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清代女性书写中的困境――以《再生缘》文本为例 -- 小满
《再生缘》是清代中期女作家陈端生的代表作。
“《再生缘》前十六卷是陈端生十八九岁时的作品,最初以少女大胆而纯情的心态写作,她把自己的写作称为“妙笔仍翻幻化文”,又说:“闲绪闲心都写入,自观自得遂编成”,且生活富裕安定,故很少表白。二十岁时因母亲过世而辍笔,十几年后再续写时已是历尽沧桑的中年女性,早不是“拈毫弄墨旧时心”了。特别是她的生活遭到重大变故,据陈寅恪先生考证,她的丈夫名范壬,据说在一次科举考试中作弊,被严惩流放新疆伊犁。陈端生在第十七卷卷首述其撰著本末,身世遭际。从“挑灯伴读茶声沸,刻竹催诗笑语联”句读出她与丈夫的婚后感情还是不错的。但“一曲惊弦弦顿绝,半轮破镜镜难圆”。丈夫的突然被谴,对端生打击很大。也许范是无辜的(乾隆为打击江南世族,多次以科场案为名迫害汉人学子),才造成端生心灵上的莫大痛苦,“从此心伤魂杳渺,年来肠断意犹煎。”远隔千山万水,丈夫迟迟不得生还,端生就在这种生别离的等待煎熬中度日。“未酬夫子情难已,强抚双儿志自坚。日坐愁城凝血泪,神飞万里阻风烟。”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愈加渺茫,恐今生今世不能相见,《再生缘》成为“今日谶”语。陈端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愤,发出“搔首呼天欲问天,问天天道可能还?”的质问,抒发心中强烈的不平,不惟对女性或人生境遇的感慨,而是对整个传统思想乃至社会政治的怀疑,这种反叛意识贯穿整个作品,十七卷更为明显,反抗的情绪殊为强烈,结果,女主人公孟丽君在两个男性――挟君权的风流天子和挟夫权的未婚夫皇甫少华的逼迫下“吐血如潮”。作者“断肠人”的悲剧心态无论如何也无法写成知音者企盼的团圆结局。陈寅恪谓“《再生缘》实弹词中空前之作,而陈端生亦当日无数女性中思想最超越之人也。”从弹词小说中足可以看出“历来妇女精神上所受到的压迫和无所寄托的情况”以及“感情所要发泄的倾向”。”这个观点基本已经成为普遍的论调。
对于陈端生未能完成《再生缘》创作,一个普遍的观点是陈端生所说的丈夫不回来,不能完成作品。
但是我认为,《再生缘》中颇值得玩味的地方,是陈端生创造孟丽君这一奇女子时所设定的人设定的人生命运路径,及其最后试图返回传统时的道德困境。围绕孟丽君连中三元、帮助丈夫皇甫少华全家洗刷冤案之后发生的诸多波折,主人公陷入的两难境地,实际上是作者创作时内心矛盾的无法解决造成的。这个矛盾,在我看来,可以说是女性作家在必须遵守父权制文学标准的条件下,向男权社会发起挑战时,写作策略和写作话语均面临困境所致。
就写作策略而言,陈端生采取了一种让女性突破道德规范约束、使全书呈现男卑女尊的策略。在这里,孟丽君被塑造为一位离经叛道似的人物。所谓经、道是指男权社会中男性为女性制定的种种道德教条。尽管陈端生为孟丽君的举动找到了很多理由,但她的行为实际上已经超出了当时女性应遵奉的教条的范围。首先,孟丽君的女扮男装、离家出走是不是唯一的选择?其实倘若只是为了坚守“一女不嫁二夫”的迂腐的信条,摆在孟丽君面前的还有几个选择。即如陈端生本人也设计出两种方案。第一是苏映雪的跳楼自尽,第二十刘燕玉的避居尼庵。从实际效果看,后两种方法似乎更为稳妥,因为女扮男装的出走并不见得就能保全名节。正如孟丽君父亲孟士元在女儿出走后所埋怨的那样:
此番作事无良计,倒只怕,要保清名保不全。你又非丑女村姑无美色。你况且,红颜绿鬓正芳年。普天下,风流浪子知多少,似这等,美丽裙钗躲避难。
青春女子如何走,娇弱身躯怎样行。未出闺门难识路,你焉知,崎岖世道难容身。纵然身带荣兰婢,年少丫环有甚能。 不识高低逃了去,倒只怕,飘零要做异乡魂。(第十四回,146)
何况为了守节,却违抗君主旨意,陷父母于危险之中的做法,也并不是最佳的选择。而最值得注意的是,隐藏在守节背后的另一重目的,更是违背了当时女性行为的准则。孟丽君自小就是一位心高气傲的女子,她说自己是:
丽君生在元朝内,万卷诗书也尽闻。七步成章奴可许,三场应试我堪行。日常间,父亲三八分题目,每比哥哥胜几分。(第十四回,129)
因此当他得知赐婚之事回到屋子,思考逃脱的办法时,虽然自尽的念头也曾闪现,但更多的是前朝谢湘娥与柳卿云女扮男装、金榜题名的故事。对这两位女性,孟丽君无疑是羡慕向往的,也就因此动了仿效的念头,她说:“奴若改妆逃出去,学一个,谢湘娥与柳卿云。……那其间,蟾宫折桂朝天子。方显得,绣户香闺出俊英。……奴若不,轰轰烈烈成奇女,要此才华待怎生。”(第十四回129)可见,孟丽君渴望的是“但凭才学干功名”、“肯教螺髻换乌纱”。这些想法上都已经出格。据此看来,我们也许可以做这样的理解:皇帝的赐婚也是孟丽君要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一个契机,全贞守节成了实现价值的合理借口。接下来,孟丽君在女扮男装的情形下,堂而皇之地走进了男性社会,取得了节节胜利。她连中三元,少年显贵、获得了女性所不可能拥有的权利和自由,同时也使得书中的男性黯然失色,无论是她的丈夫皇甫少华、父亲孟士元、兄长孟嘉龄,还是元成宗,乃至她的众多门生,无一例外地对她拜服,有的更是被她摆布得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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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还有很多没有输入完成,只是完成了一小半。
