一浇,苏醒过来吐出嫩芽。崖上寒冷,所以采摘时间要晚,到清明时才好。
找到那棵长在崖缝隙中的茶树,两三年没有人采摘,树有点大了,枝头已长满嫩芽。那些芽叶,肥嫩紧实,芽毫丰满,色泽乌润玉白,正是当采时节。
我腰间挂了两个竹篓,放置采下的茶叶嫩芽,一个是放最鲜嫩的,一个是放已成叶尚嫩的。用两个竹篮,不是带隔栏的,一次可以采得更多,因在山上只有数天时间,想多采些芽叶回去,以飨家中三地的老人家。
我起个大早,趁着芽叶上的露水还未被阳光蒸发采下,炒制后有一种独具的滋味,使茶香更为雅致。这是老爷爷告诉我的。我尽量做到手快,趁着阳光还不强烈前完成当天的工作,尽量采回多一些。
采回的芽叶先摊开阴干,除去水蒸气和青草味;然后杀青、搓揉,最后用火提香。制茶的时间比采摘的时间更久。
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将从山里顺便带回的嫩笋、鲜蘑和山中野菜,包括那提味的“仙草”和带上山的熟肉一起做成山珍大餐,香气满茅舍,闻着就馋了。可我没有先自用,盛了一碗,端至老爷爷的坟前供上,尽一份心意,心想如果老人家活到现在,哪还会缺嘴里的一口食呢!念及此,泪又不自觉地流下……
我连续三日一早就去采茶,将山崖上的野茶树的嫩芽嫩叶采摘完,陆续炒制好。最好的茶叶,我是特别制作、特别包装的。如此制出的茶,方能汤色金黄、橘黄或淡黄,明亮剔透,银豪涌动,香气沉稳,日光味鲜明,滋味清醇,茶汤入口茶气饱满。
几天采茶后,都顺便采了不少竹笋和嫩竹肉,遇到珍贵的药草植物也采集下来。走了几个地方,那些撒下黄凌花草籽的地方,都有存活的植株,对我是极大的安慰,并随手采了一些,回去可以用到家中几位老人的调理上。
在山上四天时间虽紧张,却有大收获。
第四天,我带了不到两斤的野茶,分成几份包装,还有几样珍稀的药材及一个装满山货的大包出了山。
回到家,我赶快用带来的山中新笋、蘑菇和野菜、香草,为姥爷、姥姥和舅舅一家做了一些山乡菜,不过就是一炒、一炖、一汤,但做出来时清香四溢,吃起来也清淡不腻、爽口滑舌,别有一番野味,吃惯了饭馆口味的姥爷、舅舅一家人赞不绝口,表弟更是说:“表哥你是吃这么好的东西长大的,怪不得你长得又白又嫩。”
这个表弟,我不知说他什么才好。
姥姥说:“旭旭,这菜这汤你太姥爷吃应该不错,清淡又富有纤维素,你什么时候去港岛给你太姥爷做着吃。”
“那我这个周末就去,把这些东西带到太姥爷那里。”
拿回去的茶,我给了姥爷五两、舅舅二两、师傅二两,剩下的我准备留给父亲和太爷爷、太姥爷。
到了周末,周六下午我就乘飞机去港岛,下了飞机是小舅妈接的我。
到了太姥爷家,我先给太姥爷和舅妈沏了我带来的茶,当满室生香的时候,舅妈大吃一惊,问我这是什么茶,有如此浓烈的香气。
我说:“野茶,我自己炒制的野茶。”
太姥爷也是爱茶之人,闻了香气,瞅了茶汤,小口啜茶,只觉唇齿留香,竟醉了。家里就舅妈和太姥爷,二人不觉间,竟把一小壶茶喝光了,而且喝完茶后他们有一种熟睡后的精神舒爽。
一壶茶喝完,太姥爷说:“野茶顶过无数名茶,乖孙啊,你算让爷爷开眼了。”
因为我不喝茶,茶到底如何好,我是不明白的。我只知道,开水凉一会,有个七八十度时,冲进有野茶的茶杯,很快就有一股别致的茶香气飘出,让人神清气爽。
我把不到四两的茶叶拿出,放在了太姥爷身前的桌子上,对他老人家说:“太姥爷,今年就这些,您慢慢喝吧。”
我也给太姥爷讲了茶的来历,说之前我只给过我姥爷,并要太姥爷为我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还讲了老爷爷告诉我的“怀璧其罪”的说法。
“你这孩子,真是谨慎啊!小琪,你看你这个外甥还是个孩子吗?!”太姥爷笑着对舅妈说。
舅妈也是出身港岛富豪家庭,与舅舅结婚看中的是小舅的人品,二人是真爱的结合。小舅妈对我是很好的,所以离开太姥爷的书房后,我悄悄给了舅妈约一两的野茶。
这茶,小舅妈自然是孝敬了她的父亲,都没对小舅说过此事。而舅妈的父亲喝过此茶,常在女儿前提起,念念不忘。当时,老人问舅妈哪里来的,舅妈有些得意地讲到是从婆家得来的,还不要她父亲与女婿提起,并说:“这茶一年也只有不到两斤,是我婆家亲戚独家所有,根本不为外人知。以后有机会再给爹地弄些吧。”
这时,我算知道Amy的父亲是英国在港岛的第二号人物,绝对在港岛是有影响力的家伙。第二天,我给Amy打了电话,说手上有一枚她家族的徽章,是在京城发现的,问她有兴趣见一见么。我的英语不错了吧,都能打电话了。
Amy要我去她家,可到了府上,那个布政司司长霍德爵士,出乎意外,也在家等着呢。Amy是霍德与第二任妻子生的孩子,所以年龄还小,对家族的往事知之不多。但她对父亲说从京城带来一个家族的徽章,霍德爵士便很重视。
当我拿出那枚家族徽章,霍德一手夺过,爵士夫人给了我一个歉意的目光。他仔细地查看这枚徽章,最后认定是他家族的徽章,而不是造假的。又不是古董,用屁股想也知道不会是假的,关键是侥幸留了下来。
爵士说如果是在中国找到的,那一定是130年前他家族四五辈之前的一个上尉爷爷侵华时死在京城被清朝人收到的。当然,他说的我并不懂,但看到他高兴的样子,令我确信这个徽章是他家族的。
我结结巴巴地用英语说:“I am glad to do something again for Miss Amy.”
“You are Amy’s friend and my family’s friend, too.”霍德爵士用极简单的英语对我说。
那个霍德先生不禁对我刮目相看,他是军人家庭出身,早年又是谍报人员,深知一个对外国知之极少的中国内地男孩,据说是从塞外小地方出来的,在他家呆了几十分钟,就能在一个地摊上注意到这样一个只是图案相同而形状不同的徽章,那份细心是多么无与伦比。如果不是他知道这孩子只是个高中学生,觉得可以认为是一个特工了。
霍德先生很高兴,和我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亲切地对我说:“谢谢你!”是用中文说的。然后他夫人和Amy都分别与我拥抱,好像是发生了一件大事。但我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充满谢意的拥抱。
霍德先生留下了我带去的徽章,又反送一个他家族新的徽章,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你去英国,到我家去。”
我笑着回答:“Thanks, I am sure to visit your family when I be to England.”
