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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一个记者的传奇(十二)遭遇麦卡锡·前言 -- 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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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我对麦卡锡主义的来龙去脉也是很有兴趣

记得电影罗马假日的花絮里就提到编剧曾受到麦卡锡主义的迫害,结果不能电影里署真名,用了其他人的名字顶替。

家园 苏联谍报组织大规模叛逃的始作俑者应该是斯大林

在30年代的肃反前后,大量的苏联谍报人员面临回国就要被处死的绝境,只好叛逃。这里面甚至包括苏联远东人民委员部负责人柳斯科夫,好像是个中将。河里的大牛冰冷雨天专门就此事有过精彩的描述和评论。

这些人的叛逃,导致红色苏联的血腥内幕大量被泄露到西方,彻底终结了红色30年代。对于那些在夹缝中生存的人,我们只能表示惋惜和遗憾。但是叛逃绝不应该是他们的选项。在进入谍报这个行业的时候,生命就不再属于他们自己,而是属于他们的事业。叛逃者不会得到同情。

家园 可惜我这儿没法全盘描写麦卡锡主义了

为什么一个不起眼的参议员在一次集会上的胡言乱语就引发了全国性的反共风暴?这种奇特的蝴蝶效应说明了美国社会当中存在着某种集体无意识心理。麦卡锡主义的兴起,对认识美国社会思潮非常有帮助。

家园 这个伊戈尔不是45年叛逃的吗,跟30年代的肃反扯不上吧?

由于30年代的肃反而叛逃还情有可原,这个伊戈尔又有什么P大的冤情了?

家园 古琴科是1945年叛逃的

这个没错。据说他叛逃的原因是觉得自己已经无法适应苏联国内困难的生活,向往西方的花花世界。如果这当儿他去英国和法国看看,估计会改变这个念头。

我的回帖本意是说,斯大林肃反造成了谍报人员信仰上的破灭。尤其在战争结束之后,许多人在没有坚定信仰的支持之下,终于选择了投向西方。

家园 我觉得很不对劲啊,2战结束之后,苏联虽然是惨胜,

但始终是胜利者,怎么说底下士气应该是高涨,30年代的肃反的影响在这时应该很小!

不过克格勃没有派出杀手把这叛徒干掉?

想一想罗森堡夫妇的下场,这叛徒真该死啊!

家园 我始终觉得意识形态的破产是一个重要原因

苏联的胜利固然给国内带来的希望和信心,但是在国外的影响如何评估很难说。最重要的是,随着肃反,苏德秘密协定的签订,以及后来共产国际的解体,西方各国共产党的分化和瓦解,苏联谍报组织逐渐失去了发展忠实成员的外围谍报组织(肃反可能只是原因之一,但是应该说,这是意识形态破产的开始)。那种在30年代大批年轻人狂热地参加西方共产党和左翼组织的情况一去不复返。克格勃在招募间谍的时候,也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意识形态的吸引力。虽然招募到了类似于中情局高官埃姆斯之流的高级间谍,这些人的存在都是建立在金钱交易之上的。这些是我个人看法,没有深入研究。网上有本《克格勃全史》说得比较详细。

至于古琴科,他的后半生都处于匿名生活之下,不过好像还是写了一本书,还到媒体上露过面——当然是蒙头的。不过,从当年克格勃特工撬门被警察发现这一情况来看,克格勃办事人员的专业水平比摩萨德要差多了。利特维年科惨案,并非总能够上演。

家园 以后要警惕养鸡专业户。花好文
家园 呵呵,貌似瘟鸡疯牛的主儿

俺们都需要警惕……

家园 【原创】一个记者的传奇(十二)遭遇麦卡锡.交锋

一个记者的传奇(十二)遭遇麦卡锡.交锋

泰丁斯调查委员会的工作效率和态度显得咄咄逼人。麦卡锡本来就是心里没有底气的人,一看见泰丁斯的动作如此之快,哪有不心虚的道理。在听证会没有开始之前,麦卡锡找到安德森,向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国务院里藏着共产党的怪话。安德森明知他在瞎说,耐着性子听完了之后,劝道:“悠着点,把这些话都留在参议院里说吧。”

