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拒绝知遇之恩的人 -- 无心之云
先有千里马还是先有伯乐,这似乎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是个难解的命题。然而,在这个命题之下,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在感叹怀才不遇。这也使得汉语文化中,有着浓浓的抹不去的知己情结。
千里马遇到伯乐之后,它的命运就是一展骥足,在一个辉煌的舞台上。
有的千里马,它所等待的伯乐并不一定是一个能够将它放到这样的舞台上的人,有一个这样的故事可以说明:
传说中的伯乐,有一次路过太行山,在一个陡坡上看到一匹拉着盐车的马。那匹马已马瘦毛长,是匹老马,拉着沉重的盐车,在陡坡的半途终于用尽力气。它被车辕固定住,最后一阵发力让它的膝盖折断,只能僵硬地站立。一路透支体力的过程让它浑身是汗,流出的汗甚至漉湿了马尾。它难以大口喘气,因为它的嘴被累出的口沫封住了。车在陡坡,不进则退,往下滑的盐车拖着它倒退。而赶车的人毫不顾忌它的状态,不停地鞭打着它,要往上赶车。它已无力实现赶车人的目标,只能沉默地承受,眼底飘来一道又一道鞭影。
坡下的伯乐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匹千里马,一匹从未被发现的千里马。这本该驰骋疆域雄姿英发的千里马,却被盐车禁锢在只能小步慢跑挨着鞭打的境地,它或许拉了一辈子盐车,从没展示过自己的速度,就这样在沉重的盐车前琐碎地老了。
想到这里,伯乐眼含热泪,跑上前抱住它痛哭,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这匹被埋没的千里马披上。一直在鞭打中沉默的千里马,此时慨然嘶鸣,它的声音如金石一般直达云天。
千里马已经这样了,不可能再展足驰骋,伯乐能为它做的只有这么多。而它之所以报之以嘶鸣,和人一样,得一知己足矣,以往的日子可以尘埃落定。
或许,千里马没能早点遇到伯乐,这是大家都会感到的遗憾。如果能早点遇到伯乐,它就能摆脱被盐车平庸了一生的命运——这样的遭遇,在汉语中有一个和知己相近的词语,叫知遇。
处在和拉盐车的千里马相似境遇的人,谁不想碰到一个能发现自己,改变自己命运的伯乐呢?
史上不乏有这样的人,他们在平凡中被发现,在困顿中被救援,他们将改变自己命运的伯乐称之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人。知己知遇,一字之差,知己的是情,知遇的是恩。在汉语文化中,有恩于己的人,要看的比自己要高。
这就和知己的平等有了不太微妙的差别。
春秋末期,齐国有个叫越石父的人流落到晋国的中牟,生活无着,只好卖身为奴以求糊口。有一天他砍柴回来,背着柴捆坐在路边歇息。刚好,出使晋国的齐国相晏婴路过,看到路边坐着这么一个人,背上背着柴捆像奴隶,头上却戴着冠,虽然破弊了,身上反穿着皮衣,像个士绅。感觉很奇怪,就停了下来。
(古代士绅以下的人不许戴叫冠的帽子,只能用头巾,也只能穿短布衣,所以晏婴能从越石父的穿戴上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原先可能不是奴隶。)
晏婴派随从将越石父叫到马车跟前,询问他的情况,越石父一一回答。果然应证了晏婴的猜测,越石父说他原是个齐国的士绅,流落到中牟,为了不至于因饥寒而死,只好卖身为奴,至今已有三年。
因为晏婴的体貌特征明显,在齐国又是显赫人物,越石父是认识晏婴的。现在在异国他乡碰到了,越石父就提出想跟晏婴一道回国。
既然是齐国的士绅,沦落到晋国,现在又碰上了,提出要一道回国,晏婴自然不能拒绝,于是解下马车的一匹马将越石父赎了身,将他载在车上一道回去。
由于只是在出使的路上顺便赎出一个流落的士绅,这并不会减少晏婴此次之行所须解决的问题,所以晏婴在将越石父赎出之后,脑子就又回到那些国事之上。到了驿馆,一下车他就直奔内堂,着手办公。这时,他忘了做一件事,没有和越石父道别。
这就使得越石父很恼火,他找了个侍者传话给晏婴,当即提出要和他决绝。
在内堂的晏婴听了转达,很是奇怪。自己刚刚将越石父赎救出来,他不谢谢也就罢了,怎么这么快就以这种很不礼貌的方式提出决绝?于是就派回那个侍者去问:“本来我和你并不相识,你在中牟做了三年奴隶,我碰上了将你赎出,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吗?怎么你这么快就不讲情面的要决绝?”
言下之意是,我对你仁至义尽,和你的主人比,他奴役你,你在他那呆了三年,在我这里却一天都呆不下去?
