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是协警 -- 巅峰背影

许是老天爷确实想眷顾一下纪程这小子，让他长长见识。又或者这小子是倒霉蛋儿，给人带来晦气。反正，派出所出动是接二连三地遇到被围攻的事儿了。

没过两天，纪程跟着所长他们去抓推“牌九”的，一冲进去，里面就闹翻了天，大呼小叫的。由于是大白天呀，村里的人多，派出所的人刚把那些人带出大门，就发现巷子里挤满了人，撕扯乱拉的、起哄的、煽风点火的、破口大骂的、看热闹的等等啥都有，但要求却是众口一词的一致：“不准把人带头，否则就搞翻派出所的车！”啥叫狼狈不堪，看看当时派出所的那些人就知道了，都被扯得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还不说脸皮、脖子上被抓得东一条、西一道、血痕斑斑的。可就是这样，所长硬是带着所里的人把那些参赌的全部带上了车，而后所有的人死扛硬顶护在车旁，又让车开出了村。最后，派出所的人全部步行回所里！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事情还没完！大家伙儿前脚刚回到派出所大门口，村里面那些闹事的就抄着家伙、坐着两辆三轮车后脚跟着来了。来干什么？抢人！要把被抓的人全部抢回去！用法律上的字眼儿说，那就是“聚众冲击国家机关”！

说实话，这里的民风也算彪悍，那些闹事的更没想那么多，老百姓有时也挺单纯的,理由很简单，逻辑也是现成的：“不就是赌博嘛，你们大白天的到我们村里抓人，小看我们村里没人啊？既然你能抓进去，我们就能抢出来！”这时候，只要喜欢闹事的领头那么一咋呼，其他的人也都跟着“嗷嗷”叫！胆小的，这时候也不敢反对，不然以后别想在村里抬起头来。

所长一看势头不对，当即命令：“关门……”

那些闹事的，看到大门被关，乐得直跳脚，平时看着你们挺威风，原来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呀？撞上咱真正的爷们，都当缩头乌龟了、吓屁了不是？于是士气大振，也是,多少年才冲击一次派出所呀？怎么着也应该让我们发发邪火呀！于是，有拿着手里的家伙乱敲门的，有跳脚骂娘的，有围着派出所转准备找个合适地方跳墙的，一句话：“今天就是把派出所拆了，也得把人抢出来！”

他们正闹得欢呢，突然大门开了道缝，几个脾气性急的，提着家伙、削尖脑袋往里挤，可好不容易挤进去几个，大门突然又关了！只听见里面“哎呀”、“妈呀”的声音。外面的人可就急了，一个劲的直撞门，可那是大铁门呀，你撞得开吗？没过一会儿大门又是道缝，那些人也真是死脑筋，竟争先恐后的往里面闯，又是门被关，如是再三，一切又恢复平静了！

派出所旁边看热闹的人们都奇怪呀:刚才不是闹得挺厉害嘛，进去了应该更热闹呀，怎么这会儿没动静啦？嘿嘿，他们哪知道，进去的那些人都自个把自个儿送进狼嘴里了！

怎么回事啊？原来，看到抢人的家伙气势汹汹的、又跳脚又骂娘的，所里的都气坏了！大部分都是当兵的出身呀，看起来平时脾气也不错，可那都是表面现象，只是因为都是农家孩子出身，和自己父母一样的人，当然和气了。可其实脾气都火爆的很（好像原来当过兵的遇到事，没几个有好脾气，现在的倒许多都是好脾气），撞上个犯罪分子，那脾气就更不用说了，哪受得了这个？

可外面的事，总得有个说法吧？讲道理？人家手里的家伙可不给你讲道理！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是他孙子啊？！别的人不说，就是纪程这小子，从小说话就是冷冰冰的，人家说一句，他就顶一句，把人气得够呛！就是他爸训一句，他觉得不对，都横一眼呢！外人就更不用说啦！

那怎么办？也不能就这么僵持着，让他们跳脚骂娘、最后把房子拆了、把人抢走吧？时间长了，派出所的牌子就砸咱手里了，以后别想在抓什么人了！可也不能用枪吓唬他们，即便他们来这里闹事，可也算是人们内部矛盾！再说了，你不能朝他们开枪，有几个失去理智的都敢把枪都能抢跑了，事情闹得更大！

最后，所长决定，人手抄一根木棍，大门旁边站俩人，只开道缝。如果他们不进来，那就算人民内部矛盾；如果他们抄着家伙真往里面闯，那性质可就变了，那就只好“关门——放警察O(∩_∩)O~”，用棍子招呼，而后抓起来。就这么着，一大棒子闹事的人，就分成几拨全部收拾了。

纪程可算是开眼了：典型的共产党战术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有理、有利、有节，叫你没话说；然后是“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最后来个大歼灭！

当然，最后并没有真给那些闹事的定个“聚众冲击国家机关罪”，他们只是一时情绪失控而已，有时法律也不外乎人情嘛。而那些闹事的，也并不因为挨打而上访告状。

说到底，这是法制意识和观念的问题了。在当时，老百姓认为公安局打人是非常正常的，尤其是怕刑警队，如果说刑警队来了，许多屁股上有屎、脑袋上长刺的，都怕找上门来，因为据他们说刑警队打人忒狠！而且，许多老百姓都还认为公安局打人是正常的，而且只有公安局的可以打人。据说有一次，法院的人执行案件，吵起架来，最后就打了人家了。可没想到的是，被打的对被打这一条好像没意见，却对打人的机关狠有意见：“准人家公安局打人，还准你们法院打人啊？你们法院有什么资格打人？！”一时成为传为笑谈，被民警们津津乐道。

说实话，当时公安机关已经开始讲“严格执法、热情服务”、严禁刑讯逼供了。但传统思想和观念的改变是不可能一蹴而就改变的，需要时间和深入宣传来不知不觉中来改变，这就要感谢“四五普法”的深入开展、“依法治国”战略的实施了，使执法者和广大人们群众的法制意识都增强了。你现在随便动手看看，立马就可以告你。

但在这里要说的是，现在的法律有点矫枉过正的嫌疑，制定过程中没有考虑到中国的实际国情，尤其是没有考虑到中国人传统思维方式，只一味保护犯罪嫌疑人的权益，却忽视保护执法者的权利。说执法办案要“讲证据、轻信口供”，基层公安机关却没有相应的技术人员和装备，取证工作成为一大难题，这就使口供依然是取证的重要渠道。据说，最近还有专家建议将”米兰达规则”引入公安机关的办案规则，如果这样，那只能有些专家的脑袋秀逗了。他们也没考虑中国人的传统思维，就是你们说他做了，他还死不承认呢，何况他还有权利不承认呢，那就更不承认了。你们可能会说那就取证据嘛，笑话，你在基层公安机关看看，哪有这能力啊？都说犹太人聪明，喜欢在做生意时钻法律空子，本事大。可中国人本事更大，随时随地、无时无刻都在想钻法律的空子呢。没听说过嘛：“金钱在犹太人的袋子里,智慧在中国人的脑子里！”

至于保护执法者权利嘛，只一条就够了，中国直到现在还没有袭警罪，只是将袭警归入妨碍公务罪的一种。而很多国家都将袭警罪单列，且做为重罪的。试想，警察们直接与犯罪分子做斗争，负出的是生命的代价，如果他们在执行任务中都为自身担心，还如何让百姓放心，还如何保障人民的幸福？