麦卡锡还是继续唠叨道:“这些都是真的。杰克,这些都是真的。”

听证会开始的头两天,在泰丁斯一帮政坛老牌打手一拥而上,麦卡锡顿时方寸大乱,手里的证据和名单更是被攻击得千疮百孔。根据共和党人的统计,麦卡锡在这两天250分钟的发言当中,只有17分钟零30秒的发言没有被打断过,只占所有时间的7%,完整的话都没说几句。乔大叔真的丢丑丢到家了。

本党参议员出丑,引发了共和党的不满。共和党有个不错的传统,就是看不得自家人出丑,哪怕是个马粪蛋子,没给碾碎之前他们也要讲究个表面光鲜,所以民主党群起而攻之的做法遭到了强烈的反弹。麦卡锡的倒霉相也助长了普通民众对他的信任:一个好端端的反共英雄,怎么能让民主党那些“社会主义狗崽子”瞎折腾?

在全国人民的起哄中,只用了几天,麦卡锡就开始绝地反击,通过转移公众视线来主导整个听证会。这个屡试不爽的手段果然极大地增强了他本人与广大人民群众的互动。而泰丁斯等人,却沦落成为被牵着鼻子走的老牛。

策略么,其实也很简单。麦卡锡对新闻界露了一点风声,说自己即将公开美国最大牌的间谍身份。此人是阿尔杰.希斯的老板,麦卡锡将他命名为X先生。警察抓特务从来都是通俗文学的经典主题,这会儿参议员带头抓特务,媒体界的人还不乐得眉开眼笑?没过多久,报纸上四处都在爆炒X先生的花边故事了。自然,泰丁斯先生也没法再去追问国务院里有多少个共产党,他老人家说不定正在担心麦卡锡把自己给扣上一顶X先生的帽子呢!从乔大叔的风格来看,就算杜鲁门被说成是共产党,也不是没有可能!

究竟谁是X先生呢?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安德森比所有的记者知道得都要早。虽然皮尔逊此前在《华盛顿旋转木马》上面拆他的台,麦卡锡还是指望安德森和皮尔逊能够拉他一把。皮尔逊的反共立场尽人皆知,难道他会看着麦卡锡这个反共斗士被民主党活活撕裂?

麦卡锡告诉安德森,这个俄国王牌间谍,就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欧文.拉铁摩尔,此人曾经是杜鲁门亚洲政策的主要顾问,蒙古问题专家,汉学家,蒋介石的私人顾问。按照共和党对拉铁摩尔的定性,可以说,他一贯左倾,和共产党关系极其紧密。

这下正好撞在皮尔逊枪口上。拉铁摩尔和皮尔逊的关系铁着呢。皮尔逊对这个教授知根知底,就知道他根本不是共产党。既然这样,此前已经拆了麦卡锡一次台,不妨再拆一次麦卡锡的台。3月26日,《华盛顿旋转木马》率先向外界公布了“俄国王牌间谍X先生”的身份,还附带刊登了这一则消息:拉铁摩尔教授1931年从蒙古带回来了一群活佛……

接下来就演出了一场好戏。消息公布的第二天,长鼻子的记者蜂拥而至,把蒙古来的几个和尚活佛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切都落入了皮尔逊的算计当中——活佛们在记者们面前抱头痛哭,起劲地控诉共产主义暴政,恳求民主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赶快派出解放军拯救在专制暴政之下受苦受难的广大人民。为了表示欢迎全球解放军的诚意,活佛们还保证说,在蒙古西部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游击战的自由战士们(大约有5000-10000人)定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蒙古的“自由战士”真的有这么多吗?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佛们异口同声地说:拉铁摩尔教授是他们的大救星,仅次于释迦牟尼的救星。大救星怎么可能是共产党呢?

麦卡锡被皮尔逊狠狠地打了一嘴巴,不得不在泰丁斯听证会上改口说:“对于拉铁摩尔教授是不是共产党间谍的问题,也许我是过度强调了。”

话锋一转,他又重弹老调,说拉铁摩尔教授是共产党的高层干部。

间谍问题还没了,怎么又敢倒打一耙了?

