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杨晓凯逝世了 -- jlanu
好象是今天早晨,时年55岁.为数不多的从大陆出去,又较有影响的经济学者。Prof. Xiaokai Yang
BRIEF BIOGRAPHY
Xiaokai Yang is a Personal Chair Professor in Department of Economics of Monash Univeristy, Australia. He received his Ph.D. from Princeton University in 1988, and was elected as a Fellow of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of Australia in 1993. He was a Visiting Fellow at Harvard Univesity (1998-1999) and Yale University (1987-1988),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1995, 1996), Academia of Sinica, Taiwan (1996), and Tilburg University (1999), Visiting Professors to University of Saarbrucken, Germany (1997), University of Louisville (1994),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1995), and Peking University (1999), Visiting Lecturer to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1989), Visiting Senior Lecturer to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1993). His research papers appear in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Journal of Organization and Economic Behavior, Journal of Urban Economics, Journal of Economics, 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 Journal of Evolutionary Economics, Pacific Economic Review, Economic Record,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Metroeconomica, Australian Economic Papers, Review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and China Economic Review.
Professor Yang's teaching and research relate to Mathematical Economics,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Microeconomics, Industrial Organization, Economic Growth, the Chinese Economy, Specialization, Equilibrium Network of Division of Labor, Economic Organization, Inframarginal Analysis of e-Commerce and Networking Decisions, Theory of the Firm, Theory of Business Cycles, Urban Economics, Endogenization of Emergence of Money, Optimal Hierarchy, Operations Research, Economics of Property Rights, Theory of Bargaining, Information Asymmetry, Transaction Cost Economics, and Application of Game Theory, Topology, and Graph Theory.
杨小凯介绍
杨小凯 澳籍华人,院士,讲座教授
工作单位: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经济学系
电子邮件:[email protected]
工作简历
1999年12月: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访问教授;1998年1月-现在:哈佛大学国际发展研究院和哈佛大学国际发展研究中心成员; 1993年1月-现在:莫纳什大学经济学系高级讲师、教授;
1987年-1998年:耶鲁大学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1996年12月-1997年2月:中国台湾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访问研究员。
学历和学位
1988年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获得经济学哲学博士学位,1981年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获得数量经济学方向硕士学位,1979年在武汉大学获得数学学士学位(相当)。
主要研究领域
数理经济学、国际贸易与经济增长、经济增长、微观经济学、制度经济学、产业组织理论等。
主要研究成果:
1、《经济学:新兴古典经济学与新古典经济学》,布莱克维尔出版公司,2000年。
2、《发展经济学:超边际分析与边际分析》,布莱克维尔出版公司,2000年。
3、《分工和经济组织:一个新兴古典微观经济学分析框架》,北荷兰出版公司,1994年。
4、《数理经济学初步》(中文),中国国防工业出版社,1985年。
5、《控制论的经济应用》(中文),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5年。
6、《经济学原理》(中文),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
7、“经济增长的微观经济机制“,《政治经济学期刊》,1990年第33卷,pp.462-82。
8、“分工和产品多样化“,《美国经济评论》,1992年第82卷,pp.392-98。
9、“垄断竞争和最优先产品多样性“,《美国经济评论》,1993年第83卷,pp.295-301。
10、“专业化、信息和增长“,《发展经济学评论》,1997年第1卷第3期,pp.257-74。
基督教和宪政
今天的题目是基督教和宪政。我所说的宪政不是指宪法或民主政治。世界上有三个国家(英国,新西兰,以色列)无成文宪法而有宪政,其中英国是世界上最早和最成熟的宪政国家。但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有成文宪法而无宪政。英国1688年之后就实现了宪政制度。宪政制度在当时来说并不是一种民主制度,而是一种共和制度。所谓共和制度就是参加选举的主要是一些上层阶层,只有少数有钱缴税的男人才有选举权,因此你很难说它是民主的。但它是“共和”的,就是说有分权制衡制度,有确定,公平,透明,非歧视的分配权力的游戏规则,特别是权力转移的规则;政治上没有垄断,有进入政治的自由,政党自由(结社自由,所有政党和公民在法律面前平等);禁止政治和宗教迫害。英国1688年之后实现的宪政有一个特征就是国王的财政和国家的财政是分开的,翻译成中国的语言就是共产党的财政和国家的财政分开。还有一个是当时英国执政党的财政和国家的财政是分开的,执政党在执政的时候不能从事赢利性事业。台湾是在80年代以后才逐渐实行国民党的财政和国家的财政分开。最近政党轮替后才实行执政党不能从事赢利性事业的制度。执政党从事赢利性事业实际上是违反宪政制度游戏规则的,就是说游戏规则的制订者不能直接去比赛。打个比方说,分饼的人绝对不能先拿饼,不能有利益冲突。政府搞国营企业就违反了这一宪政游戏规则。1980年代中国政府鼓励下级政府创收也违反了这一宪政游戏规则。1990中中国政府禁止军队经商,及最近中国政府规划四统一,禁止下级政府创收搞小金库,就是朝这一宪政游戏规则的进步。美国的成文宪法的特点是,其主要条款全是严格限制政府的权力, 严格保护人民的天赋权利不受政府侵犯。
共和实际是对民主的不信任,它害怕民主变成多数人压迫少数人,所以共和有一种保护少数的机制。比如美国参议院不管各个州的大小和人数多少都是一州两票,所以可以作为少数对抗多数的一个机制。众院是按选民人数选出, 却要受不是按选民人数选出的参院的制衡。选总统的选举团则是众院(民主)和参院(共和)的折衷。所以以选民人数算得票少的小布什可能赢得票多的戈尔。美国另一个对抗民主的制度就是大法官制度。法官不是选举的,而是总统任命的,而且实行终身制。当然总统的任命权受国会制衡,也难得有机会运用此任命权(有个空缺才有机会)。法官是可以对抗舆论的,所以有人说美国是言论自由,这不是绝对的。因此共和与民主是有很大差异的。我在北大教书,就跟他们说,你们北大老是讲民主和科学,现在应该讲自由和共和。讲民主往往就是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的两极冲突,这是很不稳定的,统治阶级占上风就是专制,被统治阶级占上风就是革命,革命产生暴君,暴君又产生革命,这是很糟糕的事情。而共和和宪政强调权力制衡,任何一极都不能压迫另一极。因此共和与民主的关系是很紧张的。民主制度的一个主要特点是普选制,这在英国是1830年后才实现的。1917年的俄国革命后,苏联式宪法否定了共和制度和宪政的实质,但却实行了没有所有党派平等竞争的(或无差额选举的)普选制。这是一种没有共和制度和宪政的民主。从英国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到,宪政是以私有财产制度为基础的。而私有财产观念来自圣经中的十戒。宪政的另一基础是法治。法治不同于以法治国。前者以宪法司法为特征,宪法司法过程中政府(国会)立的法可能被判违宪而成为非法。一个没有宪政秩序的专制国家也可以搞以法治国。
