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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钢琴、波兰及其它 -- 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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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我看到有钢琴专业人士练琴

为了避免扰民,常常会用带耳机的钢琴。这是否就是所谓电钢琴了?

涨姿势了。谢谢楼主!

以前有幸跟一些钢琴专业人士混过一段时间,可惜当时没有用心,没能趁机多了解点专业知识。吃喝玩乐倒是有,印象里时不时聚会中还能偶遇到类似于国家级演奏家这样的人物。说实话,别人不介绍的话,大部分情况下我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朋友这时会跟我说,你个屌丝,要搁平时,你哪里有机会跟XXX一块儿吆五喝六的,只能在舞台上、电视上看到他。

家园 学习音乐的意义和方法

再次呼吁一下!

看来河里的许多河友都处于孩子在学习乐器的年龄阶段了,都要正视这个问题:

1. 让孩子喜欢音乐和理解乐器,是正常的人生的需要,是一辈子受益的历史文化和精神文明的基础教育。

2. 孩子们在接受和理解音乐的过程中,在学习和提高自己的演奏水平的过程中,会体验到和掌握到许许多多以后会有益于自己人生的的规则和技巧。这是真正的可以浅入深出和触类旁通的教育手段,是事半功百的启蒙。

3. 千万不要忽视学习音乐的“表演”特性和“协调”风格,一定要让孩子们参与集体或者小组的排练和演出,也要鼓励他们独立表演。这会提高他们的自信心和感染力,一辈子不畏惧竟争。

4. 离开了现场,就永远也不知道音乐的真正的威力和魅力,没有比较就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就没有持续的动力坚持下去。而孩子们一旦从学习音乐里养成了集中精神,对比, 思索和探讨的好习惯后,从事任何工作都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通宝推:铁手,朴石,黄序,
匿名 一样的扰民。

国外房子不隔音,弹起琴来,整个房子都是共鸣箱。

戴上耳机后,敲击琴键和踩踏板的声音,更烦人。

家园 我认识的钢琴专业朋友不喜欢朗朗

不喜欢他近乎夸张的表演。我倒觉得他并不多是表演,仅可能是跟他的习惯和相貌有关,容易产生动作、表情不和谐的感觉。

但是,他们对朗朗的水平非常认可。比如,印象里听说,一些对专业人士也很难弹奏的乐段,朗朗却能信手拈来很轻松的感觉。

最近“火“起来的李X迪,印象里曾经在某一流音乐学院类似于大教室的地方,现场参加过他的小专场。环境很朴素,感觉与国内凸显高大上的氛围不同,但是听众似乎更认真和投入。记得曾经在上海音乐厅参加过某国内美女音乐家的演奏会,当时感觉主客各方都在端架子的样子,不是很自然。现在国内越来越平凡和频繁了,估计不会再有那种新张綕禧的调调了。

还有次,听某专业人士说,在某音乐学院日常练琴时,总有个当地老先生来旁听,一声不吭神情肃穆且景仰。间歇时与老人家闲聊几句,才发现,老先生其实并不十分懂行,是仅凭对音乐的敬仰和尊重和单纯的喜爱。这也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当地人民长期以来对音乐的朴素、真诚的深厚感情。

家园 我有位朋友也曾经参加过类似的比赛

好像是大柴还是小柴来着,估计可能是针对青年演奏家的比赛,而不是正赛,反正就是我不懂。我那位朋友比较幸运,获奖了。但其实,她是和几位同学一起去参赛的,几个同学都觉得每个人都有可能获奖,所以事先商定,无论谁获奖,奖金大家伙儿个平分。哈哈

获奖归来毫无感觉的样子,反而是我这种外行挺兴奋。后来我还特意去网上查过,国内竟然只言片语没有任何消息。可能是级别不够或者获类似级别奖的国人太多了?

