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每日更新中) -- 石璧
殷天罗一时观星,一时望地,逡巡,心情渐渐安定,两眼却不堪风刮,只得闭目,遂昏然成寐。睡中迷糊慌乱,不甚安稳,直至被雁声惊醒,他惺忪四望,只见艳阳在天,已经错过了黎明。身下有一条阔河横贯而过,水色甚浊,河堤甚高,定是黄河。不远处有只巨鸟飞鸣,仔细看,是一头金顶白雁。
自从飞渡黄河之后,越来越多鸟雀在四周聚集,绕飞啼叫,聒声震耳。天罗猜想,或许是逼问鸟药师何事毁誓南来。药师衔环不应,又飞了大半个时辰,渐飞渐低,最后和鸟群一起,落在某处城郊的树林中。
药师踊身一跳,变成书生模样,双手捏弄绳结,每松一节,天罗身体便暴长一倍,直至复原,解脱而出。慕容清擎拳在顶,向四面礼拜,大声道:“我奉玄瘟大将军将令,护送某人到此,旋即归去复命。众兄弟不必疑心,今与他在此叙别,乞暂避。”众鸟哗然,呼妻唤子,四向飞散而去。
慕容清目送它们散去,方才转身,拱手对天罗道:“相识虽只两日,共过患难,情谊非浅。今仓卒道别,我心实有不舍,非不愿送你到更远之处,但奉命而行,须依时而返,免遭申斥。东南之城,即是禹城,你我就此分别,各自努力,后会有期。”
天罗才从天上下来,身体冷如水铁,舒展良久,方才解冻,问道:“真无一计,可救百姓乎?”慕容清默然。天罗又道:“先生自称药师,药师皆有救人之心,不避艰难,岂可默然就手?”
慕容清垂泪叹道:“某法力浅薄,有心无力,却不料道友之心,坚固若此。山东诚有一人,法力强悍,足以镇弭此疫。道友试去造访,若他特发慈悲,祸事定可缓解。但此案由天神审定,合情合法,阴曹依令而为,有理有据,道友从中作梗,不知最终得罪何人,三思三思。”
天罗道:“我不自惜,谁奈我何?先生教我,何处得见高人。”慕容清道:“南方东平府中,有一谪仙。论昔日仙阶,与上元宫审理此案的李方明名位相当;论情分,与李方明捻熟;论法力,则可与诸天菩萨抗行。他若干预此事,李方明必定撒手不管。他是我师玄中教主,如今隐居在东平城外悬钟佛寺背后的山丘之中。山中有一清溪,他每日必到清溪上游取水,你可前往岸边等候。”
天罗喜道:“既是先生之师,还请先生为我留下一二字,或者信物,以便与他结缘。”慕容清道:“何须信物,我师神通卓绝,远非钟会可比,或在此刻便已经算知你的来意。她若肯现身见你,自然答允所求,若不肯时,只会派手下的罗刹鸟出来,将你吃掉了事。罗刹鸟,哈哈,这个鸟名字,对天罗你大大不利,三思三思。”说笑讫,冲飞而去。
天罗遂入禹州城。禹州又名阳翟,乃是轩辕黄帝居住之地,夏朝在此建都。境内有一座钧台,相传大禹与华夏各部首领常在台上议事和宴会,后人吕不韦、韩非、张良、晁错、郭嘉等等,都是此地人士。
天罗一入县衙,立即亮明身份,索要马匹银两。县令听说他是高太尉家人,岂敢怠慢,立即命人为他烧了一碗最上乘的禹州羊肉汤,并为他准备了两名随从,三匹河曲马。
天罗换了一身光洁衣裳,带着随从,骑着捷马,直奔东平府。东平在郓州,禹城在齐州,相距约五百里,殷天罗驰马赶路,四日便到东平。天罗先打发随从入市集买了一车香菇木耳、瓜蔬豆腐之类的斋菜材料,雇一骡夫运送出城,捐赠给城北的悬钟佛寺。寺主持香池和尚欣然领受,并集合全寺僧侣,大开斋席。
席间,天罗向主持打探后山道路,香池止之曰:“本寺后山,除了供参禅者闭关用的一座精舍以及一处尼姑庵堂外,更无居所。上下数十里间,岩谷逶逦,云萝杳冥,时有蛇兽出没,不宜游览。且近日多雨,入山易遭雷击。”