老霍德听后还和我握了握手,表示说定了。
中午回去给太姥爷做了一顿山里饭,嫩笋鲜蘑野菜加香草煮的汤菜,香气喷喷地端上桌,让太姥爷有了食欲,细嚼慢咽地品尝了一顿家乡菜,也让太姥爷心情大快,吃得满意。
下午带了太姥爷和舅妈送的礼物,我又乘飞机回到海城,不到两天就是一来一往,比去山里采茶方便多了。
两家关系日深,后来霍德爵士通过自己的影响力,为太姥爷弄到了一枚英国不列颠勋章,在当时的港岛是一种很高的荣誉。通过这样的手段,让太姥爷一家在港岛的地位又高了一个档次。当然,有关方面也乐见此事。
因是我搭上的同霍德的关系,但不知道国家认不认里面有我的一份功劳。嘻嘻!我知道太姥爷还是认的,更加欣赏我这个外孙女的儿子。
西路军失败得好惨,而当事领导没一个说清楚失败原因的,还有在晚年埋怨的,辜负了他的一世英名
中国各地都有许多名茶,杭州龙井、武夷山大红袍、六安瓜片、君山银针……数不过来。
有茶,就有茶文化,来客敬茶,不仅是待客之道,也是一种文化的体现;即使赠茶,也显示了人与人交往中的那份礼仪,如茶般的清澈、温淳,君子之风。
茶好,喝的人就能为品到如此极品的茶而兴奋。当郭先生第一次闻到野茶之香,很满意地自语道:“饮香茶,作好画。”饮了茶之“花魁”,他一兴奋画出两幅令他很满意的大作,并赠给我姥爷一张,以示感谢。
文人甚有雅趣,老师郭恩谊喝了我以姥爷名义带去的茶,陶醉其中,甚至还请了善茶道的艺人,根据野茶的特性,搞出一套特殊的煮茶方法和品茶方式,使品茗野茶更富文化气息。这到让我沾了光,也跟着茶道艺人学会了她琢磨出的专为野茶而创的沏茶、敬茶的茶艺,为来我家的客人献茶献艺,让野茶在我手上得已“封神”。
姥爷的一个老乡,也是同团的战友,曾荣获过“华东人民英雄”的称号,当时他是团里的副教导员,这时已是个大首长了。
九二年大首长路过海城,想起这里还有姥爷这个自己的老乡兼生死战友,便顺路到了干休所探望。警备区打来电话,姥爷好是一通准备,还把我留在家里,作沏茶的茶童。
那一天,这位解放军的高级首长如约而至,只带个秘书就来到了姥爷家。他俩见面,用胶东话说得那个“密”,老半天才坐下。
姥爷得意地对那位老乡说:“咱家有种野茶,味道不错,今天借花献佛,请老乡兼首长尝尝。”
大首长什么样的好茶没喝过,并不以为然,倒是对我沏茶献艺的动作蛮感兴趣,一边看着我的茶道动作,一边问姥爷还批评我:“这是你的孙子?没点军人的气质啊!”
“我的大外孙子,从小被我扔到深山陪他老爷爷,学了一手不错的按摩手法,待会给你试试,保你满意。”
他们说着,那位首长就闻到了满室香气,不觉一愣。当我奉茶到他身前,首长爷爷端起茶就放到鼻下细嗅,口中连说两个“好”字。他用气吹散茶的热气,轻啜一口,不觉走来的热气和疲乏在无意间全消。
这位爷爷脸露笑容,说道:“好你个老尚!”姥爷嘿嘿一笑应之。
他们边喝茶边聊起了当年在朝鲜战场与美军作战时的情景,让一旁的我好生受到教育。
当年,他们军入朝后隐蔽行军,潜伏到长津湖附近,全无暴露,当美陆战一师进入他们埋伏的地域后,突然打响,是鼎鼎大名的长津湖之战。
本来这个善战之师以为能取得很大战果,狠狠打击侵略军的气焰,用他们的话说:“发个洋财,改善改善冬装”。可是由于火力薄弱,加之天寒地冻,粮食缺乏,他们与具有极大空地火力优势的美军猝然碰撞,遇到前所未有的艰难战局,仗打得是尸山火海,血红雪黑。
姥爷他们师攻打柳潭里,按照预先侦察获得的情报,柳潭里只有美军2个营,师长重视用三个团攻击,还有友邻师在以南的死鹰岭阻断柳潭里与下碣隅里美军之间的联系,保障他们的歼灭战。
集中了如许多的兵力,这一仗看起来是十拿九稳,可实际战斗打得艰难极了,仅仅在第一次战斗的夜里,他们团在与敌军反复争夺中付出超过600人以上的伤亡。军主力“济南第一团”一晚上被打掉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员,此前从未遇到过如此恶仗!
然而,一经交手才知道,柳潭里的美军不是2个营,而是陆战1师2个团加2个多炮兵营!他们这些轻步兵仅凭机枪、步枪和手榴弹去攻击美军以火炮、车辆及坦克组成的环形防御,同时还遭到空中美军飞机的狂轰滥炸,此时他们这些鏖战多年能征善战的老兵方如梦初醒,和美军打仗特么的就是“人肉磨坊”。
担任主攻的1营、2营伤亡惨重,攻击道路上到处是尸体,参加战斗的姥爷仗着身体灵活,战场经验丰富,在几次冲锋中都逃过了美军密集弹雨的打击,幸存下来,却是把姥爷打得“心惊肉跳”,这是他自己的话喔。但姥爷战意未减,又跑到作为团预备队的3营,和老乡他们一起战斗。
柳潭里被围的美军打不过了,只好在飞机大炮掩护下拼命向下碣隅里方向突围,姥爷他们的部队对南逃美军展开了艰难追击。姥爷和副教导员老乡带领7连和9连,连夜向柳潭里几个高地掩护主力逃跑的守军发起攻击。
战斗发起前,姥爷和这位老乡总结了前几夜的攻击经验,在重新编组兵力时有效组织火力掩护,强调注意协同和战术动作。当攻击发起后,7连、9连借夜色掩护悄悄摸上高地,一个猛扑击溃还在烤火的美军,拿下山头,打了一个漂亮仗。掩护自己牺牲的警卫员令姥爷发狠,用他的驳壳枪打中数个美国兵,为英雄报仇。
“恁得记住他啊,要不然可没有恁小男孩!”大首长爷爷特地叮了一句,我忙点头认。
得胜的志愿军享受了被美军弃下的热水和缴获自美军的吃食,穿上能御寒的衣服,仅剩下的几十人这才情况有所好转。
身为副团长的姥爷,亲自跟战士冲锋,已经想好了就是死也要战死,而不是冻死饿死。然而一次成功的出击,却完全改变了那十分被动的局面,他老乐呵呵地说:“吃了些美军的野战口粮,弄了双美军的皮靴,在脖子上系了条美军的毛围脖,还把美军的皮手套留了一付,算是初步解决了保暖的需要。”姥爷和副教导员作为干部,没有把大衣和棉衣据为己用,只弄些围脖和手套。
姥爷看上了一支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把枪和持那枪美军士兵的子弹袋自己带上,像很多干部那样换了把美军的手枪护身。
紧接着团长命令3营组织一个加强排,尽快打通与友邻团的联系。任务落到了副教导员和姥爷二人头上,为了确保战斗必胜,他们集中当时营里尚有的最好的武器装备了全体出击的干部战士,组织仅存的2挺重机枪、1门92式步兵炮和2门迫击炮编成火力队,但火炮的弹药已寥寥无几,“那就一锤子买卖,破釜沉舟!”大首长坚定地说。
仗打到这个时候,无论兵员,还是弹药,包括支援的火器都无以为继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以再无以为继,仗仍得咬牙打下去!