家园 自己调音钢琴,和“音准”的探索

先回答一下第二个问题。

是的,你确实可以通过有关的曲线,让你的钢琴,来获得“接近”那个品牌的型号的“工厂的出厂的新钢琴”的“模拟”音色。但是这不一定是你的钢琴的最佳音色。特别是对于已经被使用过数年的钢琴而言。

因此,再好的App也比不过真正水平高的调音师。

不过对于要求不高的初学者的家庭,这可以省下家长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且可以提高自己的动手能力,和加强对自己的钢琴的认识。现代钢琴的结构让调音变得方便了,工具只需要从Ebay 去买一个钢琴调音板手就行了。不要选择太便宜的,因为那样不仅难控制,容易把琴弦轴弄“滑牙”了,而且使用寿命也短。

开始的阶段,在中音区的一个音上试手,用布塞入两根弦中不让它们发声,就可以调整另外那根弦了。先练习把三根弦调到同样的音高,然后再试三度或者五度的键,这样比较容易听音。绝对不要指望在一天时间里完成一个钢琴的全部调音,那是专业的级别,慢慢来就熟能生巧了。

钢琴越多调就会越准,因为琴弦的张力要经过时间和敲键的次数,才能稳定下来。

第二个问题非常重要和非常复杂,我也试着聊聊。

辨别和控制“音准”只是音乐的最基本的能力,但是却也是最最困难的能力。(因为这是个没有极限高度的天花板,每个音乐家一生都在为它而奋斗。)

音准分为两种:

第一种叫做“相对音高”。就是平常人唱歌的123,分为七个主音,可以再加上升降半音的符号,彼此之间都有着共同的相对关系。唱歌和乐器都是按照这样的规律来处理的:先选择一个音作为基本音,定下来其“调号”后,然后其它的音阶也都相对地固定了。普通的每个人都自然地能感觉和判断“相对音高”,但是要达到精准的程度,还是需要长期的训练的。

第二种叫做“绝对音高”,是极少数具有天赋,和个别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士才能具有的。就是说他们可以分辨出每一个独立的“音高”,这个世界里上任何的声音,在他们听后都是可以直接地转化为“音阶”的来记谱的。

可以在网上查到有关的信息。

音准的意义是:

1. 音不准,就丧失了音乐的韵律。因此每个歌童和琴童,都必须首先打好这个基础,要坚持长期地反反复复地解决好这个问题。这是“好不好听”的关键。

2. 但是,决不能机械地单调地处理“音准”,是因为音乐还存在着“倾向”性的特色。例如#1和b2在钢琴上是同一个键,在小提琴上却不是同一个位置,分别对于1和2的不同“靠近”。而在“音准”点附近的变化,则是作曲家的匠心独运和演奏员的巧夺天功,会产生“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弦乐器是最难学习的,不仅是因为找到和固定那个标准的音高“点”极其困难,而且更可以通过位置的“丝毫之别”来表现音乐的色彩和感情,这也正是弦乐如歌如泣的特长。

大多数管乐和钢琴基本上属于“固定键”乐器,但也不意味着就不能“技巧性”地控制“音高”的变化,高手的指尖动作的细微处理,一般只有在听和看现场表演的时候才能感受到。

音乐的其它要素,如旋律,节奏,合音,配器,强弱和表情符号等等,都是让音乐感染力的缘由。在学习音乐和享受音乐的过程中,人们也在体验着历史,文化,民族和潮流。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跨国界、跨种族和跨语言的人类的“共鸣”! 也是胜过文字和语言的高级交流手段和途径。掌握了音乐的“奥秘”,会让个人的思维和精神境界都更上一层楼。

元宝推荐:铁手, 通宝推:孟词宗,唐家山,自由呼吸F0,桥上,铁手,
家园 朗朗弹琴时表情太丰富

别扭。应该是下意识的真诚表达吧。否则脸上做戏,手下忙活,超有难度的。但我觉得不看他比较好,只听就行了。

家园 请黄老师多说几句李云迪

看楼下帖,黄老师对郎朗赞赏有加。此帖对李似乎不感冒。

听人吐槽,李云迪肖邦获奖后多跑商演,练琴时间少,现场演出中多出错、临场换较易弹奏的曲子........这种说法靠谱么?