一般来说，冬季是案件多发季节。因为秋收冬播以后，天气就很冷了，地里没有农活，出去打工也不可能了，这时候，村里人都忙了大半年，入冬后都想歇歇，大部分没事干都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聊天、看电视、打扑克，有些没钱过冬、没能耐赚钱却不安分的家伙就出去偷盗抢了（现在诸位都晓得为啥冬季案发率高了吧，这叫季节性犯罪），还有些有点钱、有点闲、还有枪（都是自己造的铁砂枪，村里很少猎枪，一般百姓家买不起的）的就出来打猎（现在用网套了），一来打发时间，二来可以改善改善家里的生活（我们这边农村老百姓除了过年过节，还真没几家时不时就吃肉的），谁有枪可就暴露了。而非法持枪，是违法的。 2000年10月份吧，老郭、老耿、老张、大王、小宁、小张几个骑着摩托车在山岭上的古墓区巡逻呢，二里地外就远远发现有俩人背着枪在岭上转悠呢。嘿，没说的，送上门的肉能让他跑了，得想办法把他们给缴了！几个人一合计，骑着摩托车过？太明显了！这里的路忒窄，一般情况下，除了派出所的，谁大冬天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骑着摩托车往车上面跑？万一他们警惕性高，从山岭上三跳两跳，就全都跑了！ 那咱就往他们跟前溜达着吧，这山岭东西两侧都是村庄，两侧的村民为了省点脚力，都抄这小路跑，翻山就到了，可比在乡村公路上省事多了。反正咱们都是便衣，谁会注意呢。于是，摩托车藏到附近老百姓家里，就分头上路了。要说这俩人也的确有点警觉性的，看到他们仨远远过来，还真盯着看了会，但没发现什么可奇怪的，于是就端着枪满地找猎物去了。二里地走的挺快，眼看着就快到跟前了，看清对方的身形，小宁就跟老郭、老耿商量着怎么慢慢靠上去、怎么上前亮身份，谁上前去缴。可不晓得，老耿是立功心切，还是没听着，反正就突然开始大踏步向前跑。唉，老耿是近视眼不假，可没听说他耳朵也不好啊！小宁、老郭一愣神，赶忙就追上去了。可就差那么一两秒钟，步伐就不协调。那两位听到后面突然有人跑，其中一位本能的就转过身来了。可他一转身不要紧，把正在最后想加把劲、准备从背后扑上去抓他的老耿吓了一大跳！ 你要问老耿为什么会吓一跳？你试着做一下，如果你端着枪，猛一转身，枪口会指向哪里？当然是后面来人的脸面了！老耿虽然是近视眼，可那黑洞洞的枪口还是看得很明白的，当时就吓得一哆嗦，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就一个念头：“这小子一紧张，走火了……”即便是铁砂枪，打到脑袋上也是会死人的。即便不死人，那铁砂打在脸上，那面容，老婆还不跟别人跑了？！ 看到来者不善，当时那两位就惊得像兔子一样蹦起来，一溜烟跑了。其中，一个跑得贼快，跟“飞毛腿”似的。紧跟着追上来的老郭和小宁气得差点当场就昏过去了，也是一蹦三尺高，大叫“老耿”脚还没落地，人就跑出去了。要说，老郭是当兵的出身，虽然四十出头了，但身体素质还不错，可追了五六里地，也累得够呛，眼看着就抓住一个人了，可伸出手来就是够不着；想喊，气喘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咬牙一跺脚，硬扑上去把那小子压身下，半天都不想动了。小宁虽然没当过兵，但年轻，身体更没得说，一下子追着“飞毛腿”跑了十里多，那小子一被拍到肩膀，自己就倒了，后来一问。这小子是当兵的出身，还是侦察兵出身，复员回来有一年多。他很不服气的说：“如果我在部队上，让你三里地你也追不着！”小宁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一听到这，就更气了，当场就想给他两脚。 当老郭和小宁拽着那两位一摇三晃回到原地时，发现老耿还在原地，敢情腿还发软呢！ 嗨！放谁头上，谁都接受不了啊！

后来听说老耿那个样子，纪程想：如果给我来那么一下子，我还不知道咋样呢！

没过多长时间，公安机关开始全面换发九九式警服。可问题出来了，因为没有经费，所以民警得自己掏腰包，每人2200多，许多人都没能力换。至于派出所这些协警员，当然还是老式的了，结果所长领回来穿上大家伙儿一看，嗯，挺合身，挺帅气，毕竟九九式设计的样式确实不错，而且是量身裁制，本来长得不咋样的人，一穿起来，平地里就增加了那么点帅气。不像八九式警服，肥腿大裆，让人看起来就臃肿。而且许多孕妇也喜欢穿，都快成孕妇装了。

可老百姓不习惯呐，也是，远远猛不丁一看，国际蓝的颜色和黑色都分不清。样式和电影电视里都是“黑狗”有点像，心里接受不了啊！于是，大家伙儿都把这些还穿橄榄绿当做正牌的，不认所长他们的衣服，哈哈。那段时间协警员们，心情都格外好、格外开心。

没过几天，心情格外好的纪程跟着大家伙儿到村子里摸情况。在一家闲聊时，看到电视里说的是他们局里面的新闻，他听说过，这件案件，却是第一次看到画面，顿时激动起来。原来，是一名医生被绑架，不料，民警在饭店门口抓住两名犯罪嫌疑人，准备冲进去解救人质时，从饭店冲出一大汉，手举一枚手榴弹冲了过来。民警见状冲上前鸣枪警告，但亡命徒向民警方向投出手榴弹，又跑进了饭店。刑侦大队指导员和一名民警在被炸伤、血流不止的情况下，奋不顾身的冲进饭店，与战友们一道生擒了持刀顽抗的那个大汉。剧烈的爆炸声、弥漫的硝烟，勇猛的身影，让纪程大为感叹，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呀！

可没想到，过两天他勇猛是勇猛了，倒差点被失去同志们的信任！

那天中午，纪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叫到车里，风驰电掣的赶到一村子一户人家门口。车还没停好，所长就大喊：“快！”门口一女的大喊：“你们干嘛？”只那么几秒钟，就听到里面“噼里啪啦”声，当他们冲进里面时，看到麻将、钱满地都是，还有刚闪出后门的身影，纪程立刻明白了：里面“推牌九”赌博呢！跟着大伙儿就冲出后门，只见后院墙上都是赌博的正准备往下跳呢，纪程盯住一个，也迅速跳过去了。

你不能不感叹，年轻人的许多方面就是比年纪大的强那么点，没追几下就只剩下三米多了，那赌博的急了眼，顺手就抄起旁边一根房子上刚拆下来的木椽，威胁到：“你敢过来，我就打死你！”纪程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呢，手却本能的更快，顺手也抄起一根更长的：“看咱俩谁打死谁！”那家伙看势头不对，扔下木椽转身就跑，可他急糊涂了，没注意背后是个非常陡的土坡，刚犹豫那么一下子，后面的纪程就到身边了。那家伙挥拳准备打纪程，纪程一闪，立刻就是一脚，那家伙直接从两米多高的陡坡上滚了下去，直接滚到了一根杏树下面，疼得龇牙咧嘴，吃力的都好像站不起来。纪程非常高兴，终于第一次独立抓住了个人！纪程上去就准备拖那家伙走，那家伙说自己脚崴了，死赖着、求爷爷告奶奶的就是不走，最后竟然掏出钱来给纪程，纪程气坏了：“他妈的，你把老子看成什么人了？”于是，厉声训斥：“我不要你的臭钱，我今天非抓住你不可”。说完，死命将那家伙拖出两三米。

可那家伙太沉了，不但是死赖皮，而且还挣扎，纪程拖了两下就知道凭自己能力单独抓是不可能了。于是，大喊所长他们，可仔细一看，派出所的车旁边聚集了很多人和派出所的人吵架。当时，脑子“嗡”地一下，坏了，又被围攻了！

正在心急火燎的时候，又过来一人，扶起那家伙就准备走。纪程急红了眼，可他手里没带手铐啊，不然就把那家伙铐在树上！而一对二，纪程心里没把握。看到那家伙被架起来还是一瘸一瘸的，心里便有了底：他们走不快！于是急忙冲回车附近，叫老同志们帮忙，可他刚到车跟前，所长就命令他上车，纪程慌忙给其他同志说，可得到的答复是：“今天是抓不成人了，走！”于是，只好郁闷的上了车。

可没想到，没过两天，大伙儿看着纪程的眼神怪怪的，瞧得他心里直发毛。最后，还是小宁忍不住，笑着问：“那天你是不是收人家钱，把人放跑了？”

纪程听了就是一惊：“我说这两天都这么看我呢！他妈的，谁说我收钱了？”

小宁还是笑如往常：“那人说给你二百多块，你把他放跑了的！收了就收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这话，还有老郭他们在身边笑吟吟的眼神里，毫不客气的流露出的意思：“没想到你小子心眼还挺多的啊！还挺贪小便宜！进派出所没几天，啥都没学会，却学会了贪赃枉法！”

纪程勃然大怒：“他当时确实硬塞给我，可我他妈的没收！”可看到他们的样子也很明白：“两个人的事，你说没收就没收？”

情急之下,纪程彻底愤怒了：“咱们到村里找他去当面对质！现在就走！”

小宁又是满脸笑意安慰：“不去啦！不去啦！没收就没收吧！就按你说的！”

纪程当时就满是悲愤，满腹委屈，可满嘴也说不清，差点眼泪都掉下来：“是啊！人家说的有零有整，就是当面对质，两个人的事，我说得清嘛？我当时还不如收呢！”

以后的时间里，纪程明显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同志们的信任。可事情也巧，没过多长时间，那家伙因为犯事又被老郭、小宁他们抓了进去。纪程因为没参加，所以不知道抓的是谁，于是就过去准备瞧瞧。可一看，就火冒三丈，冲过去就是俩耳光，踢一脚,然后破口大骂：“你今天给我说清楚！我收你钱了没有？！”

因为那家伙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老郭他们也认识，于是过来劝说：“算啦、算啦！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纪程却依然不依不饶：“这不是过去不过去的事，这事今天必须说清楚！”