我对基督教和宪政关系的认识与我信主的过程有关。我第一次接触到基督教是在监狱里,那时候我的同房有一个基督教徒,他那时被关在看守所。那个教徒在文革期间贴了份大字报,被判了十年刑。他在监狱里的行为使我非常感动。他尽量帮助别人,每天早晨祷告。在政治迫害面前一点也没有害怕、恐惧,他被判刑之前还向我们祷告。他说是上帝让他去承受苦难。我1983年去美国了,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压力很大,对教会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但是我太太(小娟)为了学英语得到帮助就去了查经班。查经班那些人给了我很深的印象,我第一次感到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当时小娟没有一点英语基础。基督徒当时帮了我们很多忙,帮小娟找工作,帮她学英语。在我们大陆来的人看来这真是无缘无故的爱,找不出一点利害计算的理由。和当时其他出国的人相比,我相对不太受大陆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我当时不太相信唯物论这些东西。我相信历史唯物论可能是不对的,我对宗教不会太抗拒。但是,我是一个深受理性主义影响的人,所以总是从理性和社会科学的角度去看待宗教信仰。我们从美国搬到澳洲来以后,1989年我们去了教会一年,这一年我就去研究基督教的社会功能,当时有一篇文章叫做《宗教的经济学》。我当时的态度就是从经济学的角度去了解基督教,看它在社会经济发展中起的作用,看它本身的运作在经济上是怎么样维持的。那一年我基本上每个星期都去教会 。一方面是因为我这个人本身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成见,我觉得你要了解一个东西,先要爬进去,再爬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基督教文明是什么,包括从学习西方语言了解基督教文明。
这个过程,大致可以分成这样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从经济学、社会科学的角度看,我觉得基督教在经济史上起的作用是非常非常大的。后来我信主了以后,要找上帝存在的证明。上帝存在的最好的证明,一个是教会存在了两千年,世界上任何一个政治组织,任何一个意识形态,连续不断的存在两千年,这是很难找到的。我们也可以说还有别的宗教也存在了很多年。但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在经济上能够使一种社会秩序不断的扩张的,只有基督教。哈佛大学的教授Shileifer等人也作了一些经验性的研究。他们把经济表现和意识形态作回归分析,就发现有些宗教对经济起着阻碍作用。有些宗教,像基督新教,对经济发展,对社会和平--圣经里说的永久和平和公正秩序--起着促进作用。这有着非常多的证明。它起的这个作用是很复杂的,跟我们中国人信的历史唯物论是完全不相同的。一些经济史学家,比如说North ,他们认为意识形态、宗教决定了一个国家的政治秩序、道德准则,决定了可以接受和不可以接受的行为。这个东西决定政治游戏规则,决定法律制度和经济表现,经济表现在一个国际竞争环境中就会反馈过来,使意识形态发生变化。这和我们大陆来的人相信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很不一样的。历史唯物论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陆来的人,特别是知识界的人,特别迷信科学。什么东西都要用是不是科学来衡量。但是政治和法律制度对经济发展是起决定作用的。而这个制度不是从科学来的,不单不是从自然科学来的,甚至不是从社会科学来的,它是从信仰来的。是信仰和意识形态影响到人,使人认为什么行为可以接受,什么不可以接受。社会形成一个共识,就会有一个叫做Social Sanction(社会反对和禁止)的机制。在美国,执政党去录反对党开会的音,所有的人都会反对,连当时总统尼克松最亲近的政治朋友都会反对。从政治利害而言,尼克松最亲近的政治盟友是不应该反对尼克松录反对党会议的音。但他们听到录音带的消息后大都背叛了尼克松。为什么?他们有一个意识形态,这种行为是不可以接受的。但毛泽东和大多数中国人却认为这种行为可以接受。他们不理解尼克松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录音带而下台。中国政府抓持不同政见的人时,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这里不是说老百姓,是说掌权的人,与掌权的人最亲近的人对迫害不同政见者也不反对。为什么?他们也有一个意识形态,认为这种行为是可以接受的。哪些行为可以接受,哪些不可以接受,这就是从宗教和意识形态来的,而不是从经济基础来的。是这种意识形态决定整个制度、人与人的关系,然后就再决定一个国家的经济表现。这就是我的第一阶段,我就是从一种理性的角度,我们可以从社会科学的角度找到很多证明,基督教,特别是基督新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支持像哈耶克说的‘不断扩张的社会秩序和公正’ 的东西。你如果不相信上帝的存在,这个就是证明。Shleifer及同事作了些经验研究,凡是新教文明占优势的国家,它的宪政秩序、经济表现就好。比如说北美的美国、加拿大,澳洲。荷兰、英国也是新教占优势的地方,这些国家(除荷兰外),它们的文明,它们的法律制度是普通法。它们的经济表现就非常好,它们的秩序就不断扩张。我们今天所说的新教占优势的这些地区,都是从英国那个早期只有几百万人口的很小的岛,一千年之内发展起来的。它就是一个历史证明,从社会科学来说就是这样的,从客观上来说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东西。
第二阶段我就开始克服我刚才所说的这种对社会科学理性的迷信。刚才我说的虽然承认基督教的正面作用,但要让我相信基督,人死了可以活,信主可以得永生,根本不可能。因为我还是一种理性的、崇拜科学的态度。我后来就读了一个很有影响的经济学家,叫做哈耶克,的书,他对宗教的分析使我受很大的影响。他认为,宗教不是一个理性的东西,但是世界发展的很多重要的东西都不是理性的。我们可以举很多例子,比如说妈妈爱孩子,不是理性的,从个人理性的成本效益分析,妈妈不应该管孩子。但妈妈爱孩子对人类生存是最关键的。不爱孩子的妈妈就会绝后。还有很多例子,比如说我在念博士的时候,当时还没有过资格考试,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博士学位,能不能在外国留下来。当时我的太太就怀孕了。如果你从一个理性的角度计算成本收益你可不可以承担得起?当时我们可能要回中国,我们已经签了约,只能生一个孩子。回去以后会有什么后果。这种理性计算的最优决策,用经济学的话说,就是效用最大的最优决策,就是绝对再不能生孩子了。但是 我太太去查经班受到了基督教的影响,她就说我们不能堕胎。现在想起来这个决策真正是太好了,但是它绝对不是以理性为基础。我们还可以讲一些更大的事情,比如说我们人类发展到现在,有了电脑,有更发达的东西,其主要原因是什么呢?就是我们的祖先他有一个非理性的爱好,就是他喜欢讲话,他乱叫,嗷-----,不像有些动物不太叫。当时如果用理性计算成本收益,你就会觉得这个讲话没什么意思,它也不能给你多少吃的,如果你要决定算计好了讲话的经济成本和收益,再去拼命讲话的话,那你就会计算这个讲话会导致文字,有文字才有文明,有文明才有宪政,才会有工业革命,才会有电脑。如果你要这样计算,我们的祖先不会看到这些东西。所以你要算好了才去用理性来讲话,也可能永远不会讲话。永远不会变成现在的社会文明。当时我们的祖先就是遵循非理性的这种冲动,你也可以说它是信仰。他就觉得想这样讲,结果后来就出现了很多事情。这些东西我们还可以举很多例子。世界上的制度是从宗教来的,不是从科学来的。这些东西都不是理性的后果 ,所以按照哈耶克的讲法,如果迷信理性和唯物论,这个社会就会变得非常浅薄,成为永远长不大的社会。要认识到宗教和非理性的东西有非常重要的功能。你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就不会用科学的态度去研究基督教,而是像妈妈爱孩子,像我们的祖先喜欢讲话,他就有一种冲动信这个。信基督,很多东西就会产生。不同的动物信不同的东西。如果你信翅膀,老是想动翅膀,后来变成鸟了。人们迷信不同的东西,就会发展出不同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去信基督教,你为什么不去信佛教,它也是信仰,也是非理性的,它也会产生一个文明,就是佛教文明。这又回到了我们前面所说的问题,有太多的证据证明,基督教新教文明是别的东西根本没法跟它比的。
有人也许会说现在基督教文明是最有潜力的,过一千年、两千年会不会还是基督教好呢?两千年、三千年后还有没有基督教呢!我想引用哈耶克的观点。哈耶克说,我们人类生活行为是建立在传统基础上的,比如说我们今天在这里和和平平的生活,是因为我们的社会有一个共识,比如说偷东西要受罚。我们有这种共识,有警察抓小偷。没有这些东西,你会想象不出社会会怎么样。比如洛杉矶大地震的时候,警察突然就不灵了,有那么多人在大街上抢劫,美国那样的一个社会,经济已经相当发达了,但是在那一个短期内,就完全退到了原始社会。实际上我们不了解我们这个制度有多复杂。它是建立在很长期的历史、宗教和意识形态的基础上。所以,一个宗教意识形态形成一个东西,你不能像有些人那样,老想改革,创造一个新制度。他们老是喜欢讲制度创新,这个制度创新是一种非常幼稚的看法。你是没法创新很多东西的,每个人的行为都是受到传统、意识形态等很多东西约束的。没有这个东西的时候,你就会发觉这个社会会乱到一塌糊涂。一个真正了解制度的人,他不会老是说要创新、要改革,他会说要尊重传统。正象普通法尊重先例一样,先例就是法。这个世界上传统是很重要的,在长期历史上经过筛选的意识形态真正成功的,这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你不能轻易的用另外的东西来代替它。而且成功的东西往往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基督教要人们服从权威,老老实实交税,也是尊重传统的。哈耶克觉得传统起重要的作用,财产权、意识形态起着重要的作用,人类社会的制度是多么复杂的一个事情。那些激进的改革、革命,制度创新往往是给社会造成灾祸的。我看了哈耶克的这些东西以后,就对宗教有一种敬意。这是我的第二阶段。如果说一个人不是从理性来相信宗教,以前我会说他迷信,没有受过教育,那我现在会尊敬不是从理性来相信宗教的人们。从我个人的经验,当你年纪大了,我会发觉迷信理性往往犯错。这里讲个笑话,经济学家,包括得诺贝尔奖的,他们的经济决策常常错得一塌糊涂,经常会亏钱,卖房子最便宜时卖,买房子最贵时买。反而是他们的没学过经济学的太太做出正确的决策。你有了很多这样的经验,你就会发觉太太们有良心,或者她有时候看起来和你的精细计算不一样,但是她们有时候做出正确的决策。这个时候你就会慢慢地对非理性产生一种敬意。你就不会像刚出国的时候那样,说这是迷信,是不科学的,以这样一种轻率的态度来看待她们。哈耶克的宗教思想实际上还是一种社会科学的想法,他说宗教就像一个万花筒一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意识形态,在长期的国与国竞争中,那个最有利于自发秩序扩张的意识形态,就会胜出。他比较了法国的天主教和英国的新教,天主教对人的行为都有一些跟新教不一样的地方。它就影响到制度和法制,他们的国家(法国)就老是有革命、动乱,他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搞不好,就像中国人一样,相互斗来斗去。他每发生一次革命,就会把殖民地卖给英国人,他的秩序就不能扩张。新教就没有这些问题,人与人的关系,她的游戏规则,就适合社会的持续和平和正义的持续扩张。一个小小的英国,法国人根本看不起的,英国最早的国王都是住在法国的,他不愿意住到英国去。最后的结果是世界上都说英语,不说法语。法国人像中国人一样,不服气,他们老想讲法语,开全世界法语大会,但是有什么办法?这是哈耶克的观点,当然哈耶克的东西比这个深刻多了。他对唯物论,对一张口就是改革,就想制度创新的态度是有很深刻的批判的。