家园 【原创】续15 - 插播云总和郎总 之一

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我发现自己近来说话码字越来越啰嗦,家人已经常表示不满,前两天 @七天 河友也批评我把他绕沟里去了🙁。

批评虚心接受,改估计是改不了了😅。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怎么尽快蒸完这笼包子。原来想扛上三、四头铁牛能先把钢琴这点事儿说完了,再说点波兰的见闻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边写边想起些零零碎碎的相关话题,楼越盖越高急忙封不了顶,搞得我有点焦虑,原来后面想写什么都忘了😨。

不过既然 @普鲁托 老师直接问到了,还是应该回应一下,临时加盖楼层,顺便说说郎朗,也包含一些对其它河友问题的回复,就不一一单独回帖了,望河友们见谅🙂。

说到最近李云迪这件事,我先直接讲一下我的结论。

看到网上一个主流意见是抱怨有关部门因为个人小节问题,简单粗暴地对待世界顶尖艺术家,通过社死的方式断送一位钢琴大师原本辉煌的艺术生涯。

对此我只能说一句:李云迪现在就是个娱乐明星,作为一个钢琴家的艺术生涯早在几年前就被他自己亲手断送了,跟这次的事件真没有太大关系。

我妈还给我转一消息,说李云迪母亲宣布他要退出国内圈子,去耶鲁大学担任终身教授。我说妈这种消息您一个字也别信!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在国内,李云迪凭借二十年前肖赛冠军的光环混得自在还能付得起那份嫖资,这要是到了国外恐怕连生存都成问题😠。

原因普老师也大多讲到了,不好好练琴,掌握的曲目极其有限,没有高质量的演出,涉身娱乐界太多等等。

虽然不能说肖赛冠军就一定能成大家,但毕竟是一个很高的生涯起点。自那以后经纪人也好唱片公司也好都给了他很多机会,但他自己不用功不努力,都白白浪费掉了。

我前面某层楼说过,钢琴说到底是一门表演艺术,水平如何最终是要和观众见面的。没有长期的经常性的高水平演出(或者至少是被乐迷广泛认可的录音),就不要妄谈什么艺术成就。有很多粉丝以为李云迪演出和录音少是因为低调,是在潜心钻研艺术。刚开始也许可以这样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什么长进就说不过去了。

也许中文语境里有这种武侠小说常用的套路,某位青年才俊闭关修炼十几二十年,一出山就是武功盖世一统江湖令人高山仰止的高手。

哪儿有这回事🤔?

我之所以提到云总不多其实跟这次事件关系不大,一个重要原因是听他听得少啊。

到今天为止,我只听过一次他的现场,曲目是和芝交合作的拉威尔G大调协奏曲。当天感觉他的琴声被管弦乐队所压制,听不出太多细节。

说起来那次音乐会还是我娃当时的钢琴老师提醒去看的。这位老师年轻时水平了得,在美国国内的肖邦比赛里进入决赛,当年大概有四位决赛选手,全部代表美国去华沙参加了2000年的肖邦大赛,正好就是李云迪夺冠的那届,这要用科举打比方可以算作同年。

我问老师那你一定认识李云迪啦,她说当然了,我们一起在华沙同吃同住同劳动很多天呢。接下来她没再说什么,我猜当年老师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但在华沙没能进入决赛,尤其是可能在和李云迪直接接触中意识到差距还不小,所以不愿多谈。不过要我说能去华沙参加正赛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实际上我第一次现场听郎朗也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很多人都知道郎朗是在一次音乐会上顶替别人演出柴一钢而一举成名的。但恐怕多数人不知道,那次音乐会,就是芝加哥北郊Ravinia音乐节中的一场。

这个音乐节,就包含每年夏季在本地Ravinia公园里举办的一系列音乐活动。时间是在专业音乐团体正式音乐季之间的空档期,芝加哥交响乐团的音乐家们把它当作回馈社会的机会,担任很多场音乐会的主角。音乐节还包括很多流行音乐专场,同时组织一系列青少年音乐家的演出,还有向公众开放的排练,大师课等活动,非常有观赏价值。

