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平壤逛街 （序） -- 胡丹青

平壤第一天，早早起床迎接太阳，按部就班参观景点。对了，昨天一天时间在火车上，学会了认小金名字，很容易，被我们总结为“口圈己”：不要管上半部分，“金”“正”“日”三个字的下半部首分别对应的是“口”、一个圆圈、和“己”(外链出处)。因为这三个字出现频率特别高，这个排列组合蒙对的几率极高，而且可以有把握地推论后面两个字是“将军”，再数数字数基本可以把那句标语猜出来：“廿一世纪的太阳金正日将军万岁！”

我们先来看几张那天白天拍的照片

女交警。不过请注意一下拐角处底楼的那些橱窗，吃过晚饭我们就去那里面溜达了，那些不是涉外场所，都是老百姓下班去的地方。

在城里吃完饭趁朝鲜导游不注意到楼下的小卖部拍的，可以看看日用品的供应。

当然，都是国货。

朝鲜也可以喝到可口可乐！我拿过来看过，来自中国，记得是大连灌装的。

上午去了金日成铜像，一束花，十块钱。中朝友谊塔前，自愿献花两束。还有妙香山。下午细细看了朝鲜军事革命博物馆。吃完饭回到羊角岛，天色还早，出去散散步？

从地图上可以知道，羊角岛宾馆坐落在大同江当中的一个岛上。问个问题，地图哪里来的？贴的这张是网上搜出来的，而那天中午在妙香山吃完午饭我在纪念品商店买了一份平壤市区地图中文版，金日成主体思想文集一本（中文版，暗红硬开封面，貌似朝鲜的中央文献出版社之类的出的，比较正统，准备在回程火车上打发时间），以及中朝友谊小胸章和朝鲜国旗胸章各一个（是朝鲜人都要带金日成胸章，我不带点什么都感觉不合群了）。说回到散步，在岛上宾馆周围走走当然可以，我们团也有几个伯伯在下散步。于是我们三个说走就走：除了来自云南的L，还带上了我们团的中方领队Z，一个刚从学校毕业小丫头，对什么都好奇，在火车上已经和我们聊了一路，说好了出去“玩”要带上她。考虑到无法向请示上级可不可以乱逛（连中方领队都给我们拉下水了），不必要的东西能别带就不带，尤其不能带相机，省得说不清楚动机；钱，只带了点零票，反正不能兑换觉得和带废纸差不多；护照，本来就不在自己身边；地图折成豆腐干插在我裤子后口袋里，脑子里已经研究过地形了，不到必要不拿地图出来看，太招摇，不专业；身份证工作证暂住证都没有，三无们在首都游荡。这叫轻装侦查，万一暴露了，随时准备好被组织那边disavow。。。然后派007（国产的）来捞我（温家宝也可以）。。。再这么做梦下去，天可就要黑了。其实胸章嘛，这个可以有，别上，中朝友谊章上面有两国国旗，表面国籍，知道找哪家大使馆去。

和在新义州过铁路线一样，谁也不知道出宾馆的规矩是咋样，而且这回没有样儿可以学了。那就“摸着石头过河”，不，过大同江。装作饭后消食在踱步，离宾馆不远人就越来越少，我们仨就慢慢往外挪。反正做什么都慢慢的（again），顶多被人叫停，不怕。但是，没有。地图上宾馆旁有个电影院，其实是个电影资料馆，但好像长期不开放，记忆里有些地方杂草重生。跨越羊角岛的是座铁桥，因岛而分成两段，人车共用，我们也就在没人理的情况下走上了桥。下班高峰已过，也可能就没有什么高峰，反正桥上交通稀疏，几辆自行车，汽车更少，桥两侧供人行走，但人行道窄且地砖破损地崎岖高低，还好走路过桥的人也不多。我们三人无法并排（这样也太招摇，我们的口号是低调、低调，打枪地不要），就让她们俩女生在前，我殿后。