基督教为什么会这么成功,这是很值得去研究的事。基督教里边有几个基本的东西,一个是Free agency,他说上帝虽然是万能的,但他永远尊重让人自由选择。他不会说要用专政来强迫你选择。也就是说他对别的宗教不会用暴力去压制。他爱人,甚至爱敌人,宽恕,还有不把人划分为等级,基督耶稣爱最低贱的人。所有这些,都是形成像《圣经》里说的永久和平和正义的制度的基础。不管你相不相信有没有耶稣或人死了会不会活,你也得相信这本身就是一个神,就是一个灵。他真的是一个人类社会长久和平的基础。但是这还不是宗教信仰,这还是像哈耶克的观点,是一种社会科学的研究。
基督教为什么要比其他文明成功得多,其中就有一个所有宗教都有的功能,叫做第三者功能。就是说买者卖者如果没有第三者来沟通买卖双方,有时候明明是一个互利的买卖都做不成的。但是如果有了第三者仲裁,就是如果我们讲价讲不好了,请个与此没有利害冲突的第三者来给我们定一个价,这样一般就容易成功。所以要使一个社会运作得很成功的话,这个第三者的功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宗教跟社会科学哲学都不一样,社会科学哲学都不是第三者,因为它都是在游戏中玩游戏的人。我是经济学家,我就是社会中的一个人,我有我的效用,我有我的目标,我不是第三者,我跟人家都有利害冲突。但是宗教他崇拜一个现在你还看不到的人,耶稣,他在天上,他跟你没有利害冲突。他不跟你争利,不跟你争钱,不跟你争超级大国地位,他是一个真正的第三者。而一个和平的秩序,一定要有一个第三者功能,就像一个买卖做成功,一定要有一个第三者功能一样。有很多国家完全没有宗教,像我们中国古时候,完全相信孔孟的哲学,哲学不是宗教,它没有第三者功能,因为孔夫子就是今天说的Consultant (顾问) ,他有利害关系,他要讨好国王拿钱。要有国王重用他,他才能够生活。他对国王就比较宠,他对国王进行规劝。但是在基督教里边,上帝对国王有一种威吓作用,你如果欺负老百姓,镇压穷人或对没有钱的人不公,迫害反对派,你死了要去地狱。这个功能哲学家孔夫子是没有的。这就是所谓宗教的功能。但是基督教有一些别的宗教没有的,比如说他无条件地禁止一些行为(十戒)。为什么基督教发达的地方经济也发达?这有很多原因,我刚才只讲了前一个原因。我们在做生意的中间,这信教的人有一个取之有道的承诺,他不会去搞你的鬼。而信教的人平均来说这个承诺比较可信。所以基督教文明的国家大公司可以发展起来。没有基督教文明,只有小家族公司,大公司搞不起来。发达国家有政府和商界形成共识的best business practice codes(最佳商业行为准则),共十条,搞财务和管理的专家都知道,这对大公司的公司治理起关键作用。但最佳商业行为准则源自圣经的十戒。这种基督教经济上的好处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就是政治秩序,政治秩序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也是罗衣思指出的,要有一个永久的社会和平,就要有公平的政治游戏规则,它要满足模糊面纱的原则,即不管你在什么地位,不管你是小偷还是警察,是被告还是原告,都认为游戏规则公平。模糊面纱的原则很难在没有宗教的情况下产生。因为模糊面纱的原则是说,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不能替自己着想,要替自己的对手着想,就是基督教说的,爱你的敌人。为什么美国、英国、澳洲的制度这么好,因为他们满足了模糊面纱的原则,这些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在制定游戏规则的时候,他不是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要考虑自己的对手,要去照顾他们的利益。这个怎么能做得到?第一个你要有爱敌人的想法。第二个你要有害怕下地狱的恐惧。你怎么才会有恐惧呢?你一定要信。这是没有理性的信。只有信的人才会在有权制定游戏规则的时候不是只替自己去着想,而是替敌人去着想。而不能象孙中山那样,当总统时就要选择总统制,在野时就要内阁制。也不能象毛泽东那样,在野时要真正的民主,一旦执政却要搞专政。
你说为什么基督教的国家政府制度这么好,刚才我说的这两条就很重要。而要信,就要放弃使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理性。你要信死后有天堂地狱,你才会恐惧下地狱。你看基督教的国家,不会像中国那样,当了皇帝以后娶一千个老婆。他不敢,为什么,因为他相信圣经上说的要一夫一妻,违背了这个要下地狱。但是如果我不信它,我不怕它,你讲它一百遍我还是娶一千个老婆。就像中国的皇帝一样。所以信在这里是起关键作用的。而这个信绝对不是理性。但是这个后果又是理性的,信的人,国王信,特别是掌权的人信,就会有一个好的社会秩序,就会有一个我们所说的宪政。所以我的第三阶段就是从哈耶克的社会科学的理性追踪到信,信是基督教成功的秘诀。如果用实践去证明死了人可以复活,你怎么去证明?但是信的人他在个人的灵上他会经验到。这又讲到了政治制度、社会制度,它是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用经济学家现在最时髦的一句话,它是一个所谓复杂性的理论。复杂性理论是什么意思呢?比如说我们都是由分子构成。人和所有生物的分子基本上是一样的。但是这个分子的不同的组合,就是这个简单的构造的差别,对不同动物不一样,就会变成不同的物种。我们每一个人的利益,不管是经济利益还是什么利益,就相当于分子。但是我这个人和其他人怎么组织起来,就像一个社会的遗传基因一样,像分子的不同的组合。这东西由什么决定?由行为规则决定人与人的关系怎么样。你说爱你的邻居,你看到那个在基督教文化下长大的人,他搬到新地方,首先敲邻居的门,跟他们互相认识,他就有这种跟人打交道的意愿。那我们中国人,住了两三年,隔壁是谁都不去问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差别,因为我们的意识形态不一样。意识形态决定人的行为差别,行为差别决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会结构会怎么样,这是由宗教决定的。基督教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爱敌人,他替敌人着想,他有Free agency,尊重别人的选择。他又是排他性的,别的都是假的只有基督是真的。但是他又从来不强迫别人,这就是所谓的Free agency,让人自由选择。这些东西是别的宗教没有的。比如说伊斯兰教排他,但它不尊重别人的选择。伊斯兰教掌权的或占优势的国家,它有时候不尊重别人,或者是儒教掌权的一些国家,有些时候它就会镇压跟自己政见不同的人。但是基督教不是这样的,它讲Free agency。但我们也必须承认,基督教在天主教还没有进行宗教改革的时候,有一段非常黑暗的历史。在那个时候,宗教迫害等等都有,赚钱是坏事,不能收利息等等。宗教改革以后,把人的价值改变了,每一个人都可以跟上帝交流,不要上级批准。每一个人都可以自己组织教会。正当的发财是上帝的选民。这些是基督教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
实现宪政最困难的不但是有权影响政治游戏规则的人能替政治竞争中的失败者着想,而且是竞选失败者自愿认输。政治竞争往往是零和对策(你死我活的),竞选失败者自愿认输,从理性而言不是失败者的最优决策,因为竞选失败后以前的大量政治投资都废弃了,因此输了不认输是失败者的最优决策。而1917年俄国和很多国家宪政失败都是因为竞选失败者输了不认输,发生革命。基督教信仰对竞选失败者放弃个人的最优决策,为社会牺牲个人利益,输了认输,是关键的
这些都是社会科学的观点。但是我刚才讲到我进入第三阶段的时候,我就从社会科学追究到基督教成功的根本,它就是信。信就不是社会科学,它是非理性的。我信,我是非理性的。有些人说,我一定要看到耶稣,给我看一个上帝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刚才说到那个复杂性理论,要看到上帝才信实际上是一个分子水平的思想方法。分子的关系不同,它可以出现很复杂的事情,很复杂的社会现像。而分子之间的关系是看不见的,你就叫它灵好了!所谓这个复杂性的关系,完全一样的基本元素-分子,它的关系结构不一样,就会出现完全不一样的物种。关系是什么?关系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是灵。唯物论是分子水平的思想方法,它一定要看见每个分子。DNA怎么排列?这个关系是看不见的。还有比这个更抽象的看不见的东西。这个灵,不是分子本身决定的,你是狗、是猫、是人,而是分子间的关系-灵决定这个东西。虽然我现在不能给你看一个上帝,但这个灵是我们基督徒共同经验的精神经历。这个是很大很大的一个东西,它决定人与人的关系。很多政治组织,它没有基督, 它的生命不超过三百年。但基督教中基督徒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延续了一千多年。这个灵有多大?其他政党都有灵。这个意识形态虽然它不叫神,它叫别的东西。它也是信一个东西,你说给我看看三个代表是什么,他也没法给你看。但是他用这个东西来建立共产党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的上帝,基督,我们祷告的时候会有感觉,这个感觉太真了!你还要什么东西证明?只相信理性,迷信科学,那你永远跨不过这个门槛,你永远到不了灵的世界,你永远停留在这个分子水平上思想问题。你不要以为共产党没有灵,它也有它的灵。它也没有办法给你证明它的三个代表长着几个鼻子、几个眼睛。但是它要靠这个东西来运作它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基督徒也是这样的。