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往事如烟(一) -- ★★★
上次在回那个校运动会的帖里说到偶们几个半道出家的如何如何勇猛(链接出处),将那些靠体育特长上来的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后来体育老师便找上门来,问我们愿不愿意接受些比较系统的训练?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加上班主任惟恐我们一替学校比赛就影响成绩,坚决反对.体育老师的想法是,我们当时的成绩已经接近二级运动员了,而92,93那几届的学生如果达到二级的话,加上我们的文化课成绩,基本上可以随便挑大学,而那时候我们才高二,训练上两年的话,没人觉得我们达到二级有什么难度.
可当时我们还就不理那茬,觉得我们考大学还用的着走体育生的路子吗?我们那个学校的升学率向来是保持在90%以上的,在当地的城市大名鼎鼎,一般进了那个高中,就是进了大学的保险箱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说X老师,多谢了,如果有比赛的话我们可以帮忙,但是训练不行,偶们得读书.其实读什么书啊,还不是放学了去踢球.
转眼到了高三,模拟考了几次以后,其中一个哥们开始心里没底了,老是差着那么一点,越考,心里越虚.穷则思变,这时候他想起那个体育老师的话来了,报考二级运动员,也就是高水平(参加过高考的大概都听说过).举个例子,如果当年的本科线是500,那么达到高水平以后,可以降到300.可他如果参加高水平测试的话,更没底,我给他掐了几次表,他的800就是2分10秒左右,那年的二级是什么成绩我想不起来了,可是2分10秒是肯定没戏的.我那时候好一些,自己单独跑,能跑出2分钟的样子,如果是在互相竞争的比赛环境里,还能快个几秒.不过我的心思也没放在那上边,甚至没放在高考上,父亲早就给我透了个信,高考以后就出国,所以我就是攻英语呢,别的课早就放弃了.
似乎很顺理成章的,那哥们求到我头上来了,说能不能拉兄弟一把,反正你也不在乎那个高考,替我跑吧,就耽误两天的课.想想都是铁哥们,关系到人家一辈子的事,我于是昏了头,答应了.
那时候考高水平得去X大,另外一个城市,也就是说得旷课两天,家里好说,我就说住在学校复习了,反正那时候我经常时不时的住那么一天两天,父母都习惯了,还给了我几十块钱.班主任那里可是很费了点心计,具体就不说了,反正后来给准了.体育老师自然知道,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替跑么,年年都有,我达到二级了他还有奖金可拿,何乐而不为?
于是,我,带了一双借来的钉子鞋和一套很舒适的运动服,上了学校的中巴,去给我那个哥们开路去了.
(待续)
往事如烟(二)
往事如烟(三)
往事如烟(后记)
当天晚上到了X大,那年的高水平测试的举办学校.吃饭,休息,很多人紧张的睡不着,我甚至没到12点就睡了(参加过高考的,谁12点以前睡过?),连梦都没做,那叫放松,轻松,反正心里有底,第二天该怎么跑怎么跑,不理那么多.
跑前照例检查准考证.我没用我的照片,因为我和那哥们长的很象,身高体重都差不多.赛前体育老师还检查了我的器材,包括准考证,说不会有问题的,明天跑完了不要急着赶回去,还有些手续得办,我让你走你再走.我说好.
然后出了问题.那个检查准考证的考官极其细心,看了我的证以后说,你叫什么名字?
“xxx.”
“你的真名?”
“就是XXX.”
“这张照片是单眼皮,你是双眼皮,你觉得你是XXX吗?”
“我就是XXX,我的眼皮有时候单有时候双.”
…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他叫了另外两个考官来,都一致认定我是冒充的.写检查,认错,偶也没有抗拒从严,自认了倒霉,虽然觉得对不起那哥们,可我还能怎样?我那时候才刚满17岁.
事情到这儿还没完.
“你得把你朋友给我找出来,他必须亲自来一趟.”
“他不在呢.”
“不在?你信吗?你给他跑,他会不在?还有什么事比这个大?”
“他就是不在,我自己来的.”
大概我不以为然的态度激怒了那家伙.我当时就是没当回事,大不了不跑么,我回去就是了.谁知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如坠冰窟:”他如果不来的话,今年不能参加高考,你们学校的,”他看了看我的准考证,”X中的,今年一个也不要!”
我是怎么也料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脑袋里空白一片,只是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其实我的选择又有多少,我得问问我体育老师,然后看是不是让我同学赶过来.