最后，这事也没说清楚！为什么？因为那小子是老油条了，问啥啥都不承认。

纪程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由于县财政极为困难，拨付的经费连维持局机关正常运转都成问题。各派出所只好自己养活自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拼命办理能罚款的治安案件， 把40%交回机关，剩下的作为办案经费和协警员工资。在派出所里，协警员没有基本工资，罚款的35%留做日常经费，15%是平均分配作为的工资，剩下的10%作为线人的情报费。

许多情况下，情报都是两人一组的协警员在巡逻中都是自己打听到的，如果所长不知道，那10%就归摸到线索的协警员了。由于纪程是啥也不懂的“菜鸟”，两个组都不愿要他，万般无奈的所长只好把这小子留在里面，每月给固定工资。

纪程想：“固定工资，就固定工资吧，反正在这里又不是想赚钱的，只是熟悉熟悉社会，混过一年拉倒”。少了这拖油瓶，老协警员们自然都很高兴。可他们始料未及的是，由于忙着整理内务工作，连续两个月不大办案，所以老协警的平均工资还没有这菜鸟多。看到他们懊恼的样子，纪程很是开心。可这小子也没有高兴多久，大伙儿的心理不平衡呀，所以随着强烈的抗议，终于使纪程也没了固定工资。可依然没有那个组要我这个累赘。所以纪程还是跟着小张出去多一些。

然而，有一天老张要纪程跟着出去到古墓区转悠一圈。那天，纪程记得很清楚，老天爷不知道怎么不高兴了，乌云密布，阴暗无比，怎么看天上都有那么块要下雪的云彩，可恁是看不见雪花。不知为什么，从小就不喜欢阴天，可能让他心情郁闷吧。

看着一早上大伙儿，或者靠在椅子上抬杠、或躺在床上瞎侃，反正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也是，警察也是人嘛，外面贼冷啊，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时候出去，别人都还以为哪里火上房了，或者派出所的人脑子秀逗了……可所长的脾气也不好，看不得同志们在他面前吊儿郎当的瞎晃悠，所以大家都躲在房间里。

刚吃完午饭，看到满桌子上的人一上午啥都没干，所长的气就来了：“全都给我出去，找案子去！”唉！当时上边不拨付经费呀，派出所靠搞治安案件罚款维持生计。于是，大家都灰溜溜的骑着摩托车去巡逻。

巡逻，巡逻，就是寻找快乐嘛。这么冷的天，应该到村里找个暖和的炕头当安乐窝，和村里的老油条瞎侃中摸排线索嘛。可和纪程一起出去的老张是死心眼儿，硬是把车骑到了山岭上。他穿着军大衣不怕，纪程冷啊，车速才三十公里，就冷得牙齿直打架，冻得跟猴吃蒜的，还不敢说出来，纪程是刚参加工作的菜鸟，没资格挑剔嘛。老张能带他就是给他的面子，不能不兜着。也许老天眷顾，想让他俩高兴一把，又或者他们走了狗屎运，反正是转悠没十分钟，就看到一里多以外，俩老兄背着枪瞎晃悠了！纪程心里一阵激动，这冻没白受呵，上去把他缴了？可没想到老张说：“你先看着，我找咱们的人去！”于是就把纪程放在一块桃树地旁边监视，他去找召集人去了。说的也对，如果俩人冒冒失失的冲上去，那俩小子一有邪念，把咱送进阎罗殿，那可就亏大发了。

谁要在冬天还刮着西北风的山岭呆过，就肯定有纪程的感受了，四周没遮没拦的，刚好是必须迎风的方向，寒风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扑面打来。没多会儿，纪程是手冻僵了,脸冻麻了,鼻子冻得冰冷,耳朵冻得发白,全身直哆嗦，风直往裤管里面钻，刚开始觉得是赤脚站在地上，一片冰冷，到后来跺脚也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倒霉透顶的是，他刚到派出所工作，没敢抽烟，怕老同志说年纪轻轻的就抽烟。所以，当时口袋里就没装烟。如果有，抽两口暖和一些也好(公安局工作时间长了的人，大部分都是烟鬼。也难怪，通常熬夜，如果蹲坑守侯，又冷又闷，烟就更少不了。《本草纲目拾遗》里面说：烟草“奇物也，吸食须开喉长吸咽下，令其直达下焦，其气上行，则能温心肺，下行则温肝脾肾，服后能使通身温暖，……用以治表，善逐一切阴邪寒毒，山岚瘴气，风湿邪闭，腠理筋骨疼痛，诚顷刻取效之神剂。用以治里，善壮胃，气进饮食法寒滞阴，浊消膨胀，宿食止呕，秽霍乱除积，聚诸虫解郁结，止疼痛，行气停血，瘀举下陷后坠，通达三焦，立刻见效……”，不是没道理的)。更要命的是，最后纪程冻得脑袋都已经快迷糊了，真想睡一觉。这种感觉，坐办公室的朋友，在阴雨降雪天气坐在办公室穷极无聊又没人和你说话的时候，肯定能体会得到。可也不敢迷糊呀，于是强打精神就那么盯着。盯了大约有半小时，纪程实在有点受不了了，可没想到突然俩人变成三个，纪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擦了擦，没错呀！便兴奋起来了，没过十多分钟，又影影踔踔过来俩，仔细一瞧，都也是端着枪呢，那架势和扫荡的鬼子差不多。五个！一共五支枪呐！纪程就激动了，激动的不得了！啥瞌睡、啥寒冷啊、啥疲劳，一下子都全没了，就剩下激动了！

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等呐、盼呐，老张他们就是不来。也难怪，同志们都分散游击了，哪有那么容易召集回来？当时派出所的BP机都是数显的，可接到消息回电话、往回赶也得有时间不是？你不能不感叹时代发展进步之快，当时你戴着数显的BP机，出去就挺牛皮，更不用说汉显的，够你显摆那么一阵子了。至于手机嘛，更是稀罕货，你得有点钱、或者有点身份，才能有啊！才几年工夫，社会已经进入发短信：“立交桥下废纸多，速来”的时代。

言归正传，正当纪程激动得不行不行的时候，那五个人竟然向他躲藏的桃林这边过来。“坏了，他们过来，该怎么办呐？”你们别笑话纪程，他当是可真是菜鸟，第一次撞到这场面。眼瞅着，他们就要到身边了，大冷的天，纪程虽然表现若无其事，其实内心里都能急得冒出火来。 正想对策的时候，“呜……”得一声，纪程身后的小路下面猛得跳出辆摩托车来（那段地在很高的梯田下面，在上面啥也看不到），还没停稳当呢，上面的驾驶员就喊：“快上来，快上来！”是老张！

纪程当时一颗心就落到肚子里了，激动的连蹦带跳就上了摩托车。还没走几步呢，“呜……轰……哗啦……”，那五个人背后的通向梯田下的大路（和老张走的小路平行）下面窜出来一辆四轮离地五菱面包车，直接从空中砸在路面上（那车速度有多快，同志们心里有多急切，大家可以想象），还在半空的时候车门就打开了，跳下来老郭他们就跳下来，大喊：“我们是派出所的，不许动！把枪交出来！”当时，纪程的感觉就像他们就是电影中的我人民军队之类的：正当穷凶极恶的国民党反动派、或者日本鬼子气焰嚣张，准备迫害我地下党员时，突然咱们英勇的人民战士猛的把门踹开，大喊：“缴枪不杀！”（无论是红军、八路军、新四军、人民解放军，还是敌后武工队、剿匪小分队，以至于民兵，当然，还有警察故事，都有这镜头）。只不过，有一点不同，人民军队是“神兵天将”，他们倒变成了“土行孙”，从地底下凭空跳出来……

那几位也愣住了！凭空冒出来一大帮子人，又那么大喊一声，搁谁身上，他都得愣住，于是像所有电影中一样，“反动派”们乖乖的缴了枪。 战果辉煌啊，回到所里，甭提纪程有多高兴了。所里面暖烘烘的，简直就像回到了天堂！那年龄最大、领头的说：“嗨，岭上那么空旷，我早就看见桃树林后面有人，但没注意！以为是谁家孩子呢，还以为又是在桃树干活的，没注意，失误啊！”当时，纪程一听是既生气又高兴：“什么眼神呀？我已经18岁了，我怎么看像孩子呐？可也高兴，说明咱在一定程度上合格了，虽然受到怀疑，但却没暴露，这要在战争年代，咱可就是地下党员的角色啊”O(∩_∩)O哈哈~ 正想事呢，老张挺神秘的叮嘱纪程：“如果所长问，就说是群众举报的！”群众举报的要给赏金呢，纪程一听就明白了。可以理解，同志们又要养家糊口，又要应付人情来往，工资根本不够啊。何况，这也却是辛苦一下午得的，也不算违反多大纪律，就应承了。可想到，上楼去和老郭、小宁聊天，他们张嘴就问:“你们的线索是群众举报的，还是巡逻时碰到的？”既然老张教过，他也答应了，谎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群众举报的！”老郭他们就“哈哈、哈哈”开始大笑，笑得纪程直发毛。最后，他们拍拍纪程的肩膀:“老张教得挺不错呀，你也学得好！”