而我们这种精神生活共同经历过的这种经验,就是上帝,就是耶稣,就是圣灵。所以你如果慢慢从迷信科学、迷信理性走到这一步,你就可以跨过这个门槛、走向信仰了。跨过这个门槛只是个开始。我第一次相信这个灵,是因为我每次做错事了,即使没有人谴责我,也没有人发现我做的坏事要惩罚我,但我会觉得过不去,于心不忍。像有一个良心在跟我说话一样,这个东西就是我们说的圣灵,它就是上帝的声音。我们所有的人心里都有这个东西,都有良心。再坏的人,比如说杀人犯,他晚上也有睡不着觉的时候,为什么?有良心,有圣灵在他里边对他说话。从我个人经验,去年九月份我被诊断为晚期肺癌,医生就说,你这次没有办法治疗了,我们所有的措施只是减轻你的痛苦。我原来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永远要从理性算计成本效益,为什么要这样做,总要讲出个理由来。现在没有理由可讲了。你信科学,现在科学救不了你了。人到了尽头了。我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就开始祷告。所谓祷告,那时只是说要上帝救我这条命。那时我真的感到教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很多教会的朋友来给我祷告,你看,他们没有什么好处。他们还给我找药等等。然后我就一边养病一边读《圣经》,读很多这方面的书。开始有人跟我说,你真的信了基督教,你现在就死或你四十年后再死,在神的那里只是一瞬间,差别不大的。我心里好痛苦,我现在就要死?你读的书越多,你过了这个门槛,你不再用理性而是用信仰,用灵来想问题的话,你就会发觉,嗷,我不应该求上帝来给我一条命啊!我应该相信上帝,灵会得救,就有永生了。上帝让你做什么,你现在死还是以后死,你就听从他好了。我是搞经济研究的,我现在跟我们的莫那什大学的同事一起搞了一个超边际分析,在国际上评价还不错的。上次诺贝尔奖得主布坎南到我们学校来当着校长的面就说,现在世界上经济学研究最重要的就是你们莫那什大学的这个研究。我们当时都受宠若惊。我当时就想,如果我现在就死,也是上帝的安排。我是这个领域的创始人,可能压住了很多年轻人,我就早点去了,那他们就发展了。如果他不让我现在去,那他就是要我传福音给更多的中国人,跟他做更多的事。你这样想的话,你就轻松了,你不会在恐惧中生活。但是有时候有反复,像我们这样,事业上还算成功的。过去很看不起没有成就的人,现在自己到了社会的最底层了,因为明天你可能就是一堆骨头了!再也不会摆架子了,即使社会最下层的人,你都会去尊敬他。当然这是受《圣经》的影响。如果我没读圣经,我会信别的,我可能不会这样想。但是我这个人,因为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想出来、做出来的,就老是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一些问题。我就想办法治病,就不能把自己交给上帝。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经常祷告。有些人不知道怎么祷告,或祷告了很久没有灵的感受。小娟也是在跟上帝做事,有一个ALPHA COURSE,就是教你怎么样祷告,怎么样认识上帝。我也在学这个。给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它也是用逻辑上无懈可击的办法证明上帝和耶稣是真的。我们今天没有时间来详细介绍这个。像我这样一个非常理性、数学上计算精确极了的人,我都说,不光从信仰上说,而且从逻辑上说,它真是无懈可击的。你们有机会可以去看录像带或这本书。这里的一个关键是,所有的人类文明都是文字记载的,文字记载都是主观的,对不对?因为都是有人写下来的。所以在圣经记载的故事和凯撒大帝所记载罗马历史的故事,在主观性方面是没有什么实质差别的。你要找出客观标准来证明哪一个在逻辑上更可信。比如说考古学家的考据学定的一些标准,用考据学的客观标准来说,圣经上的故事是最可信的。比罗马史还要可信,比中国的春秋战国史还要可信。另一类是我们个人灵性的经验,是你的思想活动的,灵魂活动的,这个东西跟科学所证明的不是一样的。作为基督徒,我有过一次祷告流泪的这样的经验。以前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这样一个很理性的人、数学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非理性的信仰而哭呢?而且我这个人难哭的很呢,把我抓到监狱里判十年刑我都没哭呢!这种灵性的经验那么多人的经验,这个东西是事实,这就是见证。你说这个东西不算,一定要分子才算,分子之间的关系不算,那你一定会没法了解那个是猴子,这个是人,他们的分子都是一样的。你就永远不可能了解基督教文明和伊斯兰教文明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而这个不信基督教、只信旧约的犹太人为什么跟人家打仗打得一塌糊涂?为什么信基督教的国家都这样长治久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如果你不在灵的基础上想问题,一定要在唯物论的基础上想问题,你永远无法解释这个东西。因为这个差别是跟信仰有关的。而约束国王、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一定要那个人信,这个约束才有效。我们这个社会有这么好,阿富汗打仗打得一塌糊涂,中国隔几十年要乱一次,为什么有这个差别?这就是信仰的差别。中国人信儒家,不信天堂地狱,孔夫子劝皇帝做个好皇帝,皇帝还是要三千个老婆,他不怕,他不怕下地狱,因为他不信。我的这个病,这又是一个见证。按照医生科学的说法,我今天根本不会在这里。我每天祷告好多次,已经一年了。和我同类情况的有很多都走了。去年九月份、十月份,有人到医院去看我,我根本不能讲话。那时候医生说我的右肺整个都是硬的了。我一讲话,气就喘不过来。一两个月后,有些好转了,我都不能讲一个小时。我现在都讲了多长时间了?去年十月份我走路走半个小时要停三次,要不然就喘不过气来。还有,胸腔里有液体。但是我祷告,特别是兄弟姐妹帮我祷告。这也是一种灵性生活,它也是实在的。你说你生病了,又不信基督,谁管你呢?只是很亲近的几个人关心你,但他也不会一起给你祷告。那现在大家都看到我的情况,我讲话没问题,我也开始游泳了,我开始打网球了,还玩帆船!我也开始讲课了,瘤子消失了。很多兄弟姐妹给我作见证,瘤子是靠祷告消失的。这就是一个见证。当然你可能说是碰巧了。我的这一段的精神上的灵魂生活绝对是真的。你不要老是停留在那个分子水平上想问题。你就是升高,学点复杂性的灵,同样的分子,不同的组合,会完全出不同的物种。而这个不同的组合就是灵,就是不同的灵魂。
" 两 国 论" 与 中 国 宪 政 发 展
我 认 识 的 搞 宪 政 或 者 搞 历 史 的 美 国 学 者 都 有 一 个 与 中 国 人 思 想 方 法 不 一 样 的 地 方, 就 是 他 们 非 常 反 历 史 唯 物 主 义。 他 们 特 别 强 调 意 识 形 态 的 作 用。哈佛的宪法学教授Fred Schauer 就很强调 政 治 意 识 形 态 在 宪 政 中 的 作 用。 他 所 讲 的 “公 众 所 接 受 的行为 准 则” 实 际 上 就 是 意 识 形 态。
前 几 年 获 得 诺 贝 尔 奖 的 一 个 经 济 学 家 偌斯 有 一 个 观 点,认 为 制 度 演 进 由 一 个 反 馈 圈 决 定。这 一 反 馈 圈 从 意 识 形 态 开 始.。意 识 形 态 决 定 行 为 准 则 和 道 德 准 则。 比 如 说 某 些 行 为 我 们 不 能 接 受, 就 象 把 持 不 同 政 见 者 抓 到 监 狱, 这 一 行 为 我 们 不 能 接 受。 为 什 么 不 能 接 受?这 由 道 德 准 则 或 良 心 来 决 定;行 为 准 则 和 道 德 准 则 决 定 政 治 制 度;政 治 制 度 决 定 法 律 制 度 和 经 济 制 度;法 律 制 度 和 经 济 制 度 会 影 响 经 济 的 发 展; 经 济 发 展 在 一 个 不 统 一、多 元 化 的 政 治 环 境 会 反 过 来 影 响 意 识 形 态。 那 些 经 济 表 现 太 差 的 地 方 由 于 不 统 一, 就 会 受到 政 治 竞 争的压力, 比 如 打 仗, 用 暴 力 强 迫 其 改 变; 或 者 是 自 由 移 民。就 象 东 欧, 就 是 被 自 由 移 民 搞 垮 的。 在 这 样 的 压 力 下, 那 些 经 济 表 现 差 的 国 家 不 得 不 改 变 意 识 形 态。 如 此 形 成 一 个 反 馈 圈。 由 意 识 形 态 到 政 治 制 度; 政 治 制 度 到 经 济 表 现; 经 济 表 现 反 馈 到 意 识 形 态。在 这 个 反 馈 圈 中,上 层 建 筑 和 经 济 基 础 互 相 决 定。这 个 反 馈 圈 形 成 的 前 提 是 政 治 必 须 是 多 元 的。 正 如 欧 洲。 为 什 么 宪 政 会 在 欧 洲 发 生?因为 欧 洲从 未 形 成 大 一 统 的 局 面, 就 象 中 国 的 春 秋 战 国; 而 且 各 个 国 家 之 间 可 以 自 由 移 民, 正 如 现 在 在 欧 共 体 国 家 间 是 不 需 要 签 证 的;同 时 几 个 大 国 的 规 模 相 差 不 大, 英 国、 法 国、 德 国 都 不 是 相 差 很 大, 如 果 哪 个 国 家 太 大 了, 其 他 国 家 就 会 联 合 起 来 削 弱 他。 比 如 当 年 的 拿 破 仑太 大 了, 大 家 就 联 合 起 来打 拿 破 仑; 希 特 勒 太 大 了, 大 家 联 合 起 来 打 希 特 勒。 使 得 没 有 一 个 政 治 强 权 可 以 垄 断 政 治。因 此 欧 洲 形 成 了一 个 反 馈 圈。
中 国 的 情 况 却 不 是 如 此。中 国 的 规 模 很 大,周 围 没 有 国 家 可 以 与 之 抗 衡,因 此 中 国 不 能 形 成 反 馈 圈。 Schauer 教授说 的 促 进 宪 政 改 革 的 政 治 力 量、 政 治 条 件 就 不 存 在。 大 家 有 一 种 共 识, 有 一 些 行 为 是 不 能 接 受 的。 比 如 镇 压 法 轮 功, 这 在 西 方 是 绝 对 不 可 以 接 受 的。 再 一 个 是 在 香 港 与 大 陆 之 间 修 一 个 围 墙, 这 在 欧 洲 也 会 被 认 为 不 可 思议。 他 们 都 认 为 自 由 移 民 是 一 个 天 赋 权 利; 反 对 政 府 也 是 天 赋 权 利。 但 是 中 国 太 大, 中 国 人 没 有 地 方 跑。 如 果 中 国 现 在 分 成 七 个 国 家, 中 国 早 就 会 接 受 宪 政 主 义。因 为 哪 个 国 家 不 符 合 宪 政 主 义 的 话, 那 个 国 家 的 居 民 就 会 跑 掉。比 如 山 东 人 全 跑 到 广 东 去, 山 东 政 府 就 会 被 跑 垮,就 象 东 德。
