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对飞天鸭的回答兼答河里基督教的传教士们 -- 方解石
“一年黄水十年富,就怕头三年扛不住”,有意思。
我姥爷当年发黄水的时候逃难,跑了大概一百里左右。在那边住了两年左右。然后回家后,种地收成非常好。我姥爷说一个麦粒可以长上百个麦穗出来,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的粮食。
当然老辈子人说的话可能多少有点夸张,但是,冲击的土肥沃那是肯定的。
自秦以来,中国农村的土地制度其实一直是“公私结合”的。据温铁军调查,解放前在不少人地关系紧张的地方,村田、族田的比例高达50%以上--有的地方甚至70%以上 ,而“村田、族田”这类公田、准公田的收益分配,多少有点按需分配的意思,保证所有村民或者宗族成员有最低生活保障。 更不必说农田水利之类,更是非合作不能为。 象小岗村那样父子兄弟之间也打死不合作的,其实是非常少见的极品。
大跃进期间“一大二公",”共产风“的方式搞公社确实过头了--不排除有人故意搞过头要主席难看。后来退回到”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其实是建筑在中国农村传统村社基础上比较稳定的构架,对传统继承的同时又有创新。毛时代,农田水利,农村教育和医疗的大规模发展,都与此关系很大--分田后,这几方面大多吃老本,倒退。
华国锋时代曾经有过对全国公社的普查,基本上是三三分:很不错的(比如大寨,张庄),有成绩也有问题的,问题很大的(比如小岗)各占1/3。 问题大的,大多是官僚主义严重,生产力底下造成恶性循环:出产太少,按需分配(所有人最低生活保障)后所剩无几,公分值太小,激励机制失灵。这部分农村,确实有改革的需要。 但后来全部以小岗为标准一分到底,更多是反毛的政治需要,而不是解放农村生产力发展的需要。
我2007年在山西开一个关于农村合作社的会,遇到一位七十余岁的当年大队书记,说起当年被强迫分田还眼泪直流:当地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分,因为他们已经相当部分机械化,分田意味着重新回去扛锄头,但上级一定要他们分:工作组驻村三个月,他被抓去学习班关禁闭--具体如何他没多说,只说了“比文革还不讲道理”,尽管文革期间他也曾被戴过高帽子,绑去游街。最后还是分了,也难怪当地老百姓抱怨说“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还好,在他的坚持和领导下,村办企业没有分,也没有象长三角的许多队办、村办企业那样被化公为私(这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做为管理者兼主要技术骨干,他要这样做太容易了),而是一直做为集体资产运营着,并承担了村里的所有税费-现在是没有农业税了,但90年代农业税费那么高的时候,他们村一直坚持不收一分钱农业税, 在我看来简直是奇迹。
分久必合,现在不少农民自发,政府也在引导搞农村合作社,但是,他说“人心散了,要再合起来,谈何容易?”