“咣当——”！得，掉陷阱里了！原来是老张商量好了，说得教教纪程去，别让这小子放了水!纪程也是死心眼儿，就按他说的做。可老郭他们想试试，结果挖好了坑等他跳呢！当然，所长也不糊涂，奖金最后老张也没得，呵呵。

还是在那次缴获五把枪以后，老天爷开眼，终于下起雪来。说是下雪，那雪花也倒是一片一片的，只是落到地上就化了，丫得真冷，真比下大雪还冷！你要穿普通的高腰胶鞋泡进冰水里，脚立刻就冻得生疼，并且迅速失去知觉。如果泡的时间长些，肯定肿的跟馒头一般（从2000一直到2007年，冬季几乎都没有所谓真正的下雪，充其量只是下雨夹雪，2002年竟然下的是雨，这地方可是真正的北方呀。2008年初倒是下了真正的雪，可惜南方却遭雪灾）。自从前一天下午在冷风中被冻半天，脚失去知觉，纪程回来就搞了双军警靴套在脚上，别人觉得脚底板再冷，反正咱是没感觉。可没想到，事情坏就坏在这双暖和的军警靴。 虽说镇子里的地上存不住雪，可空旷的野地里因为有冷风刮着，还是存有雪的，正是打猎的好时机，于是大家就到山岭上转一圈。因为还下着雪，视线不好，车开得就慢了点，虽然外面很冷，车里还是暖洋洋的，大家一边观察，一边聊天挺开心。车刚过一个有围墙的柿子园，就看到俩家伙穿着雨鞋、端着枪正往这边走，看到车立刻楞在原地，然后撒丫子就跑！更好气的，这俩家伙忒狡猾，分头往两个方向跑。 同志们也是一愣神，然后大叫：“追呀”。因为下雪路滑，这路上坑坑洼洼的，所以车速忒慢。司机大王是好手不假，但换档也要时间呐，这么一折腾，那俩家伙就跑出六七十米了。大王也狠，驾着车就往地里冲，心思是好滴，但问题是雨夹雪后的地里，不但土质松软，而且被车那么一搅和，非常滑，车轮就在原地打转了，可就他真这么一发狠，恁是把距离缩短到三十多米。也是车没停稳，大家伙就冲了下去，然而这这么一瞬间，那俩家伙，就地坐下来把妨碍行动的雨鞋脱了，双脚立即没什么累赘了！ 当时，老张、小宁、小张、小王追一个家伙，老耿、老郭、纪程追另一个家伙。可刚跳下车，双脚立刻就陷入烂泥了。军警靴本来就笨重，一沾上泥，凭空重量就加重了几斤。如果按平时的方法跑，根本就拔不出脚来，于是纪程换了种方法，蹦啊！大约蹦了有十五六下，离那家伙就只有十多米了，可那家伙已经跑到另一条路上了，而面包车由于陷在地里，怎么也出不来，只好还靠我们那脚板。说实话，不管是在地里，还是路面上，赤脚和穿军警靴的差距都是天上脚下，何况由于那家伙是拼命逃呢。踏上大路时，纪程距离那家伙也就五六米吧，可差距随之就开始迅速拉大。老郭急得在后面喊：“快！加把劲呀！”嗨，不是纪程不想加把劲，是刚才在地里全力蹦的那么十几下，把许多力气都用得差不多了。可就那样，大家都还是没放弃，死命的追，结果硬是追到附近的村里，可随着村边大坡的一转弯，那家伙的影子就不见了。 纪程站在村口观察的时候，老郭也下来了。唉！村里的雪都化了。如果没化，那小子铁定跑不了。没办法，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纪程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可晚饭，纪程还是高兴了一把，为啥？因为晚饭是炖野兔肉，就是中午缴获的那几位的猎物，呵呵！

因为当时没有经费，吃不上皇粮，可车得喝油，工作得干，机关得正常运转，因此公安机关只好到处找“杂粮”。一般情况下，大家都喜欢查处两种治安案件，一种是嫖娼，一种是赌博。主要原因还是嫖娼的罚款额比较高，参赌的人比较多。办一件案子罚款所得，可以相当于办其他案件的几倍，乃至十数倍。因此，摸排的线索主要还是围绕这两种案件来上手。

话说那天正下雪呢，老耿无意中得知有帮人在山里“推牌九”，好像参赌的人还很多，立刻就伤心了。于是，老耿和朋友就前去探虚实，因为那山地的海拔比较高，气候比平原冷多了，便顺手抄了一大瓶白酒，准备御寒用。情况还真准确，可始料未及的是，那帮子人还由望风的，而且就在山顶上。那山有多高？反正十多里地以外，有个车灯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眼皮低下的事了。只要发现可疑情况，望风的那么一报信，你冲过去，也没辙，人全跑光了，你这十多里地和半天工夫就算瞎折腾了。

因为他朋友没有经验，而且对地形也不熟悉，老耿就让朋友在一背风处等着，自个儿冒着风雪严寒硬是翻山越岭步行过去，摸个底儿清！这往返一回这么一折腾，就是三十多里地呀！老耿累得都快趴下了，于是决定自己在原地等着，让朋友到所里汇报去。派出所离那山区有多远？五十多里地呐！

平时回去也得个把小时，更不要说下着雪呢。山区的气候冷啊，至少要比平原地区冷十多度呢，还不要说刮着稀溜溜的山风裹着雪往人脖子里钻，老耿冷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抿一口白酒暖暖身子，受不了就抿一口。其实这是常规的思维，冬天喝白酒是会感觉身体发热，暂时抗寒一点，但酒精会起到凉血的作用，会让身体更凉。一般人不明白呀，老耿也一样。于是，就这么一小口抿呀抿的，等派出所的同志们全到的时候，老耿把一大瓶白酒都抿完了。荒山野地里、风雪交加夜，老耿一个人就那么守着，受了多大的苦，这不是用语言所能表达的。

喝酒其实并不御寒，没它却又不行，算是心理依赖吧。可问题也恰恰出在酒上，老耿酒量是不差，可问题是他空着肚子喝了一大瓶白酒，还被风吹着，雪冻着。喝酒的人都知道空肚子喝一瓶白酒的后果，而喝酒多以后，出去被风一刮后，脑子会怎么样，就更不用说了吧？

一句话，老耿因为连冻带醉已经是稀里糊涂了。可他还是坚持着带着大家往那些人赌博的地儿走，其他人对这里也不熟悉呀。可问题是，他已经是一塌糊涂了，几个小时过去了，雪早把他原来的脚印埋住了不说，更要命的是，风刮着大雪花直往人脸上打，方向就更不容易辨别了。一来二去，大家迷路了！

所长急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多人冻出病来都是小事。这里还有些个悬崖峭壁，一不小心谁掉下去，这事就大发了。可他对这里有不熟悉，只好一个劲地催老耿，老耿本来就不大相信自个了，被这么一催，心里就更没底了！所长气坏了，开始训老耿。

也许是老耿的坚守感动了老天爷，或者是这么多人的锲而不舍，反正是所长、小宁他们突然发现一个山头上有点微光时隐时现！有人在抽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这时候除非脑子进水的，不然谁在山头在大雪天里喝西北风受罪啊！这时候，大家都非常兴奋和激动！当然，老天爷是帮了忙的，下这么大的雪、刮这么大的风！要说这顶风走也有好处，就是声音再大，往下风头飘了，上风头的山上他怎么着也听不着！

所长急忙命令大家，分三路从山的背后和两侧，悄悄摸上去捂住那个望风的。于是，纪程又一次跟着学了次侦察兵，要知道在二十多厘米厚的大雪天里爬山，还不让对方发觉，可不是好玩的！抓捕的经过，还真就和捕俘差不多，大家伙儿轻手轻脚的接近那个望风的，猛扑上去，捂住这家伙的嘴，当场就把他按倒在雪地里。

那个望风的，当时都傻了，手里灭掉的烟，都还没扔掉，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自己一直都在瞧着,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要说这望风的一夜几百块钱，真不好拿呀，这么冷的天儿，却只能在那方寸之地瞎转悠，冷了只能跺跺脚，冻得跟傻狗似的，好不容易抽支烟，却成了第一目标！