战斗发起前,副教导员进行了激动人心的宣传鼓动工作,激励得出动的战士热血沸腾,战意再一次旺盛起来。
为了出敌不意,战斗选在天明时打响。这位老乡作为政治干部,打仗比军事干部还厉害!别人不敢白天出击,他不管那一套,硬是以大无畏的胆量组织了这次战斗。
在火力队的有效掩护下,副教导员带领这个排猛打猛冲,动作迅速,一口气连续攻克四个高地,以伤亡2人的代价歼敌40多人。
老人过去了四十年还清楚地说出:“哼,让我们缴获了二十多支枪、一门无坐力炮。”那语气别提多英豪了!姥爷这位英雄老乡带加强排一个半小时向南推进两公里,与友邻团接上联系,胜利完成任务。
当时我佩服地望着这位雄威犹在的老军人,恨不得自己在当时就是他手下的一个志愿军战士,亲身参加那让人舍生忘死的铁血大战。满满现在说的代入感!
同时深深记住他的话:“打仗嘛,就不能胆小了,被些教条限制住。灵活和出敌不意,终是打仗的老规矩。”对此在实战中的深刻总结,以后也是指导我打仗的“座右铭”!
让我感动的不只是这个成功的战斗,还有老战友间那深厚的情谊,因为是那位爷爷坚决不让姥爷随队上,用他的话说:“你死了,你那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不就便宜别人,那不行!”瞧这话说得,到挺管用,姥爷只好拿着那支狙击步枪为他们掩护,见到露头的美国大兵就射击,打得美军轻易不敢到前沿抗击。有了狙击步枪这件利器,仅姥爷一人就打中不下八个美国大兵,战后带队冲锋的老乡跑来特意向姥爷说:“你的掩护打得好!”
在冰天雪地的长津湖战场,志愿军不仅要与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浴血奋战,还要与极度严寒的天气和极度的缺粮缺衣艰难抗衡。就在与敌人对峙的几昼夜里,严寒与饥饿造成了大量减员,为了能有力气出战,战士们往往到连长、营长那里要个冻土豆,几个战士每人分食一口,把冻得梆梆硬的一小块生土豆哏在嘴里提些气力,才有走动的力量。到了这样已经失去战斗力量的地步,志愿军还在坚持战斗,死战不退,真英雄也!
大量的人员冻伤饿倒,一个营剩不到一个连。就听他俩不是说这人冻掉耳朵,就是那人冻坏了卵蛋,再就是哪个老乡因伤受不了寒冷,冻死在救护站里。他们两位生死战友说战场上发生了什么都不为过,尤其是在勇士垂暮之时,一同回忆起长津湖之战的惨状仍然记忆犹新,唏嘘不已,深深地怀念着那些永远离去的袍泽。
我贸然插了一句:“那么冷的天气,零下四十度了,有没有把一个部队的人都冻死的?”
听了我的话,大首长和姥爷都默然了片刻,那位首长正色地对我这个孩子说:“你说的情况有,不是一个连队,而是三个。”他伸出三个手指,继续说:“对手上到阵地看到所有的中国军人趴伏在雪地上,枪口对着前方,一动不动成了冰雕。场面惨烈,连那些美军都肃然起敬,向志愿军烈士敬礼。”
老人的神色,老人的话语,老人对自己的战友的尊崇,让我骇然,那时战斗的情景,那时军人的凛然,刺激得我热血沸腾,深深地折服在那些视死如归的志愿军普通战士所表现出的大无畏的战斗意志和精神上。
我明白当一个军人是多么的不容易,但有如此英雄的前辈,如此伟大的战士,又是何等的荣耀!
……
那个大首长茶喝得高兴,说出“此茶可比大红袍”。一时姥爷有敢比大红袍的香茶,在他们胶东老军头里传开了,很多老头子找姥爷讨杯香茶喝,这时姥爷总是得意洋洋的。
姥姥打趣姥爷,说他认个干爹到是认对了,认出个大红袍第二的所有者,现在大红袍第二就专属自己的外孙了。
进入新学期了,按理说应该恢复第一学期时那般苦读的轨道,然而苦读是在继续中,可经历了那么多事的我,不免心大了起来。以前不是有一句话唤作“偌大的华北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么,我则是“偌大的心里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
我渐渐被兴趣和爱好所牵引,高中的生活不再局限在学校的功课中,走上了一条更加丰富多彩的成长之路,结果就是学习成绩不再继续快速提升了,却也没有离开出色的程度,让学校的老师觉得有些遗憾。
作为法天地之道的道门弟子,我并没有什么意识,积极地沿着这条路向前走着,不久大家就能看到,试着给个评价吧。
郭老师认我为佳徒,与我关系日益亲密,所以他特别乐意带着我一同参加所谓的艺术活动,其中之一是他常去城隍庙踅摸些便宜的老旧书画或者刻印章的石头,丰富他的收藏。这时收藏之风在海城日盛。
这一周日,郭老师带我去买石头,打算为我刻方印章,也让我的画能符合国画的款式。教了我许久的时间,规矩都说过多次了,怎么着也得来点正格的不是。
到了地摊市场,又不是初来乍到,怕被骗了,所以他看他的,我踅摸我的,很快我和师傅走散。走到一个摊上,我看见一幅残损的旧画,按照学画以来的见识,瞅着画技不错,残图也颇有大家风范,只是无名无款识,让人无法断定是否为名家所作,亦或是一张无名画者的上乘之作。看的人有,却都不愿出手,嫌残破。
我看已无人再做鉴别,便来到摊前,用手摸了摸那画,再灌注内气探察,感觉是个老画。我倒没有那种追求名家之作的念头,是个真东西就成,遂与那个小贩讨价半天,才用相对便宜的价拿下。收藏老画,这是我的第一个收获,心里蛮欢喜。
找到老师,他已为我买到一块漂亮的印石,见我拿了用报纸包的画,问我弄到了什么东西。我说:“一幅老画,不知什么年月的,有些残了。”老师当时并未在意,和我聊起了刻个什么样的印章事,什么阴文、阳文啊,最好是用篆书所刻啊,老师为我普及印章的常识。他还特别提及那方青田石旧章是上好的印章之材,以后能有漏捡不要错过云。
听着老师的说教,便随他回到住处。在老师的画案上,我打开了报纸,露出旧画让郭先生欣赏。老师看了也确认是幅旧画,尚存的画迹如我所评,但价值几何就说不清楚了。军旅画家,大多会画,但在辨识古画和了解其价值上都是白丁。
郭老师在出席一个鉴画会时,看到一幅明陆治的画,与我那幅残画的画法极像。回来叫我把画带上,托所识的郑重先生找到正在海城省亲的名家徐浮尹大师鉴定。
徐先生是京城故宫博物院的大专家,名声极高。他鉴画是从材料入手,比如宋代绢到底是双幅绢还是单幅绢,都做过细致研究;另外在鉴定古画时,他认为印章也是一个重要的根据。这幅画拿到大专家的手中,当然他首先是辨认画纸,经他确认纸是明朝时的宣纸。徐先生也很注意画的气息,与陆治的画一对比,竟真的不大能分清是否不是一人的画法。
徐大师得知是一个半大小子的藏品,把我叫到他住的宾馆。初次见大师,我既有些崇拜又不敢上前。大师和蔼地把我唤到画台前,细问了买画时的具体情况。大师的音容笑貌让我亲近,刚刚的陌生和胆怯一下就没有了,我一一作答,说得明白清楚。
大师听完,称赞了我一句:“小子,有些眼力啊!喜欢画画?”