越石父回答道:“我听说士在不理解自己的人面前可以忍受他们给予的屈辱而不抱怨,但在知己面前,即便受到小得多的屈辱也会加以申诉。因为如果是知己,就不应该轻怠和羞辱对方。此前,我在中牟被奴役三年,我并不苛求礼遇,因为我不被理解。现在遇上你,你用马车的左骖这样高代价将我赎出,我认为你是了解我的,因此我视你为知己。然而之后,你上车不与我招呼一声自顾而上,我可以视为你忘记了。下车你又不与我告别就走,这样连续的无视,我只有在做奴隶时才受到过。我现在被你赎出,是自由了,可在你的眼里,我和奴隶又有什么区别呢?与其在知己前屈辱,不如受别人的屈辱。”
跟千里马受赶车人鞭打一声不吭,伯乐的一个拥抱便使之仰天长嘶一样,越石父先是有感于晏婴的知己,随后晏婴的冷落又将这种感觉推向反面。这种冷落似乎又将越石父视晏婴为知己的判断来了个嘲讽,更是将已经萌芽的耻辱感放大。一直沉默地在屈辱中保持的自尊,在为知己嘶鸣之后又受知己的伤,此时再沉默,以前所有飘在眼底的鞭影将实实地鞭挞在心上。
因此越石父最后提出:“请将我重新卖掉吧。”
晏婴在听到转达的答复之后,非常震撼,赶紧出来赔礼,并将越石父待为上宾。这件事非常著名,史记,吕氏春秋,晏子春秋都有记载。
当千里马遇到伯乐,是要一个恩人还是要一个知己,千里马需要选择。当伯乐遇到千里马,是要一个感恩的人还是要一个知己,伯乐也需要选择。
这并不仅仅有关自尊。
总要求人家对自己要重视、尊重,自己却缺一颗感恩之心。
人好心好意给他赎出来了,也没拿他当啥千里马,就当带一老乡返乡呗!
谁知道惹出事来了,好吃好喝伺候着,还不能少打招呼欠了礼数。
就聊那几句,谁说人打算重用你了?要死要活来几句,这下晏婴要是不接茬儿,那就只能被舆论谴责,好在人经验丰富应对得当
这位历史上还有其他先进事迹没有?如果没有那还真是一卖嘴的,太沾晏子的光了
像聂政,避仇隐于市井,被严仲子访到,奉以百金。大概谁都不会认为严仲子是聂政的知己,而聂政拒受金而刺侠累,这是严仲子以知遇待之,而聂政以知己报之。
列子在郑而贫,子阳送谷,列子拒之。这是列子知道子阳不是知己而拒绝知遇。此后子阳有事,列子不必赴难。
古人有很严酷的道德感,知己知遇,毫厘之差,若领受了,便一视报之。
何为知己,王斫山见金圣叹贫甚,赠送三千两银子给他去放利,保证一生的温饱。金圣叹受金,却用来建造高宅,一挥而尽。同时认为朋友间的赠受乃天地自然之理,不足为奇节也。王斫山也认同此理。后来金圣叹评书,往往提及王斫山,提及他“目尽十万卷,手尽数千万金”,到最后“瓶中未必有三日粮”,但金圣叹从未写过王斫山困顿的时候自己为他做过什么。什么都没做过吗?未必吧!一字不提自己为朋友做过什么,那是因为不值一提,因为是天地自然之理。
越石父向晏婴提出让他把自己再次卖掉时,存在两个可能,各占一半。要不就是发生晏婴回礼相待,要不就是晏婴恼羞成怒,当真卖掉越石父。如果一定要说越石父看准晏婴一定会回礼相待,那也说明晏婴确实是越石父所认定的知己。要将越石父看成以道德舆论相要挟,晏婴受制于这种道德要挟,是把两人都看低了。道德舆论未必会倾向于当时的越石父,也有会将越石父视作不知恩只求索的鼠辈。当时的越石父即便要以道德舆论相要挟,难道没想过这一种可能?
知己知遇所差的毫厘,在古人看来是沉重的。他们分得很清楚,所以接受和拒绝他们也很坚决。
就是这个道理。
人们往往对自己视为自己人的人要求多多,并且觉得理所当然。人们对贤者要求多多,并且觉得理所当然。人们对知己要求多多,并且觉得理所当然。——一旦在他们达不到自己的期望,便会怨恨加倍。
所以情人间会有龃龉而分手,即使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作”;
朋友会因为小事而绝交,即使在旁人看来大可一笑了之;
至于贤者、知己 甚至是贤者兼知己,那就不得了了,轻则破家,重则亡国。
先秦之风和之后的古人和现代人区别太大了。
荆轲刺秦要樊於期首级,人老樊认都不认识荆轲,就自刎奉上项上人头,放现在荆轲和樊於期都被人当作神经病。
干将莫邪之子眉间尺和楚王有杀父之仇,有一“神经病”自告奋勇替眉间尺报仇,落得三人偕亡。这种没落好处倒贴性命的“神经病”现代人又作何解释?
对先秦之风,怀着对田园时代的憧憬和敬意就好,何必拿人性的丑陋去纠缠呢。
而且作起来绝不输给女人。
引用整合精神哲学的话就是
女人是形式逻辑的典范,辩证逻辑的灾难。越石父连作都作的这么辩证法。
知遇之恩跟救命之恩不是一码事
给人才恰当的舞台并获得相应的名利回报(至少够第一桶金),这是知遇之恩
想把人才当奴才使唤,压榨剩余价值同时千方百计打压人家,这是不公平交易,如果约定薪资提成不能按时足额给人家还倒打一耙,这就是无耻的骗子!
“君子谋道不谋食”,有才被埋没,私下下绊子见面假惺惺充好人的,还不如直接开价直接
一种是我孤陋寡闻,一种是“宴婴有一天逛街,看到一个民工在喝咖啡,于是纳闷民工怎会有这么高大上的情怀呢,一问才知道,果然他曾经是个小资。”
这匹马它的青葱岁月被用来拉车了,错过了建功立业的光辉岁月,无疑是个人的遗憾和社会的浪费。但是感受那一声嘶鸣,我听到了圆满。
命运由遗憾填满,五十而知天命,得放下多少错过和不甘,否则即使伯乐将千里马交到将军手里,它的服役年限已至,遇到该挺身而出的时候已经无力马跃檀溪,白白耽误了英雄,甚至不小心就落得遗臭万年。
正如那些错过了爱情的剩男剩女们,有时候遇到了,一句话一滴泪,就圆满了,原来真爱是真的存在,然后挥手自兹去,此为知命。
有人回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