不过印度的神佛是否也如我国宗教偶像般,具有那么多世俗功能?比如保佑人得子、中进士之类的。
光听好的,拍马屁的话(地方官在旁边)。不过这次西南大旱,农村没有任何自救能力,给高层震动很大,毕竟董事长在贵州当过1号,熟悉情况,没想到不到20年整个乡村经济会脆弱到如此地步(内部报告很让人吃惊)。可能会有一些新的农村调整政策,农田水利离不开集体经济,抗风险也离不开集体经济支撑。
我们老家也差不多,这些年老本都吃光了,大队里就是卖公有的财产,林场什么的。
以前是冬天农闲时修水利,现在已经好多年都不修了。
现在小农经营种田根本不赚钱,合作化也很难。我觉得关键是村干部不上道。
修了阿斯旺大坝后不泛滥了,但土地生产力退化的问题让他们很头疼,现在还没有解决呢。
我一直猜想黄河也是类似,第一次在你这里得到了印证。
水利专家温善章也提出了如何善用黄河泥沙的问题
http://news.163.com/05/0713/16/1OI8NQJF00011246.html
如果能够试行,善莫大焉。
后来在我家门口实现了。我家门口是条河,有时候夏季也会冲积一片土地,有的时候厚度可以达到二三十个公分。
有一年我家门口河里冲积的土非常的厚。就在7、8月之后,又长起来了一茬灰灰菜,这是一种我们那边通常高度不超过30cm的小型的植物。结果,那灰灰菜用了两个月左右,高度达到了。。。差不多两米!!!而且非常的粗,有我手腕那么粗。我们要三个小孩子才能拔起一根来。
但是现在我怀疑黄河的泥沙有没有那么肥沃了。可能是条件不同的原因,现在我去黄河滩上,看到的草远远不是想象中的茁壮。
中国即使因为黄河泥沙而收益,但是中国劳动人民的智慧才是根本的,在至少汉代以前就开始积肥,有意识的改良土壤。而不是像埃及那样靠天吃天。而且对土地进行休耕,对山林沼泽实施保护。
我家那边是黄泛区,那句民谚大概是千百年来老百姓逃荒总结出来的。
政府推动的乡村道路硬化工程,提供所有建筑材料,只需要村民出工把路修好。Q村,完全没有组织,按户划分下去,要求每户负责自家附近的几十米。一些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只剩老弱病残的家庭,出不了工,一直没有修,相应的建筑材料或者被村干部贪污去修了自家的房子和猪圈,或者莫名其妙的消失。 于是这个村的水泥路,忽宽忽窄,时断时续, 令人叹为观止。
同一个县的M村,是现在农村极为少见的双层经营很成功的村子,组织力强大。 同样的资源,不但把路修得很好,他们还集资添了点钱,排水沟也修了。整村基本上实现了田园化居住和生产,同去的一个NGO工作人员羡慕地说“我这辈子,如果最后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工作生活,就满足了。”
2007年在A村,有四个打工后回乡创业的年轻人,两男两女,雄心勃勃的说“只要组织起来,M村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他们说服了家里老人,把四家的责任田合在一起规划耕种,一起去打市场--有一点微型互助组的意思。 可是,后来听说,2008年雪灾,他们损失很大,但还是坚持下来了;2009年,折耳根丰收,赚了不少钱,但为了收益如何分配,吵翻了,散伙了。人心散了,想要再合起来,不容易啊。
是王安石变法的唯一可取之处。
这都快1000年过去了,灾害还是那个灾害,怎么农村的“农田水利”还这么脆弱。
但是乡村经济的凋敝我是深有体会的。有几年经常去四川、安徽、湖北等省的农村(只是从A县到B县,路过),一路上看到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而青壮年很难看到。当时我就想,虽然青壮年打工可以养家,但农村这种情况跟经济破产有啥区别?
而且,我们从A县到B县,需要经过这些乡镇,说明它们还处在交通线上,就算当个车匪路霸也能混个肚饱(我在安徽四川都遇到过,安徽的是挖个大坑,垫块板让你过,收10块;四川是假模假式修路,路中间挖个宽不过一二十公分、深不过5公分的小沟,老太太开价3块,我们还到2块:))那些偏离交通线的乡镇,其经济凋敝到什么程度,非我所能想象了。
“对土地进行休耕,对山林沼泽实施保护”--唉,这些大部分时间是局部的,理念的,整体一直是破坏。没办法,中国人口压力太大。
有一本书,“The retreat of the elephants: an environmental history of China" by Mark Elvin, 这方面有很好的documentation and discussion.
我怎么有印象你家在淮河流域啊?好像是关于淮河卫士的讨论。
民国时郑州花园口决堤,那多大的灾难啊。那个时候我姥爷才十岁左右。
我家是豫东的。想当年那边可是重灾区。幸好我们家门口的那个淮河的支流比较大,黄水到那边就进淮河去了,才没有横扫我们县。不过河的北面都淹了。
国民党干的坏事儿。
那次洪水在河南等省境内造成广阔的黄泛区。大家可以在网上找下黄泛区的地图看看。这些地方的表土很多变为沙土。黄河对土壤的改变还是蛮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