在大师面前,我规规矩矩地答道:“还是初学,那天随师傅去城隍庙看见这画,有见猎心喜之感,不管不顾地要,就是费了好长时间,才买下来。”
“孩子,你有些上道了。”大师对我的莽撞给予嘉言。
大师房间的台案上正有研好的墨,便让我画幅画给他看。画画较慢,我不好耽误大师和郑先生过多的时间,便说道:“我写篇行书,能请您指点吗?”
郭老师知道我在书法上的造诣比画法要强,也在旁帮我,说道:“大师,您不妨就书法给孩子些指点,是他的大造化了。”
见大师应允,我拿起笔,微闭双目,心中默想,手上运气,然后蘸墨、磨锋,站立着沉气运笔,在纸上一气呵成写出苏轼七绝诗一首,乃是行书笔法,略有米芾之意。我不知徐大师是行书大家,在大家面前班门弄斧。
徐大师见我拿劲十足,颇为好奇,待我写完,到也认同架势与笔法算是相称,对我写就的行书尚是满意,他老说道:“小伙子,你的笔势有力却不滞涩,有行书之味,不错,与我有同好。”
大师见我不解,遂解释道:“苏轼、米芾的行书我都练过,所以能看出你的字里有二位古人笔法的印迹。”
“你再写个楷书让我看看。”
大师吩咐,焉敢不从?我重新下笔,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用柳体正心写出,字字刚劲,又藏有俊美。
徐大师赞道:“有功力啊,这字练得有十年之功!”能得到大师的称赞,我心头狂喜,但忍着并未流露出来。大师拿过笔来,亦在旁写了苏轼同诗,题上“书法小子,在吾面前献技,颇令余喜”,留下“书赠小友晨旭”落款,钤上了他的“蠖叟”之印。
大师当然也赠给了郑先生和郭老师自己的墨宝,以慰那日提携后生之喜悦。
这是我初见大师,给我的印象是清瘦的老人,有文化气息,说的吴江地方语音,和蔼亲切,令我愿意亲近,引我相去追随。
大师旅沪期间,还召我去了有他老人家在场的书画品赏会,让我见识了各大家的作品,重以自己门下之称,引领我在中国文化传承中倘佯。后来,我多有在大师之侧侍奉老人家写字作画,领受他老的教诲。
有了这番交往之后,我把印有大师的书册画册找来,仔细观摩了他老人家的书法、绘画作品,尤其推崇徐先生自成一家的行书,能给人以峻拔崎岖、汪洋恣肆的美感。效法大师的行书之体,我用功多时,是一次倾心而为的经历。
如专家所评,大师的楷书舒缓而有节律,运笔以静制动,不仓促紧迫,不弱也不霸,沉稳自若;他的行书笔墨酣畅淋漓,结体自然舒展,粗壮如牛健步,细密如龙蛇逶迤,线条疏密相间,行中带草,体圆用方,极尽笔法变化。大师其字结体以苏东坡、米襄阳为主,取苏字之态浓意远、米字之尽秀极妍;上溯李北海以厚其气,下参董其昌以畅其韵,再辅以过目不下数万件书法名迹的滋养,终使作品透溢出一种博大深远的气势和韵味无穷的神采。
就业内行家妙笔生花之所述,已令人倾心向往;而我亲见大师,亲历大师所教,又怎不叫我顶礼膜拜焉?
书还得说回来,郭老师为我买到一方印石后,便开始向我灌输治印和金石之艺,说此艺为方寸之间气象万千,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不可不知,不可不学。老师说什么是什么,老师教什么就学什么,那时的我刚刚入门,而老师又是想把自己会的全都教给我,有压力啊!
我是看着老师在给我的印石上用阳文刻出篆体的“正心”二字,取林皋篆刻字意,为我刻下第一方印。用师傅的话,其字讲究的是力守字法,细朱工稳;让我看到的是清秀俊逸,到是蛮符合我这个小童所用。
原本老爷爷给我定下的法号是“证心”,我并没对师傅说过,他却用出“正心”,岂不是暗合!我有些欣喜地想着。但长大后细细琢磨,“证心”与“正心”是有大不同的,究其意,却都是要我本性守正方可行远。我接受此意不难,唉,做起来难。
在跟郭老师学会了篆刻的技法后,我不断在一些普通的石头上练出几分用刀的功夫,我有劲啊,用刻刀在坚硬的石头上篆刻,远比和我一样年龄的半大小子来的得心应手,但终究时间有限,以后难得有时间精研,也是一个遗憾。
有了去古玩摊淘旧物的经历,亦受到大师和师傅的鼓励,我有空的时候还是继续了淘宝的喜好,不仅踅摸字画、拓本、印鉴等纸质老物件,遇到负担得起的玉石、瓷器、紫砂、紫檀的器物也买下,有的孝敬姥爷、舅舅和舅妈,有的留下,也有让器物增值后再卖出去的。
其间,我买过一个玉挂件,买时就觉玉好,戴到身上发现玉能助我养气,这个发现令我大惊,仔细研究下来,并不是所有的玉都能与自己的内气相沟通,只是很少的好玉才有此功能。无疑此发现对我练功的意义极大,以后我格外注意玉器与玉料,买到那些能勾动内气的玉料就自己刻个挂件、吊坠,佩戴在身上,甚至修炼时也攥着玉料发功、行气,有事半功倍之效。
这个对我有莫大的意义,比淘宝捡漏重要多了。
当然,我也把淘到的一些老物件送给姥爷、大舅他们,作为长辈的哪能白要啊,也都把钱给我,给的还比买价高。舅舅说:“这是良性循环。”
姥爷倒是喜欢那些东西,却不大赞成我把时间用到此爱好上,告诫我:“不要玩物丧志。”姥姥规劝我:“先把时间用在学习上,以后大学毕业有的是时间拓展你的爱好。”
听了长辈的话,我大大约束了自己花在淘宝捡漏上的时间,但还是因此使我脱离学习课上知识的正轨,且滑得更远。
高中的生活过得很快,一下就到了暑假。
港岛的太姥爷来电话,让我到港岛好好过个暑假,还有要给太姥爷准备祝寿;太爷爷也要我去京城,而父亲升任团长,这时正在军区机关开会,让我去省城见上一面。所以,暑假我先去的归绥市。
父亲见到我,问的第一句话是“儿啊,你在海城学习怎样,困难大么?”还想着让我回来呢。
我回答说:“考试成绩当然不错了。”说到这我便让父亲带着去看看他当年上的高中,到那里一看,比我的高中差远了。
“爸,我学习再困难,也不会到这样的学校来。”
父亲“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在呼市我住在军区医院奶奶留下的房舍,白天在市里逛逛,晚上见见父亲,还给他做按摩、扎针灸,调理身体。
在市里走熟了,逛到大昭寺的古玩市场,还是免不了淘宝捡漏之乐。在这里我仔细地寻看了古董地摊,随处可见都在卖红山古玉和巴林鸡血石。
红山古玉我没放过,不管对错,找那有手感的买了三四块,有玉环、玉璧和玉猫头鹰、绿松石鸟形佩,花了我大几百块钱,可以后再见如我买的就不再是这个价钱了,因为当时我更在意巴林石。
巴林石的质地温润,色泽丰富,适合篆刻雕刻,是很好的印章石,也是观赏石中的佼佼者,记得郭师傅的话,自然得买喽。反正我有钱了,那有进宝山空手而出呢!收购的巴林石大大小小有十几块之多,包括各类名品,如鸡血石、冻石等,在我眼里可都是精品。
其中一块巴林石的外表全部被鲜红如鸡血色所覆盖,被称为“大红袍”;另一块则是顶部有红色,其它部分的石质却通透似肉冻,被称为“鹤顶红”;石头上有红、黑、白三种颜色相伴而生的,因为与《三国演义》中的刘备、关羽、张飞的脸谱相契合,被称为“刘关张”;另外还有周带红、满点红、多彩红等等,因质地与血色天然成趣,令人激动,惹人喜爱,该是观赏与收藏的佳品。
钱花了不少,都是听郭先生的话让我“无感”地破费。
看见有个瓷瓶不错,是粉彩瓷梅瓶,底下无款,有些说不清瓷的来路。要说假的,应该有款啊;要说真的,咋无款无识呢?看外观就是个老物件啊!为此犹豫很久,最后感觉不太贵,仅千大几百块钱,一咬牙买下的。
梅瓶拿回家,遇到妈妈。趁我在呼市,她找了个出差的事由赶来了,于是就给了妈妈,对她说:“你去看太姥爷,就带这个瓶子去,甭管对错,瓶子挺漂亮不是。”
当晚,我和妈妈睡在了奶奶的那间房,妈妈给我说了好些当年她在这里生活的往事,也问了我海城一年学习生活的情景,唠唠叨叨一晚上,过了12点才睡觉。
妈妈是军区医院的老人,遇到一位她的老朋友生病了,是骨头的问题,挺痛苦的。妈妈好心,便让我给这位叔叔按摩,减轻他的病痛。那个叔叔是军区司令部的一位上校军官,与妈妈是同期入伍的战友,也是从大城市到的塞外边防部队,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给他的骨质带来很多损伤。我给他按摩一次,那位叔叔就觉得舒服了,身灵腿便。
他似乎有些神秘感地对妈妈说:“你儿子肯定有所际遇,你们的家教颇别具一格啊。”老战友的话,让妈妈有些自豪了,没再哭诉与我分别之苦。
当晚我们两家一起吃顿饭,爸爸找到个酒友,和他喝得可交心了,以后父亲和那位叔叔便常来往,引为援手。以后,那位叔叔还在我到京城时,专程找我再给他按摩。按摩一次能管不短的时间,让他往来行动方便多了。要说管作战的,必须得跑部队啊!