体育老师听到这个消息,五雷轰顶,那是将近10个人,10个人的前途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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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一次被抓，一次过关。被抓的那次可把我吓坏了
到底姜是老的辣,体育老师定了定神,让另一个老师去照管那些学生,当然,绝对保密,不能透一点风出去,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然后,他建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看看家里有没有办法.
我早就六神无主了,打吧.妈妈接了电话,听我把话说完了,几秒钟的寂静.
“儿啊,别害怕,你爸最多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声音带着哭腔.我也受了点感染,叫了声妈.然后很丢人.这里…省略500字.
爸爸当时没在家,还没下班,接到妈妈的电话以后,真的三个多小时就到了,400多公里啊,而且不是高速,而且他还接了另外两个人一起赶过来,其中一个还穿着拖鞋.
我见到爸爸的那一瞬间的感觉用笔墨形容不出.我放下电话就站在X大门口等,就那么站了三个小时.见到爸爸的车,开得飞快,我头一低就冲了过去,然后他的司机急刹车,离我还有不到10米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住了.然后爸爸出来,抱着我,说没事没事,爸爸在,没你的事了.
(再省略500字.)
然后找到体育老师.情况很严峻,已经通报了,X大要杀一儆百.以前的经验是,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基本上没法挽回了,那个考官没骗我,现在无非就是担心变成了现实而已.我听了,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爸爸没有接他话头,指着田径场上一小女孩说,看那个小丫头,姿势很象个小鸭子呢.
爸爸的沉着感染了每一个人.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再给自己增加压力了,该想办法收场,想办法挽救那10个人了.自己火烧火燎,烧焦了也于事无补.让我宽慰的是,爸爸带来了一封信,信的主人是X大某书记的把兄弟,是他在接朋友的时候打电话四处询问谁认识X大的人,有人告诉他XXX有点关系,而XXX和父亲是多年的朋友,因此让他说句话,太容易了.
然后X大硬是收回了通报,改为取消我同学的测试成绩,别的没有了.那两个同去的朋友发挥了什么作用,我不得而知,但是当天晚上我跟着他们一家家的拜访道谢的时候的情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不是那些寒喧,也不是那些安慰的话,善意的责备的话,我当时犹如行尸走肉,机械的跟着他们来去,除了听风吹树叶的声音,什么都不知道.X大地处山顶,风极大,空气极其干燥,我鼻子开始流血,上衣几乎变红了都没有发觉,只是父亲听到我喘气声音不对回头看时,才想法给我止住.
回去拿了行李往回赶,路上开始下雨,越下越大,我累得不成人型,却又睡不着,只是看着雨发呆.后来停到一个小饭馆里躲雨,吃饭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一天没吃东西了.父亲没怎么吃,就那么和别人聊天,甚至没有看我.到家后老妈早就准备好了衣服毛巾,先让我冲凉,然后吃了些什么药片,就让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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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既没打我,也没骂我,甚至没有再提起此事.多年后妈妈告诉我,爸爸本来没打算放过我的,但是他看到我扑到他车上的时候,那么孤单憔悴,他就想,"天塌下来,我顶着吧".
我朋友也没有怪我,他说他很幸运,交了我做朋友.后来他如愿上了第一志愿,现在年纪轻轻,官居科级了.我高考上了本科线,有点出乎意料,因为考前三个月除了英语没有看别的东西.后来签证被拒,我又没去大学报道,变成了无学可上,待业青年.我从替跑,到拒签后的一段时间,情绪上异乎寻常的稳定,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签多两次,成功了,也没有很兴奋的感觉.到了美国,家里一年后再无力供我读书,我靠端盘子四年完成学业,每天睡三四个小时,也没有觉得有多难.成家了以后,自己做生意,亏了很多钱,也不觉得什么了不起.至少,太太很爱我,再不顺利,有人和我一起同甘共苦.
内心深处,再难再苦的情形,和被抓的那天比起来,觉得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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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干过一次招工考试,刚升高中的时候,一个初中的朋友到我学校里去考工,那好象是最后一次面向社会的招工考试.我进了考场以后发现,监考的是我班主任...
不过我除了脑袋上挨了一巴掌以外,别的都很顺利
.那个朋友现在已经做到我家乡一个能源公司的某处主任了,经常给我们家送些冻兔子什么的,还算是有良心.
那个年龄正是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啊,如果脑袋再热一热,恐怕象我那么干的,不在少数.
现在回头看看,俩字,后怕.
结局不错，人也得到了锻炼。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