麦卡锡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这次有证人。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重量级证人。

他的名字叫做路易斯.布登兹。曾经是共产党机关报《每日工人报》的编辑,后来因信天主教脱离了共产党。这个人的党报编辑身份让他接触到美国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名单。因此,在战后的反共浪潮当中,他先后指认了好几个有分量的共产党员,其中就有那个国务院的著名共产党员阿尔杰.希斯。这一次的证人身份,麦卡锡没有事先透露给安德森。他对安德森有了戒心。

该轮到泰丁斯和皮尔逊害怕了。布登兹实在是个惹不得的家伙。如果他在听证会上指认拉铁摩尔是共产党的话,以他指证希斯的经历,没人相信他会说谎。皮尔逊不得不提前向拉铁摩尔发出警告,要他准备好和布登兹对峙。一心想和麦卡锡耗到底的皮尔逊觉得似乎还不够,又硬着头皮找到了联邦调查局局长,多年的老特务头子埃德加.胡佛,要胡佛透露一下布登兹能够爆什么料。

皮尔逊和胡佛是一对欢喜冤家。这两个一个是新闻界大亨,一个是美国特务机构的祖师爷,互相利用互相猜忌有很多年了,彼此都很了解。皮尔逊知道胡佛掌握着大量关于自己的资料,胡佛也知道皮尔逊手里有许多有用的案件调查线索。可是,关于布登兹的事情,胡佛只是告诉后者,布登兹可能作证说,某些共产党头头曾经告诉过他,拉铁摩尔是党内同志。

那拉铁摩尔究竟是不是共产党?

胡佛觉得拉铁摩尔“应该不是共产党”。不过这位教授手脚太不利索,话柄太多,很容易被反共集团揪住小辫子。

胡佛没有把话说透。其实早在1927年拉铁摩尔在上海的时候,联邦调查局的人就怀疑他是个苏联间谍。二战结束前后,联邦调查局就得到了大量的证据,其中包括许多从苏联叛逃过来的外交和谍报人员的口供,指称拉铁摩尔是苏联派往美国的间谍——有些甚至变节叛逃人员甚至说,苏联前任外长李维诺夫(就是莫洛托夫的前任)曾亲口证实拉铁摩尔是苏联间谍。拉铁摩尔曾经到过延安,这又是一个难以洗干净的证据。

但是胡佛不会把这一切全都告诉皮尔逊。他觉得布登兹这个小泥鳅翻不起大浪,所以没有必要什么都说出来。

在4月20日的听证会上,布登兹真的按照胡佛的猜测作证说:白劳德(Earl Browder)等共产党头目曾经告诉他,拉铁摩尔是自己人。

白劳德被带到法庭,作证说布登兹的证词是谎言。但是美国人民才不相信他呢。在共产党头头这个魔鬼和天主教信徒这个天使之间,该相信谁,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听证会走到这儿就进入了死胡同。从57个“拿着党证”的共产党员,到81个“安全嫌疑”,再到“X先生”和布登兹的证词,麦卡锡就这么使劲忽悠着泰丁斯,把这老头儿绕得晕乎乎的。到头来究竟国务院有没有共产党已经是另外一个问题。反正布登兹的证词是孤证,除非你去相信白劳德,否则布登兹所说的一切,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布登兹是不可信的。皮尔逊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证明布登兹是个伪君子。结果《华盛顿旋转木马》一干记者挖了一阵子故纸堆,只找到几条不利于布登兹的记录:

此人重婚,有两个老婆,还有一个情妇,三个私生子。他曾经拒绝回答警察向他提出来的23个问题。在他还是共产党员的时候,曾经密谋试图暗杀托洛茨基。他组织过工人运动;曾经21次被捕,接着又被无罪释放……

这些像挠痒痒似的问题对布登兹的公信力没有起到太多的损坏作用。人们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或许反而会庆幸:Oh, My God,幸好此人最后成了天主教信徒,而不是跟着共产党死硬到底。