暑假事多,还得去港岛呢。不足一周就回到了京城,去孝敬两边的老人家。
到京后我就去了潘家园,两边一对比,可后悔了。这里虽然东西多,好的又太贵,我好不容易挑了块玉佩,大概是明代的,贵的心痛,但给太爷爷东西也不能差了,是吧!
回到太爷爷家,我拿出玉佩说:“曾孙买了块玉佩给您,据说玉佩是明代的,我也吃不准,方便的话以后请人给鉴定一下。但太爷爷,让您带玉是因为玉能养人,你多带多盘,保护您的健康。”
太爷爷没管什么玉能养人,是大曾孙的心意,高兴地收下。只是他老人家细细看了看玉,抬头说道:“不便宜吧!”
“还好吧。”有些不好意思地应着。
到太姥姥家,我是给她老人家带的丸药,是用内蒙产的妇科良药苦虫为主做出的保护女性免疫力的保健药;给舅爷带的也是药,他接触古代的东西多,自然有些邪气在上面会带来不好的影响,尤会伤阴,导致阴阳不平衡,就用我曾用过的那些药材给舅爷配提高生命力的保健药。
在京城给两边的老人都进行了一番调理,该按摩的按摩,该扎针的扎针,该开方的开方,一是用自己的医术为家人服务,能来京城不容易,得替父尽孝心;二是提高自己临床的诊断能力,那时我挺重视这点的。
见我在传统医学上如此用心,三爷爷找到我,原来他跑俄罗斯的生意,与那边的黑帮干了一场,一个手下被打折了骨头,问我能治么。
我跟他到了在朝阳门附近的会所,一个小四合院,里面是吃饭喝酒打牌的地方,带上两间客房,以防喝醉的走不了。早期京城的会所,只是圈子里人士活动的地方,各方面一般,不像后来那般奢华。因非圈内的人进不来,所以私密、不惹人注意,亦是谈生意的好去处。
他的那个手下卧在客房里的一个长沙发上,看上去有二十大几岁的模样,复员军人,据说还在中越边境打过仗。看得出来他强忍着伤痛。当三爷爷介绍完,我便上前给他号脉,又仔细轻轻摸了伤处的皮肤。感觉得出来,医生已经给他正好骨,骨茬对得还行,就是一个恢复的事了。他的疼痛或许是血管、神经损伤后还在自我修复中引起的,于是我对他进行了促进血流和激发生长的穴位按摩,同时给他输入内气,算有点效吧。
按摩过后,这个大哥感觉好多了,也有了心思好奇起来,问三爷:“老大,我们称你为哥,你让小旭称我为哥,可咋他就管你叫爷啊!这辈分咋论的?”
“滚你个犊子,管你叫哥,是看得起你小子。你能当个哥是你有福气。等你伤好了,跟我侄孙比划比划,看不把你玩死。”三爷爷跟他逗起乐来。
不过三爷爷并没多说一句,看得出他是很有分寸的人。
三爷爷请我在会所吃饭,对我说着跑俄罗斯的诸般趣事和黑暗,不经意间我对三爷爷的生意的危险性有了些了解。三爷爷同时也在观察我,看我有无提携一起做这危险却利大的买卖。他又怕给我带来危险,又舍不得自己侄孙的这身本事不能为用。
不过我通过这件事,与太爷爷家在京城的亲戚有了比较深的接触,以后真的和三爷爷去了趟俄罗斯。
我这次来京城,也是为了徐大师,应徐大师之邀来京城探望老人家。
怎么自己也算大师门下,得当作师父对待啊!我带了红山文化的玉环去徐大师家,见到大师真的很高兴,我拿出了礼物给大师,并请老人家给予鉴定,我也想知道自己挑古玉是否挑对了。
徐大师当然一眼就知对否,从他眼神里我知道送给大师的礼物是对的,他抚摸着玉说:“这是四五千年前的玉,老祖宗那时创出的文化。”又问:“孩子,你知道送人玉环有什么含义么?”
我楞住了。不就是死人墓里出来的么,可我没好意思说。
大师见我不语,当知我是不懂,给我解释了“玉环是古时寓意美满和谐的一种信物,是那时贵族随身佩饰之物。”
然后,又诙谐地说:“你贡我玉环,是不是还想见我啊!”玉环还有再见面的寓意。
这次我没犹豫,立刻开口应道:“当然了,当然了。”
“那你下次可不能再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了,你还是中学生呢,花的钱是家中的,对不对?”
大师的意思我明白!
我有些感动,“听您的话,我不拿来这些花钱的东西,可我能为您做些保健的服务,应该可以吧?”
徐老看了我一眼,看我很是坦然,于是他老人家问:“那你会什么?”
“保健按摩,我家老人都喜欢的。您试试?”
“那就试试吧。”大师的好奇心也冒出来了。
让大师伏下身,我为他老人家做了自己独有的按摩,很得老人家的认可。
通过号脉,我了解大师身体需要调理,便对他讲了我发现的身体状况,徐老见我说的大体是对的,又有刚刚按摩的效果,要了我给他开的调理方子。看了我的方子,大师表扬了几句我写的蝇头小楷,还约我次日再到家中一趟。
我如约而至,这次是大师对我在写字作画上进行指点和演示具体写与画的技巧,对我进行了一番精心的授课。
授课结束,我看他家中已然为大师买来了方子上的药材,便自告奋勇地为大师煎药。大师家人拿来了药锅,我看还算对路,便精心地煎制草药,边做边对大师家人讲解煎药的步骤方法。药熬好后,我试了温度,在最合适的药温时服侍他老人家喝下。
我为了观察药效,所以一连几天都到大师家陪着,为他煎药,看他服药,通过号脉、观察和大师自己的诉说,掌握服药后的效果。大师的身体马虎不得,否则下回是没脸再登他的家门。
我当着徐大师的面写字作画,得到他老人家指点和示范,很多书画上一直不解的难题,经过大师的教与琢,我都得到了清楚的答案,及获得具体的书法画技的提高。可谓高师不虚啊!