在震惊之余，他倒也非常配合，至于抓捕过程嘛也很顺利，那些赌博的也没想到，这么冷的天、派出所的这些人这么不要命，下这么大的功夫！

这次行动，让纪程彻底明白为什么战场上晚上哨兵不准抽烟了，随着烟头一亮一亮的，那不是告诉别人：这是个好目标嘛！

当然，也为老耿嘘唏不已。

在派出所里，最让所长不痛快的事，便是带着全所人员和兄弟派出所的人马面对面的时候。

往对面一瞅，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往那里一站，威猛而彪悍。那架势，怎么着也让带队的头儿们提气，不由自主的气宇轩昂起来，威风啊！

再往自个儿背后一瞧，立马就泄气了：除了老王有1米8的个头，所长、小张也不过1米7出头而已，而老郭、大王、小宁、小王、纪程更惨，还不到1米7呢，整个一群“三等残废”，而且特匀称。要按个头那么一排列，咱们这里整个一中国地形的三级阶梯，人家派出所的那就是珠穆朗玛峰呀！

曾经有那么一次，配合刑侦大队搞案子，纪程和大王在前面走着，突然大王站在旁边直乐，看得纪程莫名其妙，赶忙往自己脸上摸：“什么也没有呀？”

大王一仰脖子：“看后面！”纪程回头一看也乐了：所长他们六个人一溜儿跟在刑侦大队教导员后面。刑侦大队教导员可是1米9多的彪形大汉，刚好双手一叉腰，后面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了，全被人家挡没了！

谁是头儿，看着背后的这些人都生气！

所长经常恨得牙痒痒，别的所里有时也笑话，大家伙儿呢也自嘲：“一色儿矮得跟馍榷（蒸馒头时支撑用的一种不过15厘米木柱）似的，蒸馒头正适合！”

可同志们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各有各的高招：老郭曾在担任村党支部书记组织过全省农村工作现场会，和省委书记之类的大官也能侃侃而谈，见过大世面；老耿是线索摸得多，字也写得好；老张呢，人和善，本乡本土的，地头人头张嘴就来；大王开车的技术那是没的说，小宁动作利索得好几个派出所都想挖他过去，小王骑摩托车的技术非常不错，就是最没出息的纪程，牛皮吹得也不错，瞎话不经大脑就有，P乡派出所的崔所长，还有下面的俩干警都挺喜欢和他瞎吹，呵呵

别小看这些矮矬子，组合起来，许多时候战斗力还真不一般……

那天，所里接到线索，发现一名盗挖古墓犯罪嫌疑人可能在家，于是就立即出动。刚好兵分三路，包围过去的时候，听到“扑通”一声，那小子从跳墙跑了。大王和纪程立刻追了上去，到底纪程年轻些，很快就追上了。可一见犯罪嫌疑人，就傻眼了。人家1米8多呢，膘肥体壮；小纪同志呢，当时不过1米65吧。

更要命的是，他不但赤手空拳，还落了单，因为同志们都听到声音后，迅速迂回包抄，这里小巷就像迷宫，一时也支援不到。敌我力量悬殊，这人可怎么抓？

那小子呢，回头一看，追得也就一个人，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个子，立刻就有点生气：“就凭你也想抓我？”于是，捡起一块石头，恶狠狠的威胁：“×你妈的，你再敢追我，我砸死你！”说着，就把石头扔过来了，可石头太大，他的劲头也不足，石头飞过来的速度比乌龟爬得还慢，纪程也就是挪了一步，石头就从脚旁边过去了。

说起来、做起来，倒是凶神恶煞的，不过到底对派出所的人还有点忌惮。看起来威胁不管用，这小子转身继续跑。要说膘肥体壮也有膘肥体壮的坏处，这不，还没跑几步呢，就气喘吁吁了，纪程在后面消消停停的溜达着，就把他盯在视线之内了。那小子好不容易跑出村子，以为越过公路进庄稼地就安全的时候，却发现派出所其他的人就在路口等着他呢。什么话也没说，刚提溜上车，小张就朝那小子捶了两拳：“我叫你跑！”同志们就赶紧拉，那小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都说虎死不倒架，其实无赖也一样。到了所里，看到大家去吃饭，办公室只有纪程和小宁俩人看守，那小子又恶狠狠的威胁纪程：“我记住你了！小心点！如果我出去非收拾你全家不可！”

纪程因为个子矮，追这小子受的窝囊气、心里压得火立刻就爆发了，脱口报上自己家的具体住址：“我家里人要出事，灭你的九族！我要出事，小心有人活埋你！”小宁因为和犯罪嫌疑人认识，而且受的威胁多了，也不在乎，笑嘻嘻说：“小纪，别把话说狠了！”

纪程也没说话，可心里暗暗计较：“我家里人要出事，我就不活了，你也别想活！”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纪程第一次感受到了在公安机关工作的精神压力！这压力不是一个人承受的，是任何一名公安民警、协警员和他们家属们都承受的这无形的、随时随地、不知危险何时成为现实的精神压力！

所长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刚进办公室，话还没说，就对那小子就是一顿耳光和老拳，打得那小子一下子变得跟三孙子差不多。

也许，在有些脑袋里有点贵恙的看来，立刻会说：“纪程的想法太疯狂了！所长这么做是违规的，甚至是违法的！”然而，如果面对这样的压力，你们的反应也许会更激烈！

后来，另一单位的民警很惊奇的问纪程：“那小子是你们抓的？真不简单呐！我们抓了好几次呢，都失手了，有次硬让他挣脱跑了！你们所里的名头还真不是盖的！……”

话音还没落呢，矮矬子兵团又让兄弟单位夸奖了一把。

兄弟公安局刑警队要在派出所辖区抓一名拐卖妇女犯罪嫌疑人，派出所当然全力以赴配合。不就是抓个半大老头儿嘛，可没想到抓捕行动异常的不顺利。刚进门，一亮身份，老头儿倒也配合，可他的仨儿子不敢，抄起铁锨、木棍什么的，就要动手。女家属更了不得，大呼小叫的问“你们干什么”，最后连“抓贼啊”都喊出来了！

带队的刑警一急，脑子里还没转过圈，就把“六四”小砸炮儿抄在手里了。不管多大胆，可看着黑洞洞的家伙，谁也都有点害怕，于是那仨小子愣住了。

可出门后，巷子里可就热闹了，不是有句话叫“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嘛。老百姓抓贼的劲头也不比警察差哪儿去，只听到“喀哒喀哒”到处都是开门声，举着锄头、木棍的身影纷纷从门里激动的跑出来。

带队的刑警急的直冒火，白天，被围攻是小事，只要你讲清楚，老百姓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可黑灯瞎火的，他们没穿警服，派出所的也没穿，大白天老百姓认识派出所的，可两眼一抹黑，谁认识谁啊！

再说了，那些群众激动的样子，怎么着都不像先包围后讲道理的样子，首先和你讲理的恐怕是他们手里的家伙什儿。犯罪嫌疑人趁机脱逃都是小事，如果那位民警脑袋被铁锨、铁耙什么的招呼一下，可怎么办呀？

于是，咬牙一跺脚，“叭……”举起小砸炮儿朝天就是一枪，大声警告：“我们是警察！”

三十岁以上的人什么声音不晓得，这声音还是很熟悉的，因为附近有驻军、原来民兵也训练，这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于是很快明白过来，警察在抓人！

可问题是附近的人听出来是枪声，远点的还以为是鞭炮响声呢。于是，该出来的照样出来，准备“抓贼”的照样准备，带队的刑警没办法，一路开了六枪进行警告开道！

为什么要开那么多枪呢？因为派出所的那些矮矬子都是死脑筋，无论犯罪嫌疑人怎么赖皮，想拖延时间好趁机脱逃，但他们死拽活拉就是不松手，急得刑警队的那些人胃都疼！

临走时，那些刑警说“矮矬子兵团”的：“许多地方的刑警队还不如你们厉害！……”

既然是古墓区巡逻队，那最重要的事自然是抓盗墓贼了。其实，“巡逻队”、“巡逻队”，最重要的职能是巡逻。你不能等“摸近校尉”们把洞掏开了,再去抓,那就失去意义了。最重要的是让他们不敢挖、没时间挖。也许因为没有摸金符，这些盗墓贼都是“西贝货”，不会看风水寻墓穴，只好拿洛阳铲胡乱捅，而我们只需要看那些土的新旧就知道哪里是重点了。于是，我们就天天骑着摩托车在古墓区转悠。当时，除我之外同志们骑摩托车的技术都很高，没办法，有时，追捕的时候有时都得在庄稼地里骑，多高的堤堰，都得冲下去。小王骑摩托车技术最高，动不动就提头、翘尾、原地转圈的作特技表演，直到有次提车头后，差点被挂到柿子树上才罢手。

好像还是2000年冬天，年关将近，局里要求无论如何得办个刑事案件。一天下午，巡逻队照例分头巡逻，一组午饭时间人没回来电话却回来了，说发现俩家伙正在兴奋的用功呢。嘿！大白天都敢干，不把咱“古墓区巡逻队”放眼里啊！