类似的音乐节很多,美国另一个比较著名的是波士顿附近的Tanglewood Festival。欧洲的柏林爱乐,维也纳爱乐等大团每年都有夏季室外大型音乐会,同一时段伦敦有逍遥音乐会等等。

柏林夏季森林音乐会

郎朗出名那次是在1999年,我也恰好是那年初到芝加哥的。当时领导还在外地,我一个人下了班也没什么事,听同事提起Ravinia音乐节就在公司附近,就过去看看。第一场听下来很过瘾(这里有对那一天的回忆),于是那个夏天几乎天天晚上泡在那里😄。

有一天呢,预告说是钢琴家Andre Watts的演出。我孤陋寡闻啊,当时不知道Watts是何方神圣,没去。那是我那年为数极少的几次缺席之一。

结果没想到就是在那一天,郎朗顶替生病的Watts出场一炮而红,而我就遗憾地错失了目睹巨星升起场面的机会😂😥😂。

第二年郎朗又来到福地Ravinia,演出正好赶上领导生日,我就说给她庆生吧一起去听音乐会。当天曲目是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狂想曲,我脑子里满是最早听过的范克莱本版本的影子,加上Ravinia那个半开放的音乐厅音效也差点意思,没听出什么名堂。

演出结束后郎朗在现场签售,我一看队伍老长就没排队凑热闹,但到跟前看了一下,见郎朗正往一个小朋友的棒球上签名,而且两人还兴高采烈地聊起了球赛和球队😏。

当时对郎朗的印象就是一个很能融入美国社会的邻家大男孩🙂。

~土鳖扛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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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续16 - 插播云总和郎总 之二

没过多久郎朗又来了。

这回是在芝加哥交响中心的主厅里,我就又跑去看了。

话说我们这个音乐厅里最好的座位我认为是包厢上面那层,被称作Balcony的区域。具体说是位于前面Lower balcony的那几排,中间的座位。但我当时买票时不知怎么搞错了,进场以后才发现买了后排的Upper balcony。坐下一看糟了,稍一仰头能看见更高一层的楼板,音场和视野都不好,而且距离舞台相当远。

事已至此也没法改了,只好踏实坐下。

郎朗一开弹我就意识到,他那副饱受批评的表情帝式台风看不清了,正好专心听琴声。

这一听可不一样了,郎朗的琴声传到我那么高那么远的座位上仍然非常清晰,即便是三个屁的弱音,音色仍然十分丰富,各种层次分明的细腻处理贯穿全场,这种表现没有出色技巧的支撑是很难想象的。

一场听罢我对郎朗路转粉了。

后来又看了不少郎朗的表演,越来越感受到他的不断进步。有一年他来了两次,一场独奏,若干场协奏曲演奏普罗科菲耶夫第三。我给票房打电话,先为全家定了四张独奏会的票,定协奏曲时有点犹豫。当时按票价来说郎朗已经位列一线了,和波利尼等大咖相比也毫不逊色,协奏曲音乐会更是比独奏会贵了不少。掂量半天我说买两张协奏曲的票吧,电话那头的售票员还逗我:老黄啊,你不想全家一起来听郎朗的普三吗?俺们都很期待耶!