这场斗争的部分结果就是,泰丁斯委员会硬着头皮顶风确认拉铁摩尔并非共产党。从法律角度来说,布登兹的证词是孤证,而且引用了白劳德等人的说辞,并不是那么可信。当然,听证会还没有结束,麦卡锡准备继续揪出下一个“俄国王牌间谍”。但是拉铁摩尔后来的经历可就不那么美妙了。他后来被指责成为“共产党的工具”,在美国宣扬共产主义。1952年,参议员麦卡兰委员会(McCarran committee)以“为上述指控做伪证”为名对拉铁摩尔进行调查,使他遭遇到了和费正清、谢伟思等人同样的迫害。在麦卡兰委员会上,布登兹再次出庭作证,指责拉铁摩尔是共产党和苏联间谍。

拉铁摩尔对中国的研究使他过于倾向中国共产党。对于蒋介石集团,他更多的是怀有一种憎恶和轻蔑的态度。这是他在东亚多年的经历所决定的。在解放战争时期,拉铁摩尔在政策制定上与美国亲蒋集团发生了争执,得罪了大部分亲蒋政客。这是他遭受麦卡锡主义迫害的原因。同时,美国政客们也急需找到一个这样一个牺牲品,为“谁应该为失去中国负责任”这个命题找到答案。拉铁摩尔不过是牺牲品当中的一员而已。比他更为倒霉的大有人在。直到1955年,麦卡锡主义开始日薄西山的时候,麦卡兰委员会才放过了拉铁摩尔,让他回到大学里当上了教授,1963年,拉铁摩尔来到英国利兹大学,成为中国历史教授,并在那儿工作到退休。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麦卡锡主义的第一个牺牲品欧文.拉铁摩尔教授

家园 嘿嘿,白劳德修正主义

呵呵,前两年有一次在河里说到这个人,有网友开玩笑“白劳德?和杨白劳有啥关系没有?”。

家园 俺对白劳德的修正主义还非常陌生呢

小时候看过批判他的书籍文革时期的作品。不知道哪位大牛能说一下。

家园 呵呵,以前的帖子稍微提过两句

下面这个树展里,好几位网友零碎地提过几句,不过太不系统啦。

http://www.cchere.net/alist/903277

小时候看过批判他的书籍
----呵呵,我也是。

家园 【原创】一个记者的传奇(十二)遭遇麦卡锡——决裂

一个记者的传奇(十二)遭遇麦卡锡——决裂

在布登兹出庭作证的前两天,德鲁.皮尔逊在《华盛顿旋转木马》上再次发表文章,使用了杰克.安德森的调查资料指责麦卡锡有受贿嫌疑。在麦卡锡担任参议院联合住房委员会主席期间,卢斯特隆房屋预制件公司(Lustron)这个房屋建造商问题不断,受到了麦卡锡委员会的调查。麦卡锡授意卢斯特隆公司给自己出一笔“稿费”,让他本人在调查过程当中出具对卢斯特隆公司有利的报告。卢斯特隆给了他10000美元。皮尔逊在社论中含沙射影地写道:麦卡锡的报告每个字值1.43美元,比温斯顿.丘吉尔的战争回忆录还要高出0.43美元。至于卢斯特隆公司的老总,这个人用赤裸裸的生意人逻辑对新闻界说:“我们购买了麦卡锡先生的名字……麦卡锡先生开的价,我认为值。”

这个案子是皮尔逊揭发出来的第一条关于麦卡锡的阴暗新闻,在后来麦卡锡身败名裂的过程当中,这条新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不过,皮尔逊此时的所作所为,已经让麦卡锡无法忍受了。这个老头儿总是站在麦卡锡的对立面使阴招,不断地揭短。要继续在反共大业上前进,麦卡锡就得搬掉这块不识好歹、又臭又硬的大石头,省得一天到晚地在报纸和电台上聒噪,误导民众观点。

站在德鲁.皮尔逊的立场来看,这一次的泰丁斯听证会上面的斗争显然对自己不算是一场胜利。对于布登兹的攻击力没有直接传递到麦卡锡身上。反共英雄还是英雄。要打倒麦卡锡这个妨碍美国言论自由和民主的法西斯分子,就需要对他本人直接发动攻击,把他的声望彻底打倒18层地狱。卢斯特隆案件就是一个例子。