天罗道:“小人性悦山水,平生仰慕谢灵运之为人,喜欢寻幽探源,不择艰难险峭,尽要攀游。东平既有深僻幽奇之地,亦不欲错失。”香池摇头道:“实不相瞒。据本寺前辈记载,后山深邃处,有一座古代东夷酋王的坟冢,敛葬之时,殉以美人、利器、珍宝等物,穷其一世之财富。那里恰好又是雷场,雨时便遭雷电轰击,千百年间,坟墓遭天雷拍打万次,随葬物因雷化生,变为精灵,四出游弋。山中樵采者,常常看见桌椅乱走,布袋飞空,恶鸟啸于林间,美女坐于冢上。若非本地人,不可入山,擅闯者必遭惊吓,且时有失踪,骨血无遗。郎君千金之子,何苦入此不祥之地?若有闲暇,何妨租一只小艇,驶往东昌的胭脂湖,那边有澄波万亩,极堪游赏。”天罗点头,却语他事。
是夜天罗留在寺中歇息,让小沙弥为他打来一桶井水沐浴,并将香烛、干粮、蛇药等物收拾停当,卷入布囊之中。翌日天未晓,天罗留书遣返侍从,挎起布囊,挑一杆哨棒,叫醒守门的小沙弥,只说乘早去东昌湖游览,出门离去。
绕过悬钟寺后,天罗沿一斜径疾行,路渐荒凉,时有阻塞。不久,来到香池和尚所提及的精舍,精舍被丛丛蒿莱包围,看来久无人住。舍前流过一条长溪,溪水浚急,激石有声。天罗走到溪前,但见溪阔两丈,水清见底,碎石粒粒可数。他心道:“此必鸟药师所言,玄中教主每日打水的溪涧。此溪溪源不知在何处,玄中常在上游取水,我当逆流访之。”
他于是不由径路,沿着溪流一侧,攀萝摸石而进。溪边有不知名草,草叶劲利,频频划破天罗两手,一时间血痕斑驳,天罗用布条包住手掌,奋力向前。
逡巡,来到一片石滩,滩左是八、九丈高的石崖,滩右是奔流之水,水岸间有一块光洁平滑的长石。天罗疲累,遂到石上歇息,因见溪水清浅,弯腰欲饮。此时,忽于倒影中看见一头巨鸟,探头欲从身后啄他。天罗急忙回身,奋力将哨棒向怪鸟颌下挺去,重重戳了那畜生一下。那鸟痛得大吼一声,倒退七八步,平伸两翅,睁着一对铜铃般的巨眼,怒视殷天罗。
天罗生平从来未听说世间有此等巨鸟,这畜生光是颈长就有三尺,站立时比他还要高出一大截,身腹肥壮如牛,与身腹相比,翅膀则稍显短小,两脚粗长,远胜于人。如此规模,足可与虎匹敌。
天罗心中暗暗叫苦,只得跳下长石,耍棒吐个势,唤做拨草寻蛇之势,与鸟对峙。还好,此刻他想起慕容清提到的罗刹鸟,遂呼喊道:“罗刹鸟!鸟药师教我到此,求见玄中教主。且去通报,休要凶横!”
那扁毛畜生原本极是愤怒,恨不得冲上前一脚将他踏杀,啄食干净,听他如此说,怒气稍解,低吼一声,迈开大步跑入溪中,踏着浅水飞奔而去。此鸟原来不善飞行,迈行却疾如奔马。
天罗见它去远,方才松一口气,回到长石上,俯身饮了一口溪水,水味甘凉。却在此时,头顶猛地大震一声,震得天罗口吻皆黑,差几乎摔入水里。这雷全无先兆,声势却如天拆地裂,几可杀人。雷讫,飞雨飒飒而至,天罗无处遁逃,只得卷缩在山崖突石之下。
良久,风雨消歇,天罗全身透湿,好似溺水得救之人。放眼四望,只见山中光景鲜媚,树木葱秀,天上更无纤云,只有一条长虹,霏然五色,横贯在虚空之中。天罗叹赏不已,忽觉噤冻,心想:“沾湿若此,不如到溪边脱衣晒身。”
此番是他第三次登上长石,俯首一看,大感诧异。适才他于石上饮水,明明记得水高及石之半,雨后山溪,理应涨漫,何以水位竟然低于之前?天罗思之良久,未能了悟,一抬头,望见虹霓蔼蔼,虹脚似驻于前溪,恍然大悟。他前年随高廉去查抄大臣府邸,曾经得到一本手抄书,叫做《梦溪笔谈》,著书者乃是神宗朝一个有大聪明的人,名叫沈括。书中有一段,说这沈括出使契丹,到了极北的黑水境内,曾经亲眼看见长虹挂于两涧之间吸水。所谓长虹饮涧,虹者实乃天神汲水之物,雨后溪水减少,必是此虹吸水,将水引到别处。鸟药师说,玄中教主每日在此溪上游取水,难道此虹是仙人化生?