如果大家有兴趣,我会在近期完成输入。谢谢给与我的支持,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哦
所以虽然有些疑问,但没提什么问题,想着可能下面会写到。
您的第一部分在几年前的那篇论文《从弹词小说看清代女作家的写作心态》里发过了,发在《天津社会科学》上。
现在大段地搬到新的文章中,不符合学术规范吧? 嘻嘻
那是我摘抄的,确实是这样。
有两点说明,首先,在这里我在word 文档中是做了脚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显示不出来。其次,我并没有打算完全摘引别人的成说。几年前那个晚上我是一边看书一边写这篇文章的,当时只是一个感觉,并不成熟,而且那天晚上写东西的时候还没有看到鲍震培先生(注:尊称)的文章。其后几年中我都没有再理会自己的东西。这次因为收拾东西才看到原来的稿子。当然这几年中我确实看过了鲍先生文章,我觉得自己的观点可以作为一个佐证,或者彼此互证。但是我还没有考虑好怎么去重写原先的文章,因为时隔几年,我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变化,其实有必要修正原先的观点的。
这次贸然放在上面,是很鲁莽的。十分抱歉。
不过坦率说,我并没有想要发送出去,因为我急着出门,就按了后退键,所以是我操作失误了,不知道是如此结果。看来以后还是应该更加谨慎一些。没有完成的东西,还是小心的好。
谢谢你的提醒。
您的文章中,引用《再生缘》中的段落,都给了出处。而这占了您文章2/5的所谓“摘抄”段落,却没有说明,如果word文档的脚注这里无法显示,您也可以象后面引《再生缘》般用()说明。 这种做学问的方法和态度,值得商榷。如果我不是前些年关注过这本书的一些讨论,看过乐黛云,鲍震培等人的论述。光看您的文章和解释,想必还会以为别人抄袭您,打算向XYS投稿打击鲍研究员的学术腐败呢。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您好自为之吧。
“《再生缘》前十六卷是陈端生十八九岁时的作品,最初以少女大胆而纯情的心态写作,她把自己的写作称为“妙笔仍翻幻化文”,又说:“闲绪闲心都写入,自观自得遂编成”,且生活富裕安定,故很少表白。二十岁时因母亲过世而辍笔,十几年后再续写时已是历尽沧桑的中年女性,早不是“拈毫弄墨旧时心”了。特别是她的生活遭到重大变故,据陈寅恪先生考证,她的丈夫名范壬,据说在一次科举考试中作弊,被严惩流放新疆伊犁。陈端生在第十七卷卷首述其撰著本末,身世遭际。从“挑灯伴读茶声沸,刻竹催诗笑语联”句读出她与丈夫的婚后感情还是不错的。但“一曲惊弦弦顿绝,半轮破镜镜难圆”。丈夫的突然被谴,对端生打击很大。也许范是无辜的(乾隆为打击江南世族,多次以科场案为名迫害汉人学子),才造成端生心灵上的莫大痛苦,“从此心伤魂杳渺,年来肠断意犹煎。”远隔千山万水,丈夫迟迟不得生还,端生就在这种生别离的等待煎熬中度日。“未酬夫子情难已,强抚双儿志自坚。日坐愁城凝血泪,神飞万里阻风烟。”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愈加渺茫,恐今生今世不能相见,《再生缘》成为“今日谶”语。陈端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愤,发出“搔首呼天欲问天,问天天道可能还?”的质问,抒发心中强烈的不平,不惟对女性或人生境遇的感慨,而是对整个传统思想乃至社会政治的怀疑,这种反叛意识贯穿整个作品,十七卷更为明显,反抗的情绪殊为强烈,结果,女主人公孟丽君在两个男性――挟君权的风流天子和挟夫权的未婚夫皇甫少华的逼迫下“吐血如潮”。作者“断肠人”的悲剧心态无论如何也无法写成知音者企盼的团圆结局。陈寅恪谓“《再生缘》实弹词中空前之作,而陈端生亦当日无数女性中思想最超越之人也。”从弹词小说中足可以看出“历来妇女精神上所受到的压迫和无所寄托的情况”以及“感情所要发泄的倾向”。” ----鲍震培 《从弹词小说看清代女作家的写作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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