皮尔逊开始四处搜集不利于麦卡锡的证据,并不断在媒体上公布出来。这些“事迹”并不难找,《华盛顿旋转木马》的记者的确找到了一些证据。不过,这些证据有点无关痛痒,不是麦卡锡在当法官的时候营私舞弊,就是没有按照威斯康辛州法律在竞选的时候辞职,要不就是在竞选的时候和家人私分竞选捐款。最严重的一条不过是麦卡锡在军队服役的时候向税务机构隐瞒了自己42000美元的收入(这可是一笔巨款)。从后来安德森介入对麦卡锡全面调查后挖出来的负面消息比较,除了卢斯特隆事件,眼下这些证据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皮尔逊对麦卡锡的调查让双方的关系更加恶化。夹在中间的安德森必须要选择倒向何方了。

这天,在记者招待会结束之后,麦卡锡找到安德森,对他说:

“杰克,我得给你的老板找点麻烦了……我要揍他,要把他赶出这一行!”

安德森愣了一下,然后才慢吞吞地对麦卡锡说:

“乔,我们会一直干下去的,即使你离开参议院我们也要干下去。”

他盘算得很清楚。参议院不会长期容忍麦卡锡之流的政客,一次选举就可能把他给赶出华盛顿。而皮尔逊的《华盛顿旋转木马》已经像一个幽灵,缠绕着国会长达十多年之久。在可预见的将来,会继续在国会山存在下去。

所以他必须和麦卡锡决裂,哪怕他和麦卡锡的确有过“友谊”。

麦卡锡则开始向皮尔逊反击。刚开始纯粹是私人性质的反击,这些举动看起来真有点荒谬可笑。这个家伙在家里放了根棒球棒子,上面刻着“德鲁.皮尔逊”,有客人来的时候,麦卡锡就得意洋洋地挥舞着这根大棒子给别人看。麦卡锡对皮尔逊的口头攻击也看起来让人觉得有点荒诞不经。他对周围人说道:

“要是我能够拔掉皮尔逊的牙齿,打断他的脚,拆掉他15对肋骨——让他不得翻身,我就会成为参议院里的英雄!”

人只有12对肋骨。有15对肋骨的人都是怪胎。麦卡锡满嘴喷粪的时候,数字从来就是天上的星星,爱怎么数就怎么数。

不过麦卡锡委实带有点农民的幽默。刚刚开始表示和皮尔逊对着干的时候,他只是嘴上用点狠劲,还没真下功夫。有一次在国会附近,麦卡锡遇上了皮尔逊,他一边走过来和皮尔逊握手。一边阴阳怪气地说:

“德鲁,有一天我要打断你的腿!不过在眼下,我还想和你打个招呼。”

在麦卡锡眼里,皮尔逊简直太不经折腾了,用个手指头一戳就可以戳倒。自由主义者皮尔逊在1936年西班牙内战当中曾经一面倒地支持西班牙共和政府。这里面可全都是共产党分子和左翼人士。一些当年的反法西斯阵线人员回到美国后,曾经因为拒绝证实自己是不是共产党员坐了牢,皮尔逊还专门为他们出庭作证,为他们当年的行为辩护。而且皮尔逊的《华盛顿旋转木马》专栏当中还雇佣过共产党员。这个人和美国国内的左派来往密切。只要耐心寻找,各种证据多如牛毛,完全可以证明皮尔逊根本就和拉铁摩尔是一路货。他简直就是最好的大靶子,只要麦卡锡操刀先上,后面的人自然而然就会一窝蜂拥上来,把皮尔逊打个落花流水。