天罗不敢怠慢,连忙从布囊中拔出三炷香及火折子,可幸都未沾湿。天罗燃香,面向虹霓,伏在石上虔拜,口中念道:“东京太学生殷天罗求见玄中教主,不避艰难。哪怕前面有一座剑山,或者千个罗刹鸟,万重火雷阵,若不死,也要向前。”
虹霓听毕,众色合一,化为耀眼白光,飞落在天罗身前。天罗抬头,只见眼前多了一个小尼姑,年可十六七岁,仪容端秀,一身素白法衣,似有皓雪之光,腰间挂着一个老葫芦,手中拿着一个小手炉,卓立于身前。而她背光而立,脚下竟无一丝身影。天罗心道:“鬼无形,神无影,这女子必是神仙无疑。她既化身佛家尼姑,如何又自称玄中教主?”
诸位,这田四非乃本系列书的重要人物,原本是上元宫的玉清神女,何以出家为尼,又称玄中教主,且待后面故事中解说,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当日,天罗正踌躇,尼姑竖起单掌,开口道:“浪狸猫儿,真聪利,识穿我把戏。我就是玄中教主田四非,沧州人焚杀神龙,天将报之,与我何干?”天罗顿首道:“教主容禀,小人闻诸教教旨,都要拯拔生灵。如今河北东路沧州地面有奸鬼散布疫疠,若发,则彼方数十万军民,一时遇疾,辗转相染,死者难计。圣贤修功德,证大道,正在此时。且沧州乃关防重镇,国家门户,若受此浩劫,军民将奔散而去。疫症平息之后,契丹人必定乘此空虚,举兵相攻。两国交锋,哪得卒解,到那时,天下又多男征女旷,父寡子孤之事,河北更是碎人场。小人不胜冒昧,特来登山,请教主开恩,出关救护众生,教主万莫推辞。”
田四非听他说毕,慨然动容,吁叹道:“缘业先定,吉凶乃来。换我身处李方明之位,亦须如此判。钟会是瘟神而非奸鬼,灵命既定,他这等身在地府的卑屑执事之人,何敢有违?由我原意,欲教你在山中多受两日辛苦,以免将来被你坏了公事的人记恨于你。但你适才一番说词,大张慈悲之意,仁者用心,固当如是。我若不依从,未免甚违情理,罢了罢了,被你拖下这一趟浑水了。”
天罗想不到她答应得如此痛快,高兴得连连叩首,再三道谢。田四非坦然受之,受礼讫,一手夺过天罗手中的残香,夹在指间,一手依旧拿着手炉,头望苍天,展开两手,扮出一副怏怏不乐的神情道:“方明,方明。这浪子远来求我,我不幸被他识破,形迹败露,受了他大礼,只好任他指使而为。我如今就好似他手中的法器一般,你将来追究降罪,要宽贷我,通通降在他身上,不必客气。”
天罗听她如此祝祷,暗暗好笑。却在此时,天上有一只白鸺鹠翩翻而下,一泡鸟粪,正正撒在田四非的光头上。便讫,腾飞入云,不知所往。田四非微笑自若,殊不介意,弃了残香,抽出手帕将头上的污秽之物拭净,对天罗道:“适才你见到的,就是上元宫的大司寇——玉清神女李方明。抛砸粪便,真似你们狐狸作祟的行径!你起来吧。”
天罗欣然跃起,田四非将小手炉交给他道:“这个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天罗连忙道谢,接过手炉。炉中不知放置了何样炽炭,触手便觉有一股暖流,沿着经脉留遍全身,他通身发热,衣衫上的雨水都随热气蒸发。
田四非又自怀中取出一张红符,一枝小秃笔,先将符纸折作纸船,船长三寸,然后弯腰,用小秃笔蘸上溪水,在船弦两翼下各划了一笔,下笔甚遒利。画讫,将小笔架在纸船上,一起置于溪水之中,教殷天罗跃登纸船。
天罗略一迈步,身体已进入纸船之中,宽窄恰可容身。却不是他变小了,而是纸船变得如同真船一般大小,纸皮坚韧,全不畏水,那笔杆亦已经变成一支长桨。