可尼玛票价实在是有点儿太贵了,不就普三么,名家版本多了去了,不缺郎朗这一场。

于是我打了个哈哈没接茬儿。

后来是让领导带女儿去了,结果小妮子看完回来跟我说:呆帝,你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郎朗今天弹得棒极了!😨😅😂

也许有河友看出来了,我特别享受现场听音乐的感觉。实话实说,现场确实有无法比拟的优势,但去不了现场,比较录音版本也可以有很多乐趣。

十几年前云总和郎总刚出道的时候,差不多同时各自在DG出了一张唱片。不知是否有互相叫板的意思,两人不约而同都弹了莫扎特的奏鸣曲K.330。我和朋友聊起此事,朋友问我两个版本有什么区别。

我记得当时脱口而出:这两人一个弹得快,一个弹得慢啊。😁

没听过这两个录音的河友不妨猜猜,谁弹得快,谁弹得慢?😜

当然除了速度,两人的演绎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郎朗的演奏不会一成不变,重复的段落总会想办法做不同的处理,在节奏、强弱和音色方面呈现一些对比,不过确实有刻意而为的痕迹。喜欢的人说是富于变化和意趣,郎黑则批评有油腻卖弄之嫌。

云总则是整体风格相对统一,有点云淡风轻的感觉,每个音符都很清晰,具有所谓的颗粒感。我当时的评价是,也许莫扎特本来的风格就是这样的。同样,喜欢云总的人说这是简单质朴,云黑则说是缺乏自己的风格和想法。

至少在当时来说,我不愿简单地判断孰优孰劣,我对朋友说两个人都还年轻,都在成长,应该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要说巧也是真巧,也几乎是在同时,我前文提到过的那个邓泰山和波哥雷里奇的同学普雷特涅夫,也在DG出了一张莫扎特奏鸣曲专辑。同一唱片公司的制作恰好可以更好地用来做对比。唱片里老普也弹了那首K.330,我听了后赶紧给朋友们推荐。

我主要喜欢的是老普也弹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富于变化,但跟郎朗的略显刻意相比,老普的演绎非常老辣,令人信服。

同一张唱片里还有K.331。它的第三乐章就是大众非常熟悉的土耳其进行曲,但我认为它真正引人入胜的是第一乐章的变奏曲,老普的演奏非常出色,百听不厌。

更令人叫绝的是晚期的K.457,它已经有一些贝多芬奏鸣曲的影子,和人们对莫扎特曲风的普遍印象相比有明显区别,老普弹来更是那两个字:老辣。再加几个字,是曲风凌厉。🙂

回到云总和郎总K.330的对比。以前觉得他们的区别只是不同风格的选择,现在看来,也许是有态度和能力的差别在里面。

要说这首K.330,我最先听到的版本是前文提到过的,霍洛维茨1986年在莫斯科的音乐会现场录音。当时霍老的技艺已臻化境,他开场弹了斯卡拉蒂的K.380,接下来就是这首K.330。二者都是霍老晚年返璞归真所特别钟情的曲目,他弹来可以说是从心所欲不逾矩,而逾不逾矩他老人家说了算。🤭😏

顺便说一句,霍老当年在苏联的很多活动都是普雷特涅夫陪同的。

在那之后很长时间我都把霍老的版本视为神品。

后来想买一套莫扎特的奏鸣曲录音全集,市场上找来找去选了内田光子的版本。也许是霍老的版本先入为主,光子阿姨的K.330初听之下感觉笨笨的木木的🤔,但是反复聆听,特别是又听过多次她的现场之后,觉得嗯,光子阿姨也有她的道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大巧若拙吧。

再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女儿特别喜欢内田光子,视其演奏为莫扎特作品的范本。

说来也巧,很多被认为是莫扎特专家的钢琴家都是女性,除了光子阿姨,还有海布勒、哈斯姬尔、拉罗查、皮雷斯等等。

在这一楼里我提到的K.330诸多版本,网上很容易找到音视频,有兴趣的河友不妨自己找来听听,各听几十秒就成。我上面那些胡言乱语大家完全不必理会,自己亲身感受对比一下。🙂