因为路不好走，也因为我们的低调（一直低着头），而且这段桥也有些距离，过江走了有快半个小时。我的印象是，桥上不多的车辆有一半是运货的小卡车，有的听声音更像拖拉机，小车屈指可数，可能因为东岸的平壤不如西面城市化（地图也给我这个感觉），农业成分更多。自行车都是28大车，好像没有女式车的分别，依稀感觉还看到过有女的骑着车头上顶着个筐过桥，也有不少车把上挂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大部分穿的确良衬衫（或者类似的化纤，二十多年没看见过了）。其实上桥的时候，我们已经兴奋不已了，因为没有人把守，我们一直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出了（或者有没有）羊角岛的“外国人管制区”，直到上了铁桥的引桥，那是真正“自由”了。但是，要低调，平壤市民都很低调，不低调你就暴露自己是外国人了。第二次感觉特别地兴奋是桥快到头的时候，终于上“彼岸”了，下了班的平壤街头究竟什么样的？

下了桥是一片居民楼，十来层高，三四栋一个大单元。路上也有一些市民在散步。我们马上决定拐进通往居民区的小路，离开大路，“融入人群”，好像可以多一点安全感。路边有不少冷饮摊，就是一手推车木箱子上面竖一顶阳伞，这样的摊子好像每条街上都有。其实天不热，我们还是决定尝尝朝鲜的棒冰。微笑，递上人民币的一元票，指指箱子里的棒冰，大妈居然把钱收下了，拿了棒冰给我们；再递一张一元，两根；再来一根。于是我们人手一棒冰，在平壤某小区里散步的感觉更好了。

大楼风格有点像北京八十年代看到的那种，开面很阔大，基本上一栋楼就是从一个路口一直长到下一个路口，不禁让我想起在柏林东部，还有波兰的华沙看到一些街景，加上5岁时头一次去北京的印象，都能融在一块儿。

两张东柏林的街头

这两张是在华沙

小区的基本结构是竖四块麻将牌占一个街区，当中围一大片空地，有些是绿地间有供人散步的小径，也有些围着的院里造了一层楼的低矮建筑，我们猜像是小学或者幼儿园。小区四面沿街的一楼就比较有趣了，我们看到过居民楼一楼挑高很高，上面开窗，被用作了厂房，因为里面传出机床加工的声音。更多的是开了小卖部，但是感觉一排店面就几家是开了店的，不少都是空置。一路上看到过理发店，还有一副食品店让我们驻足（其实是慢慢走来走去侧视，不敢站在那边瞪着看）：有下班的阿姨停下自行车进去带着女儿，要了一条好像是肉肠一样的东西，售货员给用报纸报了起来拿走了。柜面看上去是一溜铺着大片白瓷砖，尽头有一木板可以掀起来进出，就在那角落里是几个大酱缸，跟我小时候被大人发配去打酱油时候的一摸一样，旁边搁一个长柄勺，眼熟啊。连打法也是一样的，一小男孩拿着啤酒瓶进去，漏斗扣上去一勺一勺舀进去，最后称分量，我们那时也是论斤卖的。不过，也可能人家打的是酒，因为瓷砖柜台也作“吧台”，有两三个男的一直坐在那边喝东西，感觉是下班喝一杯，直接把副食品店当酒吧，可以啊。我很有冲动进去要杯啤酒并排坐那儿和他们一块儿喝，不过觉得不会很受欢迎，就不惹麻烦了。再走两步，是一家卖果蔬的，原来菜场也在局面楼下。不大，比副食品店小，而且好像已经打烊了，里面没人。我们就凑了近点看了个真切：菜不是摆在柜台上，而是放在后面的几层斜的货架上，大半倒是空的，品种不到十样，记得是卷心菜胡萝卜之类的，好像没看见绿叶菜，也没水果。我们倒是很留意有没有饭馆，觉得那里人多又好玩，说不定还能撮一顿（我很馋的）。最后，走到了一家卖小商品杂货的店门口，里面没顾客，天色也暗了，我们决定进去看看。