“两 国 论” 为 什 么 与 宪 政 有 关 系?因 为 宪 政 的 推 动 要 有 一 个 政 治 结 构,即 要 有 人 能 够 挑 战 共 产 党 对 政 治 的 垄 断。在 目 前 中 国 我 们 找 不 到 这 样 的 一 个 力 量。 在 中 国 目 前 唯 一 能 够 挑 战 共 产 党 对 政 治 的 垄 断 的 大 概 只 有 国 民 党。 我 是 从 大 陆 来 的, 我 只 关 心 大 陆, 有 一 点 不 太 关 心 台 湾 人 的 利 益。 台 湾 人 的 利 益,从 欧 洲 人 的 概 念 来 讲, 他 们 要 独 立 是 他 们 的 权 利,这 也 是 天 赋 权 。我 们 是 从 大 陆 来 的, 我 们 只 能 这 样 认 为, 台 湾 是 一 个 和 我 离 了 婚 的 太 太, 我 想 和 她 复 婚,但 是 她 不 愿 意, 我 也 不 能 强 奸 她。 这 是 我 的 行 为 准 则。 从 我 们 大 陆 来 的 人 的 角 度 来 考 虑, 我 是 实 在 不 愿 意 这 个 人 不 和 我 复 婚。 我 为 什 么 不 愿 意 呢? 其 中 一 个 原 因 就 是: 他 们 的 中 华 民 国 宪 法 并 不 是 台 湾 的,而 是 全 中 国 人 民 的。 所 以“ 两 国 论” 实 际 是 两 个 宪 法 之 争。
为 什 么“ 两 国 论” 和 宪 法 挂 上 钩 了? 因 为 中 国 人 的 意 识 形 态 在 清 末 已 经 转 型 了。 我 们 那 时 已 经 现 代 化 了。 看 看 清 末 时 的 意 识 形 态, 组 党 自 由、 地 方 自 治 是 天 经 地 义 的, 没 有 人 可 以 抗 拒这 些。 “三 人 可 组 党”、“政 府 不 能 迫 害 反 对 党”, 这 在 清 末 和 民 初 已 经 是 中 国 人 的 意 识 形 态 了。 那 么 为 什 么 那 么 早 宪 政 主 义 的 意 识 形 态 已 经 有 了, 而 现 在 却 那 么 难? 我 的 想 法 是: 共 产 主 义 把 中 国 的 宪 政 思 想 逆 转 了。 现 在 我 们 要 想 一 想 怎 么 把 他 再 逆 转 回 来。 这 就 要 求 我 们 不 要 好 高 骛 远, 要 搞 好 我 们 中 国 人 自 己 的 事。 我 们 中 国 现 在 有 两 国、 其 根 本 是 在1945 年 中 国 有 一 个 宪 政 过 程,后 来 失 败 了。 我 们 现 在 要 想 一 想 为 什 么 失 败。 我 们 不 要 打 断 历 史, 不 要 在 空 中 建 楼 阁。 我 们 从 哪 里 摔 倒 的, 就 再 从 哪 里 爬 起 来。
现 在 回 到1945 年 的 宪 政 过 程。 按 照 宪 政 的 游 戏 规 则,那 个 过 程 是 一 个 真 正 的 宪 政 过 程。从 其 参 加 者 这 方 面 讲, 它 是 符 合 要 求 的。 因 为 所 有 的 反 对 党 都 参 加 了, 共 产 党 当 然 也 在 里 边。 那 么 为 什 么 那 个 宪 政 过 程 失 败 了 呢? 很 多 人 讲 是 因 为 共 产 党 和 国 民 党 争 席 位。 有 一 个 说 法 是 共 产 党 同 意 当 副 总 统, 总 统 是 国 民 党 人。 其 他 几 个 部长是 国 民 党 人, 几 个 是 共 产 党 人。 这 一 种 说 法 是 很 误 导 人 的。 其 实 当 时 争 论 的 根 本 在 于 当 时 共 产 党 要 搞 联 合 政 府。由 共 产 党、国 民 党、 再 加 上 几 个 小 不经选举 把 政 府 的 席 位 分 了,组 成 联 合 政 府。这 是 完 全 违 反 宪 政 的。而 国 民 党 要 按 照 西 方 的 方 式,经 过 立 宪、批 准 宪 法、选 举,然 后 再 形 成 政 府。 共 产党 要 那 么 做 也 有 他 的 道 理。 因 为 国 民 党 迫 害 共 产 党 一 直 有 所 谓 的 国 家 机 会 主 义 行 为。 共 产 党 不 相 信 国 民 党 会 公 平 地 选 举。 共 产 党 预 计 他 在 选 举 中 一 定 会 失 败。 失 败 以 后 国 民 党 会 迫 害 你。 所 以 共 产 党 实 际 是 不 愿 意 参 加 这 个 宪 政 过 程。 国 民 党 当 时 也 犯 了 错 误。 他 的 错 误 就 是 内 战 打 起 来 以 后, 国 民 党 认 为 自 己 有 理,就 在 共 产 党 没 有 参 加 的 情 况 下 片 面 地 召 开 了 议 会。
尽 管 很 多 人 不 同 意 我 的 观 点, 但 是 我 还 是 认 为 这 是 一 个 错 误。 因 为 英 国 人、 北 爱 尔 兰 人 等 了17 年, 他 们 的 唯 一 选 择 就 是 只 能 等。 因 为 如 果 最 大 的 反 对 党 不 参 加 宪 政, 这 个 宪 政 是 不 具 合 法 性 的。 当 时 既 然 已 经 在 打 仗, 国 民 党 就 应 该 想 办 法 把 共 产 党 搞 回 来。 不 搞 回 来 国 民 党 是 不 应 该 单 方 面 开 国 代 会,宣 布 立 宪。 很 多 人 反 对 我 的 观 点。 我 现 在 也 不 坚 持 我 的 观 点。当 时 国 民 党 如 果 不 立 宪 的 话, 整 个 政 治 没 有 合 法 性, 就 是 一 个 土 匪 对 土 匪 的 局 面。 所 以 当 时 国 大 立 宪 是 必 要 的。 我 觉 得 应 该 看 看 是 否 有 别 的 路 可 走。 至 少 我 认 为 国 民 党 片 面 宣 布 立 宪, 把 共 产 党 排 除 在 外, 这 使 得 双 方 之 间 的 结 更 加 解 不 开 了。 这 就 是 为 什 么 我 们 今 天“ 两 国 论” 这 个 结 这 么 难 解。 其 最 主 要 的 责 任 当 然 是 共 产 党。 共 产 党 不 参 加 宪 政 过 程, 而 要 搞 联 合 政 府; 国 民 党 当 然 也 有 责 任。 他 的 一 部 分 责 任 是 早 期 迫 害 共 产 党, 另 一 部 分 责 任 是 片 面 召 开 国 大, 没 有 共 产 党 参 加, 使 宪 政 过 程 完 全 遭 到 了 破 坏。
现 在 我 们 假 定 台 湾 不 离 开 我 们, 他 们 又 回 来 了, 那 么 我 们 怎 么 回 到 宪 政 过 程? 我 的 说 法 就 是:中 国 共 产 党 现 有 的4 部 宪 法 都 是 反 宪 政 的,不 具 有 任 何 合 法 性。第 一, 这 些 宪 法 没 有 经 过 人 民 的 批 准, 没 有 批 准 程 序;第 二, 这 些 宪 法 是 苏 联 宪 法 的 延 续。它 规 定 一 切 权 力 归 人 民 代 表 大 会。 这 一 规 定 违 反 宪 政 的 分 权 制衡。 最高 权 力不 能 归 一 个 机 构, 而 应 该 在 很 多 机 构 之 间 分 开。 现 在 如 果 中 国 共 产 党 垮 了, 很 可 能 会出 现 人 民 代 表 大 会 专 政,就 象 法 国 大 革 命 一 样。这 种 情 况 会 很 糟 糕。除 此 以 外, 我 们 还 可 以 讲 很 多 道 理, 说 明 中 华 人 民 共 和 国 宪 法 是 违 反 宪 政 的, 跟 宪 政 文 化 是 完 全 相 反 的。
我 们 现 在 应 该 利 用 国 际 上 的 政 治 斗 争,利 用 一 切 政 治 上 的 制 衡 力 量,如 台 湾 问 题、中 美 争 端 等,在 中 国 重 新 复 兴 宪 政 思 维。 这 一 点 很 重 要。 现 在 中 国 人, 不 论 是 海 外 海 内, 一 般 可 以 听 到 的 声 音 是“ 护宪”。 许 多 人, 包 括 反 对 党 都 说 “要 保 护 宪 法 所 给 的 权 利”, 但 是 我 们 都 知 道,中 华 人 民 共 和 国 宪 法 虽 然 前 言 没 有 法 律 效 力, 但 是 前 言 是 关 于 政 治 权 利 的 合 法 性 问 题, 它 有 点 回 归 古 代“ 君 权 神 授”的 思 想。因为 一 切 权 力 的 合 法 性 是 来 自 马 列 主 义、毛 泽 东 思 想。 这 些 东 西 是 一 个 意 识 形 态,是 个 神。 这 个 神 既 不 是 由 被 治者 同 意, 也 不 是 一 个 合 约, 而 是 一 个 天 上 掉 下 来 的 意 识 形 态。 所 有 的 宪 法 的 合 法 性 全来 自 于“ 天”, 来 自 于 天 上 掉 下 来 的 意 识 形 态: 马 列 主 义、 毛 泽 东 思 想。 这 比 因 为 没 有 权 力 制 衡 而 导 致 法 国 大 革 命中动乱的法 国 宪 法 倒 退 得 更 利 害。 它 已 经 回 到 了 “君 权 神 授” 的 概 念。 所 以 中 国 目 前 还 谈不上“护 宪”。 因 为 宪法中有“ 君 权 神 授” 的 观 念,结 社 自 由 都 是 它 给 你 的, 他 随 时 可 以 收 回 去。 后 边 的 条 款 如 果 与 前 边 的“ 君 权 神 授” 有 冲 突 的 话, 当 然 要 以 前 者 为 根 本。 所 以 说 中 国 共 产 党 和 中 国 人 有 很 多 传 统 思想, 而 中 国 共 产 党 的 所 做 所 为 全 是 符 合 其 宪 法 的。 因 为 在 他 的 宪 法 里 边 有 “大 道 理” 和 “小 道 理”,“ 结 社 自 由” 等 都 是 小 道 理, 大 道 理 是“ 四 个 坚 持”, 因 此 他 可 以 说 他 是 合 乎 宪 法 的, 而 其 他 人 都 是 违 反 宪 法 的。 现 在 不 能 去“ 护 宪”, 而 是 重 新 讨 论 宪 政 过 程。
“ 两 国 论” 中 国 民 党 与 共 产 党 之 间、 台 湾 与 大 陆 之 间 吵 架, 在 经 济 学 上 称 为pre-bargaining communication, 即 正 式 讨 价 还 价 之 前 相 互 传 递 一 些 信 息。 如 果 这 一 过 程 可 以 导 致 真 正 的 宪 法 讨 论 的 话, 中 国 是 有 希 望 回 到 宪 政 轨 道 的。 当 然 第 一 个 条 件 是 台 湾 别 走, 还 在 中 国 人 的 这 个 圈 子 里。 我 们 再 来 讲 当 年 到 底 谁 对 谁 错。 我 们 不 应 该不 讲 过 去 国 共 两 党 的 争 论 。大 陆 与 台 湾 应 该 好 好 回 顾1945 年 谁 对 谁 错,好 好 回 顾 历 史,从 分 歧 点 谈 起, 从1945 年 谈 起。