话说郎朗在科蒂斯的老师曾经做过霍洛维茨非正式的学生,从师承上看,郎朗至少主观上有向霍老看齐的意愿,他自己也说最崇拜的钢琴家就是霍老。

李云迪早年的风格倒是和内田光子多少有点像。

说到师承恐怕要承认这是郎朗相对于李云迪的一个优势。科蒂斯毕业以后,郎朗为巴伦博伊姆所赏识,成了其入室弟子。这对郎朗的成长有很大的帮助。史上历届肖赛冠军里,艺术成就最高的两位,波利尼师从米开朗杰里,阿格里奇师从古尔达和李帕第的遗孀,这种受名师指点的经历对二人的成长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对于巴伦博伊姆我过去也有些成见,一方面受当时音乐评论的影响,觉得他太过醉心于社会活动,录音太多,重量不重质,而且很早身兼指挥,反而对二者都不够专注。另一方面第一次听他现场也是在Ravinia,上半场指挥马勒五,曾经天下闻名的芝交铜管有些拉跨,下半场演奏兼指挥一首莫扎特钢协,弹奏好于指挥,但也不是特别出彩。也是后来多了些现场聆听的机会,才对他也慢慢路转粉的。

当年巴伦博伊姆经常把郎朗叫到欧洲家里小住,天天盯着他练琴,着重教他分析理解作品的整体结构和走向,让郎朗能在更高的层次上进步。

很多人看过巴伦博伊姆采访和大师课录像,可能都会觉得嗯他老人家讲得头头是道很有道理啊。但我以前觉得他讲得是很清楚,但有时候自己的演奏好像并不十分到位。这里面有些可能是技术原因,有些是其它方面的限制。反而觉得郎朗经常能比他本人更好地实现那些想法。

有段时间巴伦博伊姆和郎朗联手准备一系列音乐会,准备演出巴托克的三首钢琴协奏曲,最后巴伦博伊姆自己决定弹第一和第三,把高难度的第二留给郎朗。别人问起来他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手小,弹不了第二,只能让郎朗来。

郎朗20来岁的时候曾向媒体说过他手上有30首协奏曲可以随时演奏。不知道为什么这也有人黑,说他浮躁,贪多而不求精还到处卖弄。巴伦博伊姆就忿忿不平地站出来为弟子辩护,说我就是鼓励郎朗这么干,原因很简单,多数人的大脑和肌肉记忆能力在30岁以前是最强的,作为一个钢琴家一定要抓紧这段时间积累曲目,才能为日后的进一步提高打好基础。

对比一下李云迪肖赛以后的作为,大家会怎么想呢?

至于郎朗那些表情和动作,我原先也确实看不下去。但后来看了好多老师教学的过程,发现这其实也挺常见的。有些孩子,老师就要让他/她弹某个音时上身倾那么一下,头抬那么一下,闭上眼睛晃那么一晃。最后效果如何还是要听学生弹出来的声音,有些娃确实这么动一动能弹出老师希望的音响,也不会忘记,久而久之就习惯了。郎朗本人不是不知道很多人拿这一点黑他,也尝试在演出中肢体动作收敛一些,但整得自己不会弹琴了,干脆不去管它了。

不是每位音乐家都能像海菲茨那样演出时面无表情不动如山的,音乐是用来听的,视觉形象毕竟还在其次。所以如果现在还有朋友说不喜欢郎朗,一问为什么就说看不惯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那我觉得这天是没法聊不下去的。😜

前不久我不是看了郎朗的哥德堡变奏吗,我也说过听这首曲子很难让人不和顾尔德的版本做比较。顾尔德当年尤其是50年代的演奏弹得很快,而且省略了大部分的反复。郎朗则不仅完整弹了全部反复,还像上面说的那样,反复中总要尝试变化。比较明显的是通常第二遍会比第一遍多加一些装饰音,让人老觉得是不是他用了不同版本的乐谱。顾尔德的铁粉会抱怨说听上去特别突兀,但我听下来倒是蛮欣赏的。郎朗自己在采访里有过解释,他准备这首曲子时走访很多研究巴洛克音乐的学者,被告知那些装饰音正是巴洛克的正统演奏技法。

十几年前郎朗同样是追求变化,但如今的他个人风格更加成熟,表现更为自信,有些老辣的境界了。

这也是我现在更欣赏郎朗的地方,他算成名成家已久了,还会花大量时间精力学习钻研,实属难能可贵。假以时日,他应该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惊喜。

