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庖丁解字之 又一部大片 eyes wide shut 上 -- 丁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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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开头说这篇是给来麦辨作伴儿的,其实说到构思,这篇远在来麦辨之前,之所以
一直没有下笔,是因为牵涉太多,写起来会很累人。自郭沫若先生以释祖妣一文滥觞以来,闻一多,陈梦家,孙作云,以至当代的赵国华,萧兵,叶舒宪等几代学人将生殖崇拜的研究不断深化扩展,成就斐然,其研究成果几本学术专著都写不完,我之踌躇不前,就象身入宝山,不知道该搬哪些宝贝出来给河友一观。
最终草成此文的一个直接原因是,江城兄回帖与我讨论神女问题,当时我因出于潜水状态,仅私下短信沟通,许以此篇为证。神女一词,不能理解为拥有超自然能力的女子,这是我的基本出发点。而江城兄寻得纬书,水经注和世本等文献中神女诸多用例,并认为这些例子中的神女还是解释成拥有超自然能力的女子较妥。
下面就来谈谈这个问题。
神女一词,通常认为源于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中的巫山神女,地处云梦。
而我们在上文中得知,楚之云梦与燕之祖,齐之社稷,宋之桑林一样,都是性祭祀的场所。
需要强调的是,祖,社,桑林这些名字很明显都不是北京上海这样的确定地名,而是场所名。
你把祖庙建在哪里,哪里就可以叫祖,社稷,桑林。
楚之云梦,高唐也应如是观(一地也可以因建筑物得名,最典型的莫过于文王演易的地方,按照传说,他是在商王的监狱牖里推演易卦的,而此地后来则名为羑里。云梦,高唐所处之地定名为云梦,高唐,则同文王例)
所以,高唐神女,不是那个地方的地方神,(比如泰山山神),而是性祭祀场所中的特定身份的女子。这个身份就是神妓,萧兵先生有一篇杰作 神妓女巫和破戒诱引,对这个问题说得很透彻。下面摘引一些相关段落
这就严重了。有娀氏女简狄,是殷商“伟大的母神”,开国祖先“契”就是她吞卵孕生的。文献还说她是五帝之一帝喾的妻子,是“天后”一级女神。可诗人仍敢追求她,只是“恐高辛(帝喾)之先我”,来晚了一步。这也是屈原遭到班固、刘勰们攻击或批判的“要害”。
近年,有人提出,这些“无夫而孕”的某一时期的高禖女神,也是恩格斯所说的那种“巴比伦[式]的女子”,她们“每年需有一次在米莉塔庙里献身给男子”;“妇女用这种办法,把自己从古时存在过的共夫制之下赎出来,而获得只委身于一个男子的权利”(注:〔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4卷,第46页。)。虽然是高贵的王后,也不能“免俗”。佚女,“佚,美也”(王逸注),但“淫佚”也是这个“佚”,犹言放纵,冶逸。如果根据陈梦家的训读,那就更加不堪:二“佚女”或有虞之“二姚”,乃至巫山神女之称“瑶姬”,都是一个意思。“姚,易也。”(《说文》引《史篇》)媱,淫也;淫,佚也。“姚、媱)、瑶、佚皆一音之转,瑶女亦即佻女淫女游女也。”(注:陈梦家:《高禖郊社祖庙通考》,《清华学报》第12卷第3期,1936年,第446页。)也就是闻一多说的“媱子:窑子”。莫非她们都当过“神妓”?
由此观之,巫山神女瑶姬,乃至有娀之佚女与神妓之间的联系是很难否认的。
关于神妓和上文所言及的尸女和男女相属,陈梦家先生说:
一为陈女于庙以媚神,男巫代表天帝淫之,二为圣妓制度,女巫于庙中通淫,三为男女相属,即所谓社合,社合者一男女之通淫媚神也。
我认为这段话非常精彩,将社中性活动的几种类型总结得清清楚楚。
而江城兄回帖指出:
《水经注》中还有两个段落如下:
“盐水有神女,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原留共居。廪君不许,盐神暮辄来宿,旦化为虫,群飞蔽日,天地晦暝。积十馀日,廪君因伺便射杀之,天乃开明。”
以及:“《三秦记》曰:丽山西北有温水,祭则得入,不祭则烂人肉。俗云,始皇与神女游而忤其旨,神女唾之生疮,始皇谢之,神女为出温水,后人因以浇洗疮。”
后来又短信告知:
“盐阳有神女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廪君不许,盐神莫辙来取宿,旦即化为蟲,与诸蟲群飞,掩蔽日光,天地晦冥,十余日,廪君思其便,操青缕以遗盐神曰:‘婴此即相宜,云与女俱生,宜将去’,盐神受缕而婴之,廪君即立阳石上,应青缕而射之,中盐神,盐神死,天乃大开,廪君于是君乎夷城。 ”
诞生此故事的年代本身已经与楚王巫山云雨的时间可能已经相差不远。
然后,再看郭璞为《山海经·大荒西经》作注:“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肠化为此神。粟广,野名也。”
郭璞是西晋人,此段文字离南朝宋少帝时当早了百余年,但足以证明,那时候不是所有与“神女”相关的文字都是与性生活有关的。
我对此的看法主要有以下几点:
1 纬书是汉儒以经纬对举,有经则有纬而为经书生造出来的,学界对其可靠性一向持怀疑态度,最好不要引以为据。
2 盐阳神女之事在世本其他版本中有些出入。
我在短信中回应:
廩君乘土船至鹽場.鹽水神女子止廩君.廩君不聽.鹽神為飛蟲.諸神從而飛蔽.日為之晦.廩君不知東西所向.七日七夜.以青縷遺鹽神.曰.嬰此即相宜云.與爾俱生.弗宜將去.鹽神受縷而嬰之.應青縷所射.鹽神死.天則大開.
与江城兄列举的段落相对照,故事大致雷同。而应断句为:
鹽水神 女子
其实您可以看到,鹽神这个称呼两个版本都一致。
雷版也不再称神女,由此可见,神女当为 鹽水神 女子 之误,
是在后世神女故事的诱导下完成
太平御览用的就是張澍稡本。
我当时着眼于鹽神为地方神,与高唐神女为祭祀场所中神女不同。
认为鹽水神女子意思也是地方神,只是恰好是女子。
现在看来,这点不甚妥当,如果与后世洛神合观,应该可以认为
地名+神+女子身份=神女。
3 所有这些神女们都无法与性伴侣的身份相切割。
4 《系本》曰:涂山氏女娲,是禹娶涂山氏另号女娲也。又按《尚书》云;娶于涂山。”(《史记·夏本纪》索隐)
女娲是禹的性伴侣
要之,女神,女首领,女祭司和神妓这几种身份在原始时代常常混在一起,难以区分。
而在华山畿时代,呼曰神女冢,则没有什么疑义了。
此处神女不能理解为有神奇力量的女子,除了上述历史根源的考察外,与同类型的梁祝,焦刘故事相比,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没有单称女方之理,也是一个无法否定的理由。
最后再补一下,前文说到过观作为场所的义项,回头再谈,结果后来忘记了,这里提一下,观的场所义当来自行观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