中 国 共 产 党 现 在 已 经 没 有 了1945 年 时 害怕国民党的 政治迫害问题, 应 该 可 以 考 虑 让国民党回中国发展 全中 国的反对党与共产党进行全国性平等竞争, 实 行 全 国 所 有 党 派 自 由 竞 选。共产党要认识到,1949年她犯了一个大错,即迫害国民党人。这对国家的长治久安有百害而无一利。当时中共正确的做法应该象美国内战时战胜的北方一样,把失败的南方扶起来,重新在选举中平等竞争,而不是迫害国民党。“两 国 论” 中的 台 湾 对 中 国 的 压 力 制 造 了 这 样 一 种 可 能 性。中 共 应 当 认 识 到 目 前 中 国 政 府 的 一 些 行 为 是 国 际 社 会不 能 接 受 的, 比 如 镇 压“ 法 轮功”、 镇 压 民 主 党 等 等。 要国民党回中国当官(副主席),这不是宪政,而还是1945年的联合政府(不经选举而由各党瓜分官位)的想法。中 国 只 要 有 成 为 国 际 社 会 一 员 的 愿 望, 就 必 须 改 变 目 前 的 政 体。 而 中 国 是 希 望 成 为 国 际 社 会 的 一 员 的。 因 为 中 国 的 国 民 收 入、 经 济 情 况 与 台 湾 、美 国 的 差 距 在 加 大; 同 时 虽 然 不 能 自 由 移 民, 但 是 中 国 的 精 英 大 量 流 失 到 外 国。 这 一 切 都 给 中 国 政 府 造 成 了 很 大 的 压 力。 同 时 中 国 内 部 民 族 情 绪 很 强, “ 法 西 斯” 的 危 险 就 在 眼 前。 这 一 切 都 迫 使 中 国 进 行 政 体 改 革。
那 么 中 国 目 前 内 部 与 外 部 的 压 力 是 否 足 以 迫 使 政 府 进 行 改 革 呢? 我 感 到 比 较 悲 观。 因 为 中 国 太 大。 周 围 没 有 国 家 能 对 他 造 成 威 胁。 中 国 人 民 应 该 对 中 国 政 府 有 一 种 很 不 放 心 的 感 觉。
至 于 中 国 急 于 加 入WTO,这 是 外 部 对 中 国 的 压 力 的 典 型 表 现。 中 国 目 前 的 许 多 政 治、 经 济 制 度 是 为 外 界 所 不 能 接 受 的。中 国 做 外 贸 生 意 需 要 得 到 政 府 的 批 准 等。 在 外 界 的 压 力 下,中 国 可 能 不 得 不 进 行 体 制改 革。 目 前 还 看 不 出 加 入WTO 对 中 国 是 祸 是 福。 如 果 加 入WTO 能 促 进 国 内 改 革, 这 自 然 是 好 事。 从 另 一 方 面 讲, 因 为 中 国 目 前 有很多限制私 营 企 业 的 制度,进 入 WTO 对 中 国 的 私 营 企 业 是 一 件 非 常 不 公 平 的 事。 进 入WTO 后, 许 多 行 业 允 许 外 国 人 经 营, 而 中 国 人 却 不 能 参 与, 这 与“ 华 人 与 狗 不 得 入 内” 有 很 大 相 似 之 处。 但 是 尽 管 如 此, 在 没 有 宪 制 游 戏 规 则 的 情 况 下,中 国 的 私 人 企 业 家 却 没 有 任 何 机 会 表 示 反 对。
后发劣势
今天讲的题目是“后发劣势”,这个题目也许不太适合很多人的口味,因为现在国内都在讲“后发优势”。我讲的后发劣势在西方研究的人也不多,有一位过世的经济学家叫沃森,他在财政联邦主义、政治经济学等领域很有建树,“后发劣势”概念就是他提出来的。他提出的英文名称叫“Curse To The Late Comer”,就是“对后来者的诅咒”。他的意思就是说,落后国家由于发展比较迟,所以有很多东西可以模仿发达国家。模仿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模仿制度,另一种是模仿技术和工业化的模式。由于是后发国家,所以可以在没有在基础制度的情况下通过技术模仿实现快速发展。为什麽说“诅咒”呢?就是说落后国家由于模仿的空间很大,所以可以在没有好的制度的条件下,通过对发达国家技术和管理模式的模仿,取得发达国家必须在一定地制度下才能取得的成就。特别是落后国家模仿技术比较容易,模仿制度比较困难,因为要改革制度会触犯一些既得利益,因此落后国家会倾向于技术模仿。但是,落后国家虽然可以在短期内取得非常好的发展,但是会给长期的发展留下许多隐患,甚至长期发展可能失败。
我们可以举很多例子。第一个例子是在20世纪之前,也就是18、19世纪,当时的英国是发达国家,而法国是发展中国家,二者最根本的差距就是制度的差距。法国自大革命时期就实行专制制度,而英国1688年之后就实现了宪政制度。宪政制度在当时来说并不是一种民主的制度,而是一种共和的制度。所谓共和制度就是参加选举的主要是一些特权阶层,只有少数有钱人才有选举权,因此你很难说它是民主的。但它是“共和”的,就是说保护分权制度。共和实际是对民主的不信任,它害怕民主变成多数人压迫少数人,所以共和有一种保护少数的机制。比如美国参议院不管各个州的大小和人数多少都是一州两票,所以可以作为少数对抗多数的一个机制。美国另一个对抗民主的制度就是大法官制度。法官不是选举的,而是总统任命的,而且实行终身制。法官是可以对抗舆论的,所以有人说美国是言论自由,这不是绝对的。因此共和与民主是有很大差异的。我在北大教书,上次就跟他们说,你们北大老是讲民主和科学,现在应该讲自由和共和。讲民主往往就是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的两极冲突,这是很不稳定的,统治阶级占上风就是专制,被统治阶级占上风就是革命,革命产生暴君,暴君又产生革命,这是很糟糕的事情。而共和强调权力制衡,任何一极都不能压迫另一极,所以就形成了利益制衡。因此共和与民主的关系是很紧张的。
中国有好多人还对此不甚理解。民主简单地说就是少数服从多数,而共和或自由则是要保护和尊重少数。早期英国的成功就是一种共和制度、宪政制度的成功。有了这种制度才能限制当权者的机会主义。只有对政府的机会主义限制住了,经济才能发展起来。这是英国发展起来的一个根本原因。法国当时是一种专制制度,在政治上是人治的。这种专制有些方面跟我们国家是很像的。比如说它是“薄赋轻徭”。薄赋轻徭是专制主义的一个特征,因为一个不是民选的政府不敢收太高的税,否则人民会造反的。而一个民主的政府反而会征很高的税。所以当时英国和法国发展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英国政府平均税率比法国要高得多。但英国的税法很公平。在法国有很多人是可以不交税的,比如贵族等。这就象我们国家现在院士可以不交税一样。而在英国,任何人都要交税。正因为税法不公平,所以法国的平均税率比英国低很多,它没有能力搞大规模的公共事业。法国还有一点特别像中国,就是官商勾结。当时英国的官商关系叫做“建设性的冲突”,而法国就是官商勾结。所以英国当时的制度就是我们今天讲的宪政经济学、政治经济学里面的东西。其中第一个特征就是国王的财政和国家的财政是分开的,翻译成中国的语言就是共产党的财政和国家的财政是分开的。还有一个是当时英国执政党的财政和国家的财政是分开的,执政党在执政的时候不能从事赢利性事业。台湾是在80年代以后才逐渐实行国民党的财政和国家的财政分开。执政党从事赢利性事业实际上是违反宪政制度游戏规则的,就是说游戏规则的制订者不能直接去比赛。打个比方说,分饼的人绝对不能先拿饼,不能跟别人有利益冲突。
诺斯和温格尔在一篇论文中提出一个观点,就是英国工业革命的成功不是一个纯粹的经济现象,而是1688年光荣革命建立了上面说的这样一套宪政游戏规则。这样政府的机会主义行为就被限制住了,人民的机会主义也就跟着减少了,所以工业革命才会在英国发生。机会主义也就是坑蒙拐骗,这在中国目前非常盛行。个体户的坑蒙拐骗只是小事情,真正的问题是政府的坑蒙拐骗。政策初一和十五不一样,就是国家机会主义。只有在宪政制度下,政府“分饼”才能尽可能公平。比如说专利制度,它没有公私之分,政府是完全中立的;还有普通法中规定了自动注册的制度,也就是保护私人企业剩余权的制度。这些使得技术发明可以赚钱,从而大大推动了技术商业化发展和技术进步。有了这些,才会有工业革命。而当时法国老是强调政府的科技奖励制度,就是由政府来判断奖励谁不奖励谁,这阻碍了它的技术的商业化。最近我看到一些史料,中国现在史学界有一个公论,就是温州的钱庄等民间机构在宋朝时就存在的,而不是制度创新。也就是说,中国在就存在“原始资本主义”了。现在很多史学界的人都说,如果没有外国入侵,中国可能几个世纪都不会进入工业资本主义社会。为什么呢?工业资本主义需要技术上的发明,这就需要专利制度和对私人剩余权利的保护(按照一个叫做默比的学者的看法,英国工业革命中50%以上的新技术没有获得专利,他们是政府保护私人企业的剩余权获得的)。
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在20世纪前,靠国有企业,专制制度和中央计划绝不可能实现成功的工业化。但是苏联1930年代却用专制制度,国有企业和中央计划,通过模仿资本主义成功的工业化模式和技术实现了工业化。这种短期的成功,曾经使哈耶克和米塞斯等人受到很大的批评,但是今天我们看到,它同时也使俄国的宪政和法治的制度基础设施至今没稳固建立起来。俄国人民为此付出极高代价。不但长期经济发展受损,很多人更因此被迫害至死。这是一个后发劣势的例子。
还有南北美洲发展的对比。南美洲的资源很丰富,但一直处于发展中国家的地位,北美洲的资源贫乏,却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地区。有人将此归结为三个方面原因。第一,北美地区各个国家中地方权力都很大;而南美洲只是把地方看作一个个税源,地方自治性很弱,所以就很难发展起来。第二,北美是一个新教国家,南美是一个天主教国家,文化的差异导致了经济发展的不同。最近哈佛大学的一位经济学家通过一个回归分析,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就是天主教及与此对应的普通法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是负面的,而基督教及与此对应的大陆法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是正面的。诺斯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第三,北美实行的是联邦制,而南美实行单一制。这也涉及到“好的资本主义”和“坏的资本主义”的区分。坏的资本主义除了官商勾结、政治垄断等之外,一个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收入分配不公。南美的基尼系数是世界上最高的,达到0.6到0.7。最近很多史学家有这样一个公论,在18、19世纪的法国,生产是为少数贵族阶层服务的,其特点是一般的人买不起,这使得市场规模很狭小,从而生产成本很高,效率很低。而当时英国的生产是为大众服务的,所以市场规模大,成本低。所以收入分配不公是阻碍经济发展的。有人说收入分配不公是发展中国家的必然现象,这个观点是很值得反省的,因为这涉及到好的资本主义和坏的资本主义之分。同时收入分配和经济发展也是互为因果的,就是说收入分配公平使得经济发展快,经济发展快又使得收入分配公平。这也是好的资本主义的特点。而后发劣势跟坏的资本主义有很大关系。
清朝的洋务运动是另一个例子。日本政府是抱着当个好学生的态度模仿资本主义制度的。日本政府除早期人民完全不知道企业为何物时办过少数'模范工厂'外,基本不搞国营企业。它很快卖掉'模范工厂'后,基本再不办国营企业。政治制度也学西方,搞政党自由和议会政治,只是不肯放弃天皇的实权。但是后搞洋务运动的中国,却想在不改政治制度的条件下,用国有制(官办),合资企业(官商合办),承包制(官督商办),通过模仿技术来实现工业化。这在当时效果当然好过洋务运动前的中国经济。但是这却使国家机会主义制度化,政府与民争利,既是游戏规则制定者,又是裁判加球员,因此私人经济无法生长起来。最有趣的是,洋务运动中由于政府坚持国营企业的主导地位,垄断资源,很多私人企业就真的不如国营企业有竞争力。
