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的炮兵生涯(序) -- 东张西望
这是多年前的一段经历,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再加上我本身军事知识,兵器知识都很贫乏,希望大家不要用专业眼光去挑刺。
大学一毕业,去了一家化工厂,按照规定先要在车间实习半年。由于我没有正式岗位,天天在操作室瞎混,也怪我那时候还不懂活是要在领导面前干的,所以时间一久,车间主任整天见我在闲逛,越看越觉讨厌,总想给我找点事情做。
先是让我去献血,可我转天就在家里找出一张大三时的献血证书,上面写明五年内不用再献(现在这时间已经改成半年了) 。我从老家伙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暗暗对自己说这事还没完,以后千万要小心。可刚工作的我哪是这个老奸巨猾家伙的对手,没几天就被他骗了。
那一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笑咪咪地对我说:“小东啊,来这么久,车间里已经很熟悉了吧?” 我不置可否。老头接着说:“我看你在车间里也怪闷的,现在有个机会让你到外面跑跑,去不去?”
我问什么机会啊,他说是军训。我的脑袋立刻摇得象拨郎鼓一样。高中大学时军训受的罪我可没忘,好不容易参加工作了哪还会去趟这个浑水。这里要说明一下,我敢于在领导面前这样的放肆,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是归人事部管的,实习一结束分配工作后,与这主任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我不怎么怕他。再说人事部让我到车间来是实习的,不是给车间干活的,车间主任让我去军训他自己也有点心虚。
主任一看我的反应,立刻解释:“这个和你以前的军训可不一样,严格说这应该是炮训。给你打炮玩的。训练强度也不大,不列队不跑步的,每天在公司武装部让你们熟悉一下大炮,怎么样,比整天闷在车间里要好玩吧?对了,这还是常日班,比你现在三班倒可强多了。”
要说我小时候吧,整天<地雷战><地道战>的,对打仗充满了向往。大了以后慢慢知道了,原来打仗不光死的是坏人,好人也不是除了个老班长都是刀枪不入的,从此对这个就没兴趣了。大学里同寝室订的<兵器知识>,<舰船知识>从来就不看,可那天也不知怎么了,听见打炮就觉得比打枪要来劲,鬼使神差就点了头,也许是在车间实在是太枯燥了。
主任见我点头不禁大喜,告诉我几天后去公司武装部开会。
武装部有一撞独立的小楼,底楼特别高,门也特大,外面看象是消防队。会议室在二楼,底下坐的大都都是各车间抽调的调皮捣蛋的青工。说他们调皮捣蛋可一点都没有冤枉,你想想,但凡是生产的骨干,车间主任们能放他们来脱产搞炮训吗?主席台坐着两人,一个是公司武装部经理,另一个四十多岁人不认识。开会时经理一介绍,敢情是我们所在区的区长。然后就是区长开讲这次民兵训练的意义。我在下面昏昏欲睡,耳朵里不时传来几句零星碎语。“…民兵训练和预备役制度是对解放军正规部队的补充,经过大规模裁员后我们需要在民间随时保持一支国防力量…” ,“…明天大家只需要带基本的换洗衣服,其它训练基地都会准备的…训练基地条件比较艰苦,希望大家克服,我们也会尽一切努力为大家解决实际困难…为了在最后的实弹射击中能取得好成绩,训练一定会比较艰苦…”
我听到这里差点没蹦起来----不是说走训的吗,怎么还要住到基地里去啊?要说我的涵养功夫着实不错,忍到了散会才去找武装部经理。经理一脸诧异:你们主任没告诉你吗?这次炮训需要封闭训练一个月,然后到奉贤靶场实弹射击。我当时差点没哭了,说不去行吗?经理说名单早报上去了,明天就要出发,现在还怎么改。你没看见区里领导多重视啊,区长亲自来做动员报告,你看这架势不去行吗?我可跟你说,你如果硬是不去的话这就叫逃兵,破坏国防…这些罪名送军事法庭都够了。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我后来问了战友才知道,敢情这个炮训是三年一大训,其它两年的确只需要在各自公司里走训,可轮到大训的年头就要封闭训练一个月,然后去奉贤靶场实弹射击。这三年一次的事情让我给赶上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说,只能第二天哭丧着脸带着应用之物去报道,开始了这一个多月的炮兵生涯。
<待续>
计划分三个部分写
1,战友篇
2,训练篇
3,实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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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高召对付仇人的仇人
也许应说仇人的亲戚
背黑锅,带绿帽,看别人打炮
一个月~~~~~~~~~其实对于预备役来说也少了点
请继续.