同志们连跳带蹦上了车，风驰电掣的就往现场赶，可刚转过一堤堰就被他们发现了。大王开车技术也是顶尖的，在刚种小麦虚土几乎有一尺厚的地里，恁是把一辆破五菱面包开得跟越野车似的，碰上个小沟渠一个猛子、这破车就跟直升机一样冲过去了，尽可能的让大家活儿离那俩家伙近的地方下车。车还没停稳呢，巡逻队的同志们就冲下去了，死命的追，这时候哪管什么堤堰有多高，反正就是见一个跳一个。而骑摩托车提前埋伏的老张和小宁也是啥都顾不上了，不管多高的堤堰都往下骑，说实话如果训练训练，他们还真能参加障碍摩托车赛什么的。如果他们前面放个杀人犯什么的，那技术可就是世界顶尖！

刚种小麦的地里，一般三十多岁的人冲刺个三四、百米体力也就消耗差不多了，巡逻队呢，以逸待劳，很快就追上他们了。而后，让他们踢拉着鞋、去腰带，顺顺溜溜回所里。所长挺高兴，哎呀，捡个了案子把任务完成了！

后来，听说,老张在骑摩托车猛地冲下一个三米多高的堤堰，结果下去就被摩托车压住了，直叫唤要小宁帮忙，最后被小宁取笑了好长一段时间…

然而，实际上抓盗墓贼的事，十有八九是失手的。因为这古墓区是条山岭，因山高水涨，基本也都是水浇地。现在种庄稼是赔本的买卖，于是都种了瓜果李桃之类的经济作物。从表面上来看，每年倒是春暖时节是鸟语花香、夏县瓜果飘香、春天更是硕果累累，满山遍野一片“世外桃源”的风光。可事情坏就坏在这世外桃园里了。

2001年柿子树刚开花的时候，所里接到报警，有人在山岭上盗墓，于是便急三火四的赶到附近。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路边盗墓，还真不把咱当回事啊!一看那探杆探的土是新的、脚印是新的，连超过三分钟的可能性有没有。可我们只能站在那里发愣，盯着脚印判断人数和方向，没办法呀！四周除了柿子园，就是苹果园、枣园、梨园、桃园，眼前一抹绿，除了树啥都看不见！大家赶紧散开队形搜索，可巧只有七个人，除了三个人在里面挨个园子搜，其他人像狗寻油葫芦似的围绕主要路口踅来踅去转，结果转了一上午，腿都跑断了，新鲜的探土见了一路，就是鬼影子找不见。

大家也许说了，你们怎么不带警犬呀？！警犬？你想的美！一条不怎么样的警犬都三四十多万呢，当时派出所连经费都没有，能让车跑起来、不停水断电、厨房还能冒烟都谢天谢地了！还警犬？告诉你吧，当时派出所除了所长、指导员有把六四“小砸炮”，都是赤手空拳！直到缴获那把改制左轮，经过局党委研究留下来，派出所才有三把枪，还不配发子弹！问上面要，上面说局里也没有啊，自个找去！后来才晓得，人家就在枣树林里，二里地外就从公路上看到了咱，早就脚底抹油了，唉！

这事过后没不久，就又接到群众举报，说另一个村的岭上又发现盗墓的了。当时晓得，那些家伙在一个有土围墙挺大的柿子园里。如果从东边进攻，三里地外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巡逻队特意绕了个大圈，从山岭背后的西边步行发起攻击。可巧，偏偏那段土围墙都还好好的，没办法观察里面的情况，只好从南边的豁口爬墙头了。结果，前面的兄弟刚一爬上墙头被发现，立刻就冲过去了，所长随后跳过墙，纪程刚爬上墙头，就看见俩小子往西边三米高的堤堰围扑。所长命令让纪程赶紧从墙外往他们跳墙的地方截。当纪程刚跑到南边的墙角，就听见“叭、叭”两声枪响。

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发现人急了劲也够大，啥事都能干出来。本来所长鸣枪示警是要吓住那俩小子，让他们停下，可被枪声一吓，恁是“噌噌”两下、爬上了有三米多高、几乎垂直的堤堰，乖乖隆个东，效果适得其反呀！

这时，纪程和那俩小子也就四、五十米的距离，看到目标当然是死命的追，后面的弟兄也爬上来了，可速度呢，当然比逃命的就慢那么一节拍。结果，疯狂三十秒冲刺，距离缩短到二十多米时，那俩小子一个往北、一个往西全钻进了苹果园！这可就麻烦了，要知道在那里面其实只需要三五秒，就让你失去目标啊!于是只好继续按老套路，分头搜索呀，最后只在一个果农的破房子里找到了一根破探杆。所长回来后，只骂：“可惜啊，可惜，我那两发子弹!”然后就骂大家是一群笨蛋，搞得弟兄们灰头土脸的好多天。嗨！说起来，弟兄们更生气啊，就只有二三十米远啊，该死的苹果园！

没过多久，局里面统一部署追捕盗掘古墓在逃犯。为了壮大声势，所里专门到局里借了两把七九式微型冲锋枪，到辖区内每一个逃犯家里都转了一圈，进门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哗啦”拉一下枪栓！结果，当天晚上，刚进一家门，就听到“扑通”一声，那小子跳墙跑了！拿枪的老张、小宁也就迅速跳上墙头大喊：“站住！不站住，我就开枪啦！”喊也白喊，人家照样头也不回的一溜烟跑了！至于开枪嘛，你们试试看，人家不是死刑犯，打死了，你不但得赔钱，弄不好还要坐牢啊！如果流弹打破了哪家的玻璃，误伤了哪名百姓，照样也得赔钱！不过说实话，除了所长、指导员的手枪里面还有几发子弹，那冲锋枪里是没子弹的，因为机关里没配发，哈哈！虽然当时子弹管理不是太严，派出所许多当兵出身的弟兄回来都带了子弹，可谁也不敢擅自装在冲锋枪里用啊！

说起这些，纪程就想：那些美国警察遇到事会怎么样啊？不过有个案例他是晓得的，1962年底特律的一次警匪枪战中，一名警察因为嫌弃公家发的点三八威力小，可以使用自己买的M1911A1和歹徒火拼……可国情不一样啊……

说起来，就纪程后来看，在派出所是了解到不少事、学了不少东西，更有许多感触的。然而，在当时他却没这种感觉。因为他摸不到线索，给派出所带不来收入，却也要平均分一份工资，自然要影响到大家的收入；还有年龄比较小，出去给大家的感觉怎么着也是个累赘，有好几次，他跟着老郭出去，人家都还以为他是老郭的儿子呢。大家不自在，他自己也觉得郁闷！

在这里，他有了许多不曾有过的新开始、新困惑、新感悟。

值得一提的事不多，学会骑摩托车是一件吧。说起来好笑，他学骑摩托车也就是十分钟不到吧。那天，所长让他和小张把两辆赃物摩托车骑到局里面上缴，问纪程：“你会骑吗？”

纪程没骑过，可也说出来多丢人呀，外加有点紧张，于是含糊了一下，所长也大意呀，就让他去了。纪程把摩托车一推出来，赶忙问小张咋办，小张说简单啊，摩托车很好学的，蹬火、加油门、挂档、起步、换挡演示了一遍。纪程照葫芦画瓢折腾了十分钟，和小张不时的指点，竟然也就能走了。小张当时就紧张，整个一菜鸟啊！只好一路不时回头看，怕纪程这小子出事。

而纪程呢，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惬意和感叹：“毛泽东思想还是有很强生命力的！实践出真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是有点过头，但在很多事上还是有很强指导意义的……”

当然了，话说过头，事情紧跟着就来，这小子的技术确实不怎么样，出事也就免不了。有次，他速度挺快，结果横刺里冲出来个孩子，纪程急了，前后刹车一起上，后轮腾空而起，自己也越过摩托车一个前滚翻，站起来后倒没受啥伤，但心却扑通扑通的！可这小子硬不长记性，过没两天，因为起步速度快，车头都被提起来，所长脸都吓绿了，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让纪程摸摩托车！

在这期间，纪程第一次发现派出所得人真的要做到“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至于管得事就更多了，东家长西家短、骂街吵架打到一块儿那是不用说了，事情多的还在后面呢：麦收的时候，派出所得管，四村八巷得到处转悠，看打麦场边的水缸满不满，救火够不够，公路上不能晒麦子，免得出交通事故；收公粮的时候，派出所也得管，得到粮站去守着，碰上闹事的，得好言好语劝劝，不过，纪程跟小宁去的那两天，却很平静，于是俩人或拿个大蛇皮口袋铺在树荫下打呼噜，或在粮库旁边转转看见抽烟的，让他赶紧拧灭。纪程喜欢这差事儿，因为每天可以有包“红河”烟不说，还有10元钱补助呢；派出所还管旅馆，特行嘛，原来还以为只有违法犯罪分子住到里面了警察才查，原来旅馆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公安局都管；平时看到那些走街串巷收破烂儿的废品收购站，也是派出所管辖的范围；据小宁的说法，原来杀猪宰羊的事也有派出所的份儿，得定点屠宰，于是也得配合有关部门管。敢情“衣食住行穿、吃喝拉撒睡”，派出所都有份呢，真个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呀！