田四非随后登上船尾,船便凌波而行。她撩起衣袖,左右操桨,驱船沿溪流飘行,溪水迅急,船行如箭。行至曲转处,舟船忽地离水,腾空入云。天罗探头出弦,只见适才田四非所画的两笔水迹已经化成两条青龙,张鳞奋爪,夹船飞翔。
船行天上,霞气触手可及,云霞之下是茫茫山岭,连绵起伏,好似碧海泛波,而耳畔除了浩浩风声,间或还会听见神龙低吟,声如败鼓,天罗闻之,心惊体酥。
须臾,正前方出现一片密云,渺然无际,如同浮在天上的黑海,云中电光明灭。田四非喊道:“前方是雨云。”遂挥桨拍打船舷,二龙振鬣长吟,奋迅高飞,将船托升到云层之上。云上阳光炽盛,田四非让天罗脱下外衣,包裹全身,以免被烈日灼伤。天罗躲在衣服内,耳中听见船下的雷声滚滚不绝。
如是飞了一日一夜,那手炉竟源源不绝送暖,天罗丝毫不觉得冻饿。翌日凌晨,曙色才辨,二龙夹着船下至一片海域之后,隐没不见。海上有微风,送来香气极浓,令人神爽。田四非摇动长桨,将船驶入一处海湾,湾中异香酷烈。
田四非伸手指着海边一排茅舍道:“此处港口是南海香市。每月朔望,南海的精灵与天神在此交易香料。由于香气薰灼,岛上土石皆香,所以称作香港。你我先在此买些药材。”
两人泊船就岸,岸上香气呛人,岸边有一座用白檀木造的小亭子,亭中放满了密闭的木桶。田四非打开两个木桶,桶中各放着一套竹筒和兽皮面罩。她道:“凡到此买香者,都需先戴上竹筒和面罩,以免被杂香薰迷。”
天罗如言将竹筒挂在腰带上,又戴起兽皮面罩。那面罩下侧有一条皮肠做的气管子与竹筒相连,竹筒内装着药屑,可以隔绝香气。整治毕,天罗方觉呼吸一畅,遂随田四非徐步走入港口。
港口不大,约只有三五条青石小街,街两旁的店铺悉是瓦房。店里店外的商贩和买家都戴着面罩,不辨面目,观其趾爪毛发,大多非人。店中贩卖的货物有香脂球和香蜡块,装在各式小合子中。合盖上贴有标签,用汉字写明货物的品类。所见的香料有麝香、蜃脂香、凤脑香、龙涎香、乳头香、百和香、柏子香、莞木香、鸡舌香、素馨香、茶芜香、三清香、振魂香、辟邪香、百濯香等等。
买家选中货物之后,就会开合取出香料,随即解开面罩,迅速放在鼻前嗅一口,判定货品的品质。嗅毕,买家重新戴上面罩,与店主用不同的握手方式议价。
田四非自第一街街头开始,毎店必入,入店先合十致礼,然后将一种黑如桑椹,叫做振魂香的香蜡块全数买下。她并不立即付钱,只与店家简单写两份欠条,各执一份,然后先将香料放入一个牛皮袋子里,再将牛皮袋子放入篾筐中,最后背起篾筐离开。
如是买满两大筐振魂香后,田四非和天罗各背一个竹筐,走入西街一家典当铺中,将所有欠条一并交给前台的八臂郎君。这位八臂郎君,是一条身高四尺的章鱼妖怪。章鱼郎坐在高凳上,一手翻看单据,另外七手并施,敲打算盘,顷刻便将欠单汇总计算完毕。田四非又向他要来四卷大红纸后,这才从衣袖手肘处的口袋中取出四枚鲜亮的象牙色贝壳,交付章鱼郎,每个贝壳表面的自然纹理中都一个天尊坐像。章鱼郎退还三个橘色钉螺之后,带着贝壳及欠单到各街各店代为交割去了。
离开典当铺,两人背着篾筐返回香木亭,田四非一口气拆开二十个木桶,将二十套兽皮面具和竹桶打包放归船上。末了,她将剩下的那三个钉螺放在亭中的长凳上,与天罗登上纸船,划桨驶离港口。才划数下,浪即涌动,海上生出一股水流推船疾走,少倾便至彼岸。