第二天到了武装部,经理正招呼人拉炮。我还纳闷公司里哪来的炮啊。没想到打开底楼大门出现的不是消防车,而是两门大炮。以后我才知道这炮叫三七炮,因为它的炮弹口径是三十七毫米故而得名。
七手八脚把炮固定在两辆卡车后面,我们则坐上一辆大客车,浩浩荡荡往训练基地而去。前面我说了,只有三年一大训的日子才会需要上基地来训练,也就是说这个基地每三年就用这么一次,这里面的卫生状况可想而知。不过我们一到就被拖到食堂,不是吃饭,而是听领导讲话。这次主席台上坐了仨便衣和两军人。一个便衣就是上回见过的区长,一介绍才知道另两个是区委书记和区里武装部的领导。领导们当然都很忙,讲了几句话拔腿就走了,这时主席台上一个军人站起来给我们敬了个礼,自我介绍他是解放军某部的营长,这次来协助训练。旁边那个矮个才是这次我们的民兵连长。然后他开始介绍我们这个炮兵连的编制。整个连下辖三个排六个班六门三七炮,分属五个公司(我们公司最大,占了两个班两门炮) ,每个班加上班长七个人。连长副连长,外带三个排长组成管理层。
后来慢慢才知道,这个正规军营长在连里虽然什么正式职务都没有,可有什么事连长都得向他汇报,他是太上皇的角色。还不是李渊那样的,整个就是乾隆。平时训练时由于连长排长等都是各单位武装部派出来的,训练时分上下级,回去大家就是同事,所以对我们都很客气。只有这个营长把我们真当成正规军了,动辄颐指气使的,可我们这些土兵(不是“士兵”)哪会把他当回事,没少和他进行斗争。我记得有件事,训练时吃饭前都得排队,然后营长选几个歌让我们唱,唱完了才能排队进食堂。有一次他嫌我们公司的两个班声音不够宏亮,让我们重唱。他起完了调我们这些老油条没一个理他的,谁都没唱。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还是不得不让我们吃饭了。这么多年后我早忘了那个营长的姓名,只记得他的举手投足都特象捷克斯洛伐克电影<鼹鼠的故事>里的主角,因此私下我们都称他为“鼹鼠营长” 。
连长是一个矮小的半老头。不知道大家是否记得一个很老的美国电影(香港好象也有类似题材),说的是美国警察极缺,从社会上招了一批人临时培训后就要上岗,经过洋相百出的训练后,这批看似奇形怪状自由散漫的新警察一出手就立了大功。我们的连长和里面老出洋相的警官长得很象。事实上我们这批人也很象那些新警察。
副连长三十多岁,长得豹头环眼、虎背熊腰、肩宽背厚,人高马大、连鬓的络腮胡。打远猛一看是张益德,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更象徐锦江。我们公司派出了一位姓陈的复员军人做了我们的排长。这个陈排长人相当不错,暗地里为我们消了很多“灾”。
领导层介绍完毕马上安排炮手位置。一门炮上七个人,虽然我觉得班长除了喊口令其它什么事都没有,属于技术含量最低的岗位(因为没他喊口令我们也能把炮弹发出去),可是偏偏指定了以前参加过炮训的老炮手担任。其它岗位从一炮手编到六炮手,其中一炮手负责垂直定位,二炮手负责水平定位兼发射,三炮手测速,四炮手测距(以上很有可能记反了) ,五六炮手管填弹。
我那时还年轻,也不知天高地厚,放眼一看四周,我这学历估计是全场最高了,这样的人材就算做不了班长,屈尊当个一炮手二炮手什么的总没问题吧。没想到刚往前一凑合,让徐锦江副连长的环眼逮个正着:那个带眼镜的填弹正合适。就这样,我荣膺一排二班五炮手的光荣岗位。
基本上每个班都由同公司的人组成,我这就先介绍一下我的同班战友。
班长绰号叫“老白” 。这人姓名和“白” 字一点没关系,那一般理解就是这个人长得特白了。可是车间里的外号往往都很讲究,很多含义都很深,也很毒,光看表面意思经常理解错。比如说我班组里有个叫“闷头” 的,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个人不爱说话,后来有人告诉我不是这意思,叫他闷头是因为他老喜欢背后找领导告状,时不时“闷” 别人一下子。这回这个老白也属于这一类高级外号,我围着他转了三个圈琢磨着他皮肤倒是不黑,可也没有白到需要专门取个绰号的程度啊?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难,一和他说话就知道答案了。怎么说呢,这个老白班长属于站在湖北对着湖南说话,眼睛却看着江西的那种。您要是站他对面和他说话,看见的一准是个大白眼。上海话管这个叫“洋白眼” ,老白班长故此得名。
班长都是前几年训练过的老炮手,因此我对他以前的岗位很感兴趣,一问他,果然以前也是填炮弹的干活。我想想我军干部果然素质不低,起码高过德国人。要是让这老白班长去负责瞄准,那就不是打炮了,而是在拍<虎口脱险>。
一炮手外号“小胖子” ,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敦敦实实很老实,外带还有点缺心眼这样的一个汉子。我和他是一个车间出来的,其实说起来,我那个主任在这件事上有点造孽,人小胖子那时新婚还没满月,主任瞧着他好欺负,硬是强迫着来军训了。主任还是颇有些手段的,这件事上对他是明欺,对我则是暗骗。
要说小胖子缺心眼不假,但也不是个傻子,两个星期后和排长说家里母亲突然生了重病,最后得到一个周末的假期(我们周末都不放假的,接碴训),连里还出了黑板报表扬了一下。