然而，“平安”这两个字，就在这不起眼的事里面呢！

在这点点滴滴里，纪程有感动、有惊愕、也有深思。

因为纪程小的缘故，大家既感到是累赘，然而却又把他当做儿子、弟弟之类的来照顾。那天，上午巡逻出去之前，所长说中午吃饺子，按部队的规矩，是结对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把纪程难住了，这小子就只会一个字“吃”！至于饺子从哪头包起，他还真不知道。而且，因为在中学时吃饺子伤了胃，他吃不到三个饺子就会呕吐！

可巧，当天他跟着老张出去，偏偏就在十二点多回机关的时候，车里就剩下几滴油了！老张也真有办法，走一段油供不上了，他就拧开油盖，鼓足气往油箱里面死命的吹，断断续续竟然又跑了二里地。俗话说“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真不假，摩托链条竟然也断了，老张是在没辙了，就让纪程把摩托车推着，自己先回去找人。

虽然老张是个罗圈腿，竟然也跑得飞快，没多长时间就回来了，可纪程累得够呛，心里也记挂着：“不要说中午自己包饺子了，吃饺子都是问题呀！”

没想到，回到所里，所长就在办公室门口等着：“赶紧吃饭！”语言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语气也有点那么生硬，然而脸上却是却在严肃中透露出轻易察觉不到的笑意。而老郭、老耿、大王、小宁、小王他们虽然嘴上直发牢骚，却也都笑吟吟的：“所长单就护着你！我们把自己的包好了，他却抄了去，说是留给你的！”怎么着都有种父辈和兄长的疼爱。都说“好吃不过饺子”，纪程这次真正吃到了香味，而且从此以后吃饺子胃疼的毛病不但没有再犯，而且时不时想吃顿饺子！

在一年一度的古庙会上，老郭、纪程他们传唤回来一个女孩。那女孩很漂亮，只有十八岁，却涉嫌卖淫！尤其让纪程不能接受的是，那女孩不但对和自己父亲一样大的男人苟合无所顾忌，而且当问到她如果怀孕怎么办时，那女孩竟然说可以那肚里的孩子敲一笔那老男人的钱！更让纪程震惊的是，那女孩说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多的是！

纪程从心底里不能接受这现实，他看的书不少，但却第一次面临血淋淋的事实：那些专家、学者说解放人性什么的就解放出来这么个东西？这和俄罗斯“十月革命”后的“一杯水”思想没什么差别嘛，而且苏维埃政权曾经在1924年左右用武力阻止这些思想的蔓延！西方社会现在也极力反对的糟粕，怎么会在这片孕育古老文明的土地上出现呢？

直到现在，“一夜情”、“换妻”之类游戏的泛滥，却只是简单的被归属于“道德谴责范畴”，让纪程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而让纪程心酸的是，在管理暂住人口的时候，万不得已时，派出所不等不将那些正在砖瓦窑拼命、满身泥浆的人们拉到派出所登记、办理暂住证什么的，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将遣送他们出县境。纪程在学习之余，也是打过工的，当过木工、建筑工人之类的，从心底里讲，他后来认为无论是全称的“农民工”、还是简称的“民工”，都是种歧视的称呼，放弃土地而季节性打工的农民身份的“工人”，和全年在工厂打工的“工人”，除了工种差异、报酬差异、医疗卫生、保险之类不如全年制的“工人”外，还要有背负称呼上的差异吗？

在表面冷酷执行任务的时候，纪程也在紧张的思考：“是的，我们没有西方国家从每个人出生就有终身保险号，进而可以在任何地方自由漫游的基础，而取消流动人口管理目前显然也不现实，因为许多违法犯罪嫌疑人也常常藏匿在这个群体中，怎么才能找到一条既能管理好流动人口、而又符合国情的路呢……”

最值得一提的，大约是纪程第一次拿起了笔杆。因为伯父总唠叨要他写文章，他从来没放在心上。可那天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竟然写了两篇东西，而且想起来投稿！小张很不以为然，说有局里面办公室的人写呢，你瞎掺和什么？可这小子不信邪，竟然发出去了！他也不想想自己当时那水平，尤其是那字，简直是惨不忍睹不能容忍，编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把他写的东西扔到废纸篓里……

无论如何，军徽，在纪程的心里都是图腾，以至于他有意识无意识经常把“到部队上”挂在嘴上，而且经常梦想着一旦发生战争，他一定会成为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将军之类的人物。

他的梦想，几乎让旁边的人烦。而所长、老郭他们那些当过兵的，也就经常记在心里：“这小子的心思就不在这里呀，熬过这一年，你赶紧到部队上去吧！”

而让纪程心动的事也确实不少呢。

他家所在镇党委书记的家属到派出所办事，老郭因为在那里的派出所呆过，所以就介绍：“这小子也是咱的老乡呢！”党委书记家属很自然就问你家是哪儿的，纪程就说了他们村的名字。党委书记的家属很惊奇：“巧了！你们村一小子去年要当兵，结果硬让人家武装部的车等了一上午！”

纪程立刻就激动起来：“他们等的就是我啊！”

镇党委书记的家属就鼓励他：“你今年一定要报名啊！”

纪程使劲的点了点头：“嗯……”

他的事，乡里面分管政法副书记也晓得了，经常鼓励他：“纪程啊，你应该到部队上去锻炼锻炼！”

武装部长更厉害：“如果不行，我提前就把你的名字载入名册！”

而2001年的7月份，纪程的小叔叔也被借调到纪委工作了，他也经常鼓动纪程：“也许前面的路很坎坷，但你应该去闯一闯！”

试问，作为一个连梦里都想到部队上的小伙子，还有这更让他激动的事吗？

2001年的11月份，是征兵报名的时候，乡武装部长果然提前就给他家所在的镇武装部打了招呼，让纪程在第一时间内报了名。

而所长呢，特意给纪程放了一天假，让他去初检、体检什么的。

但千不该、万不该，他回县城后，竟然鬼使神差的到伯父办公室转了一圈，伯父看到他兴冲冲的，很自然的问他干嘛，这小子脱口而出：“体检！我要到部队上去！”

简直是活该！他忘了教训！而纪程第一感觉是：“我被耍了！他说过的话不算数！”

于是就“强烈抗议严重不公正行为！”

历史曾经冷酷的证明并将继续冷酷的证明，任何口头的“强烈抗议”，都是软弱的、无力的、乃至最后无效的，是起不到任何任何作用的，并且会让提起抗议的人更郁闷！

这好比一个瘦弱的人被另一个人揍了，被揍的人捂着脸边退边向跟旁边的人大声说：“这家伙还打人！这家伙打人！”

但是，那打人的人毫不在乎，冲上来又给了被打的人一巴掌。旁边的人也不敢说什么，因为打人的人很强大！

用句很通俗的话：“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可以解决你！”至于后面的“金钱收买不到一切，可以收买我”，现实中也屡见不鲜吧？

人之间如此。同理，国与国之间，则是“丛林法则”，中国早年的历史不用说了，近几年的北约轰炸南斯拉夫、第二次海湾战争也算是典型的吧……

最后，纪程只好沮丧而灰溜溜的回到了派出所。因为他伯父最后强硬的表示要给县武装部打电话，坚决阻止纪程去当兵！他是如此强大，以至于纪程无可奈何的接受从军失败的现实。

纪程从心里不能承受这失败，然而，他并不曾想到，更打的打击还在后面呢。

其时，乡里正举行一年一度的古庙会，所长让大家伙儿多加注意，盯死看紧那些小偷小摸的，而市局也下令派出所要抓捕一名督办的盗窃古墓在逃犯罪嫌疑人。眼看着其他几路都有收获，可纪程跟的着路恁是没收成。那名被督办的犯罪嫌疑人也很被抓，被抓捕的过程很戏剧性。这小子若无其事的凑热闹呢。小张的那一路发现后，把那小子的头夹在自己的胳肘窝里。虽然那逃犯块头也大，但因为头被夹着，只好乖乖的被带着回来，放在地下室里看着，准备移交市局。

也真是赶庙会，那天违法犯罪嫌疑人抓得还真不少。于是，所长就派纪程和微机员负责看守一女的。因为是女的嘛，而且还是俩人，纪程很是悠闲。可天黑后，负责看守地下室的一位同事说出去一下开车，让纪程过来在隔壁的办公室帮忙看里面的人附带听地下室的声音(地下室的门死沉，而且被铁皮包着，开启的时候声音特别大)。没过会儿，那同事回来后，径直跑到办公室后面向地下室喊那小子的名字！而后又出去查看，回来慌忙对纪程说那小子跑了！

“跑了？……”纪程的脑袋“嗡……”得一下，几乎一片空白！

“他怎么就跑了？……”纪程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件事，听说过许多犯罪嫌疑人脱逃的事，但就怎么会偏偏出在自己身上呢？！可毕竟发生了呀！

所长听说后心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他已经向市局文物科汇报过了，市局第二天就来接人呐！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钻到地下室里问还在里面关着的人：“那小子什么时候出去的？！”

里面的人也很奇怪：“早就出去了呀！一个男人叫他出去的!”