彼岸是百里盐场,田四非登岸,向着滩头满地螃蟹举手合十道:“诸位为我请盐田神。”螃蟹儿纷散入洞。
田四非回头,指着船上的竹筐对天罗道:“这些振魂香产自西海聚窟洲。洲上有一种黄庭树,枝叶似枫树,树高三四丈,大可六七围,垂阴数亩,隆冬不凋。其树液含毒,略带挥散性,飞鸟栖树则坠,走兽触树则僵。凡有树处,土人必在远处竖起标记,提醒路人莫在其下风处走过。此树树液与其他药物混和之后,烈性稍减,有神效,能愈多种疾病。聚窟洲的人民架设高梯,带皮手套摘取树叶,然后将叶撕碎,压汁,再把树汁、狮子粪便以及另外五种解毒的药汁定量混和,并在玉釜中煮熬成胶,所有这些过程都需屏息操作。煮讫,将黑色药胶注入瓦模中冷凝,制成香饼,就是振魂香,可以镇弭疫毒。”天罗闻之,喜盈颜色。田四非又将适才购买的四幅红纸展开,用手指点蘸海水,在纸上书写咒词,并教天罗如此如此布置使用。
说完,岸边大石后忽然闪出一只白毛熊猴,面向田四非虔诚作礼,口中道:“广南东路盐田神——管太白有礼。”田四非合十道:“我们是上元宫玉清神女田四非和青牛派道学士殷天罗,出游路过贵境,求主人施舍清水及斋食两份。”熊猴唱喏而去。
须臾,熊猴领着一群小猴抬来干柴及装满清水的瓷罐,回身又去。田四非、殷天罗挖了一个沙坑,将柴布好,田四非取下身上的老葫芦,猛一拍,呼道:“皎皎,出来。”葫芦中霍地喷出一团热火,落在柴堆上,登时燎着。柴火摇了几下,忽从火中跳出一个美人儿来。
这美人一身橘红色衣衫,玉质花颜,甚是冶艳。田四非对天罗道:“这是火神宋无忌之孙,名叫宋皎皎。上月她在运河上跳踉玩耍,烧了十几条商船,被我拿住,罚她在葫芦中思过。”宋皎皎听了向天罗狡黠一笑,全无愧色。田四非又道:“如今让你藏身在殷公子的手炉之中,辅佐殷公子去沧州扫除瘟虫,事成之后,还你自由,如何?”宋皎皎道:“谨受命。”说毕,踊身化为一点火星,飘入天罗手炉之中。田四非对天罗道:“从现在始,这个手炉不要离身,有皎皎护住你,寻常鬼怪便奈何你不得。”天罗再三言谢。
此时,熊猴又领着一干子孙抱着食物盐米前来,还专门为客人准备一小瓢椰子酒,摆置毕,拜辞而去。天罗和田四非对坐在火堆前,用药苗做了一罐浓粥,并把茄子撕碎,放在瓦片上烧炙。饱食讫,日势已晚,二人重回飞船,凌空泛泛而去。
后面构思得更好一些,希望留意
上天后,船向北方返飞,飞了一夜一日。次日某时,天又昏黄,桂月徐徐而升。田四非忽道:“一切俱备,到沧州,你寻二三十个帮手,依我安排而为,必保事成。事成后早回故乡,切莫炫耀,否则,必触鬼神之忌。此后我当往南天竺国游学两年,而你亦应努力勤修,后会有期。”言讫,身忽一仰离船,张臂翱翔,消失于茫茫夜空之中。
二龙见田四非下船,遂飞向地面,扑入一片树林中。天罗恐被树枝拨拽,连忙伏倒。戛戛刺刺一阵骇响之后,飞船泊定在一株山楂树上。天罗俯看时,船下的两条青龙已经隐没不见,只得逐一抱住篾筐,翻爬下树。他单取一饼镇魂香用手绢包好,掖在怀里,然后在灌木中寻个隐蔽去处,把篾筐收藏好,捧着手炉,走出树林。
树林之侧有处小镇,镇中不见一点灯火,甚悄静,穿街过巷,也不闻半声犬吠。天罗认得这镇,分明是沧州城外的甑口镇,镇中央有座三层高的小木楼。一别七日,恍若隔世。
天罗遂到客栈投宿,扣门半晌,不见人开,又敲大户家,亦不见人。天罗大知不妙,看来疫疠已然发作,还能走得动的人,都四散逃生去了。