后来当我们在奉贤靶场百无聊赖地等待实弹射击的那几天,有一次和小胖子聊天,他说起他妈退休后没事干,上个月开始摆了个小摊,天天一早风雨无阻出去摆摊。我一句“你妈不是住院了吗” 的话冒到喉咙口又硬生生咽了下去。那年头<手机>这电影还没出来,可我已经提前掌握了“做人要厚道” 这句话的精髓。想想就小胖子这样的憋出个请假的主意容易吗?虽然拿老人家说事很不好,但还是要原谅的。
整个班我最不待见的人是二炮手。按说仗义每出屠狗辈,我在车间的这半年也交了好些朋友,但对他只有两个字----无聊。我并不是个很清高的人,对黄色笑话也并不排斥,但是对于这个整天把很低俗的黄色笑话和脏话挂在嘴边的人就看不惯了。当然了,我也只是和他接触少点,没什么冲突。
老三绰号叫“鸭子” ,诸位可别误会他从事过那项很有前途的工作,他只是因为跑步的姿势一摇一摆而得名的。鸭子在班上年纪最小,长的肥嘟嘟的,更难得的是脾气极好,谁闷了就逗他玩,当然只要玩笑不过火,鸭子也很乐意做开心果。
老四是我们班唯一一个复员军人,半年前刚退下来,以前是在福建的内勤部队(据说就是宪兵或特种部队,我不太清楚) 服役。我很爱和他聊天,听他讲那三年的经历。处了几天后就发现,军人和军人还不一样,隔壁班上也有两复员军人,各方面一比较和我们老四差太多了,一打听,原来那俩是消防队的。有关他的事情会在训练篇中详细说。
按说老四才复员半年,这样的军队生活他是最能适应的。可事实上我们班上违反纪律最多的就是他。只有他敢半夜翻墙出去,不知在哪里鬼混到凌晨再回来;营地里禁酒,别人都趁休息的时候到外面偷偷喝,只有他敢把酒藏在衣服里带进来晚上大模大样地喝。凡此种种,让我知道了什么叫“老兵油子” (声明一下,和咱河里那位没关系) 。
老六和我一样,我们俩一左一右填炮弹,单兵训练时老在一块。我一见到他不知怎么就想起袁阔成评书里描述的乐进---- “小个不高,打起仗来贼狠” 。老六也是小个子,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眼光总是很阴骘。简单说他就是个在道上混的,平常经常打打架什么的。按时和他在一起要捏把汗,可是他却出奇的好相处,甚至比一般人脾气还要好。我觉得象他这样曾经沧海的人,看我们都象是小屁孩子,懒得和我们一般见识。我和他在一块也没少吹牛,具体内容后文再叙。
还有一个人要特别提一下,此人是我们公司另一个班的班长。在公司里虽然只是个普通工人,但谁也不敢小觑他,因为他是现总经理的“大恩人”,曾经一家伙就把前总经理赶下了台。有关他的事情,我以前在<车间记事>里讲过。
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不会是省油的灯,这次果然又闯了祸,这是后话了。
就这样,我在“鼹鼠” 营长,小个子连长和徐锦江副连长的领导下,和“洋白眼” 班长,有点缺心眼的老大,满口脏话粗俗不堪的老二,跑步象鸭子的老三,老兵油子老四以及“黑社会”背景的刀疤脸老六成了亲密战友,零距离接触了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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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摇过来摇过去,得,咱们张望兄弟成炮瞄雷达了。
那时候学校的意思是送些学生里面比较正面的骨干分子,体会体会部队的熔炉,但部队的理解满拧,以为是送来有嫌疑的危险分子,结果一开会,师大的学生里面不乏进修的高手,发言中规中矩,简直是宣传教材。部队的头儿找不着任何破绽,但终不免狐疑,下来对兄弟们说:对这些北京的学生不要掉以轻心阿,我是有经验的,这些人啊,“心狠,手黑,转弯快。。。”
我有个朋友是陆校的,90年吧,他负责这类的军训工作,对下面的人说:“这帮东西全是白眼狼,没一个好东西”,结果被领导叫去一顿臭骂,领导说:“你傻逼呀。这话能明着说吗?”
也有让三分的时候,比如那时候兄弟们也有点儿邪火,经常和人家小兵呛呛,其实国家大计能让一个二等兵负责么?有一次吃饭,物理系的几个兄弟就把人家盛饭的战士给打了,那个兵挺横,一个对好几个,抡着勺子迎战,架不住人多,几下子就给打趴下了,学生还不依不饶的。当时部队的人都很怵头,光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谁也不敢上来动手还击。物理系的兄弟们比较抱团,想想打了人将来处分怎么办?就喊:“物理系的,物理系的。”意思是物理系的兄弟们一起上,就真打出事情来也是法不责众。这下子部队的不干了,成建制的干,谁怕谁啊!有人就喊:炊事班的,炊事班的。
那一次物理系的给打得落花流水,一直到回校都抬不起头来。
本来应该我们这届那年夏天军训,可偏偏没有。前后两届都有,就把我们给跳过去了。好长的一个暑假,快三个月了。
学校大概也是怕双方看对方都不顺眼,打起架来,学校夹在中间活受罪。现在看来真是想对了。,
老兵、油油。合称老兵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