大师讲累了,小憩一会,我就给他盖个毛巾被,护着腰背肚子。
大师家离故宫不远,我在大师休息的时候去故宫书画馆,观摩那些古画,结合画作细细琢磨大师讲的内容。回去对大师说了,他老人家很是中意我的做法,说我做事踏实、仔细、用心,并嘱我每有假期都要来京,他要尽量多地指点于我。大师如此说,我自然是极高兴地答应下来。
离开京城最后一次在大师家,大师给了我两个画轴,一个是为我作的画,一个是为我在港岛的太姥爷写的条幅。条幅上抬头有我太姥爷的名讳,下边有大师的字,钤有徐老两方印章。
大师对我真好!
暑假中还有重要的事呢!
为了忙“要事”,我特意破费在京城坐飞机先到杭州,再乘长途车到了县上,独自一人回到深山,去采野伏茶。
伏天采茶没做过,所以我格外精心,每天一大早就去悬崖上,采未见阳光的嫩芽,可是树上的嫩芽很少,都在树冠上,每天能采下的芽叶量很少,所以拖的时间很长,足足有八天。
每日回到茅舍在炒茶、制茶后,也没浪费时间,练功、看书、学英语、预习新学期的课程,还给附近山民检查治病。每天的事安排得满满的,嗯,收获也挺明显,尤以练功,在海城是没有山上的环境,对我来说也算大事。
看了采下的茶大概够一次仪式用的了,才又依依不舍地下山,回到海城。
在海城,让姥姥、姥爷鉴定了伏茶,便由老人家带了妈妈、妹妹、我和大舅一家赶到港岛,专为给太姥爷祝寿。
这是我所说的大事!
当姥姥将徐浮尹大师的条幅呈给老人家时,太姥爷看是大师专门写给他的,立刻眉开眼笑,不客气地纳入手中。
大师条幅上的字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给太姥爷祝寿的礼品,但以姥姥的名义献给他。太姥爷是从海城到港岛的,而大师当年在海城已成名,故太姥爷焉有不知。
当然,这次带来了有大半斤的野伏茶,茶虽比不上春茶,但也聊胜于无啊!而且伏茶我在选材、炒制都极为上心,每晨日出前在朦胧中采下那最嫩的芽叶,每天就那一点点,都是日日积累出的。他老人家也试喝了次,乐意极了,决定就在祝寿宴上用!
老人家88岁了,家里要给太姥爷办个大寿!88岁寿诞,被称为米寿,中国古代人寿之称谓,借助了汉字形体的奇特,蛮有文化色彩。这是为太姥爷准备寿日时,大人对我们晚辈说的。
那日,太姥爷的别墅张灯结彩,布置周详,一片喜庆,气氛热闹。在偌大的客厅中有一宽幅的红绸寿幛,上贴硕大的金丝织成的“寿”字,左边悬挂有南极仙翁图,右边是一个大大的玉石寿桃摆在台上。太师椅前,铺有红色拜毯,十分传统之拜寿摆设。
为太姥爷88岁华诞,一大家子人华衣锦带,早早齐聚太平山,这时我才见全了太姥爷的家人。
太姥爷午睡后换上专为寿诞做的老款对襟绸服,暗红色,衣襟上印有不同的“寿”字;黑绸裤,与上衣的色调相配,脚蹬一双新布鞋,是缎面的。老人家步入厅堂,神采奕奕,出现在家人面前,老寿星的派头十足。
依拜寿的程序,因一会贺寿的客人多,安排家里人先拜太姥爷。男女老少齐列太姥爷身前,老寿星端坐在寿堂椅上,由我们小辈给他老人家磕头,这是规矩。从最小的四代开始,则由我领头,跪在红色拜毯上,口诵祝寿词,恭恭敬敬纳头便拜。
大概我给老爷爷磕头磕得顺溜了,后来长辈都说我会磕头,磕头的姿势最好看。太姥爷看着我伏地时虔诚的模样,可满意了,笑眯眯地捋着胡须,事后说:“这道门的小掌门就是懂规矩。”
后面的大舅爷的孙子——大表弟,小舅爷的孙女——大表妹,小姨姥姥的孙子——小表弟,我的妹妹,都超过10岁了,依次给太姥爷磕头,便不是那个样子了。但在这样大的仪式上,他/她们也都磕头磕得认真,有的样子不咋地,长辈看了不得不压抑着笑意。
祝寿磕头为“寿头”,“寿头”是必定要磕的,不管孩子们是咋样的姿势咯。
小辈们磕完头,轮到三代,是妈妈在先。今天妈妈又穿上了定制的裙装,带了首饰化了妆,俨然贵妇样,更显得年轻了好多岁,煞是好看。可当妈妈跪下,就有些手拙腿笨了,看上去别扭极了。一个军医给自己磕头,太姥爷会不会看到这个大外孙女时眼里幻化出的是一副穿了军装像,本该娇惯的女娃子,却是在大漠边关吃尽了风沙苦寒,这让妈妈的外公有些意动,不由地说出:“囡囡啊,苦了你,外公心疼。”
妈妈流着泪,深情地说:“只要外公您健康长寿,孙女不苦。”
再以后轮到二代们给太姥爷拜寿。几个六十好几的人,除了姥爷,都是资本家的后代,对于传统那套,在意的只是样子,知道的亦是皮毛,拜贺就是个模样而已,所以那拜相就属姥爷做得规距,动作周全,有板有眼。他老人家早年学武拜师真不是白给的,比那些太姥爷的女儿、儿子像回事多了。亲戚看了,说:“老革命的将军这传统掌握得深厚啊!”虽然姥爷没有将军衔,他的职务在有军衔时是属将军级的。可我看姥爷穿了中式衣衫,比穿军装有福像,在这个场合里好尊贵。
父亲没敢来,说是怕磕头,“一个当团长的现役军人,咋好做这个事呢?”可他忘了,过年时他祭祖已经跪过了,不来怕是被太姥爷骂吧!
拜贺、叩头后,全家老小献上各自的心意,不是显哪家阔气,而是要个热烈的气氛,连六岁以上年龄的稚童也要把自己手工做的礼物拿出。一件一件摆出来后,由老寿星欣赏一遍,点出哪个重要,然后便是将那些寿礼一一摆放好,到时好让贺寿的宾客观赏。
傍晚之前,各种豪车络绎不绝地开来,从车上下来各个宾客,先来的是些中年客人,大多是夫妻档,男的颇有派头,女的更是高贵,是大公司的实际操作者。这些中年富人也有带子女来的,那些年轻人一来就和家中三代们年少者聚在了一起。
因是炎热季节,男女来宾穿得很清凉,尤指女宾喽,白着膀子的很多。我在内地见的少,没出息地记载在这里。
作为太姥爷的长女和大女婿,姥姥和姥爷都得出来迎接客人。在港岛的海城人有不少,应该算是世交、好友和同乡,很多老人讲得还是乡音不变的沪语,“侬洒拉”的口音十分苍老。大概姥爷和这些人说话还算容易些。
而一些真正的大佬,年纪已大,来的稍晚些,下车就被姥姥和舅爷引入别墅内的客厅。有的是太姥爷的至交好友,或是身份尊贵,是太姥爷亲自迎入室内的。而此时我便成了太姥爷的拐杖,扶着老人家迎客。见客时规矩地弓身鞠躬,口喊老爷爷、爷爷。
霍德先生来了后,先是与太姥爷握手,用英语说了贺寿的话,然后转过身,再与我轻轻拥抱下,还解释了句:“I'm sorry Amy didn't come today while she's not on Hong Kong.”