他沿着一条里巷逐户拍过去,拍到一处门户卑小的人家,隐隐听见屋内发出一声轻响。天罗于是加力拍门,拍数十下后,果然有人在门隙内看出来,听声是个女子,忿忿然问:“何处来的生人,叫击相扰?”天罗隔门揖手道:“在下是过路人,姓温,往来贪赶路程,至此已值昏黑,欲借一宿。”女子又张了一张,冷冷道:“认出来了,是游方卖卜的温先生,此非搭宿处,你到店家去。”殷天罗道:“店家已经锁门。远行人大不容易,若主人能惠然赐宿,在下情愿多出银钱报答。”
那女子怅然道:“此间正值瘟疫,几日之间,死灭门者数十家,晓事的都走了,闾里凋零,鸡犬无存。先生如何还在这里。我家受病不浅,你休糊涂,且去野外歇息。”天罗道:“死生有命,不可改移,主人不须为我多虑。我只求一屋蔽身,不至被野狼野狗噬咬足矣。”
屋中人踌躇良久,终于开门,漠然道:“你若不怕沾染,就进来歇息一宿。我家已经不再煮食,无以款待,仅前堂有张长木榻,可供躺卧。至于银钱,休提。”殷天罗看她,年方十六、七岁,形貌索然,一副憔悴不振的样子,心中恻然,叹息道:“得此长榻,已然大受恩惠,岂敢更有奢望。多谢姑娘款待。”
女子点点头,延请天罗入屋,摸着黑取拂帚打扫尘塌,期间有一个小女童从内堂跑出来,掩身在少女身后偷望,昏暗之中,看不清其面目。少女背过身去,叫一声“妹”,弯腰抚抱之,轻轻哽咽了数声,便把她推入内堂中,转身放下拂帚,道一句“少陪”,也要入内。
殷天罗大感痛惜,连忙在衣袋里取出镇魂香,手一用力,掰开两半。香饼断开后,香气破鼻,天罗呼那女子道:“姑娘,此是驱赶瘟虫的香药,你们放在枕边,大有裨益。”如此时势,药物实在是救命之物,片片金贵,那女子接过药饼,却不甚欢喜,只是淡淡谢过,入内堂闭门而寝。殷天罗掩闭前门,因见桌上有柄裁衣用的剪子,遂取过来藏在近身处,手捧小暖炉,盘坐在木榻上闭门养神。
是夜内堂中再无声响,及晓,既不闻鸡啼,也不闻更鼓,屋内外一片死寂。殷天罗下榻辞行,呼唤许久,内堂了无应声。天罗暗暗起了疑心,把手放在门闩处发力一推,门闩应手落地。门开后,乃见室内尸骸枕籍,都死于一两日前,若非室内有半饼镇魂香在,尸臭应可微闻。昨夜应门的那个少女,面目犹似生时,其妹倒卧屋角,面已枯黑,胸前两手合并,抱着那半块镇魂香药饼。
天罗伤叹不已,又见屋内方桌上有花一枝,深紫色,花下压有纸张。他移花看纸,纸上留有文字,墨色极淡,依稀可辨,字云:“瘟疫凶残,殒毙者多,地狱使者收魂不及,道路上人鬼各半。奴家恐先生不能辨识,特赠此花。此花人间所无,鬼皆识之。先生可以执之而行,凡见此花笑者,皆是鬼,其心叵测,不可亲近。今举家皆死,魂不系身,须赴阴曹。劳烦先生用火,烧此不祥之宅。”天罗读毕,稽首祷告道:“贫道须赴沧州城救人,七八日归来,为你家收葬尸骨。”言讫,拈花在手,一步一拜,倒退出屋。
出了甑口镇,正面遇见一头老黄牛拖着板车在路上闲游,车中有一男子,横摊在车上,已经气绝。天罗说声得罪,将男子搬放路边,驾车来到郊林,把两个装有香饼的篾筐搬上牛车,又把那紫花别在车辕上,一手持暖炉,一手驱车,直奔坐落在沧州西南的柴皇子庄。道途之上,行人稀少,见到车前那朵夺目的紫花,或厌或笑。凡笑者,天罗辄拨牛避行。
车行良久,来到柴皇子庄的阔板桥前,欲过桥,庄中拥出三五名庄客,张弓向之,大叫止步。原来,自从一收到疫疠发作的消息,柴进便下令封锁庄园,由骁悍矫健的庄客轮班驻守门户,在外者不得入,在内者不许出,并打开一处地库,从库中淘出石灰数斛,铺散在庄园各处。这是帝皇家防治瘟疫的方法,由于他应对及时,瘟疫止于庄园之外。