~土鳖扛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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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篇写的太好了。
家园 凑热闹聊聊“独奏家与乐团”

从某种意义来说,对于担任独奏任务的演奏家们来说,帮助他协奏的那个乐团的乐手们,既会成为他的演出的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也能够变成他的音乐生涯里的“华容道”和“滑铁卢”。因此,在我记忆里的现场音乐会中,看到的多是彼此尊重和合作愉快的。

在大多数情况下,就是在那些“大腕”巨星们与生涩的青年学生乐团,或者老练的顶级乐团同台时,也都能感受到乐手们对演奏家的钦佩和协作,和大师们对乐手们发自内心的的感激之情。特别是在独奏家通过大段的“华彩”乐段一个人肆意地炫技时,台上静静地聆听的乐手们的表情,往往就是这场音乐会气氛的“晴雨计”:大多是享受,佩服,细品,专注,微笑,感动..... 。

但是,那些不尽如人意的音乐会也不鲜见。特别的甚至会乐团和演奏家因而成为“水火不相容”的冤家的。

可以举一些反面的例子,如:观众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独奏者与乐团在各唱各调的,而且节奏上也一定会搭配欠佳。当独奏者热情洋溢,神采飞扬时,而伴奏者却是置身度外,冷漠无感的。

甚至在那些全球“最佳组合的大师音乐会上,大师们玩得“忘乎所以”和如醉如痴时,乐手们的表情更会是“不以为然”和“不知所云”.....。

可以看看黄序河友的那段话和那张照片:

“马友友现在用的一把琴,原来的主人是英国大提琴女神杜普蕾,杜是指挥家Daniel Barenboim的前妻。马友友和Barenboim最近合作演出贝多芬三重协奏曲,就有不厚道的乐迷跑到社交媒体留言:Daniel,你还认得那把大提琴么?”

点看全图

https://www.talkcc.com/article/4673387-2210

当独奏者不能“统领”乐团(演协奏曲时,即便是乐团的指挥,也应该是“跟着独奏的声音”,而不可以去喧宾夺主的)的局面下,也会出现乐手们依靠集体的力量,默契地与独奏者抗衡的场面,他们有时会在音乐的处理上,按照自己的惯例或者理解,“微露痕迹”地与独奏者唱“反调”,例如:既可以让你的强音被我们的强伴奏下,失去应该产生的震撼力;也能让你的弱音在我们的“无声”之下,被“孤立无援”地“飘”起来.....。

黄河友提到的那次的李云迪的音乐会,好像听不清楚他的钢琴演绎了,这就是独奏者与伴奏者“配合失调”的例证。

我个人记得,李云迪的名气的急度下滑的起步,就是他与某国交响乐团的一次合作。当他出现状况时,乐团的指挥没有按照音乐会的惯例帮助他掩饰,而是用现场行动来突出了他的失误。这既是他本人的自作自受,也是那个乐团的一次“不专业”的表现。

其实,演奏家的现场音乐会,是从来没有“完美”过的。在那些吹毛求疵的耳朵下,个别的“走音”或者“混音”的地方总是难免的。越是进入状态的“超级发挥”,听众们就更能“忽略”那些“微疵”,而陷入了被感染到“高潮”的境界。

像拉小提琴的神童李某,会拉得兴起时,就情不自禁地“加花儿”,把经典曲目也都随心所欲地“现场改编”,而乐团不仅不生气,还都会随之而变,也一起“嗨”起来。这就是另一类的故事了。

通宝推:白玉老虎,方平,铁手,大眼,黄序,
家园 李传韵么?

我第一次进芝加哥交响中心,就是看他的演出。🙂

家园 他可惜了

就是他,我个人是喜欢他的“不拘小节”和“独一无二的”的。

但是国内不能接受这样的风格。

家园 现在的李映衡,未来可期

10岁取得梅纽因青少年小提琴赛一等奖(和 蔡珂宜并列),挺有天赋的一个小朋友,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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