柜台后就一个售货员，三十多岁女的，我们先微笑，表示随便看看，她笑笑点点头。对了，以上那些开在楼下的店面和这家一样，都没有进深的，就是一排铺，不能再往里也没有第二排。我们就从右往左慢慢地琢磨玻璃柜台里的货物。记得我看了一会儿手表，都是中国产的（那是自然），不是很精致的不锈钢表居多，塑料壳的电子表不多，标价都是20000、30000的，但看起来国内买不会超过一百块。还有手电筒，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因为回去铁桥上是没有路灯照明的，坑坑洼洼的看不见路真不好走，而且刚才在散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不少平壤市民外出时也是打着电筒的，看来不点路灯的街还是挺多的。不过，那汇率的老问题又回来了，头大。我还想要个指甲钳，离开上海一个礼拜了，因为不托运行李而指甲钳过不了机场安检我没法带，这几天感觉很不方便。于是，我们商量着先拿便宜的小东西指甲钳开刀，打开平壤自由持汇购物的先例。之前在非英语区旅游的哑语交流经验派上用处了，微笑加上一些肯定否定的手势，我就让售货员阿姨拿出了一个指甲钳，上面贴的标价好像是500左右。接下来的交流，就是那天我们在平壤最有意思的经历了：我们商量出一办法，掏出兜里所以的零票，一张一张，按面值从小到大，一块的几张、五块几张、十块的、五十块，一字排开放在她面前，然后示意，让她拿，拿多少就是多少。实践证明，这真是推算汇率这个我们的未知量她的已知量（可能吧）的聪明办法。然后我们仨就眼巴巴看着，看她会如何拿。她拿过一计算器（有卖计算器的），啪啦啪啦按了几把，接下来慢慢拿走了。。。

------------- 我老实，不抗铁牛 ----------

这里插一句话，朝鲜导游告诉我们，汇率是一块人民币兑17块朝鲜币，这也是我当天上午买书、地图和像章时用的比率，如果是17的话，那这把小小指甲钳就不是有点小贵，而是相当贵了。不过，就是50块人民币，我们也会很开心，买了一把经历。依Master Card的说法，priceless。

--------------- 分割线而已 --------------

她拿过一计算器，啪啦啪啦按了几把，接下来慢慢拿走了。。。一张一块人民币！然后把剩下的推还给了我们。小L几乎要跳起来了，这次不是兴奋，我们直说，不对不对，一定是搞错了，于是三人连连摆手，再把票子往她那里推，示意她继续拿，她却不应。我示意她把计算器拿给我，要用足我们的交流媒介。先指指柜台上的指甲钳，啪啪啪，在计算器上打出5xx的朝币标价，然后显眼地按了一下除号，双手一摊，作出想知道的样子，再指指那些纸票子。这句“话”我手势打了两遍后，把计算器递还给了售货员。她大概是知道了我们的困惑，也很聪明地知道了如何把答案解释清楚。我们倚在柜台上侧着身，她也是，大家一块儿看她按计算器：先按5xx，然后是“除以”，接下来她啪啪啪按下“455”这个数字，按了“等于号”，结果是一块多一点，于是她拿了一张一元的票，桌上最小的面值。455，就是我们要的答案？我们不是很确信，直到她有按了一回，很清楚，没有其他答案的可能了。我们仨于是恍然，原以为是100-300取决于讨价还价能力，结果出来是455兑一块，出乎意料，世界真奇妙。然后一齐对她笑，表示感谢，谢谢她让我们搞清楚这回子事情。接下来，又买了一电筒，这次就顺利多了，除以455，我们也知道该付多少了，好像是6、7块钱，反正也是贼便宜，还附带电池的，两节。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带的钱不是零碎，购买力加了个零还要翻番，顿时感觉应该多买点什么，对了，那些钢表虽然粗，上面刻的还都世界名牌，比如雷达什么的，一人带三个表回去？太夸张了，我们记得要低调，低调，而且因为人家卖得贱多买有点儿欺负人的感觉，不忍。其实更主要的没有继续购物的缘由是，我们的小票基本都已经用完了，十块钱五十这样的巨款买什么小东西都不合适。更重要的是，我们觉得时间也不早了，于是和售货员阿姨挥手告别。

回去一路上有了手电，果然帮助很大，虽然还是走得很慢，但是不怕脚崴。忍不住又（低调地）讨论那个455，觉得真的没错。然后不知道谁就有了一个邪恶的主意：指定购物点那边让我们中国游客买天字号的高丽参那个价钱血淋淋的，还是有团员买了，我们明天赶早，散步散到平壤第一百货商店，把他们家的高丽参按455：1的萝卜价全收了！

回去一觉那是睡得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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