话说这日天罗来到庄外,被庄客张弓喝定,于是隔着护河大呼道:“我乃卜祝士温天仪,曾为柴老夫人算卦,今来求见柴大官人。我有驱除疫疠之法,甚需柴大官人相助。”为头的庄客叫道:“你这厮是人是鬼,为何将断手别在车辕上。”天罗大惊,拔紫花砸于地上。那花落地有声,再看,哪里是花,分明是一只发紫的死人手,之前乃被幻象所惑。天罗毛骨悚然,口中强辩道:“此乃辟邪克鬼之物,莫要见怪。救灾如救火,你休拖延,速去禀报柴大官人。”
庄客见他如此说,急急而去,转报庄主柴进。柴进正赤裸上身,在后园球场上与几个庄客驰马逐击马球,闻报愕然心喜,匆忙披起一件青丝长袍,来到庄前桥头。
没看懂。。。来点香艳的情节嘛,啥时开始写架空啦,还混在新兵营,好意思嘛你。。。。
遥想当年,你我热血沸腾,心弦共震,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这是殷天罗第一次见到柴进,只见其人龙睛凤目,体格魁岸,器宇落落大方。两人隔河对揖,柴进道:“某即柴进,前番无暇抽身,大失礼敬。道兄不避疫疠,屈驾重来,将有何求?”天罗道:“我有上乘法术,并药饼两筐,可以镇弭疫毒。所恨者,既缺帮手,又乏声望。素闻柴大官人蹈义怀仁,泛爱为心,因此特来求助,万望官人不要推辞。”
此时,庄上的门房先生出来,快步凑近柴进,小声道:“前番此人为老夫人卜算,如此如此……甚是精准,夫人盛赞其道术高明。”柴进颔首,遂问:“先生此去,需几人同行?”天罗道:“救灾事急,非有十七、八人随我进入沧州城不可。”柴进道:“我家受一方衣食,此事本无旁贷,但沧州城如今是凶险之地,入则甚难生还,此十余人不归如何?”天罗从车上取下一副兽皮面具,披戴在面,旋即解下道:“我有兽皮面具二十套,可以防止瘟疫由口鼻渗入。”
柴进心道:“此人身处疫地,四处行走,居然不病不死,必有奇术。”遂问左右曰:“你几个谁愿随他入城?”左右闻言,面面相觑。柴进勃然作色道:“我虽是缙绅,当此危难之时,见有一丝希望,亦要前去出力。我既去,你等何得迟疑?”庄客惊曰:“不劳主人自去,我等愿效死力。”柴进遂让天罗在庄外等候,自入庄中调集死士十八人,酒肉饱食之,不理老夫人劝阻,连群乘马出庄。
天罗见他亲赴疫城,不禁肃然起敬,于是将面具和竹筒分发众人,众人戴上面具之后,便不能言语,驰马来到沧州城下。沧州已封城,禁止行人出入,天罗跃马上前,脱下面具大叫道:“柴大官人携药物前来救援,有劳开城。”
守门将士哪个不知本州第一财主柴进的大名,听闻柴大官人运药至,人人欢喜,立即放下吊桥。众人欲到州衙谒见知府,门将却云,知府已经病重,口不能言。天罗道:“事急矣,小人请代大官人主持局面。”柴进戴着面具,不便言语,点头应允。
天罗取出田四非交给他的四卷红纸,令庄客八人分赴州城四角,将纸张起,做成红幡,立在城墙曲角之顶,看守不得离去。余人收集柴禾,在城中心选一处平地,垒起一座六十尺高的柴山,并将镇魂香分散藏在柴山之中。众人拱手,便要四散而去,柴进举手止之,以枪杆在地上画道:“六十尺柴山,非仓卒可置。我等都带面罩,如何方便与人买卖?我家在城中有一座产业,是织布房,那里有绫机三百张,可以击碎代替柴禾。”
众庄客领命,飞赴机房,把织机及可以拆毁的窗棂梁柱等物运到城中央,堆叠而起,并将药饼散布其中。布置讫,天罗先将蜡油泼向柴山,举火煨之,柴山霎时火起,红焰照天。
