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脸蛋政治学 -- 淮夷
这周前往沪杭两地,途中读过一本相当有趣的书,叫做《Errornomics》。此书出版于2009年,作者是美国普利策奖的得主哈里南(Joseph Hallinan)。
此书讨论人类犯错的种种根源,这些错误、或曰非理性的现象,可谓是花样叠出,并不局限于行为经济学的范畴,而是延伸到医疗事故、航空灾难、育儿失误等人类活动的各个层面。
书中提到的某些非理性情况,和人的五官相貌颇有渊源。所以,我为它起了一个名字:脸蛋政治学。
譬如,如果你看一下这两张照片:
以相貌来说,你觉得哪个人更有能力?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左边的。左边的这位看起来更有男性气概、更沉稳成熟。右边的那位,脸圆、眼大、小鼻子、尖下巴,换言之,这像是一个娃娃脸。
两张照片都是现实中的政治人物。左边的是威斯康辛州的参议员Russ Feingold,右边的是民主党的参选人Tim Michels。
在2004年的选举中,成熟男性脸的Russ,真的以55%对44%的领先,击败了娃娃脸的Tim,赢得选举。
这是个巧合吗?如果深入研究美国的选举案例,令人惊讶的是这种巧合现象并非孤例。
普林斯顿大学的心理学家Alex Todorov做过一个选举实验。这个实验的设置非常简单,Alex收集了美国参众两院议员竞选人的黑白照片,拿给很多人去看,让实验者凭直觉打分,哪个人“看起来”更有能力。
尽人皆知的熟脸,比如希拉里克林顿和John Kerry,提前从照片库中剔除,以确保实验者眼中所看到的照片,都是一些陌生人物。
实验结果是,选举活动普遍存在以貌取人的倾向。凭照片被认为更有能力的人,在现实中赢得了72%的参议员选举和67%的众议员选举。
这个实验还揭示出一些值得注意的现象:第一,人们看到照片后,只用一秒钟,就做了选谁和不选谁的决定。第二,当竞选人的更多信息(年龄、资历、教育背景等)后续披露给选民时,这些新信息很少影响到人们的最初选择。
如果相信这个实验的话,政治家最该花的投资似乎是做个整容,把自己整成哈里森福特那种总统脸,而不是浪费大把的竞选经费去搞什么施政演讲。
无独有偶,在另一个社会学实验里,参与实验的人仅仅根据西点军校学生的毕业照片,来预测这些人未来的仕途。结果同样奇特,这种毫无理性因素的预测,其准确性竟然颇高。那些“看起来”相貌坚毅的毕业生,进入军队之后,他们的军阶真的普遍高于“看起来”柔弱的毕业生。
那么,人们究竟用什么样的五官标准去判断一个政治家或军方将领的能力,是因为下颚轮廓的挺直、抑或因为眼神流露的坚定?学者实在找不到一个明确答案。
唯一可以明确的是,人们更容易记住别人的脸,而不是别的部分 --- 这一点,在更早的实验中就被证实了。
197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Harry Bahrick做了一个有名的实验。Harry找了很多实验者,让他们观看几十年前的高中学生照片,测试他们能不能辨认出自己的同学。
尽管隔了半个世纪的光阴,73%的人还是能从照片里辨出老同学的样子。
实验还没完,后续的测试发现,人们特别容易忘记那些同学或熟人的名字。尽管73%的人记得老同学的脸,只有约18%的人记得这些脸所对应的名字。那个人到底叫Bob,还是Rob?好像咋都想不起来呀。
这种尴尬的忘名现象,大概每个参加过校友聚会的人都有过经历吧。我做了一个自我测试,发现不但忘记80%的中学同学,甚至一个办公室的前同事,很多名字也遗忘了。
人们为何只记得脸蛋,而忘记这些脸蛋的名字呢?
从进化论的角度,人脑在进化竞争过程中形成了一个高效的记忆机制,长期记忆空间储存的是有实际意义的信息(譬如一个人的相貌和身体),而无意义的信息(譬如姓名只是一个人的附加标签)则往往被长期记忆筛除。
不久前,英国研究者做了一个类似的记忆实验。这个实验让人们阅读一些人物的小传,然后看看,人们究竟记得哪些信息。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物都是虚构出来的,比如某个虚构人物的传记写道:安娜柯林斯(Anna Collins)是一个知名的业余摄影爱好者,她家住布里斯托,在一个诊疗中心工作。
人们对这个虚拟的安娜柯林斯,到底能记得什么呢?