“有多长时间了！”“大约有四五十分钟吧，最少也有四十多分钟了……”

“四十分钟？最少四十分钟！……”

所长以后问了什么，纪程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在琢磨，同事出去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小时，也就是说……

所长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对负责看管的同事就是一顿拼命的拳打脚踢：“他可怎么向市局交代呀？……”

就在纪程还沉寂在“四十分钟”的时候，三个重重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顿时让纪程失去麻木地几乎知觉……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现实！晚饭，他也没有去吃，也没有任何人理会他。黑夜寒冷而冰凉，现实也是如此冷酷，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咬牙切齿的思考、他几乎失去一切理智，以至于最后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一定要亲手抓住这个狗娘养的！一定要亲口问他什么时候跑的！一定要亲手剁了这个狗娘养的！……”

当理智被彻底冲垮时，他一口气喝下一瓶白酒，而后大吼一声，向那个犯罪嫌疑人的家跑去……

他就没想想，从派出所里刚逃出来的犯罪嫌疑人会在家等他吗？就算犯罪嫌疑人在家里，可人家的块头是顶他两个还多呢，自己一个人能带回来吗？再说了，他自己单独一个人出去抓人，无论如何都是行不通的！

可纪程已经把这一切都置之脑后了！他在心里想的是：如果撞见犯罪嫌疑人，不能把他带回去，我就是拼命、我就是和他死在一起，来挽回我失去的荣誉、来证明我的一切！

所长他们很快发现不大对头，于是全所人员立即出动追踪纪程。纪程走的并不快，还没走出多远，就被追上了。千不该万不该，大家伙儿下车后第一件事喊了纪程的名字！

而纪程此时已经把他们的声音当做证明自己的障碍！于是，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入田间小径中，当跑到在月光下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悬崖边上时，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大家伙儿追到这里后，谁也不敢贸下去，只好不断喊他的名字，而纪程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我一定要去那里去抓那个狗娘养的！”

事实让纪程彻底心凉了，冷冰冰的大锁挂在犯罪嫌疑人的家门口。精神几乎崩溃的纪程只好一步三晃往所里回，空肚子喝一瓶白酒的严重后果也显现出来，在迈过一道土坎时，他被绊倒了，再也没有力气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纪程清醒过来了，他第一次感到天从来没有这么冷，地从来没有这么凉……

当他满身疲惫、绝望、泥泞回到所里的时候，所里的大门敞开着等他回来，大部分的灯也亮着，所长办公室的灯更是一夜没有熄灭……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不到八点钟，所长就亲自带着车把纪程送回伯父在纪委的办公室，他说纪程当时简直不要命了，从那么高的悬崖上都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了，犯罪嫌疑人跑了可以再抓，可纪程如果出点什么事，他真负不起那责任……

无论是情绪、精神，还是其他的一切，纪程都没有恢复过来，他一次又一次的呕吐，从军无望、却又出现这种情况，几乎摧垮了他的意志……

在送走所长他们后，伯父什么也没说，而疲惫的纪程躺在床上直到下午才勉强起床……

当他坐在办公桌前，无意识的扫过台历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二00一年十一八日！”

二000年十一月八日凌晨八时许至二00一年十一月八日凌晨八时许，一天不少、一小时不差，整整一年！这就是他第一次当协警员的经历……

巧合？……

命运？……

还是轮回？……

这位伯父不知是什么心思？为何一再阻止小伙子从军的尝试？

论如何，被灰溜溜的扫地出门，都让纪程沮丧之极。

伯父在听到事情经过后，很决然的说：“无论如何都是你的责任！尤其是你那天晚上擅自行动，从另一个角度讲，就是心虚跑了！你说你去抓人，谁信？不是你的责任都是你的责任了！另外，所长不是揍了你的同事嘛，何必那么委屈？！”

纪程愤慨的说：“不是我的责任，我为什么要承担？！”

伯父的反应可不慢：“你说不是你的责任，找出证据来！你们公安局不是现在重证据、轻信口供嘛！证据呢？”

纪程立刻就哑口无言了！除非抓住那小子，可人家早跑得不见人影了，你哪儿找他去？

于是，便委屈的问：“那就算啦？”

伯父很不以为然的说：“你这算什么委屈？！人的一生要受许多委屈呢！要晓得，‘胸怀是委屈撑大的’！”

纪程翻白眼：“这算什么破道理！”……

说这么多破事，其实这小子打埋伏着呢：“你瞧瞧！我整整在派出所干了一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连一个小时都不差，这不是命嘛！这说明啊，我就应该到部队上去！你不是有时也信命嘛！”

伯父很惊奇：“是吗……？！”也就踌躇一了那么一下，就很断然的喝道：“一码归一码！什么命不命的！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那你让我干什么去？！我可什么都干不了！”

“让你干什么，我想想！”

纪程咬牙一跺脚，心一横：“我豁出去了！”“行！不过，我愿意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就算再苦我也愿意！而且，现在兵役期不是缩短到两年了嘛，我两年春节不回家！”

“不要那么激动！这两天别回去了，没事在街上溜达溜达！少让你爸妈操心！”

就在纪程转身离开的时候，伯父的语气变得很慈祥：“你有钱吗？没有，我给你点。”

纪程可正郁闷着呢，说话都瓮声瓮气的：“有呢！”

出来后，纪程没事又溜达到小叔叔的办公室诉苦。小叔叔开导了半天之后，最后以淡淡的语调结束了谈话：“不就是份协警员的工作嘛，那也叫工作？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曾经同样当过协警员的堂兄更很直接：“在公安局干，谁手里还没跑过个人？！”

纪程心里的压力也就轻了些。然而，还是气不过，于是满世界晃悠，想找到那小子。无聊之余，也就是压马路，而后到一刚警校的朋友家里住了两天，觉得在人家家里不自在，出来又满世界晃荡，却撞到个正在上警校的同学，聊了两句。就很郁闷，怎么都是上警校，准备当警察啊？！

想起来有位同学家在县城附近，上学时他们的学习成绩都属于中上等的，关系还算不错，信马由缰地溜达到他家，得到一个震惊的消息：他的同学因为肾炎已经卧床好几年了！

而当他赶到医院时,看得的情形更震惊：他的同学已经几乎病入膏肓，可称奄奄一息！

从医院里出来，纪程街上撞到的同学聊天时，无意中得知，另一名同学因为车祸不在人世！

纪程被深深的震撼了：“天涯路远,不如振翅齐飞;人生苦短,何不奋斗搏击！”

于是，便开始翻开伯父和小叔叔的书籍，想找到拼搏的途径！

在书里沉醉半月之后，伯父通知他：“你明天到q乡派出所去！继续当协警员！”

q乡？纪程去是没去过，但听说过，那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不过，靠着黄河边，没事看看黄河也不错嘛！但……

他的脑袋里正乱七八糟的呢，伯父的话还继续着：“怎么？不愿意？你不是说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就算再苦也愿意吗？！”

纪程正犹豫着呢，被一激，啥想法都抛到脑袋后面去了：“去就去！”

伯父很是语重心长：“不要小看了山里人！不是有句话嘛‘要知朝中事，需问山中人’！中国共产党通行胜利的道路就是执行毛主席‘农村包围城市’的伟大路线嘛！你要把那里当做井冈山！好好努力，找准方向，将来变成‘下山虎’，让他们看看！”

纪程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呀，现在时代不同了！不过，当‘下山虎’倒是很对咱的胃口！山里面肯定案件少点，学习的机会很多。”

于是，纪委的车把纪程的行李拉到公共汽车站。纪程呢，自个儿挑选了大半天，选定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出版的鲁迅先生《而已集》、《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二集》，还有盗版的《远东朝鲜战争》、《百年经典散文》，以及一本《庞中华字帖》正楷、行书各一本、纪委稿纸若干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打包装好，准备好好啃断时日，先当“山大王”，后做“下山虎”！

这一天是，二00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