却在此时,昏霾风生,雷雨骤作,将火头打熄。天罗料想,必是钟会之辈呼风唤雨阻挠,遂高举手炉,大声喊道:“宋皎皎何在?”应声有萤火从手炉中飞出,扑入柴山,柴山立时复燃。逡巡,火焰飙起数丈。火中有一个身穿橘红色衣裳的妙女子,赤足跳跃于炽炭之上,衣裾纤毫不毁。所到之处,火气弥壮,任那猛雨如何浇洒,熊熊不灭。
柴山中的药饼被炭火煨热之后,纷纷碎解,化作奇香淅出,郁郁然满城飘逸,达于巷陌。病人一嗅香气,顿觉清凉爽利,神气归属。这镇魂香不愧是至奇至烈的龙虎之药,香飘三个时辰之后,病者皆起,生灵又康。残存者出门,无不歔欷对泣,各述丧亲之痛。
天罗对柴进道:“我立在州城四角的红幡,曾经被神仙蘸水画符,如今水迹虽然隐没不见,法力犹在。只要使人守护好不被拔出,任风如何吹拂,一月之中,香气都散不出其四围之内。官人可使人通知城外各处村镇的病患者,速到城中受药气医治。”柴进遂调拨手下,分路出城,告知四乡的官员和乡绅。
分拔讫,忽见宋皎皎乘着一浪炽焰,从火山上翩然飞下,笑对天罗道:“疫症既除,差事了结。今晨有阴曹厉鬼自甑口镇一直在暗中跟随阁下至此,屡屡被我射火星伤之,才不敢相逼太甚。如今此鬼亦已经恨恨而去,神女有诺言在先,事了需还我自由,你我就此诀别。”语毕,不待天罗言谢,化作一缕紫烟,飘散而去。
此时,城中百姓纷纷围拢而来,要拜谢柴大官人再生之恩。天罗想起田四非告诫他不要炫耀此事,免遭鬼神忌恨,遂一拉柴进,二人翻身上马,躲过人群,并辔出城。
柴进脱下面罩道:“兄弟,上次你登门造访,柴某一时大意,低看你了,想不到你是个隐世神仙。”天罗道:“此番行事,别有天仙暗佑,非独是我一人之功。”当下他隐去部分枝节,大抵将自己先后遭逢钟会、慕容清、田四非、宋皎皎这几个神魔仙怪的事说了。最后,再次提及田四非叮嘱他不要滥称己功,请柴大官人吩咐庄客,切莫随意把他的事向外间传扬。
柴进听毕,叹道:“这中间原来又有许多波折,想不到贤弟待我如此坦诚。贤弟莫虑,我家大多是忠诚谨朴之人,今夜返庄,我召集他们严重申明,事情就不至于太过张扬。再者,我将致信本州知府及各处村镇首领,教他们今后不要任意纵火烧山,免遭天谴。”天罗道:“若如此,则龙神之恨,可望消解。”柴进安慰他道:“兄弟此番救人以万计,功德不浅,今后自有善神庇佑,无须过于担心。”天罗道:“但愿如贵人所言。”
柴进又问:“人生相识相聚甚难,阔别却久。兄弟若无要事,何不随我到敝庄小住几日?”天罗道:“小弟在沧州尚有数事未办,事了,必到贵庄少留,以尽欢聚。”天罗到沧州来,原本就是要潜入柴进庄上,此刻故意推延,只为自高身价。当下二人拳手辞别。
天罗步行入城,返回客栈。客店主人只当他外出避疫归来,安排他到原处住宿。天罗于是闭门不出,拟想进入柴进庄后,如何如何行事。
我啥时跟你心弦共震过?我在西西河的美好回忆就是遥想当年,打击凌辱尔等,大济于苍生,不亦乐乎。。。。
可惜当时不在线,没能一睹芳容,不过巍巍美貌早已如雷贯耳
后来06年时河里在铁老大领导下、喜欢MM的一手操办下,又成功举行了第二届西西公主大赛。惜哉其时巍巍不在河里... 要不俺今年操办个第三届西西公主大赛,巍巍再一秀芳姿何如?
好似西游之悟空,三国之虎痴,水浒之赤发鬼一般,英姿飒爽,杀气腾腾,身材更胜他们一筹,让人又爱又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