实验揭示,人们最容易记得的信息是职业(69%),其次是业余爱好(68%)、故乡(62%)。名字(安娜)只有31%的实验者记得,而姓氏(柯林斯)被记得的概率最低(30%)。
那么,假如人人都喜欢看脸蛋做决策的话,此种非理性的偏见构成了一个可被利用的现象,行为经济学称作是“框定效应“(framing effect)。
前些天我去参加一家企业的战略讨论会,那家企业是做零售的,老板当众提出的激进办法是:把门店店员按长相重新挑拣一下,麻子脸的全部下岗。
这个方法绝对是“政治不正确”的,尤其是,这家企业一贯标榜自己的社会责任心和公平用人制。而这个“政治不正确”的念头,其实有内含的商业现象。这个商业现象,在下面的实验里有很好的展露。
这个实验,是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Sendhil Mullainathan和一家南非银行合作的信贷促销实验。这家南非银行给大约5万个信贷客户寄去一封信,信上说:恭喜您!您被我行选中,有资格获得一笔新的短期贷款。贷款额度很小,只有150美元。
为了分析人群究竟基于哪些因素决定要否借款,这些信件设计了不同的月利率(从7.75%到11.75%),不同的抽奖机制(比如参加贷款可抽手机),等等。
最特别的设计,是信件右下角,有一个照片框,里面印着一张南非银行的雇员照。这些照片的性别和种族各有不同,例如你收到的信可能附一个白人女性的照片,而我收到的信也许是黑人男性的照片。
南非实验的发现是,女性照片显著提高了人们的贷款需求。附有女雇员照片的信函,对信贷客户的刺激效果,等同于降低5个点的利率。
对银行家来说,这意味着贴上一张合适的照片,就可以无风险无成本的获利!
这种强烈的效果似乎不只局限于南非一个国家。书中提及,非洲的尼日利亚也发现该国金融市场存在类似的框定效应。因此,2007年,尼日利亚当局提出,禁止银行使用美貌女人的照片引导客户开立银行户头。
关于脸蛋政治学的另一个话题是,人们怎样看待自己的脸蛋?
这个问题亦有令人惊讶的答案。芝加哥大学的Nicholas Epley做了一个实验,这个实验的设置很巧妙,他让参与者观看一组照片,这组照片其实都是参与者本人的,其中一张是真实的,其余照片用计算机做了一些面部修饰。
当一个人看到真实的自己、美化版的自己、丑化版的自己时,他觉得,到底哪张脸才是自己本人呢?
结果发现,当计算机把照片做了大约20%的漂亮修正之后,实验者大多坚信,这个修改后的照片才是自己本人。当然,如果美化的太离谱(>20%),实验者并不认为那个人是自己。另外,当实验者看到陌生人的脸蛋和照片之时,这种自我美化的现象就消失了。
以上种种实验揭示的人类对脸部特征的轻信追逐、长久记忆、乃至自我美化的非理性现象,或许都只证明了一件事:我们的肤浅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美色不可爱,骷髅不可怕。想来还是高僧看得明白些。
也来学下来个沙发!顶一个
如果人人都长(整)了一副"漂亮"脸蛋,导致人类大脑对于该因素识别率很低时,会不会长期记忆储存会降低对这个信息的筛选率?
如果真的是这样,将来人类经过更久的进化后,恐怕记得最清楚的就不会是脸蛋了.
再推下去,人类的行为不仅是受大脑指挥,反过来还是可以改变大脑的,不仅是脑容量,还包括大脑的逻辑准则.
对脸部特征的追逐不能说完全是肤浅的吧?长得漂亮的人有更好的基因,而且心理有可能更健康,受欢迎很正常。
政客利用人性的弱点,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如何骗取选票上。
因此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非理性的。长的好看的人的成功率是比长的差的人容易成功了。这就是演员,服务员,空姐多用美女的缘故。
引伸以下,那就是说的好听的话总比直接难听的话要容易被人接受。所以,政治上高呼漂亮的大口号的人,总能更受欢迎一些。
倒不是说看相的人本身是不是有先见之明,而是说高明的看相者知道什么样的脸型被人喜欢,被人敬重,被人忽略。
这个近来很有体会。儿子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发现他的记性好坏可真让当妈的惊讶。纸面上的有些东西比如说“NEW"这个词,他妹妹看两遍很快就记住了。儿子要看上好些遍才能记住。可是生活中的小事,近的远的很细节的东西,当妈的很多都忘了,儿子一点点的记得清清楚楚。我还不知道怎么拿他生活或者逻辑条理上的好记性来补足一下视觉上的坏记性。
男童和女童对很多事物的认知和记忆都有很大差异,比如一个实验的结果是男童更擅长用抽象的地图(鸟瞰视角)去记忆他生活的家庭空间和小区甚至街道,而女童则更喜欢用具体的感觉(蚂蚁视角)去记忆这些空间和位置。类似空间感知这样的差别只是男女儿童的差别之一斑---所以我想您的公子和千金的差异或许并非太过异常,不必担心!
从对一段文字的记忆和传播来说,即使是成年人,也会出现添枝加叶和筛除细节这两种互相矛盾的行为,从而导致很多古老流传的故事日渐走样。我看到一则有趣的故事是解释这个现象的,可惜那个故事太长了,以后有机会再另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