可是我该怎么回答呢?我一时说不上来,而且也没我置喙的余地,只好对他做个鬼脸,表示那份见不到Amy的失望。
霍德亲自递上他的礼物:一个英国德比皇家瓷器厂的精美瓷盘,表面有洋式的图案。据他人介绍,这个是皇家瓷器厂最为经典的出品。
让家里意外的是,内地在香港最大的人物,新华社香港分社的社长也来了。嗯,是个很有名的外交家。姥爷、姥姥赶快出来迎接,在与他握手欢迎时,那位文质彬彬的社长直接说出:“尚司令、钱教授也来咯。”显然他对太姥爷的亲属是知晓的,并不需要有人介绍。
“那里,那里,阿拉平民一个,借岳父的光,跟团社长认识了。”
姥爷说完,姥姥便赶快开口:“欢迎团社长大驾光临,令蓬荜生辉,家父会很高兴的。”
“钱老为国家做过很多事嘛,米寿难得,理该来贺。”
他们寒暄时,太姥爷扶着我过来,与贵宾握手。那位社长持晚辈礼,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挺低。我在旁也得行礼啊,口诵:“团爷爷好!”规矩地给他鞠躬。
我说话的口音显然是内地的,到让他一楞。见状,姥姥忙解释:“这孩子是阿拉外孙,家父用着顺手。”
他的秘书此时送上礼物,是我接过的。礼物是一座精致的景德镇瓷人像,人物正是太姥爷,背面镶嵌有一道铜牌:新华通讯社香港分社恭贺钱老米寿
送人像,似乎是官方送礼的惯例。
在姥姥、舅爷的陪伴下,那些尊贵的客人和老人看了寿堂的展示,尤其走到了徐浮尹大师写的祝寿条幅下欣赏徐老的书法,为太姥爷能请到闻名海城及全国的大师为他专写一个条幅而羡慕,一打听是钱老大女儿请来的。
太姥爷家人的献礼都陈列在厅堂和书房,除了那幅徐老的条幅特意挂在大厅中,其余贵重的均摆放在书房中,有专人看护。而作为大外孙女的妈妈把那个粉彩梅瓶带来,经太姥爷着重示意也放在了书房中,梅瓶上的八个桃子格外的娇丽,吸引了来者观看。不看底款绝对是大开门的官窑器物,有不少人围着梅瓶细细鉴赏,一探究竟。
在客厅中还挂有我作的字配画,是个大幅,字是行书写的曹操乐府诗《龟虽寿》,画是夕阳下的大好河山和云海。以夕阳寓意老人,以河山寓意老人的志向,以云海寓意其志未竟。落下为太姥爷八十八寿辰而作,钤上正心、仙童阴阳两款印章。
字画是漂亮的,但不够味道,没有那种沧桑感。因是大幅,有1.5平米大小,故而格外突出些,吸人眼目。
这幅字配画,是我酝酿、写、画一天才完成。一共画了两幅,太姥爷觉这幅好一些,钤印后装裱。那枚“仙童”印章还是太姥爷拿出的印石请港岛大师为我专刻的。
大画的旁边还有一幅小的水粉画,那是妹妹画的一幅马,画面上一匹跚行的马其头朝向前面弯曲的小路。下面是妹妹歪歪扭扭地写下的毛笔字:为太姥爷祝寿,和哥哥合作此画。所谓的合作就是我在画的右上角写了“老马识途”四字,是试着用徐大师的一种玩耍写法,颇有老发童趣的味道。
姥爷的礼品是他的书法,用粗壮的笔条写下彪悍的两字:青松。字给人的感觉,如老虎站立逼视前方。我觉得有老军人虎威犹在的架势与气概,想必姥爷为这幅字写过无数遍了,已然笔力精纯笔法娴熟,功力到后,一气呵成,蓬勃凛然。
当然,妈妈还代父亲献上了一座巴林冻石雕刻的寿星,是父亲找当地战士搞到的罕见好石材,请军区一位军旅业余雕刻家雕刻出的。作者虽未有名气,但老寿星刻得极具风采:笑眯眯的,双眼却目光炯炯。不可多得的好雕塑,又合事宜,观赏的人挺多。好事者对作者是谁猜来猜去。
两位大人物送的礼物,此时亦由家中的三代精心放置在书房的显眼处,因为送礼人的不凡,家里乐意供来宾欣赏,以彰显太姥爷的尊荣。
那时年幼,并不懂代表港英当局的霍德和代表共和国的团社长来给太姥爷贺寿的实际意义,却是见证了港岛回归前的一个历史镜头。
斜阳西下,夏日的暑气减淡,太平山下也渐安静,在太姥爷别墅的院子里,庆寿仪式在傍晚7点开始。
各个贵宾聚在庭院中,仅前排十数把椅子,由贵宾和长者座。老寿星独坐于太师椅,笑眯眯地与身边来宾客套,着意于团社长,却不知他们说着什么。
驻港新华社贵宾的出席,想必是国家方面用这样的方式对太姥爷在港岛工作所做的一种表彰吧。这也让太姥爷感到欣慰,以前都是与内地经济专员私下来往,今天可与内地在港岛代表公开来往,大概回归在即,很多人和事可以摆到台面上了。他们这些老人很有种自豪,为国家奋斗了大半生,即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尽管已是垂暮。
大舅如是说。
那些来的宾客好友开始向太姥爷贺寿了,有说沪语的,有说粤语的,也有说英语的,真是洋洋大观。我看向了他们——在港岛有影响的人,有心地记着;而这个场合也让我印象深刻,那么多的所谓上流人士聚在一起,亦觉新鲜热闹,是从未有的经历。然而,此刻我仍未意识到自己也已成为其中一分子,以后会参与许多如此的场合。
贺寿仪式的重头戏开始了,一杯杯野伏茶飘着香,最先被送到高龄的宾客面前,由他们取用。这里是室外,当一盘盘茶水端进院子,空气中顿时飘散出浓郁和迷人的香气,茶还未入口,已由“气味”先声夺人。
客人们纷纷取到手上,此时,在他/她们尚在惊奇疑惑时,大舅爷举杯说话:“值此家父寿诞之日,劳动尊贵的霍德爵士、团东北社长,以及众位嘉宾不辞暑热来此襄助,寒舍无以为报,特献香茶以酬各位。有句诗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此茶亦是天上之物,由鄙人奉出,很惭愧,化外之人真是辱没了如此仙茶。谢谢,大家请品尝。”
在大舅爷致词时,有人已经啜入香茶,茶水入口后那种甘冽、滑爽,将他们镇住;大部分宾客饮完茶水后,被那无与伦比的口感惊住。社长爷爷喃喃地说道:“国家领导人喝的大红袍怕是难比。”宾客中饮过大红袍者有之,饮过其它名茶的富贵人更是普遍,无一不被此茶折服。
有客人忙问,此茶名何,产自哪里。大舅爷与其他家中长辈皆答不知,推到太姥爷那里。众人请太姥爷解答,老人家笑眯眯地说道:“前几月,内地的朋友托人带来,一喝委实不错,便留下与大家共品尝。由于极少,喝了这次,茶我也不剩了。”
人老成精的太姥爷,说了等于没说,还把讨要人的嘴堵住了。因我是悄悄拿给太姥爷的,实际太姥爷家在港之人仅二舅妈知道此茶来历,其余人皆不知,当然来宾中的二舅妈的父亲也未多言。他老人家看到此茶在港岛面世的情景,也庆幸自己没把它当炫耀的物品是做对了。因为茶极为珍稀,知道底细的人少,自己才会再有机会拥有到。
那些老人喝了此茶后,个个神清气爽,在酷热的室外也能心安气顺,不易疲劳,热烈地议论起来,贺寿会变成品茶会,是太姥爷有意营造出的,以隆重推出大舅爷口中的“仙茶”,让钱家在港岛独树一支。
我看在眼里乐在心中,暗喜自己也能制造个惊人之举!凑到妈妈身边,用眼神瞟向她,那意思是“妈,怎么样,咱家也有惊人之物了!”