今天,我们都知道这种坚持官办企业的制度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是,80年代和90年代的中国,用国有制(官办),合资企业(官商合办),承包制(官督商办),通过模仿香港和台湾的劳力密集产品出口导向新工业化模式及大量模仿西方新技术来实现工业化,却相当成功。很多乡镇企业也是相当于洋务运动中的官商合办和官督商办。这种极落后的制度,在今天却被很多人说成是'制度创新'。从俄国的教训,我们可以看出,这种短期的成功,可能又是'对后起者的诅咒'。它可能用技术模仿代替制度改革,产生很高的长期代价。
我国家电行业的例子也很能说明问题。80年代中国家电产业的发展基本是国有企业占主导,这个发展过程是个典型的用技术模仿代替制度改革的过程。成套设备的进口是技术模仿,不搞私有化就是用技术模仿代替制度改革。政府垄断银行业,保险业,汽车制造业,电信业,并用模仿新技术和资本主义的管理方法来代替制度改革,也是中国的后发劣势。这种后发劣势的最重要弊病并不是国营企业效率低,而是将国家机会主义制度化,政府既当裁判,又当球员。在这种制度下,国营企业效率越高,越不利长期经济发展。
另几个中国的后发劣势的例子是电子商务,股市和期货市场。中国股市的硬件已经赶上甚至超过了香港,但它严格限制私人公司上市,也不给私人公司开证卷公司的许可证,因此股市成为向股东吸血来补助低效的国有公司的工具。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吃了财政吃银行,吃完银行吃股东'。这却被有些人说成是'制度创新'。关于期货市场,大家已看到了国有公司垄断的条件下,期货市场买卖就是坑蒙拐骗,不可能成功。对于电子商务,有不少人相信网络经济中国有后发优势,但我却相信电子商务方面中国也有后发劣势。只要看看绝大多数网络公司都是国有公司或合资的,我们就不难理解这一点。合资在洋务运动时期叫做“官商合办”,也就是说政府控制,而最近南韩的教训告诉我们政府控制是要坏事的。而且中国因为政府垄断银行业,信用卡和私人支票都无法普及,而这二者是电子商务付款的主要方式,没有它们电子商务怎能发展? 所以今天中国想在政府垄断银行业和资信业的情况下获得电子商务的后发优势是绝不可能的。我国的中国50年代也自认在电子工业中有后发优势,结果超英赶美的豪言壮语成了历史笑话。当年在电子工业方面与中国差不多的日本,反而靠老老实实学资本主义制度成了工业大国。二战后,美国军事占领当局为日本起草了一部宪政主义(而不是将政府的无限权力制度化的苏联式)的宪法(由公民投票通过),国会又通过公平竞争法,解散了垄断性私人财阀(在美国压力下),形成经济中的战国纷争局面。宪法中的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及专利制度成为日本成功的动力。
日本和中国的比较说明,要获得后发优势,一定要先做个学习成功制度的好学生,在考试未及格前,一个坏学生是没有资格讲'制度创新'的。
我参观浦东时,对中国的后发劣势深有所感。浦东的加工出口区,85%的企业是'官商合办'(中国国营公司占50%以上的股份),基本上是政府以地头蛇的身份,利用其对土地和其它资源的垄断权,与外国和中国私人企业直接争利。大多数自由经济中的政府在加工出口区只是租地,提供服务,通常不经营企业。在自由经济中,私人企业很少会自愿与政府合资,而浦东政府在加工出口区又是用'官商合办',模仿技术和资本主义管理方法来延缓制度改革。表面上颇有成效,实际上留下制度隐患。我6月去南韩开会,了解到南韩金融危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政府对私人银行的控股和指派董事长的特权。金融危机后的改革也主要针对这一落后的制度, 即废止政府控股和指派大私人公司董事长的特权。但是,我从不少中国人听到的,却是他们欣赏南韩的大公司制度,说是中国的国有企业也要搞公司集团。但我在南韩所了解的事实是,南韩的大公司绝大部分是私人公司,连大部分银行也是类似中国的民生银行的私人银行。改革前,这些银行也象民生银行一样由政府指定董事长。这政府的特权正是金融危机的原因之一。我在浦东还听到政府办高科技风险投资公司的事,更是大吃一惊,连风险投资这种最不宜政府做的事都偏要政府来做,而且以此推行政府的产业政策(英国成功的经济发展之特点就是没有产业政策),可见中国的后发劣势有多么严重。现在大家都在讲进WTO后,民族工业会如何受到打击。正如张维迎所言,如果打击的是国有企业,有可能对中国经济就是好消息。很多人认为中国的汽车工业没有竞争力,他们却没搞清,没有竞争力的是中国的国有汽车工业,而不是中国的私人汽车工业。我相信,如果限制私人经营银行和汽车工业的规例被废止,中国在10年内会有世界上最大的本国私人汽车制造商。看看私人公司'远大'的经验很多人也会同意我的看法。中国到处都有'科教兴国','教育兴国'的口号,这都是后发劣势的表现,真正要利用后发优势应该提倡'制度兴国','民主宪政兴国'。
当然上面这些并不是说我主张立即就搞国有企业私有化。这个东西不能搞的太快、太早,我主张吸取台湾的经验。台湾一直没有搞过国有企业私有化,它搞的是“自由化”,就是对私人企业不歧视。我们中国现在包括银行、证券在内的30多个行业不准私人经营,还有20多个行业限制私人经营,这些都与WTO的原则不相符合,迟早要去掉的。所以根据台湾经验,你只要搞自由化而不必搞私有化。台湾自由化搞得差不多了,才搞大企业的私有化。这是成功的。私有化涉及到产权的大的变动,短期内一般会使效率下降,所以应该慎重,而且应该掌握时机。但是自由化是可以提早搞的。
我今天就讲这么多。
发一点杨先生以前的文章
惊闻巨星陨落,不胜哀悼。曾有幸于两年前在湖南大学聆听杨小凯教授讲座,至今不忘。中国建国以后,仅仅出现了微乎其微的具备独立精神的学者,杨小凯先生就是其中一位。先生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可谓湖南人之骄傲,我辈后学当力求发扬光大,以振兴中华。
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的小凯先生,一路走好,上帝与您同在!
题记
性格决定命运。――培根
就全球华人经济学家而言,对中国的政治变迁和经济改革有切身体验和真知灼见者,是少数;能对现代经济学做出理论性贡献或挑战现有理论体系者,是极少数;而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者,更是稀缺得如凤毛麟角。杨小凯,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华裔经济学家,却有幸成为其中之一。
杨小凯现任澳大利亚莫纳什(Monash)大学经济系讲座教授,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递增报酬和经济组织研究中心主任。他的论文见诸于《美国经济评论》(AER)、《政治经济学杂志》(JPE)、《发展经济学杂志》(JDE)、《经济行为与组织杂志》(JEBO)等国际一流的学报,已出版了《专业化与经济组织》、《经济学原理》等多部中英文专著。
一
锋芒毕露论时政两度陷囹圄
磐石不移苦自学十年悟真经
杨小凯学名杨曦光,小凯为乳名,1948年出生于吉林敦化。1962年,由于当时刘少奇反对考“父母”不考学生的阶级路线,录取标准不看学生的家庭成份,因而杨小凯和当时很多出身不好但成绩优秀的同学考入名闻遐迩的长沙一中初中。1965年,录取标准唯成份论后杨小凯又与许多高干子弟一起考入长沙一中高中。不过与大多数骄横跋扈的纨绔子弟相反,杨小凯朴素得像一个平民的儿子,只是在他文静的外表下潜藏着思想的滚滚波涛。没多久,“文革”开始了,像暴风雨席卷了整个大陆,杨小凯这些正需要阳光雨露的小草们就被突然卷进了这场浩劫。跟当时所有的“热血”青年一样,杨小凯忠贞地投入其中,甚至不惜以自己柔弱之驱捍卫天真的信念。1967年2月,因不满省军区抓捕造反组织“湘江风雷”的工人群众,杨小凯挺身而出,散发传单、写大字报,结果被军队抓去,在公安局监禁两个月。在狱中,他高唱革命歌曲,用绝食来为自己争取“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机会。监禁没有消灭他的勇气,反而促使他开始深入地思考“文革”的实质以及中国的前途问题,写下了《中国向何处去?》、《中国城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调查报告》等一系列即使在今天看来也颇有见地的文章。这些闪烁着思想之光的文章被广为传颂,结果令陈伯达、江青等中央文革小组的头头羞恼成怒,竟亲自下令将杨小凯再次投进监狱。从1968到1978年,年仅20岁的杨小凯在黑暗的牢狱中被关了整整十年!直到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亲自过问,1983年他的沉冤才得以昭雪。
进去时尚是弱冠少年,出来时已到而立之年。20岁,正是黄金般的美好年华!本应坐在明净的教室里自由地汲取知识的营养,为自己的明天憧憬着各种梦想,在广阔天地间纵横驰骋任意挥洒。如果一个人最灿烂的年华是在最黑暗的监狱度过,结局可能有千万种;但是我敢肯定,恐怕很少人日后还能成为一代宗师!面对绝境,杨小凯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自暴自弃。在艰苦的劳改之余,他拜当时也关在牢里的二十几位教授、工程师为师,学习数学、英语和材料力学、机械学。尽管他的肉体饱受折磨,但在精神上却是那么的固若磐石、坚不可摧。在狱中,能接触到的经济学读物只有马克思的《资本论》等著作。杨小凯以其天才般的智识反复研读,他甚至自己用拉格朗日方法推出Gossen第二定理。这些在绝境中的体悟,日后竟成为他创立的“新兴古典经济学”的滥觞。进去时杨小凯只是一个中学生,而出来时他在学力上已经完成了大学水平的学习。
恢复高考后的次年(1979年),杨小凯曾在湖南大学数学系旁听一年数学课,于第二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所,担任实习研究员。1982年,未上过大学的他到武汉大学教授数理经济学和经济控制论,被聘为助教、讲师。从1984年到1986年连续三年,他每年出版了一部这方面的著作。我相信,即便是没有进过监狱的“老三届”也不一定能取得如此惊人的成就。怪不得一位崇拜杨小凯的网友深深感叹:“即便杨小凯没能有今天的成就,仅凭他这一点,他就有资格进入我们这一代中的优秀者行列。”先哲曾云:“痛苦之时,正是磨练造就阅历人情世故之候。一生本领,多在此处得来。不可困而委顿,如无根小草,不耐风霜。看遍二十四史,古来有大功业者,孰非从艰难困苦中来?”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是的,杨小凯这棵昔日的小草饱经风霜,已经长成一棵大树,乃至日后成为全球华人经济学界的一棵“骄杨”。
二
负笈西域从名师五载得正果
漂落澳洲创学派仗剑闯江湖