1950年11月,当朝鲜战争进入又一个转折点,麦克阿瑟将军的联合国军在志愿军的进攻之下开始崩溃的时候,麦卡锡在参议院当中的影响力逐渐扩大。“麦卡锡主义”已经成为被美国人广泛接受的名词。他的对手,那个被牵着鼻子走的参议员泰丁斯反而站国会中期选举当中落败。国会当中,传来了越来越多不利于皮尔逊的声音。麦卡锡对皮尔逊的攻击开始进入实质性的阶段。12月,麦卡锡放风说,他对皮尔逊的耐心已经达到了顶点,准备以“共产党代理人”(communist agent)的名义,对皮尔逊提出起诉(indictment)。这里我使用“起诉”这个词语,心中略有存疑。仅仅因为是“共产党代理人”就会被提出起诉,按照美国的法律程序,这一罪名应该不成立。阿尔杰.希斯被起诉的时候,罪名是“伪证”而不是共产党员。而且,皮尔逊并非政府公务人员或者是国会议员,在不涉及政府事务的情况下,参议院无权组成委员会调查皮尔逊的背景。

《华盛顿旋转木马》的老板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暴风骤雨的来临。

然而,暴风骤雨来临的方式却显得有点过于意外,引起的反应几乎让皮尔逊感到十分绝望。

1950年12月14日是皮尔逊的生日,在一位参议员的邀请之下,54岁的皮尔逊和夫人一块到华盛顿萨尔格雷弗俱乐部(Sulgrave Club)举行庆祝晚宴。皮尔逊这一天运气很糟糕——在俱乐部里他撞上了麦卡锡。这个喝得有点大舌头的酒鬼可没打算上来和皮尔逊握手。他醉醺醺地告诉皮尔逊,第二天他会到国会发表演说,“演说的内容足以让皮尔逊和他的太太离婚”,麦卡锡得意地对旁观者宣布。

在麦卡锡反复把这句话说了多次后,气得半死的皮尔逊冷不丁地反问了麦卡锡一句:“乔,你交了个人所得税吗?”

乔大叔立刻爆炸了,冲上来嚷嚷着要和皮尔逊决斗,好不容易才被别人拉开。麦卡锡哪肯善罢甘休。过了一会,皮尔逊下楼拿大衣,躲在一旁的麦卡锡扑上来,揪住皮尔逊就是一阵暴打。

这一下打得可不轻。皮尔逊的回忆说,麦卡锡用膝盖猛击自己的小腹,据他说是为了验证“用力撞击一个人的睾丸,他的眼睛就会出血”这种莫名其妙的理论。还有一种说法说,麦卡锡用皮带猛抽皮尔逊的脑袋。参议员理查德.尼克松跑来劝架的时候,麦卡锡正在使劲揪皮尔逊的耳朵。尼克松带着旁观者幸灾乐祸的口吻回忆说:“要是我没有把麦卡锡拉开,他会把皮尔逊活活打死的。”

按照事后的反应来看,就算皮尔逊身体没受到太大伤害,外界的反应也差不多可以把他活活气死。痛打皮尔逊,华盛顿的政界觉得这简直就是痛打落水狗,只有一片拍手叫好的声音。议员们仿佛看了一场武打大戏,麦卡锡再次成为英雄。

皮尔逊纵横华盛顿十多年,得罪人无数,只有麦卡锡出手,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沦落到何种地步。但是这并不是唯一一次针对皮尔逊的人身攻击。不久之后的另外一次殴斗,结果就更让人伤心了。这一次的殴斗主角是西班牙弗朗哥政府在美国国会的游说人员查尔斯.克拉克(也是皮尔逊的老对手布鲁斯特的副手)。这个人怎么样痛打皮尔逊的,整个过程尚不见详细描述——但是后果却的确让人哭笑不得。皮尔逊被此人暴打之后,将他告上了法庭。法院判决相当有喜剧效果:克拉克被罚款25美元。然而,稀奇的是,在判决宣布的第二天,雪片一样的支票飞到克拉克的桌上,总数达到400美元。有些人在汇款的同时,也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汇款的原因:

“给我好好地再揍他一次!”

一段时间来,整个华盛顿都流传着这样一段说法:华盛顿最合算的买卖是痛打皮尔逊。打人所需要的许可证每个只要25美元!

家园 有被上帝洗了脑的民意基础,传媒的推波助澜,也就有

了麦卡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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