妈妈微摇头,让我稍安勿躁,别那么得意。
年轻人不得意,还是年轻人么?只不过忍得我好难受。
唉,刚离山几年,清静、淡泊的道家本色便荡然无存了,惭愧啊!
太阳落山,温度降低,在议论纷纷和对“仙茶”的无比倾心中,祝寿的仪式也到了寿宴阶段。
舅爷在大饭店订的饭菜送到了别墅,摆放在一个个长条的桌子上,配上各种酒品和饮料。但我发现有年纪的客人还是热衷于饮茶,野伏茶一端出,很快就被取走,大热天的也不觉热茶不合时令。
太姥爷坐下,拿起筷箸,众宾客便围了他老人家举杯祝酒,场面上又一次热闹起来。老寿星挺惹人喜爱的。他老人家吃了几口饭菜,就让我扶他进屋休息,高兴过了,显摆完了,该到自己怡情养心。显然太姥爷用惯了我,因为我会服侍老人,让他老人家觉得贴心。
他老人家离开,来的客人也可更放松,开始尽情地吃喝,到了他们主宰的时候。而扶持太姥爷休息后,也该我出来用餐,轻松一刻。
这种室外自助式用餐的形式我是第一次见识,觉得自由自在地用餐确实比围坐餐桌适合自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便挑自己喜欢的大吃起来;况且,边吃边喝,还能和这个人说完话,又可和那个人聊会天,或几人聚在一起热闹一下。那种轻轻松松、热热闹闹的餐会气氛实在是青年人社交的场所。
这时,不远处有几个人在一起热烈地争论起来,二舅爷也在其中。他们争论的主题就是那件粉彩八桃梅瓶是不是雍正官窑的。
我们这边听了他们那边争论不断,各说各理,谁说的都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我看了发笑,当然我是拥护这只梅瓶是雍正官窑的。所以,我走到小舅身边说:“是不是雍正官窑的,还得我家说了算。”
小舅妈奇怪地问:“你这孩子口气大了,为什么雍正官窑的梅瓶要由你家说了算?”
“雍正是我家亲戚啊!”我戏谑地对舅妈说。
“你可够调皮!”舅妈笑着戳了我一指头。
“舅妈,你有所不知,我爸的姥姥她爷爷是雍正的亲弟。”
“那岂不是康熙是姐夫姥姥的爷爷他爹了。”舅舅脑子快,也说了一堆人物的关系。
我们的对话跟绕口令似的。
舅妈还是搞不清楚,港岛人嘛,而且还是女人,怎知道如此多的清朝皇家传承。舅舅给她普及了清皇帝一代一代的顺序。
“福临是清朝第一个在京城登基的皇帝,他的儿子是康熙皇帝,这个康熙帝是刚才小旭说的那个姥姥祖上的皇帝爷爷;他的儿子雍正皇帝,就是那个姥姥祖上爷爷的亲哥,据历史说,是雍正阴谋夺了他亲弟的皇位。当康熙死时这个爷爷正是清朝的大将军,统兵在外。而这个大将军之位也表示了他是皇位继承人。所以亲兄与亲弟一直闹不对付,哥让弟守了一辈子的父陵。”舅舅简单地介绍了康熙、雍正和他亲弟的关系,舅妈这才弄明白。
她呵呵笑了,说道:“如果历史不改变轨迹,表姐夫的姥姥都该是公主了。”
“外甥啊,你家的血缘关系可够强大,从北到南什么样的血统都有,算是优良的血统集合了。”一位表舅说。
这时有几个听得懂普通话的客人也插进话来,“你家是正黄旗的吧?”
我更正了他的话:“是我太姥姥家,不是我家。”
“还头一次遇到与皇室有关的人呢。”有人啧啧称奇。
有人问:“那你家呢?也该有什么说法吧!”
轮到说自己家事,我笑而不答,现在我能绷住不轻易说出黄金家族的根子了。其实这个时候,妈妈盯着我,那眼神是制止我继续胡说八道。
我被舅爷叫去了,让我跟客人说那个梅瓶是怎样得来的。
“那个粉彩梅瓶是在归绥得到的,大家知道清朝皇帝和蒙古王爷关系密切,尤其皇族的公主、格格要嫁给蒙族王爷以拉拢蒙古力量,故有大量赏赐的官窑瓷器通过各种途径进入了蒙古和塞外。而根据我在京城舅爷的说法,雍正的官窑瓷也有在皇帝的指令下不加底款的,是有特别的用途。如果这件是雍正官窑瓷,那就有如此的背景。我舅爷是荣宝斋的业务经理,而且他也是满族人,与雍正一家还是亲戚关系,他的话不会错的。”我解释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按这样的说法,判断这件粉彩,就有了方向。”一个老者说道。
“小伙子,你是谁呀?”另一客人问。
“他是我家姐的大外孙子,你可别小瞧此子,那幅最大的字配画就是他在我家作的,很多人都看见了他作画时的架势,那些大师也不过如此啊!你们看了徐浮尹徐大师的条幅了吧,这小子是大师的门人啊!很得大师赏识,是得大师亲传后来的港岛。”舅爷给我站台了。
“小子很惭愧,我舅爷谬赞。我的字画是涂鸦,算不得上什么。徐大师才是我所敬仰的。”我老练地应对,让那几位客人看我的眼光变了。
听了我的话,那几位客人就不再争论梅瓶的官窑真假,等待舅爷拿到专家手上鉴定。这件瓷器是白底粉彩,既明亮又色彩艳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所以,有客人怂恿着钱家去鉴定,得出个确切的结论来。
也有私下找我,求我引见徐大师。我到是个人物了!可我并未答应,那不是我能做的事,在心中有数。
在这个贺寿仪式上,一道献茶,让太姥爷和舅爷们虚荣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当晚冒出“仙茶”的消息在港岛上流社会中就流传开了,有说法喝了此茶可以延年益寿,瞧钱老爷子的精神劲,就是那仙茶的功效。
一时那些港岛巨富家的老爷子用各种各样的利益鼓惑起太姥爷,企图获取我的野茶,让太姥爷疲于应对。太姥爷就是有心用茶交换利益,无奈手上也是无有啊。甚至去找我姥爷讨要,也只得了一两。太姥爷只得把可怜的一两茶送给了港岛首富,也让那个首富痛快了几天,为了茶两家还成了紧密合作的关系。
乃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