杨小凯是不幸的,一个才华卓绝的人竟遭遇天妒其才的命运;杨小凯又是幸运的,至少他没有像张志新、遇罗克等同时代的英雄们那般英才早逝,而且以后多次获得大师的提携。著名华人经济学家、普林斯顿大学教授邹至庄(G. Chow)对杨小凯在经济计量学的经验研究方面的天赋颇为赏识,遂推荐他于1983年赴普林斯顿大学深造。在普林斯顿大学,这所以“美丽心灵”容纳了天才、诺奖得主纳什(Nash)的世界名校,杨小凯如鱼得水。他有幸师从国际贸易方面的顶尖高手迪克西特(Dixit)、格罗斯曼(Grossmm),并于1988年获得博士学位。随后杨小凯到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任教,未及一年由讲师升为高级讲师,1992年被聘为教授(Reader)。从获得博士学位到正教授,杨小凯只用了四年时间!需要说明的是,在莫纳什大学经济系,教师要评讲师必须在国际排名前50位的经济学杂志上发表至少2篇论文,高级讲师要5篇,而副教授要10篇,教授则必须在本研究领域内能在国际上排进前5名。因此,直到目前为止,该系只有2位教授(另一位是著名华人经济学家黄有光)。若干年后,连一向自负的经济学界怪才张五常都由衷感叹:“像杨小凯,坐了10年牢,出来后还有今天的成就,我们是想不到的。你说杨怎么跟我比?我在做基础研究的时候,他却在坐牢,假如他有我这样的机会,我一定赢不过他。”
杨小凯何以如此能耐?皆因他成功地创立了一个挑战新古典经济学(Neoclassical Economics)的崭新学派――“新兴古典经济学”(New Classical Economics),又称“超边际经济学”(Inframarginal Economics)。且让我简单地对其中的背景做些交代吧。按照古典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所阐发的意蕴,“劳动分工”对实现递增报酬的推动作用和“市场竞争”对优化社会资源的配置作用是国民财富增加的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然而,自1776年以来经济学发展了一百多年后,能同时处理“劳动分工”和“市场竞争”的数学工具(如处理角点解的“库恩―塔克定理”)仍没有发现。为避开这个难题,以马歇尔为代表的新古典经济学大师们就把全社会的人分成纯消费者和纯生产者两部分,用效用函数和无递增报酬的生产函数来描述“市场竞争”。但是生产函数只反映了各种投入产出的关系,而未反映专业化水平、组织结构、递增报酬,这显然与斯密关于“劳动分工”的思想相悖。在这种情况下,以杨小凯为代表的经济学家利用现代经济学和数学工具逐步复苏了斯密的思想,通过构建一个超边际的分析框架,成功地同时处理了以“资源配置”为形式的边际决策和以“劳动分工”为形式的超边际决策。打个比方,学生在填报大学志愿时选择读什么专业就是一种超边际决策,它是跳跃式的、非连续的;而一旦确定了专业后,如何在一个学年内分配学习时间就是一种边际决策,它是连续的。新古典经济学主要解释后一种决策,它无法解释前一种决策,但是从实践上看前一种决策更为重要。
杨小凯等人所创建的新兴古典经济学在批评新古典经济学缺陷的同时,提出了对企业理论、产权理论、国际贸易理论、增长理论、货币理论、城市化理论和经济周期理论等几乎当代所有重要主题的全新解释,并试图通过“劳动分工和专业化”这条线将它们全部贯通,声称要消除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的界限,将新古典经济学包纳其中。不可否认,杨小凯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在新古典经济学牢牢占据西方经济学界主流地位的今天,杨小凯的新兴古典经济学一开始即遭到了西方经济学家们的四面围攻,但是这一学派经过战火的洗礼,不仅顽强地生存下来,而且正日益得到好评。诺奖得主布坎南教授于2002年3月访问莫纳什大学时,在一次有副校长和院长参加的午餐会上说:“我认为现在全世界最重要的经济学研究就在贵校,就是以杨小凯为主的对分工的分析…”。在布坎南的支持下,杨小凯和他的同事成功地在哈佛大学举办了一个研讨会,专门向美国一流名校的研究生讲授新兴古典经济学。有人问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谁最有可能为中国人赢得第一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这位老先生思索片刻后说:“比较之下,杨小凯有可能,他正在接近。” 半个多世纪前,一位姓杨的中国人首次为我们摘取了一个自然科学方面的诺贝尔奖,谁又敢说姓杨的中国人不会再为我们赢得一个社会科学方面的诺贝尔奖呢?
杨小凯创立新学派的成功固然得益于其过人的天赋,但是他一步一个脚印,遵循国际学术秩序并最终成功突围的做法更值得中国经济学者学习。首先,创新的思想必须体现在自己的博士论文里,因为一流名校的博士论文得以通过本身就说明它经得起主流经济学的学术批评,这是第一关。杨小凯在普林斯顿的博士论文,就成功地提出了一个建基于递增报酬的劳动分工的微观模型。接下来的第二关,要能在一流的匿名评审的学报上发表一定数量的论文,这些论文要有一定的引用率。杨小凯和他的同事、学生以及其他经济学家,针对新古典的所有主要命题写出了一系列论文,这些论文在一流学报发表后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关注。第三关,要把自己的成果编成教科书,使教师爱教,学生爱学,并且有研究生愿意做这方面的学位论文。1998年和2000年,杨小凯与人合作共出版了三本中英文教材,吸引了欧美和中国一批研究生做新兴古典经济学的论文。当一个学派的理论进入一流大学的课堂教材时,一个学派才算真正取得了成功。当然,除了上述三关外,还需要一些支持性条件,包括较强的数学功底,能将本学派的思想模型化,拥有自己的刊物和网站,并得到基金资助。杨小凯本人的强项就是数学,如今他们已经成立了“超边际经济学会”(Inframarginal Economics Society)以及一个交互式的“超边际经济学网站”(www.inframarginal.com)。其门下弟子史鹤凌、孙广振、刘孟奇和李克等人,分别把守澳洲、澳门、台湾、北美等地区新兴古典经济学的门户。当初之所以选择澳洲莫纳什大学而不是美国一流大学,杨小凯的解释是,因为“革命总是在边缘地带发起,好比英国的工业革命”。相形之下,国内的一些学者出版了一两部未经匿名评审的著作或论文便宣称某某学派创立的做法,显得何其浅薄!
三
诲人不倦传学问睿智点中国
詈患肺癌信基督天公降奇迹
在很多人看来,像杨小凯那样少年时便锋芒毕露,动辄对新古典理论大开杀戒的名人,要么高傲冷峻,要么性格乖戾,总应该显得高不可攀才是。但是,杨小凯给人的印象却是非常的和蔼、平易近人,对于后学总是谆谆教导、勉力提携。2000年我还在人大读本科,适逢杨小凯教授到人大演讲,在热烈的演讲延长了一个小时后,他竟然留下了自己的电子邮件。我按照他提供的邮件发给他一篇冗长的论文,请他指点一下。本来没有想过他这样的名人会给我回复,但是一周后居然收到了他的电子邮件。他指出了我论文的几个模型有一些问题,还将与这些模型有关的几篇文章的电子版给我发了过来。读了研究生之后,我又向他提了一些学术方面的问题,他都不厌其烦地作答,并且将其中一些值得注意的问题群发给他的几个学生看并要求他们给予解答。虽然贵为教授,但是杨小凯依然是朴素本色,在莫纳什大学坚持每周上六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6点,风雨无阻。对于一个敢于用最宝贵的生命来捍卫心中之真理的人,还没有什么名利不能看开呢?正是杨小凯伟岸的人格,感召了一大批弟子投入门下,他们亦师亦友。尽管在学术观点上有时也难免争执,但是对于杨小凯的人格却是赞美之词是溢于言表,几乎言必称“小凯”。
作为一个华人,杨小凯始终热心关注着中国的政治经济变迁。他针对中国情况提出的许多观点,例如给予国有企业老板剩余索取权,放开户籍制度,破除行业垄断,以成立企业的自动注册制取代批准制,允许土地自由流转等,如今部分已经被中国政府所采纳。中国经济利用后发优势迅速发展,当大多数学者对此赞誉有加时,杨小凯却当头泼来一盆冷水。他提出了“后发劣势”的假说,认为中国的发展靠的是模仿发达国家的技术,但却没有建立起成功的制度。由此可能导致经济改革的快速发展而政治体制改革严重滞后,在短时期内也可能是成功的,但却可能对中国的长远发展不利。与杨小凯的思想导师哈耶克一样,杨小凯在中年以后开始更多地关注中国的政治制度问题,从经济、历史、宗教和政治的多个角度来分析中国问题。一次在北大演讲时,他曾半开玩笑地对北大学生说:“你们北大以前提倡民主和科学,我看今后要提倡自由和宪政了。”
正当杨小凯处于事业的颠峰时,不幸再一次降临于他。早年的炼狱对他身体的摧残,再加上他废寝忘食的研究工作,2001年他被确诊为肺癌晚期。真是天妒奇才!然而和年青时面对绝境一样,杨小凯再一次显示出他坚强的人格。他开始笃信基督教,每日祷告,并接受了科学的治疗。难以想象的是,像他这样理性的经济学家居然相信上帝的存在;但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他的祷告居然真的令病瘤消失了!2001年9月份时,他的整个右肺都僵硬了,讲话都很困难。而现在杨小凯不仅讲话正常,还开始游泳、打网球,甚至玩帆船!2002年7月15日,杨小凯在上海出席了由复旦大学和澳门大学联合主办的“超边际分析与中国经济国际研讨会”。上午,他给我们这些后学们语重心长地谈了学习现代经济学的感受,之后和大家合了影,紧接着就去做手术了。下午,在我们即将开始研讨会时,负责会议的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石磊教授就兴奋地告诉大家:“奇迹总是发生在小凯身上。小凯的手术非常成功,他还吃了两碗米饭!”大家一片欢呼。
总有一些事让我们无比感动,总有一些人让我们无比折服。关于杨小凯的故事,也许很多人并不陌生。我写下上面的话,不是想以此为杨小凯建碑立传,而是希望带给更多的人以鼓舞和激励。特别是作为青年一代,我们时常抱怨自己生不逢时,没有受到良好的经济学教育,还要直面社会的各种世俗压力。可是,我们所遭遇到的这些,跟杨小凯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绝大多数人也许一辈子注定成不了像杨小凯那么宏大的事业,但是我们至少可以把杨小凯作为我们前进道路上的榜样,在小有所成时不要沾沾自喜,在遭遇困顿时不要萎靡不振。
杨晓凯是一位非常不错的经济学家。但并不像文中所吹捧的那样。感觉这样的悼念文章,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居然没有见过他。
难得见张五常称赞同行,杨先生想必是出色之极的人才,可惜了。
张无常那句话的真实性很不可靠。很有可能原话不是那样的,感觉上旁人演绎的成分很重。
杨晓凯是非常出色。但像那篇文章的写法,我觉得是对死者的不敬。
黄有光教授的办公室倒是去过的,但也没见着他,去的不巧,他正在上课。
目前从事的编程职业,多少跟金融,经济有点关系,以后还得向各位大牛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